「啊？……」松代的臉上，露出了怯懦的表情，紅著臉低下了頭。

「老夫人，不如這樣吧。我來代替您，把您想說的話，告訴他們吧？」

「金田一先生，這是怎麼回事……你要是有什麼見解，不妨當著貞二和松代小姐的面，如實地說出來吧。」

「不，也沒有過啊……」松代驚訝地望著金田一耕助。

「貞二！……」這時候，磯川警部在一旁，用平穩的語調說道，「這個問題，可不像是你會提出的啊。『藥師湯』的溫泉，不是對眼病有特效嗎？由紀子不是也正巧患上了眼病嗎？……估計由紀子是在老夫人房裡洗眼睛。不對，應該說，是老夫人設法引得她，在房間里洗眼睛。老夫人，是這樣的吧？」

「不，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貞二拉開壁櫃的拉門，朝裡邊張望了一陣，忽然高聲叫了起來。隨後，他伸手從壁櫃里的棉被中，抽出了一件華麗的和服。

阿柳老夫人再次滿意地眨了眨眼睛，她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就像在炫耀自己的勝利一般。

「我覺得，你還是去找位大夫，好好診治一下吧。要不然，你也可以請磯川警部，為你引薦一下O醫科大學的T醫生……」

「媽媽！……」

松代把嘴湊到阿柳老夫人的耳邊，輕聲問道：「老夫人，您有什麼想說的嗎？金田一先生說，我們或許能從您眼珠的轉動上，判斷出您想說的話。」

「那麼，令尊令堂是否有過什麼，對不住由紀子的地方？」

「金田一先生，」貞二的眼中，浮現出嚴肅的目光，「你對那個腫塊有什麼看法？」

「啊，是嗎？……」磯川警部重重地點了點頭，「老夫人，您的意思是說，您在殺死由紀子之後，就把她脫|光，然後推到了窗外的小溪里，是吧？」

貞二一直纏著醫生，追問母親的病情，但醫生對於阿柳老夫人的病情，似乎也掌握得不多。就這樣，一家人在憂心忡忡的氣氛中，度過了兩、三天時間。

「啊！這……這不是由紀子的和服嗎？這是腰帶……這是長襯衣……」

「嗯……那麼，我們就告辭了……」

「我想儘早吧……」

「這些情況，也許只是我的猜想。治於你們是否願意，去找T醫生幫忙看一下呢？」

「嗯！……」磯川警部認同地點了點頭。

「嗯，這想法不錯。這樣，令堂ｈｔtｐｓ://ｒｅaｄ.９９cｓｗ.cｏm應該也能含笑九泉了。」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部盯著金田一耕助的側臉，「你覺得當時老夫人，到底想說什麼？」

「只不過什麼？」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部愁眉不展，「真是抱歉。這一次又沒法讓你安心靜養了。」

金田一耕助的話，很快便得到了驗證。第二天傍晚時分，阿柳老夫人再次恢復了意識。

阿柳老夫人縮起嘴唇，臉上露出笑容，目光卻越過眾人的頭頂，盯著壁櫃看。

「貞二，你要準備和松代小姐結婚了吧？」

「嗯！……」金田一耕助的眼裡，忽然充滿了光芒，「磯川警部，老夫人肯定還會再醒來的。她還有話憋在心裏呢。只要那些話，還沒有說出口，就算是死，她也死不瞑目。」

「磯川警部，我母親大概是有什麼話想說吧。」看到母親不停地轉動眼球，貞二扭頭沖磯川警部說道。

「啊……對了，松代小姐，不如由你來問她吧？你是最適合干這事的人，從她眼球的轉動上，應該就能夠判斷出來。」

「對了，松代小姐。」沉默了一陣之後，金田一耕助忽然開了口。

「啊？……」松代吃驚地睜大了雙眼，「可是，先生，我就只有由紀子這一個妹妹啊……」

阿柳老夫人再次微微一笑，眨了眨眼。

「其實，要淹死一個人，根本就不必傾盡整個大海的水。只要這麼滿滿―盆水，就足以淹死人了。由紀子當時把頭湊到了盆里，而老夫人則從她身後，突然撲上去摁住了她。嗯……想必當時老夫人，也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摁住由紀子的。雖然老夫人身體行動不便，但這點事，還是能夠做到的。而且，由於老夫人的身體比較胖，只要用身子壓住，由紀子就會自己嗆水身亡。老夫人，是這樣的吧？」

「據說也沒什麼。畢竟這樣的病例，太過少見了。到這邊來之前，我也曾經去見過那位T醫生，問過那位女士的情況。T醫生告訴我，那位女士後來結了婚，生了孩子，並沒有什麼異狀。」

