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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給領導送禮的意外收穫

第十五章 給領導送禮的意外收穫

褚紀文不滿地揮了揮手說:「你們的工作太忙了,還凈是些得罪人的事,過年也不踏實。我就常對愛華說,不要總那麼認真,費力不討好。」
楊明峰思忖了好幾天,也沒個最佳方案。到了臨走的那一天,實在沒招了,乾脆把心一橫——還是帶點家鄉的土特產吧。徐總是南方人,楊明峰就買了兩罐桶裝的醬菜和一罈子「黃泥螺」。
「看看,人家南邊的氣候就是比咱北京好,小楊這才回去幾天呀,臉上就變得流光水滑的了。」劉立新賞識地拍著楊明峰的肩膀,晃蕩著眼睛笑嘻嘻地說。
「不會的,我還年輕,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干呢。」楊明峰提心弔膽的在黑暗中自己安慰自己,在心裏不知默念了多少次。最後,「火眼金睛」實在撐不住了,蜷曲成一團,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句什麼,便聽天由命去了。
「咦?你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兩人幾乎同時發現了從電梯廳里走出來,拎著一個大塑料袋的楊明峰,「怎麼不在家多待幾天?」「泄密」很顯然換了一副新眼鏡,眼珠顯得又圓又亮。
劉立新停下來,有滋有味地看了看楊明峰,很痛快地說:「在家,在家。」
可車剛開出北京不遠,楊明峰就發覺有點不對勁了。他最先佔領的最後一排通鋪上,出站時連他還只有四個人,沒想上了高速一出北京地面,見收費站便停,現在已經擠了有七位了。那服務員還扯著嗓子喊呢:「往後面走,前面人多,後面安靜。」楊明峰半坐起來,昏暗中見有一位基層幹部模樣的人,被周圍乘客推搡著,很響亮地放了個屁,愈發加速被「嘣」到自己眼前,便更努力往車犄角里躲。
「那有什麼,全集團上下,都不傻,誰看不出來呀,還用聽誰說?」褚紀文靠在椅背上,疊起腿,打著哈哈說,「我看,他們那幫人就欠罵,我要是劉立新,天天堵在門口罵他們,他們就老實了。」
楊明峰大包小包地從「富康」車上下來,自我感覺極佳。還是國企好呀,堪比親娘!不管是真是假,沒想到這麼快就已經脫離了勞苦大眾的隊伍了,不知這能不能算上大夥常說的人五人六?
側身,臉對著冰冷的車幫,眼睛一閉,果然清凈了許多。可睡到半夜,他還是被車外呼呼嘯叫的風聲,長嘶的喇叭聲陡然驚醒。心驚膽戰于會車時燈光掠過時更猛烈的顛簸和近在咫尺的氣流擾動,楊明峰有些害怕了!哎呀,要是這些長途車稍有疏忽,相互間來個親密接觸,哪怕是點到為止,第一個被擠扁腦袋的,肯定是我呀!可是,以前也這樣坐過夜車,對這種潛在的危險,怎麼就從來沒有意識到?
看見楊明峰有些為難的臉色,處長忙在一旁替他說道:「哎呀,小楊事情可多了,哪有那麼多時間跟你們在一起。」
實際上,同事們都是忙著串辦公室,相互拜年打招呼,暢談七天里都吃了點啥,玩了啥,到哪裡旅遊去了。最後經過集體討論總結,很快形成了一致性意見,這個年最大的收穫是兩條:一是累;二是一年比一年過得沒勁。
高抬腿,輕落足,按照徐總指點的,楊明峰很快便找到夾在最高兩棟塔樓之間那棟十六層板樓,一頭鑽進了最東頭的單元門……
處長嗔怒地白了他一眼說:「人家小楊正是幹活打基礎的時候,你可不要這麼教導他呀。」
楊明峰從劉立新家裡出來,思量著千金終於買得劉太太一笑,心裏著實痛快。看看時間,才剛過八點,就決定好事快辦,趁著春節后第一天上班的熱乎勁,把手裡的存貨全發出去。
回家,最好的感覺是在路上,這種感覺這就開始了!楊明峰覺得,每年的春運,其實比正兒八經過年還熱鬧,還激動人心呢。汽車站裡,數不清的腦殼攢動,南腔北調混雜,浩浩蕩蕩,摩肩接踵,被一隻只高音喇叭引導著,蜂擁進各種檔次的一輛輛花枝招展的大客車裡。為了同一個憧憬,奔赴四面八九*九*藏*書方。
