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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勝三關奇人奇事

第三章 勝三關奇人奇事

胡大面上死板板地,不笑不怒,順手拈起自己身旁的翡翠茶碗來,道:「請孫朋友指教?」孫尚之心中一怔,真氣運轉,力透五指,已然運了他獨門玄天秘指的功夫,食指先在茶碗邊上,略釣一釣,中指和拇指才提了上去,只當對方一定會趁勢內力疾襲而過,怎知卻是輕輕巧巧,便將茶碗接了過來,那胡大一點力氣也未曾用,正在錯愕間,已然看清,剛才胡大手捏茶碗之處,已然出現了兩個淺淺的手指印!
胡大冷笑一聲,道:「秦谷主,如今已到了你的緊急關頭!」
他本來已是站在水池邊上,這一步跨出,已經是向水中踏到,夏鋒脫聲叫道: 「喂!小心跌到水裡去!」林紫煙笑道:「夏大哥,這裏除了你以外,只怕誰也不會跌入水中,慕容將軍自小便遇名師,他可是喜歡做官,若是他不做官,你那師傅的師傅,做他的徒孫,還嫌差著一截呢!」
烏天雷聽說胡大要和自己比試陽剛之力,心中便是一樂,暗忖自己的天雷掌法, 練時收聚雷火之精氣,發時模擬閃電之迅急,力道至陽至剛,已有數十年功力,莫非天下還有什麼人能夠勝過我不成?便道:「好!但不知道如何比法,是不是對掌? 」
孫尚之此來,拼著與武林高手為敵,實在是另有苦衷,能夠不要動手,當然最後,因此點頭道:「請胡先生髮下題目來!」
眾人這才知道他的用意,雖然事情未臨自己的頭上,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胡大搖了搖頭,道:「不是同歸於盡,我們兩人之中,今日卻要死去一個!」語音嚴厲,孫尚之等人心中全是一動,暗付這胡大不知究竟是什麼人?想是因為九頭鷹諸葛獨積怨如山,因此要將他除去,但是仍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除他!
聲音綿實,分明是從老遠傳來,但是聽在耳中,卻清晰無比,眾人一齊轉頭循聲看去。
孫尚之見胡大堅要自己將那隻香爐拋出窗外,只得接了香爐過去,向窗外一拋, 那銅香爐「呼」地一聲,穿窗而出,窗外便是水池,眼看要「撲通」一聲,跌入水中,胡大突然身形一晃,來到窗前,一掌將池水擊出,眾人雖覺得他身法奇怪,同時拿一掌拍出之際,聲勢極是驚人,但是卻也看清他那一掌,是向水面拍出的,均不知他是什麼用意。
胡大一聲冷笑,聲音奇特,道:「閣下不愧是使毒藥害人的名家!」又從懷中取出兩塊金片來,將那條雙尾蝎一挾,夾在兩塊鐵片的當中。
諸葛獨麵包慘變,知道自己一生所作,最是棘手的一件事,既已為對方偵知, 想要不揀一枚服上,也是不行,此人如此厲害,就是自己此時能夠溜走,日後保不定遇上,便是麻煩,如今誰生誰死,都是未定之數,何不與他拼上一拼?
一咬牙,道:「好!」仔細盯了那枚蠟丸,看了半晌,實在沒有辨法,分出那枚有毒,那枚無毒來,將心一橫,取上一顆,便向口中拋去,「咕嘟」一聲,吞了下去。
武功雖然低微,但口氣卻仍是極豪!岳尊和秦惑,此時也分別進了水軒,秦惑一見諸葛獨倒地身死,烏天雷垂頭喪氣,不覺莫名其妙,道:「烏兄,是怎麼的一回事?」烏天雷向胡大一指,道:「他和咱們三人,每人比一種功夫,但卻是他大獲全勝!」
林紫煙又道:「你在這客店的床底下,世上無人會知,你就算耐得飢餓,十余天下來,也一定餓死,真是何苦來?不如痛痛快快,將雙煙師太的六招七絕鳳尾翻法,傳了給我,我也不會要你的七絕鳳尾翻,自己去打造一副,而且絕不說是你傳給我的,你說好不好?」
這一下,無論從那一方面來看,都比烏天雷剛才那一掌,高出一倍不止!
