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老地耗子

第二章 老地耗子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身上又挨了李大虎一腳。李大虎罵道:「他娘的,就你的鬼點子多。我聽說潞城的窯子都給小鬼子包了,不管她爹是不是漢奸,可她是中國的姑娘,我就是撕票,也不會把她送過去給小鬼子糟蹋。」
丑蛋還沒有說完,老地耗子就問道:「那池子是不是方方正正的,池子邊上還有一塊大石碑,石碑上有幾個字?」
苗君儒說道:「既然你從裏面能拿出這方印璽,不可能只有這點兒東西吧?」
大樟樹就在十八里盤的最頂上,苗君儒和崔得金趕到樟樹底,已經是午後了,可離酉時還早,這一路上,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守春說道:「除了丑蛋之外,村裡還不見了兩個上山砍柴的。這張紙就放在村西頭你昨天差點被埋的地方,是丑蛋娘發現的,上面還有一件丑蛋的衣裳。你說這上面都寫的啥?」
苗君儒問道:「你想怎麼合作?」
李大虎瞪大了眼珠,說道:「重慶太遠了,得找個近一點兒的地方出手。」
丑蛋說道:「是呀,你怎麼知道?我不認識碑上的字,但我知道怎麼寫。」
苗君儒說道:「你先把人放了。」
他仔細在洞口旁邊看了看,果然有一些拖過的痕迹,卻被人為掩蓋了。
李大虎說道:「姓齊的王八蛋倒還講信用,糧食和大洋都照數給了,只是那藥品實在太難弄,只給了一些。我已經答應人家了,回來就放人。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小鬼子,要不是老地耗子機靈,我們幾個都得把命丟在那裡。還好他傷得不太重,不然就回不來了。」
老地耗子瞪著一雙灰白眼,問道:「一個小孩子,能知道什麼?」
盜墓賊打出的盜洞,若是垂直高度比較高的,都會用手抓著繩子溜下去。老地耗子之前都沒有用繩子,說明垂直盜洞的高度並不高,所以苗君儒才敢用這種方式下去。萬一老地耗子在下面使壞,他也能應付。
老地耗子說道:「這裏不還有一個肉票嗎?要是齊富貴不拿東西來,我們就把她賣到潞城去,好歹也值個一二百大洋……」
老地耗子把丑蛋放開,往後退了兩步,說道:「在這裏面,量你也耍不出花招來。再厲害的練家子,也敵不過一顆花生米。苗教授,我們談談吧?」
這話說出來,確實有幾分道理。苗君儒說道:「你和大當家之間的事,我不想摻和。我只想儘快離開這裏,和我的學生一起去邯鄲。」
一個土匪拿了碗和刀子過來,伸手去扯丑蛋,丑蛋嚇得躲到苗君儒身後。
那人朝苗君儒拱手道:「在下叫李大虎,江湖人稱李大腦袋。你不認識我,該認識邯鄲城內有朋客店的韓掌柜吧?」
苗君儒問道:「莫非你也進去過,要不然你怎麼知道那個池子?」
苗君儒問道:「你要我回去怎麼跟大當家的說?」
江湖上有很多奇人異士,擁有各種毒性不同的毒藥,此事不可大意。苗君儒略微思索了一下,問道:「你為什麼選擇我?」
老地耗子說道:「斗已讓人掏過,黃白之物都讓人順走了,就剩下這幾樣看上去不值錢的破銅爛鐵。先前死在這裏面的那幾個兄弟,是中了斗裏面的陰招(黑話:毒氣)。」他走上前拍了拍苗君儒的肩膀,繼續說道,「苗教授,我老地耗子是最講義氣的,今晚的事,就我們三個人知道。」
李大虎走過來說道:「前陣子著了鬼子和二狗子(編者注:偽軍)的道,損失了不少兄弟。那個肉票是我們從路上綁來的,她說她爹叫齊富貴,是黎城維持會的會長,我已經派人捎信過去了,叫她家裡拿藥品和錢糧來換,否則我們就撕票。老地耗子呀,把東西拿出來給苗教授瞧瞧。」
兩人的腿腳都很快,轉眼間就來到了苗君儒的面前。