褚紀文大搖大擺的坐在沙發正中,關心地問楊明峰道:「在家沒多待上幾天呀?父母身體還好嗎?」
徐處長抹嗒了一下眼皮,不以為然地說:「可能還有別的原因呢,咱們不知道,不好胡亂說的。」她摩挲著毛衫的袖口,淡淡的有些埋怨的語氣道,「傳出去對大家都不好。」
「呵呵,這個東西好,謝謝,謝謝!」看處長開心的樣子,還真像個撿了小便宜的家庭主婦。她伸手從袋子里把瓷罐取出來,看了兩眼,就舉到身邊站著的老公面前,明顯有點嬌嗲的聲音說:「紀文,你看看,小楊會買東西。我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常吃的,可好吃了。」
楊明峰哪敢說話呀,只是吸著煙,一個勁地憨笑。
「你老爸是部隊上的,管你就跟帶兵似的吧,還真嚴格。」「泄密」撇了撇嘴說,「要我那閨女,我可捨不得。」
農曆正月初七,過完春節,法定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儘管街面上還是人流稀少,買賣蕭條。可是各大企事業單位和國家機關里已是忙叨叨鬧哄哄地開張了。不過這個忙,並不是像新聞里播報的那樣,春節上班第一天,職能部門服務忙。記者起這個題目前也不動腦筋想想,老百姓都忙了一整年了,就這些天好不容易得閑,還都沉浸在花天酒地里呢,你給誰服務去呀?沒對象嘛。
徐愛華是個女同志,不抽煙不喝酒,孩子也上大學了,真不知道該買點什麼好。禮重了不合適,自己又不是圖個加爵晉級,就是表示個知恩圖報的態度唄。要是禮重了,反而顯得動機不那麼純了,人家肯不肯收還是個問題。再說了,她家缺啥呀?真缺的,就自己那小身子骨,也扛不動呀。禮輕了,更不行,總不能也抬一箱橙子過去吧,自己顏面是小,徐總才跟你丟不起這個人吶。
第一天過得真快,臭貧著就混到下班了。到了樓下,楊明峰灑摸著周圍沒熟人,連忙小跑了幾步,追上正從公文包里往外掏汽車鑰匙的劉立新,附在他耳邊低聲說:「晚上在家嗎?過春節時我從家裡給孩子帶了點小禮物。」
二十多分鐘之後,在零星煙花當空飄忽閃爍的照射下,一個頎長的黑影,手裡拎著個大口袋,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小區里。楊明峰溜著牆根,低著腦袋,做賊一般心驚膽戰,就怕不巧撞上熟人。哎喲,遠處燈影下面站著的那幾位,其中有一個似乎就是老奸巨猾的工會辦公室主任吶!楊明峰心裏驚慌,急忙拉開羽絨服的拉鏈把大口袋費勁掖在懷裡,頭埋得更低了。可等溜過他們身邊,聽音辨聲,楊明峰不禁暗自罵了一句,瞧你小子這份出息!原來那是幾個遛狗的大爺大媽,正在家長里短呢。他鼓起勇氣歪頭再仔細瞅瞅他們,嘿,都是哪兒跟哪兒呀,那個人跟工會辦主任比起來,個頭要矮著不少呢。
「處長過年好!」楊明峰連忙彎了一下腰,搶先向領導拜年。
「黃泥螺」這種東西,黃酒泡製的口味獨特,咸中帶著微甜,有股淡淡的腥味,在北方他還沒見著有賣的。而即使是在南方,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得了,不過楊明峰超喜歡吃。老爸不是說了嗎,送自己真正喜愛的東西,物美價廉的應該就是它了!當然了,楊明峰真正喜愛的,肯定不止這個,他也喜歡汽車呀。可是,就憑他這掙一個花兩的主兒,即使是再借貸消費,現在也買不起。
「嘿,那有什麼呀?趁著年輕,就應該更早明白這個道理,早明白早好。」褚紀文隨手甩給楊明峰一支煙,點上火,淡淡吸了一口。
「哦,這個好,這個好!」褚紀文立馬顯得很興奮,搓著手站起來,拉開電視牆邊的一扇玻璃門,一邊在裏面亟亟地翻騰,一邊自豪地說,「我這裡有幾張從國外帶回來的好唱片呢,放給你聽聽……」處長家裡的音響確實不錯,最起碼是准專業級。聽得楊明峰一下就豎起耳朵聽得入神,不知不覺九九藏書憑耳朵把幾種樂器的聲音從氣勢恢弘的交響合奏中分離出來,按音色,不時對褚紀文賣弄品評幾句。
「那有什麼?」褚紀文回頭翻了翻眼睛說,「以前他在研究所的時候,壓制我還倒罷了,哪天要是再敢欺負到我老婆頭上,你信不信?我還要揍他呢!」