孫尚之面上一紅,道:「閣下指力深厚,在下佩服至極,絕不是閣下對手,不必試了!」輕輕將茶碗放在身旁几上。
孫尚之乃是玄天門掌門三清上人的師弟,從小便跟隨母親遠在西域,因為兩人的師傅獨指翁早年雲遊天下,不知下落,臨行時曾囑咐三清上人受孫尚之的武功, 因此三清上人不時赴西域,傳他的武功,孫尚之武功,已得三清上人六分左右,但他因為從來不在武林上走動,所以無人知他名頭,一聽得那胡大竟要和自己比試指力,卻不是班門弄斧?
岳尊點了點頭,和容、林、夏三人,一起出了水軒,岳尊叫一聲:「小姑娘, 見到令師,代我問候這個!」聲音尚飄戈,人已飛身向水池邊上躍去,天罡扇容白曜一撫摺扇,道:「各位朋友,後會有期!」身形飄出,也離了開去。
諸葛獨道:「我與閣下無冤無仇,閣下何必苦苦相迫?」胡大一聲冷笑,雙眉陡地剔起,厲聲道:「半年之前,陝北飛龍莊上,老老少少,三百餘人,一齊中毒身亡,連久已成名的老英雄,飛龍拳徐開業兩夫婦,亦無倖免,難到閣下竟九-九-藏-書忘了么?」
眾人知道來者正是方今大宋皇帝的第一親信,南征北討不知征服了多少敵兵的慕容延釗!只他一撩衣服,大踏步向前跨出一步。
只見胡大將兩枚蠟丸,放在桌上,手在懷中一探,又摸出一隻黃楊木雕成的小盒子來,那小盒子只不過寸許見方,才一取出,諸葛獨已是滿面驚恐,胡大冷然道: 「閣下果然是慣用使毒害人的能手,猛然一見黃揚木盒,便已猜到裏面所放的是什麼了?」
眾人直到此際,仍是不明白胡大要怎樣和諸葛獨來比試,只有林紫煙最聰明, 已經想到一半,猝然道:「胡先生,你以自己的命,去搏他這種人的性命,不是做了虧本生意么?」
胡大道:「我以一蓬水珠,解了你與岳神丐的相鬥,便是為了要向閣下請教一下閣下懷中,那副昔年武林一大奇人鬼隱仙師留下的攝魂鈴功夫!」秦惑聽了,心中便是猛地一怔,暗付自己在火焰山一個終年噴火不息的山洞之中,得到那副攝魂鈴,雖然已有七年之久,但是七年來,卻只是就地苦練,並未在人前露過眼,直到最近,聞聽得點檢府中,招募武林人物,才想以一身本領,來博個榮華富貴,天下揚名。一到東京,雖然也和人動了不少次手,但是那種攝魂金鈴卻是從未曾用過, 對方怎能知道?但既以為對方所知也犯不上否認,冷笑道:「不錯,我是得到了一副昔年鬼隱仙師的攝魂金鈴,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緊急關頭,我卻不想以之傷人,閣下要想在下獻醜,在下恕難從命!」
諸葛獨剛才見過胡大的內力,自度若是和他動手,只怕能接上他一招,已是幸事,忙道:「既然胡朋友和我比試服食毒藥,那就請劃下道兒來吧!」胡大「嗯」地一聲冷笑,自懷中摸出兩顆鴿蛋大小的蠟丸來,放在桌上。
慕容延釗「嗯嗯」兩聲冷笑,道:「說得好!說得好!只惜他們兩人,在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胡大冷冷地道:「慕容將軍,你這話我也深信,趙匡胤為人陰沉之極之極——」
只見一個身材高大,一身朝服的武官,正站在水池邊上,孫尚之忙道:「將軍回來了!有幾位朋友,正在此處相候!」
胡大的面上,一直一點表情也沒有,此時卻突然面色一沉,道:「久仰閣下貫以毒藥害人,無形無跡,厲害之極,不知有多少好漢,冤枉死在閣下手中,如今我要和閣下比一比服食毒藥的功夫!」
一到水軒中,向倒地而死的諸葛獨看了一眼,又轉望向胡大、岳尊、容白曜、林紫煙和夏鋒等五人,凜然道:「來找下官的,就是五位么?」
夏鋒也道:「咱家也要走了!」身子一縱,有待向水池中跳去,一旁林紫煙見他這人,實在有趣得緊,便逗他道:「夏大哥,你若是肯在股上由我擊上一掌,我不須你沾水,便送你到岸上如何?」
眾人的眼睛,全都停在諸葛獨身上、諸葛獨臉上冒汗,心中又驚又怒,明知自己若是不取其中一枚服下,就算這胡大能夠放過自己,一世英名,也已掃地,從此不能再在江湖上走動,但如果答應他,在這兩枚蠟丸之中,取上一枚服下的話,萬一取到那枚是裝有雙尾蝎毒粉的呢?豈非轉眼之間,便毒發而死?