老地耗子笑道:「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你們乾的活和我們乾的活其實是一樣的,都是把好東西從地下挖出來。苗教授,我不想要古董,只要黃白物,其他的都是你的,你看怎麼樣?」
苗君儒頭上的黑布被人扯了下來。他發覺自己置身於一個山洞中,山洞很大,裏面有不少岔洞,洞壁上插著幾支火把,最裡面那邊的地上鋪著一些破棉絮和乾草,上面躺著幾個人。還有一個人被繩子捆著,斜靠在旁邊,從那一身衣服的顏色看,好像是個女人。
老地耗子似笑非笑地說道:「看你這樣子,也是懂些江湖規矩的,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換了一個口吻,接著說道,「皇帝谷是個很神秘的地方,無論是從前還是現代,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出來的。八路軍有人進去了,小鬼子也派人進去了,都沒出來。你作為考古學者,難道不想弄明白裏面葬的是哪一朝的皇帝,解開歷史之謎嗎?」
李大虎笑道:「像我們這種在九-九-藏-書刀口上舔血的人,好歹也認識幾個人吧?我聽韓掌柜說,他認識一個北大的考古系教授,叫苗君儒,可有本事了,不管什麼真假古董,一眼就能看出來。」
苗君儒站在樹邊,朝左右看了看,見這裏三面環山,谷口朝南,所站的位置為一塊凸起的土坡,若從風水上來說,是藏風聚氣的風水寶地。他看了一會兒,感覺缺少點什麼。
丑蛋睜開眼,見大家都奇怪地望著他,有些害怕,哭道:「我要回家。」
睡覺的時候,他們把苗君儒和丑蛋,還有女肉票擠在最裡面。洞內的光線太暗,苗君儒自始至終都沒看清女肉票的模樣。
守春說道:「祖宗傳下的規矩,金子只能用來娶媳婦。」
苗君儒問道:「東西在哪裡?」
崔得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苗君儒說道:「你不是和韓掌柜熟嗎?邯鄲那邊也有幾個喜歡收藏古董的,要不找他幫忙?」
崔得金說道:「我是八路軍,我去見他們,對他們曉以民族大義,勸他們不要為難老百姓,把人給放回來。」
苗君儒問道:「你為什麼不那麼做?」
老地耗子從布袋中把東西一件件掏出來,擺在地上。李大虎正要叫人拿兩支火把過來,好讓苗君儒看得清楚一點,卻見苗君儒俯身從地上撿起一塊方方正正的東西,仔細看了看,問老地耗子:「你的這些東西是從什麼地方挖出來的?」
老地耗子笑道:「我要是知道,還用大當家的請你來?為了得到這幾樣東西,我們可損失了好幾個弟兄。」
苗君儒翻起印璽,讓刻字的那面朝上,說道:「這上面刻著大漢『荀司馬印』四個字,據我所知,漢代姓荀的司馬,就只有曹操手下的第一謀臣荀彧。史書上記載,荀彧離袁紹而投曹操,被曹操封為司馬,一步步官至漢侍中,守尚書令,成為曹操的左膀右臂,深得曹操的信任。後來,荀彧因為反對曹操稱魏公而被貶,死在壽春,壽春那裡還有荀彧墓呢。他的私人印璽,怎麼出現在這裏?」
苗君儒笑道:「有金子就成,金子能換大洋。照眼下的行情看,一兩金子能換二十到三十塊大洋呢。」
苗君儒說道:「我們可以跟他們說,村裡就這點糧食,都給他們了。土匪也是人,他們可以去別的地方想辦法。」
苗君儒微笑道:「知道了又怎麼樣?」
苗君儒說道:「我們是帶著誠心去的,連你身上的那支槍也得留下。如果沒有膽量,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了。」
老地耗子說道:「我聽說駐紮在黎城的小鬼子頭頭,好像叫渡邊次郎的,最喜歡收藏中國的古董,只要貨真……」
苗君儒說道:「我聽說日本人對藥品控制得很嚴,連八路軍都搞不到,齊富貴能乖乖把藥品給你?」
苗君儒問道:「莫非你有古董讓我看?」