冷眼看世間,是一種極高的思想境界,生活在這種境界里,絕對是一種享受。不敢奢望自己這輩子能有這個福氣,也許只能做個俗人,夾著尾巴苟且度日了。哎,換個角度考慮,也許褚紀文是破罐破摔呢?那可也說不準哦。
楊明峰這個傢伙花起錢來,絕對是強項。下午拿了獎金,晚飯後跑到商場轉悠了不到兩小時,按捺不住衝動,基本上都給兌換成了「大眾」名牌了。第二天一早上班,朱會欣上下打量著渾身上下簇然一新的楊明峰,嘴裏不住地嘖嘖讚歎道:「這小夥子,真是趕上好時候了。」
「有什麼錢呀,就咱們那還叫有錢?你們年輕人,好日子在後面呢。」朱會欣不屑地晃著胳膊說,「不像我們老頭、老太太,過兩年就回家了,錢也掙不著了。」她伸手到桌子上,又抓了一把豆,看著楊明峰關切地問,「你父母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這才叫做賊心虛呀,可我是給人家送東西,又不是偷東西,心虛什麼?再這樣躲躲閃閃的,沒準真把小區保安給招了來,豈不是更麻煩?楊明峰自己的思想先通了,覺得最穩妥的方法,就是快速通過「封鎖線」。只要大口袋送出去了,空著手,即便是碰上盤查的「偽軍」,也不怕。
楊明峰出了樓門,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暢快!給領導送禮,原來很簡單嘛。怪不得有句老話叫「當官的不打送禮的」。更重要的是,今天這趟收支相較還「賺」了。一個長期困擾自己,似乎是很複雜的問題,輕易便找到了答案:劉立新之所以「榮任」為集團總部最赫赫有名的超級「預備役」幹部,原來是因為他把大老闆達文彬給得罪了!可是,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呢?他自己現在知不知道?
「小楊呀,喝水,喝水。」處長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端起他面前沒喝幾口的杯子,站起來走向飲水機。
據劉立新這個人事活檔案記載,徐總的老公叫褚紀文,北京老戶,還是個旗人,在遠宏集團下屬的一個研究所里司職「高級工程師」。此人吹拉彈唱無一不精,琴棋書畫無一不曉,除了技術成就之外,跟他那個「恢復高考後第一批碩士」的身份完全相符,號稱是遠宏集團三大才子之一。不過楊明峰從來沒見過他,因此也就只知道這麼些。
劉立新剛打發了一個下面單位來辦事的同志,也湊過來,一邊欣賞他的血拚戰果,一邊大大咧咧地說:「小楊,這幾天基本完活了,年前我看也就這樣了。你也該抽空給家裡採購採購,早走兩天沒事。」
「呵呵,小楊呀。」處長聽到是這個小鬼頭,聲音當時就歡快起來,「來吧,來吧,到我們家認認門。」
兩口子一直把楊明峰送到電梯口才轉回屋去,徐愛華鎖好門,在老公身後揶揄地笑著說:「你這個傢伙,瞧剛才那副牛氣的樣子,我就不信,你還真敢罵達文彬。」
「泄密」不知從哪裡得到風聲,不一會兒也跑進屋來了。她一進門,就高聲大嗓地嚷嚷:「聽說包裝了個帥哥出來,讓我也瞧瞧。」她靠近楊明峰近前,抹嗒了兩下眼皮,很老到似的在他皮衣的袖口上捏了捏,便立刻有了結論,「皮爾卡丹的皮衣還行啊,就是樣子老點。」說著眼珠還不住地往周圍尋摸,一下就瞧見桌面上撂著的新包,立馬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喲,連包也換了,不過這個可不咋地,怎麼也不換個皮的?」「泄密」吧嗒著嘴,很惋惜地搖了搖頭。
朱會欣在一旁呵呵地笑著說:「小謝呀,這你就落伍了。現在的年輕人時髦這個,我兒子也買了個跟這差不多的包,比他的https://read.99csw.com還要貴,據說還能防彈,你說可笑不可笑?」
就在處長彎腰給他從鞋櫃里拿拖鞋的時候,一位高個精幹的中年男人也從屋裡迎出來了。在他紅潤油亮的長瓜臉上,眉宇間隱隱透出一股傲然之氣。褚紀文手上夾著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同樣熱情地說:「你就是小楊吧,聽說過,聽說過,快請進。」
「哎,少廢話了,你就快說,是什麼牌子的吧,我一會兒就出去買一瓶。」「泄密」顯然已經被他侃暈了,躍躍欲試的樣子,摩拳擦掌一個勁兒地點頭。