烏天雷向地上六片碎片一指,道:「胡朋友若能如法做到,烏某人便佩服之極!」
孫尚之一愣,不知胡大事什麼意見。烏天雷道:「胡朋友可是自己認輸?」胡大一回頭,冷冷地道:「笑話,我還未施展,怎麼就輸了?」烏天雷又碰了一個釘子,冷冷笑一聲,不再言語,暗付看你有什麼花樣,可以勝得過我!
胡大一見他倒地死去,忙回頭喝道:「小姑娘,拿碗來給我!」
諸葛獨面如死灰,但既然到了如今這等地步,也說不上算來,索性鎮定些,看他鬧些什麼玄虛,點了點頭,道:「不錯,這條雙尾蝎顏色焦黃,只怕已在百年之上,將之焙乾研粉,足可毒殺兩百餘人!」
慕容延釗凜然道:「閣下之意,我自然代奏聖上!但閣下所言宮廷難靜,下官認為未免誇大,就算閣下功夫,勝過下官許多,但宮內高手如雲,只是聖上一人, 手中一條通天棍,已將天下七十多座軍州,打得俱屬趙姓所有,昔年無名和尚絕藝, 重現武林,閣下若是不惜以身犯險,下官還要相勸幾句!」
諸葛獨一見胡大毫不猶豫地將另一枚蠟丸吞下,又如此說法,猛地站了起來,雙睛怒凸,道:「莫非我……我……我……」
夏鋒悶哼一聲,不再言語,說話之間,只見慕容延釗那向水面上踏去的一腳, 已經踏到了水面,但是卻不見有水花濺起,反倒人向前一滑,水面上出現了一道皺紋,人已向前滑出了丈許,在一張殘破的荷花上一點,飛身掠起,接連幾個起伏, 皆籍荷花葉為點足之處,一陣勁風,人九-九-藏-書已經撲進了水軒之中!
孫尚之苦笑一下,道:「照如今情勢看來,只怕不出來也不行了!」
林紫煙竄向前去,用力一拔,將七絕鳳尾翻拔了出來,滿面羞慚,自己解嘲道:「你少說也大我五十年,就算武功高過我,也不出奇!」大眼珠滴溜溜一轉,向諸葛獨一指,道:「諸葛獨?你號稱九頭鷹,我今日要你變無頭鷹!」鳳尾翻一沉,反奔向諸葛獨刺來。
那胡大剛才在翡翠茶碗之上,運用指力,留下了兩個淺淺的手印,連孫尚之都是接過了茶碗,才看清楚,旁人根本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孫尚之莫名其妙地便認了輸,林紫煙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亂轉,想猜透其中的原因,但是卻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對那胡大,卻是不敢得罪,因為那胡大有一句話,正說中了他的心病,那句話便是:「我不追究你七絕鳳尾翻的來歷。」林紫煙心中暗忖: 「奇了,他怎麼會知道我手中的七絕風尾翻來歷不正呢?」
眾人聽說諸葛獨和胡大兩人,要比試服食毒藥,這種事,當真聞所未聞,不由得一齊圍了過來,看兩人竟是怎樣比法。
慕容延釗只是曼聲以應,一雙極是有神的眼睛,卻只是盯在胡大的眼睛上,等岳尊講完,竟不理會岳尊,只是向胡大一拱手,道:「閣下好面熟啊,像似在那裡見過似的?」
當下慕容延釗面色一沉,水軒之中的空氣,便大為緊張,烏天雷手掌微翻,已然暗運天雷神掌功夫,秦惑手則伸向懷中,孫尚之面上現出一股奇異的神色,看來只等慕容延釗一聲令下,便是不敵,也要硬拼兩手。
正在錯愕間,突然聽得「轟」地一聲巨響,一股尺許粗細的水柱,已經被胡大的掌力,激了起來。那股水柱雖然不粗,但是排盪傾擠,水珠四濺,轟轟之聲,竟是震耳欲聾!
