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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

這是他第二次去邯鄲。一年前,他在邯鄲考古后寫的一篇論文引起了導師林淼申的興趣,林淼申決定帶著幾個學生前往邯鄲,以論證他的考古結論,誰知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去。前一陣子,他收到了一封來自河北的信。
他們的身上都背著厚重的行囊,由於走了很遠的路,顯得非常疲憊。他們迫切希望找個地方休息,可是眼下的情形,卻不容他們有別的想法。
這個女孩子顯然是嚇壞了,身體顫抖著,縮在那裡不停地哭泣,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
那個人正是從山坡上下來的苗君儒。他早年在日本留過學,日語自然會說。苗君儒並不搭話,而是走到那個女孩子面前,脫下身上的棉大衣遞給她,同時低聲說道:「孩子,穿上衣服跟我走。」
他穿上軍曹的大衣后,接著說道:「帶著你的人趕快離開,前面的山谷里有大批的中國軍隊。」
一聲悶響,苗君儒暈了過去。
苗君儒顧不了許多,用棉大衣裹起那女孩子,扶著她往山坡上走去。
崇山峻岭中的晉東南某山村。
從那幾個字上可以推斷這是一座人神廟,可是廟裡的主神像位是空著的,只有旁邊幾座缺胳膊少腿的泥塑神像,也不知這廟是替什麼人立的。
那個軍曹似乎想到了什麼,大聲問道:「read.99csw.com請問閣下是哪裡人?聽閣下的口音,好像是京都的。」
夜空中掛著一輪清冷的月。苗君儒看準時機,跳下了車。他抬頭看了看四周,也不知身處何地。夜風襲來,他感覺一陣透骨的涼意。他緊了緊身上的大衣,辨別了一下方向,往東北方走去。
為今之計,苗君儒只有再帶上幾個學生,親自去邯鄲找回林教授。
機槍里的子彈射完了,苗君儒被兩個日軍一左一右地抱住,他奮力掙脫,旋即用槍托擊碎左邊那日軍的天靈蓋,卻發現一顆冒著煙的手榴彈已經滾到了他的腳下,他丟掉機槍,抱著右邊那日軍順勢斜躺在地。
天色漸漸暗下來,火光中,他們看到幾個日軍不知怎麼從村頭的一個井窖中扯出兩個人來,一個是五十歲上下的瘸子,另一個則是十來歲的女孩。
苗君儒當年正是在京都留的學,說的日語自然是京都的口音。他並未回答軍曹的問題,而是說道:「把你的衣服給我。」
被稱作苗教授的,是多年來因考古而聞名的北大考古學教授苗君儒。三天前,他和學生從晉城往邯鄲方向走,原本是計劃走安陽的,聽說安陽那邊在打仗,於是改走長治,打算從黎城繞過去,當走到這個小鄉村時,遇到了這伙正在燒九-九-藏-書房子的日偽軍。
苗君儒還沒來得及答應,卻看到日軍的機槍手正調轉槍口瞄準那一邊,他來不及多想,已縱身撲了過去,一掌劈斷那日軍機槍手的頸骨后,用膝蓋將副機槍手的胸膛壓扁,接著提起那挺歪把子機槍,朝那正往山上沖的日軍射出憤怒的子彈。
他看了看天色,說道:「不急,等天黑之後再走。」
離村子不遠的山坡上站著幾個人,他們並不是抗日的游擊隊,更不是村子里的百姓,而是路過這裏的幾個遠行者。
信是邯鄲城內有朋客店的韓掌柜寄出的,從發信到苗君儒收到信,時間已經過了半年多。苗君儒當即向學校提出,求政府出面幫忙找回林教授和學生。可一個多月過去了,政府那邊回復說,時下到處都在打仗,能夠收到信就不錯了,再說邯鄲是失陷區,政府也無能為力。
那軍曹的頭部中彈,重重地倒在地上。他身邊的幾個日軍也是非死即傷。其他日軍迅速做出反應,在機槍的掩護下,挺著刺刀大叫著往上沖。
