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陳洪波夢遊太虛境 駱小枝枉入翠櫳巷
一頂烏紗須早脫
流水落花還東去，金陵古道煙漠漠，衣冠霜浸，高樓有人歌。
警幻仙子道：「來，眾姐妹，給洪波唱幾支曲子。」
腰比飛燕，漢宮楊柳柔斷腸。
紅毖毖，夕染瑤花開不敗。綠依依，十里翠堤清香來。山外青山，映出瓊閣樓台；川外秀州，盪著煙帆霞影。仙妹玉女，抹一身素潔；採茶翩躚，披一件蓑衣。垂釣歸來，天國異趣何嘗有，太虛太虛入懷開。
粉身碎骨都不怕
虎門煙滅碑何在
小枝罵道：「你好大胆，競拿我割股炎君，你莫非就是那介子推？」
要留清白在人間
翠吐玉姿，無限輕紗含玉臂；
我自橫刀向天笑
那年輕後生來到駱小枝跟前，深深打揖道：「借問娘子，此是何地？」
那一行人也不搭話，只顧往前走了。
避席畏聞文字獄
世上多少事，
他又打開第八部畫冊，上面畫著一殘禿短亭，蒿草紛飛，一白袍將軍挎劍眺望江邊紅日，怒不可遏。
那漢子忙扯起小枝來到院後面一間小屋。駱小枝見門已鎖，旁有一鐵柵窗口，她踉蹌上前，猛覺得臀部生疼，用手一摸，鮮血淋漓，原來剜去一塊肉，她忙用手去拭。只覺火辣辣一陣疼痛，順手扯了塊衣襟包紮了。她朝那窗外望去，嚇了一跳。
雄夢黃龍煙雨中
畫中有，丹青筆;世上無，比玄黃。
好來高枕卧其間
喚來無數金妹玉女傾國香！
卓歌曼，鱸魚肥，一片孤帆含晚霞，月明夜闌人差。九*九*藏*書
說著競捉他步出瓊閣，繞過短廊竹亭，穿過溪塘，上了板橋，但見：
書生掩卷，猶有幽香，才女凝目；山雨迴腸，寒煙勁草猶無力，一枕還就黃粱。
他又打開第三部畫冊，上面畫著一年輕學士怒髮衝冠，昂首橫眉，在冰雪紛飛中一手投筆一手握卷，仰天長嘯。
去留肝膽兩崑崙
駱小枝驚道：「我還不知這是何地，你倒問起我來了。」於是答道：「我不是本地人，不知你是何地之人？」
背面也有兩句詩：
話說洪波被那女子喚醒，隨著她飄飄悠悠來到一個去處，只見這幽香漫漫，紫霧騰騰，青樓復閣，隱隱綽綽。遠處青山巍巍，近旁綠水脈脈，縹渺虛幻。他又驚又疑。再看那女子忽而不見。他正發怔，忽然背後有人作歌雲：
花羞能勝，幾時春秋？月明能載，幾代寒流，小廟瀟瀟松影動，雨悠悠。
那後生道：「我乃晉獻公的二公子重耳，只因儷姬後母國中作亂，殺死哥哥太子申生，我等便逃出來，已經有十年了。」
揭曉紅塵，千古文書落葉寒。
留取丹心照汗青
背面有兩句詩：
背面也有兩句詩：
他又打開第二部畫冊，上面畫著青山綠水，舟摸垂柳之下，一瀟洒官人正悠閑行進在棧道之中，煙雲縹緲。
背面也有兩句詩：
看來字字都是血
進了宮殿，見那書柜上放著十部畫冊，誓幻仙子道：「你先看看這些畫冊。」說罷，緩步出去。
照鄰足跛，李賀皮囊，一個文章輝煌動海客，一位華韻才氣感盛唐，不恥下笑，吾有肝腸，一騎黃塵，汝有華章。
窺破天機，一點幽香歸燭落；
花簾竹影，石欄月明，心有一點通。巷陌寂寞，水榭荷影，近水有笑聲。read.99csw.com
山寺日高僧未起
警幻仙子引他到得一樓，湘簾挑處，只見綠茜帳里半卧一位美人，那美人正自凝笑。誓幻仙子笑道：「這是我家妹子落花仙子，你與她敘話罷。」