而夏鋒則是來到水池中心,林紫煙那一掌力,便已失,仍不免扎手紮腳,「撲通」一聲,跌入了水中,直沉池底,還喝了兩口水,才得浮了上來,怒道:「臭丫頭,敢戲弄我,你卻不是人!」
接著,胡大又從懷中取出一段木頭來,向諸葛獨一揚,道:「這是黃柏,研磨成粉后,和雙尾蝎所化的粉末,是一模一樣的!」
烏天雷剛才和胡大相試陽剛掌力敗北,心內著實想知道這胡大是誰,忙道:「將軍認得他么?此人究竟是誰?」慕容延釗並不出聲,只是狀如沉思,呆了半晌,道:「這四位請吧,究竟如何,下官也作不得主,眾位若想知道信息,三個月以後,到洛水邊上,明明庄去等候消息便是了!」一轉身,又道:「孫先生請代我送客!」一撩衣衫,「唰」地向窗外竄出,和來時一樣,幾個起伏,已經到了岸上。
需知道這種掌上功夫,全是憑一股陽剛之力,而任何陽剛之力,貴在迅急,一發擊中,一中即奏功,而也就難以均勻,如今烏天雷順手一掌,便能將香爐擊成相同的六個碎片,可知他內功之均勻,真氣之收發自如,實在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
要知道若是以五指之力,將鋼鐵五金之物,捏出指印來,實是不難,但是翡翠乃是玉中至堅至硬者,硬要用力,只可以將之捏碎,但是卻不能在上面留下任何指印,而如今翡翠茶碗上的兩隻指印,雖然如此之淺,叫他如法施為,他卻也是無能為力了!而且,內力之強,既然能夠在翡翠上留下兩個淺淺的指印,力道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但是卻又未見碗內清茶,被內力逼出!這種功力,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不可思議!
胡大冷冷的道:「如此說來,閣下是不願意比了?那咱們就在掌上功夫上過幾招,領教領教閣下變幻多端的九鷹掌法!」
那翡翠茶碗本身,寶光瀅然,而那兩指印,又淺得可以,因此若不是用心,幾乎看不出來。孫尚之心中猛然一震,手一抖,幾乎將茶碗中的茶,溜了出來!
慕容延釗那時候職位甚低,對於這八人的面貌,也記不甚清楚,但是見這胡大雖然其貌不揚,拱肩縮背,像是一個欠了一聲的債的窮漢子,但雙目卻閑合之間, 精光四射,顯而易見,是內家高手,因此才想起後周太祖郭威的八個結義弟兄來,因為胡大若真的其中一個的話,那麼周少主也就等於它結義兄弟的孫子,自然要出力相救了。而且他一人出現,其餘七個,也一定會來,這八個武功之高,慕容延釗早年曾經目睹,也不能不作預防!
天網神丐岳尊向內一看,心中大是奇怪,不明白何以自己和秦惑大打出手之際,水軒中竟然能平靜無事?正在思疑,又聽得林紫煙叫道:「岳神丐,咱們已大獲全勝了,你快來!不怕慕容延釗不來見咱們!」岳尊身子向前一斜,疾向前滑出,一到水軒旁邊,才發現一個人在水中探頭探腦,想爬又爬不起來,定睛一看,https://read.99csw.com不是別人,正是夏鋒!