老地耗子笑道:「你要是跟別人進去,也許出不來,但是我不同。」
他這是一句安慰老地耗子的話。像這樣的槍傷,就運算元彈沒有留在體內,若沒有正規的治療,就這麼拖下去,十有八九就把命給拖沒了。
丑蛋扯了扯苗君儒的衣裳,低聲說道:「他們都進去了。」
老地耗子嚇得臉色煞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喊道:「那斗已經叫人搗鼓過(黑話:那墓已經讓人挖過),我老地耗子要是私藏了半件東西,叫我明天就死在鬼子的刀下。」
三袋糧食就放在驢車上,崔得金想往裡面塞一隻長槍,被苗君儒制止住了。崔得金叫道:「跟土匪打交道,得防著點兒。」
苗君儒點了點頭,任由李大虎手下的人用黑布罩著他的頭,讓人用一根繩子牽著他走。約莫走了三四個小時,有人說「到了」。
苗君儒說道:「我和韓掌柜確實有些交情,怎麼了,你認識他?」
苗君儒有些敬佩地望著李大虎,相識才半日,他已經被對方身上那種難能可貴的英雄氣概所折服,要是多一些這樣的中國漢子,日本人根本打不進山海關。他問道:「你要齊富貴在什麼地方、什麼位置交貨呢?」
老地耗子說道:「我確實是在那斗里掏出來的,不信我明天帶你去看。」
李大虎笑道:「你可別小看了老地耗子,甭管槍傷還是刀傷,只要還剩一口氣,給他一碗童子血,找個沒人看見的地方折騰一陣,第二天准沒事。可有一點,他這法子只管他自己的命,其他人都沒作用。他療傷的時候,別人還不能偷看,有一次我的一個兄弟去偷看,結果變成了一具乾屍。」
苗君儒從車上跳下來,上前拱手道:「當家的,我們是帶糧食來贖人的,糧食在車上。都是窮人,這錢實在拿不出來,還求你高抬貴手,請把人放了吧?」
老地耗子說道read.99csw.com:「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苗教授,你可別小瞧了我。」
老地耗子嚇得臉色煞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喊道:「那斗已經叫人搗鼓過(黑話:那墓已經讓人挖過),我老地耗子要是私藏了半件東西,叫我明天就死在鬼子的刀下。」
李大虎踹了老地耗子一腳,罵道:「想把中國的古董賣給小鬼子,你想都別想!我就是把這些東西給砸了,也不給小鬼子揀便宜。」
見老地耗子這麼賭咒發誓,李大虎收起槍,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老地耗子跟了我好幾年,從沒有私心。」
那幾個人解開丑蛋和村民身上的繩子,把人放了。丑蛋揉了揉發麻的手臂,跑到苗君儒的身邊。
苗君儒暗驚,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奇人?老地耗子的療傷本事,應該是一種民間巫術,很多奇人在行巫的時候,都不讓別人偷看。他不想讓別人學了去,所以下毒害死偷看的人。
苗君儒的臉色一變,說道:「留他一條命,小孩子不會亂說的。再說,他是抬棺村的人,或許他知道有關皇帝谷的一些事情。」
落下三四米的樣子,苗君儒的雙手就接觸到了堅實的地面。他利用手上的反彈力,身體迅速在地上一滾,卸掉下墜的力度。他站起來時,見老地耗子抓著丑蛋,用手捂著丑蛋的嘴巴,另一個人的左手舉著火把,右手拿著一支短槍,槍口對準苗君儒。
老地耗子惡狠狠地說道:「先留著他的小命。我可把話說在前面,要是他敢走漏半點風聲,我活剝了他的皮。」
苗君儒的眉頭微微一皺。按他以往的考古經驗,若是墓葬被人盜過,就算剩下一點兒東西,也是不值錢的破爛貨色,而老地耗子擺在他面前的這七八件東西,不但品相完好,而且都是貴重的物品。不說別的,就拿他手上這方印璽來說,是墓主人的隨身之物,以前的盜墓者怎麼沒有拿走呢?
