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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千屍屋

第十五章 千屍屋

崔得金依稀看到第一個人的樣子,只見那人渾身的衣服破破爛爛,沾滿了泥土和雜草,有些地方被撕成布條,披在身上,露出黑褐色的肌肉。這個人表情呆板而木然,兩眼無神,卻充滿著詭異的凶光。他的雙臂揮動有力,下肢行動僵硬,兩隻腳上纏滿了乾枯的藤條,走起路來嘩嘩作響,且走動時根本不避開腳下的障礙物,一根碗口粗的梁木,被那人一腳強行踢斷,一端被藤條纏住,拖著走。
虎子低聲罵道:「還賣關子。」接著大聲吼道,「我們連繩子都沒有,怎麼救呀?要不你們先等著,我們找到其他人,明天一起想辦法救你們。」
李大虎撿起那隻斷手,塞到衣兜里,嘀咕了一聲:「身子是父母給的,就是死,也要留個全屍。」他在經過苗君儒身邊的時候,低聲說道,「他奶奶的,如果他不是肖司令的人,我早就一槍崩了他了。」
李大虎踢了老地耗子一腳,說道:「命都沒有了,還想著金剛鑽?」
老地耗子用桃木劍挑著黃表紙,迎風一晃,黃表紙自行燒著,火團射向第一具行屍,懸浮在距離行屍面部兩尺的地方。
李大虎問道:「為什麼,難道你害怕了?」
儘管天氣有些寒冷,可幾個人的額頭都已經冒汗。路是沒有盡頭的,幾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他們實在走不動的時候,隱隱看到前面有一棟房子。
深溝的下面傳來幾聲乾咳,隨即傳出一個聲音來:「有人在上面嗎?」
苗君儒微笑道:「別把我當小孩,我看得出來,你和崔幹事,好像也不是一路人。」
老地耗子找了一根棍子,撥開齊桂枝身後的雜草,露出一段殘破的屋基來。只見最下面靠近土層的屋基,是用一個個黑色的圓滾滾的「石頭」壘成的。
虎子說道:「守金是個啞巴,而且連字都不會寫。」
崔得金問道:「老地耗子,你看到了什麼?」
老地耗子端詳著那兩根石柱,低聲道:「蛇龜鎮宅,屋主人一定是位奇人異士。只是蛇龜鎮宅一般都鎮陰宅,極少有鎮陽宅的。」
李大虎笑道:「當心下面出來一個什麼怪物,把你吃了去。」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苗君儒身上原本有電筒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兩人動手撿了一些枯枝敗葉,扎了幾個火把,過了石牌坊,往左邊的那條路走去。
齊桂枝問道:「什麼是陰宅,什麼是陽宅?」
苗君儒笑道:「肖司令能有你這樣的警衛員,是他的福氣。我還想知道,當年跟隨肖司令逃出包圍圈的那三個人,除了守金和你之外,還有誰?」
行屍一步步地往前走,包圍圈在縮小。
他認識老地耗子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到老地耗子像現在這麼害怕過。
站在溝沿,完全能感覺到溝內冒出的冷氣,吹得火把呼呼作響。
李大虎罵道:「都怪你這麼急著趕路,若是在石牌坊那裡等苗君儒和虎子回來之後一起走,就不會這樣了。」
崔得金和老地耗子之間的那層微妙關係,苗君儒早有察覺,在沒有弄明白真相之前,他是不會捅破的。他問道:「為什麼你不怕我呢?」
老地耗子翻著白眼對李大虎說道:「大當家的,剛才給你的是最後一包,要是不信,你搜我身上好了。」
每個人身上都有別人不知道的秘密。苗君儒把話題岔開,問道:「當年背肖司令進村的那個人,是不是守金?」
苗君儒早就知道,崔得金屬於那種深藏不露且又心狠手辣的角色。在抬棺村的時候,崔得金剛和他探討完推背圖上的玄機,轉身就捏造罪名要將他槍斃,若不是肖司令及時趕到,他說不定已經喪身亂葬崗了。
虎子的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說道:「我也不知道。是呀,我以前都是結巴的,怎麼就不結巴了呢?是不是這些桃子?」
兩個人過獨木橋時,那條護橋蛟龍並沒有出現。飽餐了桃子之後,苗君儒才脫下衣服,將摘下來的幾十個桃子打成包裹。