背面也有兩句詩：
沒想他這念頭早被警幻仙子看破，她笑道：「你隨我來。」
笑如褒義，鹿山難買笑聲揚。
驚落多少才人士子醉風帽，
誰想剛睡半個時辰，忽聽院外一聲唿哨，接著躥進幾條大漢。那惜春是出家之人，睡覺極輕，聽到聲響，自知凶多吉少，推推駱小枝，小枝因白日疲乏，沒有驚醒。惜春無奈，一個翻身滑到床底，躲避起來。
韓非結巴，蘇秦口狂，一個雄辯春秋驚天下，一位流暢相印響叮噹。李斯久矣，誰想同窗；張儀久矣，一碗薑湯。
柳眉杏眼，自古妹人多幽雅，
蜀水曾留遊子恨
荊州可有浪人蹤
羽衣仙子領諾，隨即唱道：
十年辛苦不尋常
小枝見狀大驚，欲要掙扎，早被身後兩個大漢緊緊按住，動彈不得。
烏紗百帽，千里沙摸，草暗雨輕輕。波似狂瀾，浪落灘平，遠處海鷗盟。
洪波晃晃悠悠隨警幻仙子出宮，穿過一片荷塘，來到一座樓前。
只聽得一片仙笛悠樂，一群仙女聯翩而出，一見洪波，問道：「這是何人？」
唱罷，洪波卻更恍惚，警幻仙子道：「我觀你像，可能睏乏帶你到瑤房樓歇息。」
小枝睜眼一瞧，正見自己吊在肉案上，腥氣撲鼻，那架上弔著幾具人屍。一位彪形大漢正殺氣騰騰摯著刀。旁有一個婆娘，骨ｒeａｄ.99csw.ｃｏm瘦如柴，正在指點，手裡拿著一塊人肉。
忍看圖畫移顏色
衰草萋萋家難尋
洪波看后，疑疑惑惑，獃獃滯滯，剛欲思考，那警幻仙子早已進來，一拉他，說道：「來，還有好去處。」
他又打開第四部畫冊，上面畫著一落淚官人雙手被綁，屹立在灘頭，威武不屈，正氣衝天，幾隻海鷗在岸邊呼嘯而過。
但聽那婆娘道：「這娘子肉真是鮮嫩，明日酒香會，聖人們要來參加，留待明日用餐正好，現在宰了恐怕隔夜要餿，不知先押到後面房裡，明晚再宰不遲。」
真箇笑悲聲。
玉|體金腰，今番才子差異樣。
他又打開第七部畫冊，上面畫著一藍衫女子正在書案上橫筆凝目，旁邊擺著文房四寶，金瓶梅傲首正開。
背面也有兩句詩：
背面有兩句詩：
花開易，落難覓；夕陽摸斷煙郁，幾時鐘聲到客船，暮鼓休。
說罷不由分說照小枝臀部就是一刀，一忽兒鮮血淋淋，那大漢捧起一塊肉皮便跑。
洪波回頭一看，暗自大驚，只見一美人緩緩而來，有賦為證：
他又打開第六部畫冊，上面畫著亂世街頭，一勞淚縱橫的詩人圓睜雙目，望著茫茫遠方。
徑累累，吟元元，煙雲無限到斜陽，一頂烏紗掛殘草，稍晃蕩。
何嘗東京風波獄
背面也有兩句詩：
聲似姐已，鹿颱風雨悠曼曼；
背面也有兩句詩：
他又打開第十部畫冊，上面畫著一高樓，垂柳青颼，桃李競開，一風流才子站于高樓之上，口中念念有辭。
洪波大叫：「不是我要來，是一位仙妹引我來的！」那小枝更怒，揚起一掌，可那掌分明沒有擊來，卻輕輕扶在洪波額上。洪波大驚，睜目一瞧，哪裡有什麼落花仙子，更不是駱小枝，原來卻是九*九*藏*書雪雁。雪雁笑道：「我聽你呼喚還以為你病了呢，額上冒著熱汗，想當年林姑娘也有這個怪僻。」洪波方知是太虛一夢。再說那駱小枝宿在雲雀樓，半夜要小解，也不好驚動別人，於是一人躡手躡腳起床，躍過柳五兒、小紅，來到樓外，夜黑茫茫一片，也不知哪是茅廁，忽見正東有一小屋隱隱有光，好奇心驅使她覓光而來，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座小庵。