苗君儒來到抬棺村才兩三天,對村裡的情況不熟,除了守春和丑蛋外,其他人一個都不認得。但是村裡的人都認得他,都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丑蛋回憶道:「前年有一次下大雨,我的羊丟了,我娘叫我去找羊,我在山上迷了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一隻渾身是傷的狍子,我想抓住狍子帶回村,就跟著追,追呀追呀,追到一個山谷里。那隻狍子跑到一眼冒著熱氣的池子邊,喝了幾口泉水,眼瞅著狍子身上的傷全好了,三蹦兩蹦就不見了,我又渴又累,也喝了一些水,還在池子里洗了個澡。說也奇怪,我身上被茅草割出的傷口,轉眼就好了……」
爬上一道山樑,老地耗子指著前面的一處較為平緩的山谷說道:「前面就是。」
李大虎說道:「這裏離邯鄲城來去幾百里,路上要過很多道鬼子的關卡,沒人去呀。再說,這一來一往,起碼得半個月,就這三袋糧食,沒等把東西賣掉,我們這裏的人全都餓死了。」
守春說道:「糧食,山羊,另外加一點金子。」
「我等下就帶你回家。」苗君儒摸著丑蛋的頭問道,「我剛才割傷你的時候,你不疼嗎?」
老地耗子呵呵笑道:「我就知道瞞不過內行人。不錯,這個斗是我幾年前和朋友一起掏的,我看這裏的環境不錯,所以留了洞口,就當是給自己留個藏身的地方。給你看的那些東西,是我從別的地方搞來的。大當家的做人太死板,這世道太亂,我得替自己著想,你說是吧?」
幾個人回到山洞,苗君儒按老地耗子的吩咐對李大虎說了,有他用性命擔保,李大虎沒有理由不相信。
老地耗子看了一眼旁邊那人手裡的火把,說道:「我在火把上加了一點兒料,沒有我的獨門解藥,聞過的人七天之後就會七竅流血而死。苗教授,如果你不信的話,儘管試試。」
崔得金問道:「就算這一次拿糧食把人換回來了,可他們下一次還要,那怎麼辦?」
老地耗子說道:「你是從抬棺村裡出來的,不可能不知道皇帝谷。」
李大虎著急地問道:「那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受傷后不疼,而且傷口很快就好了呢?」
丑蛋「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把手臂伸了出來。苗君儒在丑蛋的手臂上割開一個小口子,剛滴了兩滴血,卻見那傷口就奇迹般地愈合了,連個傷疤都看不到。苗君儒微微一愣,這次故意把傷口割大一點,可滴了幾滴血之後,傷口同樣慢慢愈合,連傷疤都沒有。
苗君儒說道:「你不是說鬼子掃蕩得很厲害么?他們這麼做,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都快餓死了,誰管什麼民族大義呀?」
好容易熬到晚上,洞外傳來嘈雜的說話聲,李大虎背著一個人走了進來,身後的兄弟每人背著一袋糧食。
苗君儒說道:「這read.99csw•com位當家的,我可不認識你。」
苗君儒說道:「性命攸關的事,我怎麼相信你。」
老地耗子說道:「看得出來你還是個練家子,否則一般人不敢那麼下來。我不想害你的原因,主要是想和你合作。」
李大虎說道:「他的閨女在我的手裡,他不敢亂來。老地耗子,你明天帶苗教授去看個斗,我帶幾個人去就行,其他人守在這裏。」
老地耗子狡黠地笑了笑,說道:「是很近,一個多時辰就到了。」他來到一棵大樹下,扒開樹底下的一堆雜草,接著說道,「從這裏進去。」
苗君儒說道:「還能怎麼辦?拿糧食換人呀。」
南窯寺在黎城的北面,是座有上千年歷史的古剎,距離黎城約七八十里,寺院幾經兵火,只剩下破爛的主殿和幾間土禪房,寺廟的住持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僧,除住持外,全寺只有兩個和尚,有一個還是跛腳。
守春為難地說道:「三袋糧食,村裡倒還有,可是那大洋,村子里確實連一塊都拿不出來!」
李大虎說道:「明天下午酉時在南窯寺交貨,五袋白面,二十斤鹽巴,二百大洋,還有一些藥品。」
老地耗子冷笑道:「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看著崔得金和那兩個村民趕著驢車走遠,李大虎才說道:「苗教授,對不住了。」
