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檸檬兵給洋蔥頭送來土豆羹，把碗放在地上以後，認真地看看洋蔥頭，輕輕對他說：

而且偏偏下起冰冷的細雨來，囚犯們怕冷地縮起肩膀繼續走，根據監獄條例，不管什麼天氣都得走。

他又踩了一下前面那位囚犯的腳後跟，悄悄對他說：

「一二，一二！」「一二！」洋蔥頭心裏在重複。「我那位送信人好像石沉大海，無影無蹤。他走了已經十天，一點回來的指望都沒有了。他沒有把我的信轉到，不然田鼠已經到這兒來了。一二！……爸爸又生病——這就是說，逃走的事現在根本不用去想。怎麼把病人帶出監獄呢？怎麼給他治病呢？誰知道我們在林子里或者在沼地上得待多久啊，就那麼無遮無蓋，也沒大夫藥品什麼的……唉，洋蔥頭啊洋蔥頭，你就別想什麼自由了，準備著一年又一年地在監獄蹲下去，說不定要一直蹲到死……就是死了還得待在這裏，」他瞧瞧院子圍牆上那個小窗口外面的監獄墳地，暗自補上一句。

「這樣很好！」他叫起來。「就要這樣，對，對！挺起胸，收起肚子。

「你那位老人家情況不好。他病得很重。」關於父親的事，洋蔥頭還想多知道些，可是檸檬兵不肯講下去，只說老洋蔥身體太弱，不能走出牢房。

「瞧你把腳踩到哪兒去了！」「別生氣，」洋蔥頭悄悄對他說。「你給一圈人傳話過去，再過一刻鐘，咱們全都離獄了。」「你瘋啦？」那囚犯聽了大吃一驚。

老田鼠和洋蔥頭以為逃九-九-藏-書出監獄的檸檬兵是在追他們，於是給自己挖了另外一條地道。檸檬兵們沒追上他們，就是這個道理。

這位囚犯拿定主意，就算傳了話也出不了大毛病。

檸檬兵正兇巴巴地朝相反的方向望著，洋蔥頭已經走近了田鼠挖的地道口。他用腳頂頂前面的難友。那人往左一跳，轉眼就不見了。地面上只剩下一個洞，大小足夠一個人跳下去。洋蔥頭於是向一圈人傳話說：

「我的雞眼給踩了一下！」老是這個回答。

現在囚犯只剩了二十八個。其中包括洋蔥頭，他一個勁在想他的爸爸。

「奇怪呀！」他心裏想。「我可以發誓，人少下來了。」可他後來斷定，這隻是他的幻覺，這些人能上哪兒去呢！大門鎖著，牆又那麼高。

洋蔥頭忽然聽見——也許是聽錯了吧？——好像有人在叫他。

洋蔥頭只顧著趕到傳來田鼠聲音的地方，不知不覺地踩了前面一位囚犯的腳後跟。前面那位囚犯回過頭來埋怨說：

「下一圈我一用腳頂你，你就向左一步，往下跳。就是要跳得使勁點！」囚犯還想問什麼，可這時候敲銅鼓的檸檬兵朝他們這邊看。

他們到了外面田野上，分別躲到農民家裡，脫下身上的檸檬兵制服，趕快扔掉，換上勞動服。

每一次他面前有人跳到地底下，他的心就一陣收緊：「唉，這個人是我爸爸就好了！」可老洋蔥關在他那個牢房裡——怎麼也想不出辦法去救他。

他抬頭望天空，想看看是不是有人飛到雲端里去九_九_藏_書了，可正當他抬頭看時，又有一個人跳進地洞不見了。

這一天又到了放風時候。囚犯們到了外面院子，又團團轉走起來。檸檬兵冬冬、冬冬敲銅鼓：

他們剛把老人家抬進地道，一群檸檬兵就衝進牢房。他們正在整個監獄里搜捕逃犯，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逃走的。

「怎麼樣，咱們挖嗎？」「沒問題！一刻鐘就挖好。」田鼠們二話不說，動爪就干。幾分鐘工夫它們就挖到了老洋蔥的牢房。

他們現在在哪兒呢？

「唉喲！」「你怎麼啦？」檸檬兵向他轉過臉去。

「你就照我說的辦吧。傳話叫大家作好準備。不等放好風，咱們就都逃走了。」

肩膀向後……一二，一二！……」這已經不像囚犯放風，倒像軍人出操了。

現在囚犯只剩了十五個……十個……九個，八個，七個……檸檬兵目瞪口呆，心不在焉地繼續敲他的銅鼓。

「你別傻瓜，」他們說。「只要你自由了，你可以更快地救出你爸爸。

這一天放風比平時更加凄涼。穿著一身條紋囚衣囚褲的囚犯們弓著腰，拖著腿，繞著院子一步一步走。甚至沒有一個人想要跟平時那樣同難友交換一言半語。

他叫田鼠，可聽不到迴音。他只想跟他這位好朋友說明，他自己為什麼不逃走……這時候檸檬兵一下子明白過來，決定結束這場使他那些囚犯一個個神秘地失蹤的妖法。他大叫一聲：

我怎麼辦呢？離放風結束還有七分鐘——規則是規則。萬一到時候他們全不見了，https://read.99csw.com那可怎麼辦？……現在剩幾個啦？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我說到哪兒了：他們已經只有五個了！」洋蔥頭難過到了極點。