被抬回自己的屋裡之後，阿柳老夫人昏迷了很長時間。隨後趕來的醫生，為老夫人診視過病情之後，囑咐家裡人說，不管發生了什麼急事，都千萬不可隨意晃動老夫人。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部扭九_九_藏_書頭看著金田一耕助，「謝謝你。如此一來，案件也就徹底解決了。由紀子屍體上的那些擦傷，並不是在稚兒淵造成的……不，或許在那裡也有擦傷，但更多的傷痕，是順著溪流漂過去的時候造成的。」

「嗯……沒錯，一定是這樣的。」磯川警部重重地點了點頭，「如此一來，松代小姐心中的那種莫名的罪惡感，也就能夠解釋清楚了。其實，在松代小姐的心裏，一直深深地埋藏著對當年，被你吸收到體內的，那位孿生姐妹的罪惡感。換言之，那就是一種阻礙了姐妹出生的罪惡感。但是，你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姐妹存在，所以，你就把這種罪惡感，轉到了由紀子身上。」

阿柳老夫人滿足地縮起嘴唇，眨了眨眼睛。貞二啞然盯著金田一耕助，看了一陣，臉一下子紅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能夠聽見聲音。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部趕到時，她似乎正在側著耳朵，聆聽屋外潺潺的溪水聲，臉上深深刻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似乎是的。貞二，請你去調査一下壁櫃。」

「是嗎？……那你可得好好地，向令堂表示道歉才行啊。松代小姐。」

眾人一驚，全都扭過頭來，看著阿柳老夫人。

「之後，由紀子的屍體，　被溪流衝到了稚兒淵。這件事情，應該就發生在當晚的八點半到九點半之間。」

冰凍般的沉默，充斥在眾人之間。老夫人的臉上，露出了滿足般的笑容。

「貞二，松代小姐。老夫人是想說，由紀子是她殺的。老夫人，您是這個意思吧？」

「關於你腋下的那個腫塊……」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可能的話，我希望能在年內完婚……」

本來松代也應該寫封信來道謝的，但因為右手還不大方便，所以，她特意囑咐貞二，一定要在信中，好好向金田一耕助表示感謝。

「啊……先生，金田一先生！……」貞二往前挪了挪身子，「你……你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在她的腋下，露出臉來的妹妹……」

信的最後，貞二說：他和松代兩人，已經決定，準備在十一月上旬結婚了。

「這個嘛……」金田一耕助的嘴角，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他慢條斯理地說，「我就不清楚了。如果不親口問一問老夫人……只不過……」

聽到磯川警部的詢問，阿柳老夫人又read.99csw.com滿意地眨了眨眼睛。之後，她又轉動了一下眼珠，看向窗外。

老夫人又連連眨眼，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就像在說「沒錯」一樣。

這時候，老夫人連連眨眼，再次轉動眼珠。松代沿著她的視線望去，目光停留在了房間角落裡，一個碩大的木製帶耳的水盆上。

「嗯……」松代抬起臉，望著對面那位其貌不揚的偵探。

聽聞這個消息，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部，立刻趕到了老夫人的房裡。老夫人雖然恢復了意識，但看起來就跟一具活死人似的。別說動彈了，就連說句話，都挺費力的。她能做到的，也就只有眨眼和轉動眼珠了。

「我真的沒有什麼印象……只不過我是家裡的長女，所以，父母一直都很疼愛我……」

「那樣最好。也別再等什麼令堂的一周年忌日了。畢竟，令堂生前，就一直盼著這一天。」

看到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部到來，阿柳老夫人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了，她便開始不停地轉動著眼珠。

為了讓阿柳老夫人也能夠聽到，金田一耕助故意抬高了噪門。

從松代的患部，取出的絕大部分器官，都被保存在了O大學里，但他們帶走了一部分，打算等到松代出院后，再妥善下葬。T醫生也說，這樣一來，松代心中的那種罪惡感，或許就能夠減輕了。

「在！……」松代突然聽到金田一耕助的呼喚，豁地揚起了頭。

「咱們是不是也該稍微離開一下？這裏似乎已經，沒有咱們什麼事了啊。」金田一耕助微笑著說道。

「是什麼時候啊？」磯川警部熱心地問。

「先生，老夫人的意思大概是說，壁櫃里有什麼東西。」

「這……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我母親半身不遂，幾乎整天都躺著，無法動彈啊。」

「啊，我倒還真的有些自己的見解……」金田一耕助微笑著說。

「呃，警部！……」金田一耕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羞愧之色，「說到底，我也只是在瞎猜罷了。但我覺得，你倒是有必要去確認一下，松代小姐。」