他脫下身上的大衣,捲成一團扔了下去,隨即雙手護著頭部,頭朝下腳朝上地緊跟著溜下去。
苗君儒見這人的一雙鼠目滴溜溜亂轉,裏面白珠多黑珠少,兩腮無肉,深凹進去,留有幾根灰白稀疏的鼠須,一看就知不是善類。
苗君儒問道:「你認識他?」
說話間,只見刀光一閃,苗君儒已經在丑蛋的手臂上割開了一個三四寸長的大口子,鮮血一下子涌了出來,就在傷口愈合的時候,血也滴了半碗。
那人只瞟了一眼崔得金,便把眼光定在苗君儒的身上,驚喜地問道:「你說你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系教授?」
眼看著日頭漸漸偏西,從山道那邊終於來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那人鬍子拉碴的,長得虎背熊腰,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樣子,頭上戴著狗皮帽,上身穿著粗布棉衣,披著老羊皮襖,腳上穿著一雙破皮靴,腰裡系著一條寬皮帶,插著兩支盒子槍,還有一排系著紅布的飛刀,走起路來腳下虎虎生風。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背漢陽造的壯漢。
從老地耗子的話中,苗君儒聽出了他對丑蛋的殺機。
丑蛋的家就在村西的最頭上,用石頭壘成的那一間。昨天傍晚,苗君儒被崔得金綁著要去槍斃,經過那裡時,他看到一個穿得邋裡邋遢望著他傻笑的老女人,她就是丑蛋的娘。
苗君儒點了點頭。這年頭,土匪綁票的事情實在太多,土匪要的是錢和糧食,只要保證把錢和糧食送過去,人就沒事。
苗君儒掂量了一下手裡的金塊,約莫有二三兩重。就這麼一個大山溝里的小村子,居然能拿得出這麼多黃金,要真讓土匪知道,還不直接來搶呀?當下說道:「我盡量把人帶回來。」
李大虎一聽這話,立馬拔出槍,頂在老地耗子的頭上,吼道:「老地耗子,你敢私藏東西?」
崔得金說道:「下面這個骷髏頭是山外一股土匪的標識,當家的叫李大腦袋,窮人出身,手下有好幾十號人。平常他們只綁地主老財的肉票,也打鬼子和漢奸。肖司令幾次想收編他們,可他就是不答應。這陣子鬼子掃蕩得厲害,估計他們在山外待不下去了,才逃到山裡來的。這事既然被我遇上了,我可不能不管。」
丑蛋緊緊地扯著苗君儒的衣服,低聲說:「我要跟你走。」
苗君儒來到洞口,見土洞呈圓形,直徑約三十公分,足夠一個人進出。他以前考古的時候,也見過一些盜墓賊留下的盜洞,一般不超過二十公分,有的才十公分左右。很多盜墓賊都會縮骨奇術,比老鼠洞大一點兒的地方都能鑽進去。老地耗子如果是一個專業的盜墓賊,不可能打出這麼大的洞來。除非墓里的東西比較大,必須把盜洞打大才能把裏面的東西弄出來。
李大虎笑道:「沒事的,用刀尖在手臂上挑開一個口子,滴半碗就行。上次老地耗子被小鬼子的機槍打穿了肚子,連腸子都流出來了,也只不過用了大半碗血。」
苗君儒接過一看,見這張草紙上用木炭寫著:拿三袋糧食和五十塊現大洋,今晚酉時之前送到十八里盤的大樟樹下,逾期人頭伺候。下面畫著一個骷髏頭。
崔得金說道:「那好吧,我和你帶糧食去換人,你對他們說吧。」
老地耗子笑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照著我說的去做就行,千萬不要有別的想法,否則你會後悔的。」
苗君儒正色道:「我是考古,而不是盜墓。」
老地九-九-藏-書耗子嘿嘿一笑,說道:「按道上的規矩,看貨和買貨的,從來不問東西的來歷,我說得對吧?」
就這樣攀爬了一兩個小時,好不容易看到一條崎嶇的山路,可老地耗子卻不肯走,仍帶著大家往山林里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老地耗子的身上,洞里的空氣彷彿一下子凝固了。
苗君儒說道:「不錯,我就是苗君儒,如假包換。」
丑蛋用手在地上寫了四個字,卻是篆體的「不死神泉」。苗君儒明白過來,原來丑蛋只認得隸書,不認得小篆。對於小篆這類的文字,不要說平常人,就是教書先生,也沒幾個人認得。
守春說道:「這麼說,他們是被土匪綁了票了?讓我們拿東西去換人?」
那人上下打量了苗君儒和崔得金一番,拔出手槍指著他們說道:「你們不是那個村裡的人,說吧,給老子唱什麼戲呢?」