這確實是一棟房子,只不過現在只剩下幾根被火燒過的斷梁,還有幾堵坍塌的石頭牆壁。但在靠近路邊的門口,卻有兩根直立的石柱,左邊石柱上刻著一條盤柱大蛇,右邊的石柱頂上則盤著一隻大石龜。
他說著,將槍口對準崔得金,正要扣下扳機,就聽不遠處一個聲音叫道:「是大當家的嗎?」
虎子嘿嘿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
老地耗子說道:「整座屋子的基腳,都是用這樣的人頭壘成的,上下三層,我粗略算了一下,不下一千顆人頭。而房子的構造則是外方內圓,隱含天地陰陽兩極之術,卻又顛倒陰陽。那些被火燒過的梁木,一頭大一頭小,為棺材型,所以這座屋子……」
齊桂枝叫道:「咦,那個女的呢?」
李大虎聽明白了,哈哈笑道:「苗教授,你放心吧,他的槍要是走火,我的槍也會走火的。」
李大虎爬起來,朝前面吼道:「前面是什麼人,不吭聲我就開槍了。」
李大虎剛要舉槍,就聽老地耗子上前道read•99csw•com:「大當家的,在這種地方千萬不要衝動,看清楚再說。」
崔得金看了齊桂枝一眼,說道:「我說出來,你們可不要害怕。」
崔得金走在最前面,手裡的槍口低垂著,不停地左右晃動。他的眼睛除了看腳下的地面之外,還不停地看著道路兩邊,期待裏面竄出一隻兔子或是別的動物。能吃到火烤野味也不錯,總比餓著肚子強多了。
大家當即覺得背脊發涼,連汗毛都豎了起來。
點燃了火把,幾個人小心地往前走。崔得金照例走在最前面。李大虎讓齊桂枝走在中間,他和老地耗子殿後。
老地耗子說道:「不用看了,她一定從其他地方走了。」
太行山周圍一帶的土匪,習慣打劫百姓,襲擾國軍和日偽軍,卻從沒有哪股土匪,敢和八路軍過不去,究其原因,說法有很多種。有的說八路和土匪有關係,雙方井水不犯河水,也有的說,八路的組織紀律很強,土匪打了一支部隊,說不定會遭到幾支八路的圍攻,偷雞不著蝕把米的事,土匪是不幹的,更有人說,八路和土匪一樣,都在山裡面轉悠,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都是熟人,不好下手。究竟哪種說法是真的,誰也說不清。
皇帝谷內一定有一群與世隔絕的人,守金花就是最好的證明。千百年來,這群守衛著皇帝谷秘密的人,是絕對不允許外人侵入的,而他們保護皇帝谷的最好方式就是殺死每一個入侵者。經歷過多次入侵之後,這群人也知道入侵者的厲害,所以他們在暗中監視,選擇最佳的時機出手。
苗君儒點了點頭,其實他早就注意到了,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隱約傳來腳步聲,而且不止一個人。
苗君儒說道:「我不同,我是考古學者,解開歷史的謎團,還原真實歷史,是我的職責。而你不同,你是一名戰士,就算要死,也應該死在戰場上。」
通道內肯定還有其他的出口,守金花既然已經選擇離開,眾人覺得沒有必要再回去找她。
崔得金說道:「陰宅是死人住的,陽宅是活人住的。」
聽到這裏,苗君儒問道:「你們為什麼不把他抓起來審問呢?」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李大虎說道:「肚子已經餓扁了,得找些吃的才行。」
建房子的基腳,一般都是用平整的大石塊,哪裡有用圓石頭的呢?當老地耗子將火把湊近了一些,李大虎等人才看清那些圓石頭的樣子。
老地耗子說道:「建得像陽宅一樣的陰宅,我從未見過。一蛇一龜乃至陰之物,陰上加陰,生人迴避。呵呵,我倒要好好見識一下。」
苗君儒笑道:「不僅僅是大當家的捨不得我死,還有人捨不得我死呢。」他對走到他身邊的守金花說道,「我說的對吧?」
虎子說道:「他除了作戰勇敢外,從來不願和人交流,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和他溝通。無論我們怎麼跟他交流,他都是搖頭。」
「我也走不動了。」李大虎也坐了下來,對崔得金說道:「崔幹事,你要是想走,你一個人走吧,我們不走了。」
看著苗君儒和虎子的身影消失在蘆葦叢中,崔得金轉過身對其他人說道:「我們沒有必要等他們,我們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點吃的。」