處長雙手端著一杯熱騰騰的茶水走過來,彎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隨手拉過窗邊一把小塑料椅子坐在他們對面笑著說:「咱們這個處,說白了就是個『不管處』,能幹的小夥子也多,上上下下的工作,老總總願意抓咱們。你早些回來正好,人全齊了。我正想著,明天就開個全處大會,把年後的工作趕緊布置下去呢。」
「嘿嘿……」楊明峰白凈的臉上露出几絲憨態,樂呵呵地說,「在家裡見天的就是喝酒,所以老爸就把我給趕回來了。」
又想到明目張胆敢泄露領導層核心「機密」的褚紀文,楊明峰心裏不由自主就生出幾分羡慕,有實力才有魅力呀。別看他無職無權的,卻能把個在外面人敬人怕的副局級老婆管理得百依百順,這已是一絕。更不必說恃才傲物,嬉笑怒罵,那就頗有點古文人雅士的遺風了,那才叫層次呢。
「也沒啥好東西,就是一點兒特產,也不值什麼錢,估計大家以前很少吃,帶過來嘗嘗。」楊明峰看似隨意地說,可臉上卻是美滋滋的。
「所以我也得見好就收,趕快回來呀。」楊明峰很快地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要不新鮮勁一過,也要跟我媽掐起來了。」
楊明峰換好拖鞋,走進客廳,把裝著禮物的袋子放在茶几上,似乎是很隨意地笑笑說:「從家裡給您帶了點黃泥螺和醬菜。」
徐總家住的這個小區,有一半是部里團購的家屬樓,高低錯落,檔次不同,戶型也不一樣。張紅衛、朱會欣都住在這個小區里。此前據朱師傅自己供述,她跟徐總還是住前後樓的遠鄰呢。
「這個我有經驗。」「泄密」趕緊說,「我們每年回他老家,就是買點『六必居』的醬菜,兩瓶『二鍋頭』,出發前再訂上一隻剛出爐的烤鴨子,趁熱開車,到了還新鮮呢。」
「好,好!」褚紀文一下碰上了知音,也是嘖嘖地連聲誇獎他,「小楊啊,難得你有音樂天賦呀。這麼辦,」他熱情地瞅著楊明峰,殷切地說,「我們正好缺年輕人,等下次活動,我通知你,你跟我們先玩起來。」
他來到徐總家門前站定,掏出大口袋拎在手中,規規矩矩拉上羽絨服的拉鏈,稍微穩定了一下心神,伸手拍射門鈴。「叮咚!」隨著裏面樂音響起,楊明峰趕緊撤步,把一張臉端端正正主動湊到黑洞洞的門鏡前,等候查驗。沒想,小孔里都沒透出亮光,門就開了。徐總穿著一件家常薄毛衫,笑吟吟地站在門裡面。
「處長,我是楊明峰。」話一出口,楊明峰剛才有些惴惴的心情,便輕鬆了許多。他對著話筒,恭敬地說,「我想到您家裡給您拜個年!不知道現在是否方便?」他可沒敢說送禮,送禮可以拒絕,可拒絕拜年多不吉利呀。
「好,那我馬上就過去。」楊明峰臉上全是笑,「告訴我您家的地址吧。」
「哎,哎……」處長連聲答應著,扭身到飲水機邊上,拉開下面的櫃門,取出個紙杯子給楊明峰沏茶。
劉立新正和「泄密」站在走廊上,一邊向穿梭而過的同志們不時拱手拜年,一邊對她眉飛色舞地宣講「三杯雞」料理的秘訣:「……做『三杯雞』呀,黃酒最關鍵了。一定要選擇紹興出的一種加飯酒,用別的酒做出來,味道就是不對。」
隨著由遠及近「趿拉,趿拉」一連串的拖鞋聲,徐處長綿軟的江南口音就傳過來https://read.99csw•com,還挺客氣:「我是徐愛華,請問您是誰呀?」這聲音,明顯不同於她在辦公室里慣用的那種矜持,軟中帶硬的腔調,以至於要是某位不明就裡的陌生人乍聽起來,還以為是個溫良賢淑的家庭主婦呢。
「哎,小楊,都給大家帶來什麼好吃的了?」「泄密」盯著楊明峰手裡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眼睛更圓更亮了。
「小楊,聽說你文章寫得不錯,還喜歡點別的不?」褚紀文不屑地瞅了老婆後背一眼,扭過頭,認真地問楊明峰。
送點什麼好呢?楊明峰的老爸,按照老婆給他總結的,這一輩子,路上見到領導總是繞著走的,自然不會給他提供什麼有建設性的經驗。不過還是慢悠悠地說了一句令楊明峰深受啟發的至理名言:「送人家東西,不管價值高低,一定要是自己真正喜愛的,這樣才有意義。」哎呀,沒看出來,原來老爸還是個暗藏的心理專家呢!