「讓我來吧。」苗君儒說道。他接過土匪的刀子和碗,低聲對丑蛋說,「就當你在山上放羊,被茅草割傷了,放心吧,不痛的。」
苗君儒對李大虎說道:「大當家的,這孩子和我好,就讓他跟著吧。」
苗君儒吩咐丑蛋在地上寫了幾個字,說道:「他沒上過一天學堂,卻能寫古代的隸書。全村人除了死去的老半仙外,就只有他會寫字。」
苗君儒低聲道:「可看你這樣子,得躺上一陣。」
老地耗子呻|吟了幾聲,說道:「小鬼子人多,硬拼肯定要吃虧的……哎喲……小鬼子的武器好,槍打得遠,可子彈不行,一穿兩個眼,只要不傷著要害,准沒事。」
李大虎說道:「你把人帶回去,苗教授得跟我們走。放心吧,兩天後,我們把他送回去。」
老地耗子捂著傷口說道:「是祖上傳下來的一點兒小法術,保命用的,臨死前傳給下一代。我這幫兄弟裏面唯一一個沒有碰過女人的傢伙,上個月被小鬼子打死了,我費了好大的勁都沒救活。苗教授,還虧得留下這個孩子,否則我熬不到明天。」
老地耗子有些得意地說道:「苗教授,剛才你下來的時候,我只要用刀子往上一戳,你就被開膛破肚了。」
守春很快叫人裝了三袋糧食,拿出一小塊金子遞給苗君儒,低聲說:「糧食可真的不多,金子倒還有一點,你要真能把人救回來,我也給你一塊。」
李大虎說道:「我手下有個兄弟,外號老地耗子,從地下掏出來一點兒東西,正想找個會看的人給看看,估個價,也好找買家。」
兩個人趕著驢車,朝山外的十八里盤走去。
崔得金從人群中走出來,將苗君儒手裡的那張紙拿過去看了看,罵道:「又是這個傢伙,怎麼敲詐起老百姓來了!」
那人哈哈笑道:「咱們這回可真踢到寶了。兄弟們,都出來吧。」
老地耗子說的最後一句話,對苗君儒的誘惑確實很大。他微微笑了笑,說道:「你說了,進去的人沒有一個人能出來,我雖然很想知道裏面葬的是哪朝的皇帝,可也不願意白白把命丟在那裡。」
丑蛋已經爬進洞去了,苗君儒停留了一會兒,也跟著爬進去。土洞斜著往下,有的地方用木樁頂著,防止泥土坍塌下來,約前行一百米,向左拐彎四五米后垂直往下。他看到丑蛋的身影一閃,就滑下去了。他正要下去,就聽到下面傳來一聲嗚咽,好像有人被捂了嘴而發出來的。他的心底一抽,頓時警覺起來,如果貿然下去,若是老地耗子在下面使個黑手,他連躲的機會都沒有。
墓室有些大,左右寬度約七八米,高度約兩米,人在裏面,完全可以站直身子。墓室內的空氣很渾濁,除了那股腐爛的霉氣,還有一股淡淡的松香。正中間有一口大石棺,棺蓋被推在地上,斷為兩截,整個墓室除了石棺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倒是墓牆上那些五彩斑斕的圖畫,引起了苗君儒的注意。可惜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對那些圖畫進行研究。
李大虎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苗君儒醒過來的時候,得知李大虎帶著老地耗子和幾個兄弟一大早就出發了。女肉票縮在角落裡,雙手捂著臉不停地低泣。他想過去安慰一下,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女肉票是死是活,要看李大虎回來的情況。雖說有的土匪不講信譽收錢撕票,但以李大虎的為人,應該不會那麼做。
在沒有遇上鬼子之前,苗君儒和他的學生經過寺院,想在寺院歇息一晚,可寺院的住持不願生人打擾,他們只得作罷。
站在旁邊的李大虎也看出了稀奇,說道:「真是邪門了,讓我來,我就不相信……」
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沒有痛感,如果丑蛋屬於那種人,就不足為奇了,只是傷口愈合的速度,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苗君儒接著問道:「你以前受傷流血的時候,也不覺得疼,而且好九*九*藏*書得那麼快嗎?」
丑蛋一本正經地說道:「沒有呀。我小的時候在山上放羊,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了很多血,也很疼,過了很多天才好呢。」
老地耗子嘿嘿地笑著:「當家的,東西都在這裏呢。」