一隊掃蕩的日偽軍衝進了這個村子,卻發現村子里空無一人,原來村民們早就藏起來了。日偽軍抓不到人,便把村子點著了,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日軍第36師團及獨立第4混成旅團,對八路軍太行軍區黎城、read.99csw.com涉縣、武鄉、遼縣地區發動了大規模的掃蕩,妄圖捕殲八路軍總部及第129師機關,摧毀八路軍水腰兵工廠設施。太行區軍民對日軍掃蕩早有準備,將主力部隊化整為零,加強了游擊縱隊的人員編製,並組成了縣、區、村三級游擊隊,分為縣大隊,區中隊和村小隊,實施空室清野。日軍掃蕩開始即遭到八路軍游擊縱隊麻雀戰和地雷戰的打擊。
山坡上滾下來幾具屍體,槍聲也變得零碎起來。右前方的山坡上出現了幾個人影,只聽一個學生叫道:「苗教授,你沒事吧?」
兩個日軍持槍衝上前來,卻聽那人用日語說道:「混蛋。」
他就這樣熬著疼痛,藉著昏暗的月色,一腳深一腳淺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微明時,他終於看到一座破舊的廟宇。進得廟去,他找了一個乾爽一點兒的地方,躺下來休息了一會兒,眼角的餘光瞥見右邊的斷壁殘垣中有一塊破舊的牌匾,他仔細一看,是「武德昭天」四個隸體大字。
他動了一下,感覺全身都痛,除了右手的傷外,左腿和肋下也有幾處傷,還好不嚴重。
女孩被幾個日軍拖到一堆玉米秸稈邊,強行扒掉褲子,那個軍曹獰笑著脫下褲子,正要撲上去施暴,冷不防從玉米秸稈後面鑽出一個人來。
苗君儒擁著那九九藏書個女孩子剛走了幾步,便聽得一陣槍響,感覺自己的右胳膊一麻。
見來人穿著中國人的服裝,說的卻是日本話,軍曹愣了一下,因為他知道有很多扮成中國老百姓的日本特務在國統區替日軍收集各種各樣的情報,那些日本特務的軍階,隨便哪一個都比他高得多。當下他趕緊拉起褲子,客氣地說道:「請問閣下有什麼指示?」
一個學生問道:「苗教授,我們怎麼辦?」
幾個日軍拉著那女孩往前拖,那個瘸子卻死死地拽住不放。一個軍曹拔出佩刀,一刀將那瘸子砍為兩段。
天色大亮之後,苗君儒走出破廟,想找點吃的東西。走了一夜的山路,他早就餓了。他站在廟門口,看到面前山谷兩側那龍盤虎踞的山勢和上空漂浮著的那朵七彩祥雲,暗驚道:好一處藏風聚氣的風水寶地,若有人葬于谷內的正穴上,後代當出皇帝。
抗日戰爭如火如荼。
苗君儒想用這個假情報將這些日軍嚇走,可是這個軍曹聽了他的話之後,卻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說道:「多謝閣下的情報,我馬上通知聯隊長,立即對中國軍隊進行包圍。」
他見谷口右側的草叢中似有一塊石碑,想上前看個究竟,可走了幾步便覺眼冒金星,迷糊間,發覺身後走來了幾個人。
排槍是從他左前方的山坡九-九-藏-書上打來的,槍聲很雜,從聲音上可以判斷,有老套筒、中正式,還有三八大蓋。
苗君儒醒來時,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輛顛簸的大卡車車廂內,渾身上下都是血,身邊都是一具具僵硬的日軍屍體。想必因為他穿著日軍的軍服,日軍收屍隊以為他是自己人,便把他的「屍體」也給收了。
一個學生驚道:「苗教授!」他回頭,卻發現原來站在他們身邊的苗君儒此時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
幾天前,苗君儒就對學生說過,如果路上遇到意外情況失散,就去邯鄲城內的有朋客店,那家客店的老闆姓韓,是他的朋友。他當年住在那裡的時候,還有人托韓掌柜讓他鑒定過東西。
1941年深秋,巍巍太行山。
這一路上,他們經常遇到正在交火的軍隊,也見過不少被殘殺的無辜百姓,已經記不清掩埋了多少具屍體。
信是林淼申寫的,信很短,只說他們在考古回來的路上遭遇了掃蕩的日軍,幾個學生非死即傷,幸得恩人相救,才得以在邯鄲城內的有朋客店住下。恩人求林淼申幫忙去看一件東西,說是要去好些天。有朋客店的韓掌柜是個好人,答應幫忙照顧受傷的學生。臨走前,林淼申交代,如果他短時間內不回來,就讓韓掌柜把信寄出,讓苗君儒見信后速到邯鄲,把受傷的學生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