下午,還是沾了那隻新出爐烤鴨的光,在劉立新的一再「要求」下,楊明峰被他開車送到麗澤橋長途汽車站。還是有車爽啊!聽老爸說,享受這種專車接送待遇的,在部隊上的教員堆里,那得是師級。
楊明峰聽她這麼說,吃了一驚,趕緊辯解道:「這是在新秀麗專櫃買的,一千多塊錢呢,應該不會是假的吧。」
「呵呵,最顯著的就是,我大把大把地花錢,把我媽給嚇著了。」楊明峰正用塊濕紙巾擦拭自己桌子上薄薄的一層浮土,不無得意地說,「她說,原來總聽說北京人有錢,鬧了半天是真的。以前全家上街吃飯,都是老爸結賬,現在吃完了,都由我來結。」
楊明峰連忙說:「還喜歡點古典音樂,例如,帕格尼尼、巴赫。我小時候,學過拉小提琴呢。」
果然,從聽筒那邊就傳來男人溫柔的招呼聲:「愛華呀,好像是你們處里哪位同志打來的電話。」
「什麼新秀麗?沒聽說過呀!」「泄密」有點茫然了,伸手拎起黑色的尼龍包四下翻轉著,慨嘆道,「就這個能有那麼貴呀。」
「咯咯咯……」徐愛華嬌聲笑起來,伸手很響地在老公肩上拍了一把,「就憑達文彬那小身板,肯定打不過你。不過我可先告訴你啊,打人犯法。」
楊明峰會意,可又不便說什麼,只是趕緊沖處長使勁地點了點頭。
楊明峰現在開始逐漸變得有些多疑了,換一種表達方式也可以說,不再像以前那樣單純了。這種「多疑」其實是他成熟起來的一個重要標誌。在思維決策過程中,時刻加入「潛在威脅」這個變數,往往能夠在決策關頭,成為影響其最終走勢的變軌器!
劉立新的老婆,楊明峰以前曾見過幾次。這個長發白凈,骨感苗條的女人,與劉立新隨和寬厚的性格正好相反。她每次見到楊明峰,從來都是板著臉,不大愛答理人,一副鬱鬱寡歡居高臨下的樣子。好在平時閑扯之間,楊明峰就已經記住了劉立新家小千金的身量,果然今天晚上一進屋,劉太太就瞟見他手裡拎著的Adidas運動服紙袋子,臉上終於撥雲見日,還破例親手給他沏了一杯茶呢。楊明峰放下東西,喝了幾口水,把拜年話又說了一遍,立馬拍屁股走人。
「離開家好多年了,待上幾天就差不多了。」楊明峰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說,「處里還有好多事情呢,一上班就要忙了。」
「你這個兒子真不錯,還能陪老爸說說話。我們家那倔老頭,和兒子聊不上十句,爺倆准得掐起來。」朱會欣羡慕地說,聽聲音好像還挺光彩。
「歡迎,歡迎!小楊過年好!」處長疊聲說著,連忙伸手把他往明亮寬敞的屋子裡讓。
「哎,你這說得可就不對了。」褚紀文不滿地瞪起了眼珠子,「干工作是為了啥?還不是為了生活嘛。一心就知道工作,最後可別把兩樣都耽誤了。你看看你們那兒的劉立新,幹得夠不錯了吧?現在明明副處長的位置空著,可達文彬就是不給他,你說他是不是得罪人了。」
九九藏書楊明峰見處長坐在一旁不再說話,知道自己也該適時告辭了。
原來,楊明峰在年前就考慮好了,今年要登門去給兩家拜年。一家是劉立新,另一家呢,就是徐處長!其實,這也是他離家較早,按時返回上班的一個原因呢。今年回家,老爸以前的一個學生,老遠從福建託人給捎來一箱橙子,感動得老教授竟激動了一個假期。由此及彼,楊明峰越發覺得,應該藉著這個機會,向兩個對自己幫助最大的人表達一下感激。
接電話的是個沉穩老成的男聲:「喂,請問找哪位?」楊明峰猜想,這一準是她在集團研究所搞技術的老公。