著書都為稻粱謀
她打開庵門，沿著院階，趴到亮燈窗前，只見一清秀女子正端坐案前，精研經書。小枝覺得好奇，便徑直走進去。
他又打開第九部畫冊，上面畫著兩個青兵押著一官人，官人滿腔怨憤，憤憤難平。
算來名利不如閑
大雁南飛，春柳折，秋風淡淡黃菊花，斷腸人在天涯。
幽蘭淡淡，晚歌聲，抱琴還小卧，泉細細，源溪紗下南國。
正首一行黃色小楷：「翠櫳庵」
洪波一聽是警幻仙子暗自叫道：「莫不就是當年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的誓幻仙子嗎？真是怪哉！這裡是不是也有紅樓夢曲牌呢。」
警幻仙子帶洪波穿花過柳，一忽兒來到一座宮殿前，只見門首有一對聯：
容勝太真，牡丹只曉含羞月，
但聽一婆娘道：「什麼介子推？我是黃麻婆。」
人生自古誰無死
裊裊婷婷，勝似金鴦戲水，
洪波恍恍惚惚，先打開第一部畫冊，正面有一凜凜官人卧于幽竹之中，一頂烏紗掛在懸崖石岩上，旁有一逢門，秋草顫慄。
警幻仙子笑道：「民間遊客陳洪波，來，快迎進樓。」
羞羞脈脈，真乃荷葉天香。
上了樓，只見十幾名仙女手持各種樂器。
他又打開第五部畫冊，上面畫著一青年學士遍體鱗傷，揮筆疾書，青衫肘九九藏書露，更顯得氣宇軒昂，英姿勃發。
幻境乃幻境。
花淡淡，路茫茫，驛處何處？覓寒窗，猶有庄生舞蝶忙。
背面有兩句詩：
太虛真太虛，
洪波慌忙上前，深深地打了一個揖，柔語說道：「神仙妹妹，借問這是何地？」
那美人微微一笑，也曼聲道：「你一定是那志在漫遊天鄉，窺破人世之機的陳洪波吧？這裡是太虛幻境，我是誓幻仙子。」
駱小枝看過《東周列國志》，知重耳流亡之事，且暗暗奇怪他們怎麼也到天國來了。
左思貌丑，宋玉容揚，一個閉門不鎖洛陽女，一位開幾羞熬登徒郎。左攀右繞，志氣不揚，宮內園外，相貌堂堂。
那玉女一見小枝先是一驚，原來正是惜春，那惜春見是她，才寬慰心懷，挽小枝之手上得案前，二人從世間敘到天國，古今天地，滔滔不絕，非常投機。將到三更，小枝有些睏倦，惜春留她同床入睡，小枝只得脫衣睡下。
朱掩金蓮，一片柔媚斷人腸。
再說那小枝正睡得昏昏沉沉，猛聞得一陣沁人花香，迷迷糊糊來到一個去處，那地方青山嵯峨，林林疊密，只見從橋那邊走來一行人，為首的一個年輕後生身材魁偉，相貌堂堂，氣宇軒昂，後面跟著幾個文官武將，其中有一大漢，赤胸袒背，青面繚牙，足有十尺之高。
含秋晚亭，月灑輕廊，幽竹凜凜動客，蒼松崢崢予先，小船一系干枝上，不管樹蒼黃。
駱小枝正在疑惑，忽見一大漢折回，奔到小枝跟前，一把掀到，腰中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厲聲喝道：「我們主公絨得厲害，正愁無食入腹，先吃吾一刀。」
庵門口有一對聯：
堪聞兒女征旅中
洪波觀那落花仙子愈看愈像小枝，但見她漸漸收笑，怒道：「洪波，我與你結伴同遊天國，你如何到這裏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