夏鋒好不容游到了岸上,猛地向林紫煙撲去,但卻被林紫煙避過,一路嬌笑不絕,夏鋒一路怒罵,待到出了偏門,林紫煙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只得徒呼菏菏,自回客棧了不提。
林紫煙在岸上見了他的狼狽之狀,直笑得打跌,道:「我說騙你不是人,就是說騙你這個不是人的東西,你還不明白么?」
胡大道:「對掌仍不免是動手,我卻憐惜你數十年苦練不已之功,不是易事, 還是我們各擊一件物事,看誰的功力深吧?」
胡大冷然道:「小姑娘猜的不錯!」眾人心中,皆是駭然,九頭鷹諸葛獨,在武林中也不是無名之輩,竟然會被胡大先生嚇死,這事若不是親見,講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只聽胡大又道:「如今可能相煩三位,引見慕容將軍?」
諸葛獨本就面形消瘦蒼白,一聽得胡大如此說法,更是「刷」地變成面無血色, 半晌,才勉強一笑,道:「胡朋友講笑話了,人乃血肉之軀,怎能比服食毒藥的功夫?」
此時,眾人都緊張已極。只見胡大突然「哈哈」揚聲大笑,道:「諸葛獨,你一生以毒藥害人,死在你手上的人,不知凡幾,今日也惡貫滿盈了!」毫不考慮, 抓起來桌上那枚蠟丸,便吞了下口。
他自持天雷掌法了得,只當無人能勝,游目四矚,只見一隻紫檀木的架子之上, 放著一對青銅香爐,約有尺許方圓,便跨前一步,一掌輕輕拍出,隨即手臂一縮, 掌力回收,兩隻少說也有三二十斤重的銅香爐中的一隻,突然離幾飛起,向他掌中飛來。
靜了好久,容白曜、林紫煙和孫尚之三人,才大聲叫起好來,胡大轉過頭去, 向九頭鷹諸葛獨道:「如今該和諸葛朋友比武了!」諸葛獨見胡大剛才那一手功夫, 不止未曾見過,連聽都未曾聽過,心中不僅發毛,但又不能打退堂鼓,反正是文比, 就算輸了,也沒有性命之憂,便說:「不知胡朋友要和在下,比試什麼功夫!」
講至此處,慕容延釗面上已經突地變色。剛才,才軒中全是武林中人,便直呼皇帝之命,也不要緊,如今慕容延釗卻是身負官職,雖然他從小便和趙匡胤一起當兵,同朝為官,但如今趙匡胤是君,他是臣,聽到了自然不免面上變色,剛才天網神丐岳尊,便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改稱趙匡胤為「趙官家」——那是當時民間對皇帝的一般稱謂。
看官,作書人在此處,須將當時歷史,略敘一遍,宋朝立國之前,世稱五代。那五代,乃是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後周太祖郭威,勇猛過人,宋太祖趙匡胤初離家投軍,便是在郭威麾下,郭威死後,未有子嗣,才立義子柴榮為帝,柴榮死後,才將帝位傳給了七歲幼兒柴宗訓,趙匡胤就在這時候,擁兵而變,自立為帝的,後周太祖郭威死,到本書故事開始之時,已經相隔十三年之久,慕容延釗也曾在郭威麾下任職,當時郭威的八個結義兄弟,個個本領高強,本來和郭威一起征戰,北逐遼國,後來郭威自立為後周太祖,這八個人不願為官,才各自散去,至今未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那一番話,和胡大所說,針鋒相對,毫不讓人。胡大道:「趙匡胤是昔年無名和尚之徒,武林中誰人不知?但是他若不肯將孤兒寡婦交出,只怕一樣麻煩,在下話已傳到,三個月後,只在明明莊上,等候信息,告辭了!」略一拱手,身子一躬, 已經如一縷輕煙也似,直向窗外射去,身法之快,無與倫比,只在水池中心的一支蓮蓬之上,略點了一點,便已經躍到岸上,一閃不見。慕容延釗呆了一呆,失聲道: 「原來是他!」
林紫煙連忙遞過兩隻茶碗去,胡大接在手中張口便吐,室中腥臭之氣瀰漫,足足吐出了一碗黃水,才一仰脖子喝乾了一碗茶,林紫煙「啊」地一聲道:「胡前輩, 原來諸葛獨所服的那顆,是沒有毒的!你服的那顆,才是含有奇毒,但是你卻以內力將毒迫住,而諸葛獨則被你嚇死了!」
林紫煙本來正要反唇相譏,但一聽得胡大說出「不追究七絕鳳尾翻的來歷」,不由得猛地一怔正刺中她的心病,呆在當地,竟然真的不敢還手!