徐處長的家,楊明峰以前沒去過,只是知道離自己住的宿舍不是很遠。他回到孤零零的單身宿舍,看了看同屋子另外兩張床上依然卷著的鋪蓋卷,在腦子裡大概打了個草稿,便拿出手機,給徐處長家裡撥了過去。聽見聽筒里「嘟——嘟——」連續接通的聲音,楊明峰心裏還是緊張得「怦怦」直跳……
別看給劉立新送禮,輕鬆加愉快,一點兒難度都沒有。可是,給徐處長送禮,還是要講究點技巧的。
一說起給家裡採購,楊明峰就犯了難,齜著牙花子說:「現在流通那麼發達,北京大商場有的東西,家裡面也有,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買些什麼。」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天色微白。大客車輕快地行駛著,後置發動機的陣陣轟鳴像是在搖吟淺唱。車外靜寂一片,那種莫名的恐懼感恍若一場夢幻。楊明峰抹了把油乎乎的臉,透過車窗外淅淅瀝瀝的細雨,大概辨了辨方位。啊!車已經進城啦,此刻正行駛在往昔熟悉的那條主幹道上了。就是在這條道路上,他日復一日,上學、放學,再上學、再放學,每天四趟,每趟二十分鐘,走了六年。走著走著,迷迷糊糊不知怎麼的,突然一下就長大了。再後來嘛,大家都知道了,那個小屁孩就走到北京去啦。
老公接過瓷罐,似乎是很感興趣地仔細看著,呵呵地笑道:「好,那你就多吃,我少吃。」他把罐子放到茶几上,抬手指著液晶電視對面的長條沙發客氣地說:「小楊,坐!」隨後扭頭對徐處長說,「哎,趕緊給客人倒水呀。」
嘿嘿,楊明峰一邊笑,一邊想,只是這些會不會錢少了點?能掙會花,按他的預期,得把得來的獎金全花光,那才叫過癮呢。於是,除了在「泄密」給開列的購物單之外,楊明峰又給老爸買了一把三刀頭的「飛利浦」剃鬚刀,剩下最後的兩千多塊錢,他也在腦子裡「預支」完了,一半用來請同學客,一半用來陪老娘逛商場。
「您好,請問徐處長在家嗎?」楊明峰用恭敬而略帶稚嫩的聲音回答。他之所以稱「處長」而不稱「徐總」,就是希望對方能理解,來騷擾的不是閑雜人等。
「這個主意好,這個主意好。」劉立新聽著連連點頭,「北京除了涮羊肉,其他能帶的,也就這些東西了。」
果然,這一兜子這個「糕」,那個「糖」的,還挺受見多識廣的北京人歡迎,沒多一會兒,就被搶得差不多了。朱會欣嘴裏「嘎嘣,嘎嘣」嚼著一把蠶豆,笑著問楊明峰:「小楊呀,工作以後第一次回家,有什麼感想沒有?」
楊明峰仔細想了想,停下手裡的活,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傷感,悶悶地說:「我這次回家,忽然感覺父母好像一下老了很多,精力也不比以前了。原來我和爸爸一聊起來能到夜裡十二點,現在他早早地就困了。」
同學的電話早就打過來了,說已經給當班客車的售票員下了指令。楊明峰現在對當官人的魅力早就體會深刻,因此不慌不忙,從「出站口」直接就溜進停車場。轉悠了三圈,終於找到那輛風塵僕僕的「宇通」卧鋪客車。「接客」時間尚早,車上空蕩蕩的,骨感矮小的女服務員挺客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騰出嘴來指點他,最好往後坐,前面髒亂,中途上下車的人也多,一整夜行程呢,睡覺朝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