「可是……可是……」貞二依舊一臉半信半疑的表情，「由紀子為什麼，要把臉湊到盆里呢？」

看到阿柳老夫人，正一臉擔心地看著貞二，金田一耕助輕輕地把手搭在貞二的背上。

「貞二，令九*九*藏*書堂這麼做的原因，你心裏應該很清楚吧？」

「警部，」金田一耕助盯著飄浮在天空中的雲彩，緩緩地說，「有關這件事，或許阿柳老夫人，會知道一些情況。」

「請你陪著貞二吧。警部。」

「老夫人？……」

阿柳老夫人默默地盯著金田一耕助，看了一陣子，滿意地眨了眨眼睛。

翌日，金田一耕助便離開了「藥師湯」溫泉，返回了東京。一周之後，他收到了貞二的來信。

「啊！……」磯川警部驚叫一聲，再次看了看松代，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哼了一聲。

「不，我說的是，那個在你的腋下，露出臉來的妹妹。」

「啊，媽媽！……」

「嗯？……」

「您還記得嗎？……在老夫人中風倒下之前，嘴裏還在喃哺念著『由紀子……由紀子……』從當時的情形來看，老夫人大概是想說，關於由紀子的事情吧。」

「嗯……」

「那麼，先生，」貞二再次往前挪動身子，「那位接受了腫塊手術的女士，之後的經歷又如何呢？」

松代和貞二，恐懼得睜大了雙眼，大口喘著氣。

金田一耕助目光黯淡，默默地點了點頭，忽然，貞二的喉頭裡，發出了一聲嗚咽。他把手腕壓在眼睛上，像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嗯，我也是這麼打算的。」

「在由紀子面前，你自小就有一種罪惡感，心中總是覺得對不住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你是否做過什麼，對不住她的事……」

「嗯！……」貞二和松代放心地點了點頭。

磯川警部回頭看了看金田一耕助。

「老夫人，您是想讓我們看那個盆嗎？」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部兩人，打算在阿柳老夫人的頭七之後，離開藥師湯溫泉。在此期間，兩人又跟貞二和松代聊了一次。

「是……」松代聞言，眼裡含淚地回答道。

阿柳老夫人再次展現出同樣的笑容。

金田一耕助一臉納悶地，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那個木盆。忽然，他睜大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麼。他趕忙把嘴，湊到了老夫人的耳旁。

「你能夠這樣說，那可真是太好了……」磯川警部略帶猶豫地說，「但是，金田先生，這樣一來，由紀子溺死的原因，也就無法査明了。她究竟是自殺、他殺，還是意外身亡……」

「那麼，這些事情，應該就不會成為，你心中那種罪惡感的理由了。是吧，rｅａd•９９cｓw•ｃom警部？……」

「接下來要說的，只是我的一點猜想罷了。松代小姐，你心中長年以來的那種罪惡感，或許並非針對由紀子，而是針對你的另一個妹妹。」

信里說，兩人去找T醫生幫忙診察，情況正如金田一耕助所說。T醫生立刻為松代，做了寄生胎的切除手術，結果頗為良好。雖然T醫生說，之後也會給金田一耕助，送來一份相關的醫學報告，但貞二卻想先報告一下情況，並向金田一耕助道個謝。

屋裡傳來了貞二孩子般的哭聲。

貞二重重地點了點頭，手腕依舊壓著眼睛。

「貞二，剛才警部似乎已經回想起來了。戰後的某份報紙上，曾經刊登過這樣的一條新聞。某地的某位女士身上……那女士當時的年紀，也和現在的松代小姐差不多，她的腋下，也出現了一塊原因不明的腫塊。於是，那女士請醫生幫忙，切開了腫塊，在腫塊里，發現了人類的牙齒和頭髮。後來，她又找到了O大學的T醫生幫忙鑒定，鑒定結果證明：當初那位女士，應該是孿生姐妹中的一個。可是，卻因為造化作弄，她的姐妹，竟然被她吸收到了體內。出生二十多年之後，那個孿生姐妹，卻突然長出了牙齒和頭髮，從她的體內冒了出來。我猜想，松代小姐你身上的那個腫塊，或許也是這樣形成的。磯川警部，您的意見呢？」

當天夜裡，阿柳老夫人靜靜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經過了這一切，估計她也能安心西去了。

磯川警部說完，兩人便走到了拉門外。

「金田一先生，」貞二和松代深深地低下了頭，「真是太謝謝您了。我們一定會去的。」

為由紀子辦完葬禮后的夜裡，阿柳老夫人雖然短暫地恢復了意識，但很快便又再次陷入了昏迷。這段時間里，貞二既擔心，又愧疚。他似乎也不希望，母親就這樣匆匆過世。要是母親就這樣死了，或許他這一輩子，就再也無法振作起來了。

「不……不，警部，您就別管這個了，您看，我現在不也一樣，挺清閑的嗎……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自殺未遂的松代，已經經顧不得自己的身體。她不分晝夜地，守在老夫人的房間里，用充滿憂慮的目光，目不轉睛地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老夫人。但凡看到過這一幕的人，無不為之動容。

金田一耕助一臉沉痛的表情，扭頭看著貞二和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