孫尚之道:「理當效勞!」胡大道:「請閣下將這隻銅香爐,從窗戶向外拋去!」
烏天雷將銅香爐接在手中,已經洋洋得意,以為這一份內力,能夠做到的,天下已沒有幾人,身一俯,將銅香爐置於地上,一捋衣袖,手掌疾向銅香爐上,按了下去,只聽得「叭」地一聲,那香爐立時碎成了六片,片片俱是一樣大小!
諸葛獨面色一沉,端坐不動,林紫煙本來是想在諸葛獨身上,找回一點面子,但剛一刺出鳳尾翻,便覺得一股大力,凌空襲到,將自己擋退了半步,看諸葛獨時,分明連動都未動,卻見那個胡九*九*藏*書大站了起來,冷冷地道:「小女娃,你和那個姓夏的一樣,全不是手腳,若是要看熱鬧?儘管看,我也不會向你追究手中七絕鳳尾翻的來歷,若你定要動手,我卻要嫌你礙手礙腳了!」
兩枚蠟丸,看來裏面全是裝著滿滿的黃粉,但一枚卻是劇毒,一枚卻是無害, 胡大將兩枚蠟丸,放在手中,向上拋了幾拋,已經分辨不出那枚蠟丸有毒,那枚蠟丸沒毒,又一齊向桌上一放,道:「諸葛獨,這兩枚蠟丸,咱們一人服食一顆,死生有命,你先揀罷!」
但慕容延釗面色一變之後,立即恢復鎮定,胡大也若無其事地說了下去:「——未必肯將收藏兩人的地方告知將軍。但將軍不妨轉告他,天下武林人物,十有八九,皆為此事不平,他若肯在三個月後,將孤兒寡婦,送到洛水之濱,明明莊上, 便可無事,否則,只怕他江山雖穩,宮廷難靜。」
旁觀眾人,皆聳然動容,孫尚之贊了一聲:「好掌力!」
孫尚之面帶憂慮之色,道:「各位請!」天網神丐岳尊等,見好不容易,見到了慕容延釗一面,仍是不得要領,撇開慕容延釗的官職不談,他這一身武功,在武林也已經是一代大宗師的地位,必然不至於說謊推搪,因此點了點頭,道:「孫兄, 咱們大家都是江湖中的人,只不過為見不平,才出手管這樁閑事,三清上人既然托你來此,他老人家莫非還準備親自出馬么?」
夏鋒一瞪眼,道:「當真?」林紫煙道:「騙你不是人!」一句話才講完「叭」 地一掌,便擊在夏鋒股上,夏鋒只覺得大是疼痛,「哇」地一聲,怪叫起來,身子也被林紫煙那一掌托起,斷線風箏也似,向岸上飛去,只覺得身旁輕風倏然,林紫煙使出「乘風歸去」上乘輕功身法,掠上了對岸。
左右雙掌,各按在鐵片之上,又不斷轉動鐵片,片刻之間,再將兩塊鐵片分開來時,雙尾蝎已然被他內家真火之力焙乾,並且已被磨成了粉末,奇腥之味,更是撲鼻而至,胡大取過一枚蠟丸,以小指挑破了一個小洞,將蝎子粉完全注入蠟丸, 手指一撫,破孔便以封住,蠟丸之中,已滿滿地裝上了足足可以令得兩百餘人喪生的雙尾蝎化成的毒粉!