苗君儒問道:「你想怎麼管?」
崔得金解下身上的盒子槍,大聲道:「槍林彈雨我都鑽過,還怕了那幾個土匪不成?走。」
苗君儒問道:「這麼多年來,打皇帝谷主意的人,可不止你一個,為什麼他們沒能成功,你就這麼肯定你會成功?」
丑蛋搖了搖頭。
丑蛋的爹和妹妹也是前年那一次死的,現在家裡只剩下丑蛋和經常發瘋的娘。
聽到那一聲尖嚎,苗君儒的內心沒來由地一抽,拔腿朝村西頭跑去。
苗君儒把碗遞給李大虎,拍了拍丑蛋的頭,說道:「好了。」
苗君儒指著地上的那些東西說道:「這裏的東西,要是拿到重慶去賣,每一件都值五千大洋以上。」
李大虎把那人放倒在草堆上,苗君儒走過去一看,居然是老地耗子。老地耗子的腹部受了傷,衣服和褲腳上都是血跡。他問道:「大當家的,怎麼回事?」
石屋前圍了不少村民,丑蛋的娘癱坐在屋前的台階上哭嚎著,屋子前面圍了不少村民。守春的手裡捏著一張紙,不斷發出嘆息。他見苗君儒走過來,忙上前說道:「你看看,你看看,這上面寫著什麼?」
崔得金說道:「我們八路軍希望李大當家的說話算話,對於那些禍害百姓的土匪,我們是不會輕饒的。」
苗君儒說道:「你為什麼要騙你們大當家的?我們進來的盜洞是以前挖的,若以你們的規矩,絕對不可能留下那麼大的一個洞,更不可能……」
看到山頭跑死馬。苗君儒來到老地耗子所說的地方時,累得快要趴下了。他喘著氣說道:「你不是說很近的嗎?怎麼這樣遠?」
十八里盤是一道陡坡的名字,上下十八里,距離抬棺村有二十幾里山路,山路沿著山腰轉悠,一側靠山,另一側是深不見底的山溝。對抬棺村的村民而言,翻過十八里盤就是山外了。村裡有兩個媳婦,就是從十八里盤外的地方買來的。
苗君儒說道:「行了,我們的命都在你的手裡捏著呢。」
老地耗子說道:「要不我今兒晚上帶苗教授去,反正離得不遠,明天我隨大當家的去,南窯寺里的住持和我有些交情,或許能幫得上忙。」
苗君儒問道:「那你們從山外面買媳婦,用的是什麼?」
苗君儒說道:「要你們今晚酉時之前,拿三袋糧食和五十塊現大洋,去十八里盤的大樟樹下換人。」
李大虎望著崔得金說道:「我和你們八路軍井水不犯河水,兄弟們也是為了要活下去,沒有辦法才這麼做的,希望你回去向肖司令員解釋一下。我李大腦袋向他保證,只要點吃的,絕不禍害百姓。」
隨著李大虎的叫聲,一個身材幹瘦矮小的老頭兒,如幽靈一般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手裡提著一個布袋子。
吃了些東西,老地耗子在前面帶路,除了苗君儒和丑蛋外,李大虎還叫了一個兄弟跟著去。一行四個人出了山洞,並沒有人點火把。苗君儒知道土匪走夜路是從來不點火把的,好在還有月光,勉強能看清腳下的地面。洞口被樹木和茅草遮掩著,不走到面前絕對發現不了,躲在這種地方,確實很難被人發現。山洞外面並沒有山路,都是懸崖峭壁,有的地方只容得一個人側身爬過去,而有的地方則要人用繩子吊著下去。這一帶的山勢都陡峭,易守難攻,難怪日軍對躲在山裡的八路軍隊伍無可奈何,唯一的方法就是封鎖,不讓糧食和彈藥運進來。
苗君儒說道:「我們確實不是村裡的人。我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系教授,他叫崔得金,看他身上穿的那衣裳,就知道他是什麼人了吧?」
從大樟樹後面的山林陸陸續續走出十幾個人來,有的手裡提著漢陽造,有的拿著大刀和梭鏢。丑蛋和另兩個村民被人用繩子捆著,嘴裏還塞了破布。
苗君儒火了,罵道:「人都要死了,還留金子做什麼?」
苗君儒說道:「按規矩,我確實不能問這東西的來歷,可你們知道這方印璽是誰的嗎?」
老地耗子捂著傷口興奮地說道:「大當家的,這小傢伙進皇帝谷了。」
他聽丑蛋說過,守春原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大的叫守金,小的叫守銀。前年來了一伙人,殺人燒房子,把守春的老婆殺了,守金和守銀離開了村子,再也沒有回來。
丑蛋縮在苗君儒的肋下,驚恐地搖了搖頭。
李大虎說道:「離這兒不遠,我帶你去就是。」他接著對手下的人說道,「如今鬼子封鎖得很緊,有錢也買不到吃的,看在苗教授的面子上,收下糧食,錢就不要了。兄弟們,把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