田鼠還說了句什麼，可洋蔥頭已經走過去了。

「我知道他的牢房在哪兒．」他說。」你給我送來的監獄地圖，我都仔細研究過了。可咱們來得及嗎？你早該告訴我了。」他一聲召喚，一下子來了近百隻田鼠。

據說他們把帽子上的鈴檔也扔悼了。讓咱們把這些鈴鐺給收集起來，都送給孩子們吧——好叫他們拚命地丁丁當當搖啊搖！

「唉喲，唉喲！」「你那兒又怎麼啦？」檸檬兵很兇地問。

「這怎麼會呢？」他想。」他們又不能乘。算術這鬼東西！」諸位一定已經明白，這個檸檬兵算術不怎麼好。他於是一再重數。囚犯的人數一會兒少了，一會兒多了。最後他決定不數了，省得把頭搞昏。可這時候他向那圈人一看，嚇得拚命揉眼睛：這可能嗎？囚犯差不離少了一半！

等一等——諸位這就知道了。

「我的雞眼給踩了一下！」那囚犯叫苦說。

「好，咱們把他帶走吧，」洋蔥頭同意了。「咱們能夠逃得這樣順利，多少也虧了這位檸檬兵。」「你們快一點，」他後面傳來那暗啞的聲音。「這裏亮得受不了，我絕對不想亮瞎眼睛，或者害上日射病把命送掉了！」「我親愛的老田鼠，」洋蔥頭說，「你想想吧，難道我可以逃走嗎？我爸爸生著病，關在他那個牢房裡！」田鼠搔搔後腦九九藏書勺。

趁還不晚，咱們逃吧，逃走吧！」「等等我！」檸檬兵終於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一下子叫起來。「我也跟你們走！別把我丟在這裏。你們走了，檸檬王要絞死我的！」

無論如何要轉移他的注意力。一圈人里很快就傳過去一陣壓低的沙沙聲，接著有一個囚犯大聲叫：

「這是跟我開的什麼鬼玩笑！」他心驚膽戰地想。「走一圈不見一個人。

最後洋蔥頭拿定主意，要幫助所有的囚犯逃走，自己卻留在監獄里跟爸爸在一起。爸爸不能跟他一起獲得自由，這種自由他也不要。

「站住！不許動！」洋蔥頭和另外四個囚犯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地道挖好了，」地下傳來了話。「你只要向左跳一步，腳底下的土就會陷下去。我只在上面留下很薄的一層土……」「好，可咱們等下一圈再跳，」洋蔥頭輕輕回答說。

大家嚮往自由，可這一天自由卻是那麼遙遠！比雨天藏在烏雲後面的太陽還遠。

「快逃，」洋蔥頭叫道，「趁檸檬兵還沒報警！」幾位囚犯不等他再請，一個接一個都跳到地洞里去了。洋蔥頭傷心地在後面望著他們，可忽然覺得有人抓住了他的腳。難友們猜到了他決定留下，不用怎麼商量，就把他拉下了地道。

「孩子們，咱們還得挖一條地道———直通到監獄那頭，」老田鼠說。

「你們今天怎麼搞的，凈是你踩我的雞眼我踩你的雞眼。你們小心著點！」五六圈走下來，檸檬兵看看那圈繞著他走的囚犯，開始不放心了。

等洋ｒead.９９cｓw•ｃｏｍ蔥頭來到田鼠叫他的地方，他放慢了腳步仔細聽。

「不過，」他嘟囔說，「我還是覺得他們人少了。」檸檬兵為了證實是自己看錯，開始給囚犯們點數，可因為他們是團團繞圈圈，他怎麼也記不起是打哪一個人點起的，把幾個人點了兩次。怎麼也點不清楚，結果囚犯不是少了，而是多了。

等到獄卒們最後弄清楚出了什麼事情，知道免不了要受檸檬王的處罰，怕得要命，一下子都扔下武器，也紛紛鑽到田鼠們挖的地道里去了。

那麼洋蔥頭呢？他接下來怎麼樣了？

洋蔥頭第一個爬上去。他爸爸正躺在板床上說胡話。

「小心點，對誰也別說是我告訴你的！」檸檬兵補上一句。「我會丟掉飯碗，可我得養家活口。」洋蔥頭保證不講出去。可即使不作任何保證，他也絕不願意連累這個穿著檸檬兵制服、要養家活口的上歲數的人。顯然，他當獄卒只是因為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來養活他那些孩子。

大伙兒一圈還沒走完，他們的步子就變得更堅定，更帶勁了。他們的腰板硬起來。連敲銅鼓的檸檬兵也察覺了這一點，決定給囚犯們打氣。

「每一圈我用腳頂誰誰就跳下去。」就這麼辦。每一圈都有一個人向左跳到洞里沒了影。為了不讓檸檬乒看見，圈子另一邊的人就叫：

「洋蔥頭，」一個耳熟的暗啞聲音清楚地又叫了他一次。「下一圈到這兒稍微走慢點。」「是田鼠，」洋蔥頭心裏說，高興得血都涌到臉上來了。「他來了！他在這兒！」可爸爸關在牢房裡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