意思之中,是只要胡大能夠同樣將銅香爐也擊成同樣大小的六塊,他便算自己輸了!胡大面上,仍是不動聲色,走到那紫檀木架之前,將銅香爐抓在手中,烏天雷見他這樣取香爐,心中已經暗笑胡大不濟,胡大獎香爐取在手中,向孫尚之道: 「相煩閣下做一件事!」
只是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胡大一笑,道:「不錯,你撿來揀去,還是揀了一顆有毒的!」諸葛獨猛地大叫一聲,心膽俱裂,遙遙晃晃,向前走出了兩步,手在懷中一探一揚,「唰」地向胡大射出了一枚毒藥鏢。但是那枚鏢卻軟弱無力,才一射去,他人也「砰」地一聲,倒在地上,未待毒發,已經嚇死!
水柱一飛了起來,正好向那隻將要跌落水池中的銅香爐迎去,兩下里碰了個正著,又是一聲巨響,水柱突然爆發,化為億萬滴水點,如夏日驟雨也似,撒在地上, 那隻銅香爐卻被水柱托起,捲起一股勁風,倒飛入室中來,一回到室中,尚未撞到牆上,便自碎裂,「噹噹當」地六聲,依次下落,不多不少,正好是六片,而且每一片也都是同樣大小!
卻說林紫煙心中高興,一路笑之不已,向前走去,穿過了好幾條大街,才來到一家大客店門前,直走了進去,掌柜的見了她,便一欠身道:「林姑娘回來了?」 林紫煙漫應一聲,便向裏面走去。她在這家客店中,住了已有多天,來到自己的房前,輕輕地推開門來,又隨手將門掩上,將七絕鳳尾翻放在桌上,一俯身,掀開了床單,,向床下一望,「格」地一笑,道:「大師,委屈你了,這半晌,滋味可不好受吧!」
胡大冷冷地道:「將軍貴為殿前都點檢,在下只是山澤野民,如何能和貴人相見,將軍必定是眼花了吧!」慕容延釗濃眉一皺,雙眼仍是盯在胡大的身上,半晌, 忽然道:「是了,後周太祖,昔年有八個結義兄弟,閣下必是其中之一!」
胡大向林紫煙望了一眼,道:「小姑娘倒是聰明,但我為人,一向公平,免得他死而懷冤,只好和他搏上一搏了!」說話之間,也已將那段黃柏搓成粉末,注入另一個蠟丸之中。
胡大面色一沉,道:「我不等了!」隨著一個「了」字,手向窗外,猛地一揮, 「轟」地一聲,推起一股水柱,飛向半空,化成億萬水珠,各自呼嘯排盪,一齊向秦惑和岳尊兩人,沒頭沒腦地罩了下去!
烏天雷聽胡大的口氣,實大得可以,心中不免有氣,但是他究竟較金鈴谷主秦惑,要高出一籌,雖然算不得是正派中人,但總有武學大家的氣度,不肯和人口舌之爭,冷冷地道:「好!我read•99csw.com先來!」
秦惑猛地一怔,暗付烏天雷為人何等倨傲,如今竟肯服輸,那胡大的武功,一定不凡,手在懷中一探,正想將昔年黑白兩道,聞名喪膽,武林第一奇人,鬼隱仙師所遺的攝魂鈴取出,忽然聽得遠處傳來一個轟雷似的聲音道:「下官朝見方罷, 聽說有江湖上朋友,前來尋我,可是在水軒中么?」
他究竟是正派中人,認輸也認得光明磊落,胡大仍是不動生色,轉向烏天雷道: 「烏大師,久仰你天雷神功,陽剛之極,已然練到能收雷火精華的地步,在下想和你比一比陽剛之力。」
諸葛獨尖聲道:「浙東雙尾蝎之毒,天下無匹,大羅神仙中了雙尾蝎之毒,也難免毒發而死,胡朋友竟然想和我同歸於盡么?」
烏天雷不由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聲來,兩眼睜得老大,望著地上十二塊碎片, 似是不相信眼前所發生的,竟會是事實!
林紫煙吃了一驚,急忙向後一扯,卻拉之不動,眼看烏天雷掌心揚起,已然隱隱有雷動之聲,只得見機一鬆手,舍了七絕鳳尾翻,倏然退身而出,叫道:「烏天雷,你搶了我師父雙煙師太的兵刃,可得小心她老人家找你的麻煩!」
那胡大又冷冷地道:「看情形我們若是勝不了各位,便見不到慕容將軍了?既是比試難免,咱們不妨各自展示一下內功,以免動起手來,損壞了此處的景物,孫朋友,久仰玄天門獨門玄天秘指功夫,天下無雙,在下不自量,想和閣下較量一下指力!」
岳尊心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一俯身,將夏鋒抓了起來,向水軒中扔去,夏鋒濕淋淋地站在地上,兀自不服,大嚷道:「來,再來動手!」林紫煙抿嘴一笑,道: 「夏大哥,你還是回家歇歇吧,在這兒吵什麼?」夏鋒瞪大了眼睛,道:「憑什麼?人還沒有救出,我怎麼能回去歇著?」
僵了半晌,終於不敢動手,抬起頭來,軟弱無力地道:「我輸了!胡朋友請將兩枚蝎丸,收起來吧!」胡大搖了搖頭,道:「不行,我和烏、孫兩位,只是判勝負, 和閣下你,卻要判生死!」
眾人疑惑之間,胡大已經揭開了黃楊木盒子,只見了一隻長約八分,尾有雙鉤, 色作焦黃的毒蝎,便緩緩爬了出來,在桌面上翹起了尾部雙鉤,雖然身子甚小,但是眾人鼻端,已然聞得了一股腥臭之味,胡大道:「諸葛獨,這可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雙尾蝎?」
在偏廳中的眾人,除了林紫煙閱歷稍差之外,全都是武林一流高手,自然看出胡大是以至陽至剛的內力,發出一掌,激起了水柱,那銅香爐和水柱相碰,他掌力蘊於水柱之內未散,又將銅香爐震成了同樣大小,均勻無比的六片!
秦惑和岳尊兩人,在水面上各展生平絕技,少說也已過了三百余招,正殺得酣暢淋漓,猛地覺出一股其大無比的力道,夾著萬千水珠,當頭罩下,俱皆吃了一驚, 一齊將內力傳至腳底,催動窗戶,向旁逸了開去,那一大篷水珠,落在水池面上, 每一滴皆激起手指粗細,三尺高下的一條細水柱,一時之間,蔚為奇觀,兩位均不知那一方面,來了高手,還想在動手,還想在動手時,只聽孫尚之叫道:「兩位請住手,同來議事!」
秦惑仰天一笑,道:「只怕未必!」烏天雷在一旁輕輕一碰秦惑,向他使了一個眼色,低聲道:「秦谷主,只怕不使鬼隱仙師的攝魂鈴,咱們今日都難以討好,此人掌力,強我許多!」
孫尚之嘆了一口氣,向窗外望去,只見天網神丐岳尊和金鈴谷主秦惑,仍未分出勝負,道:「胡朋友雖是連勝了咱們三人,但岳神丐和秦谷主卻還勝負未分,不如再等一等如何?」
烏天雷「哈哈」一笑,衣袖一揮,那柄七絕鳳尾翻「錚」地一聲,直插入磚中尺許,七股尖刺,盡皆顫動不已,道:「誰要老尼姑的廢銅爛鐵,你取去吧,還要我亮天雷杵么?」
秦惑一怔,向胡大大量了幾眼,道:「在下還未曾向閣下領教?」
但胡大卻只是向慕容延釗翻了翻眼睛,道:「山澤野民,何緣與帝王論交?就是我相救的,也不是什麼後周少主而只是一個年方十三歲的孤兒,和一個二十齣頭, 便自守寡的寡婦!」
五人見他不但身材高大,而且神態威嚴,一張四方臉,兩道濃眉,雙眼炯炯生光,顯而易見,身懷絕頂內功,一時之間,為他的氣度迫了一迫,才齊聲道:「不錯!」慕容延釗一伸手,道:「各位請坐!」天網神丐道:「不必了,慕容將軍,我們素仰你為人重義,是一條漢子,趙官家在孤兒寡婦手上,奪了江山,做了皇帝,我們江湖上人,已然不管,但聽說周少主和周太後有性命之憂,這件事,卻不免令人心生不平!」
原來床底下,躺著一個三十左右的比丘尼,手腳並無綁縛,但是卻不能動彈, 顯然是被人點了穴道,對這林紫煙,怒目而視,只是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