老地耗子說道:「那你說說,是什麼意思?」
桃木劍往前移了一尺多遠,像是受到很大的阻力,再也無法前移了。
老地耗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齊桂枝扯著李大虎的衣服,驚恐地說道:「別說了,李大哥,我們還是快走吧!」
那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把我們救出去,你們就知道了。」
站在石牌坊的下面,大家相互看著,有種劫後餘生的興奮。眾人衣服上的薄霜已經化去,原本凍得青紫的嘴唇也漸漸恢復了正常。之前,若不是死亡來臨的感覺沖淡了寒冷和飢餓,說不定已經有人餓趴在裏面了。
虎子叫道:「是的。你是誰?」
時值抗日最艱苦的階段,舉國上下投敵當漢奸者不計其數,八路軍隊伍中也不乏其人。
守金花低聲對苗君儒道:「雖然這次我能夠救大家出去,可是在谷里,你們是逃不過死亡詛咒的。」
崔得金的嘴角抽搐了幾下,說道:「苗教授,你可別挑撥我和李大當家,還是想想怎麼用你的血把石棺抹滿吧。」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道,「老地耗子,你身上到底有多少殭屍粉?全拿出來吧,好及時給苗教授止血。你們大當家的可捨不得他死呢。」
過了半晌,下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是谷外進來的人嗎?」
如果林淼申在下面,不可能不回答他。下面的兩個人中,有一個人應該是何大瞎子,而另外一個不是林淼申的人,會是誰呢?
苗君儒問道:「他們不是怕這條護橋蛟龍嗎?」
守金花走到那具使李大虎失去右手掌的石棺前,她的手在石棺側面的一個地方輕輕按了一下,只聽得一陣巨響,沉重的棺蓋緩緩移開來,棺材內部是一排向下走的台階。
崔得金也read•99csw.com望著苗君儒,眼神充滿了自信,卻又有幾分得意。兩人的眼神就那麼交織著,面部都浮現一抹微笑。
苗君儒不經意地問道:「你就沒有想到,會死在這裏面?」
李大虎聽出是苗君儒的聲音,扭頭看到來的路上出現一個火把,登時百感交集,哽咽著叫道:「苗教授,救命呀!」
當守金花叫出「不要」兩個字的時候,崔得金手中的槍口似乎動了一下。
苗君儒問道:「為什麼當著大家的面,你說話結巴,而現在,卻連一句話都不結巴了呢?」
苗君儒這才發現,守金花不見了。在通道里的時候,守金花走在他的前面,出通道的時候,她卻轉到他的後面去了。出了通道口,他以為她會跟在他的身後,沒想到她居然沒有出來。
崔得金驚道:「是殭屍!」
老地耗子手裡的桃木劍出現一團火光,在金光消失的時候,桃木劍燒得只剩下劍柄。他們三個人的身體騰空飛了起來,滾落到雜草叢中。
他舉著火把,在千屍屋裡轉了幾個圈,除了滿地的雜草和幾塊爛石塊外,剩下的就是被火燒過的焦黑的木頭了,連根人類的骨頭都沒有找到。可當他看清斷壁殘垣下面的屋基時,登時變了臉色。
李大虎並沒有開槍,他槍里的子彈已經不多了,要留在關鍵的時候用。老地耗子扯了一些雜草和枯樹枝,扎了幾個火把。
李大虎坐在地上,喘著氣說道:「我實在跑不動了,不管深溝里出來什麼怪物,我先給他一梭子再說。」他望著坐在旁邊的齊桂枝,有些愧疚地說道:「妹子,其實你不應該跟著我們進來的,要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哥真的對不起你。你放心,只要哥還有一口氣在,絕對不會讓妹子受到傷害的。」
苗君儒說道:「我在獨木橋那邊吃了幾個桃子,樹上好像還有一些,要不大家一起過去……」
大家跑了一段路,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剛停下來休息,就聽深溝那邊仍有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會……打槍的,一定……是從……來的……哎,你們別走……救救……救救……我們……我們是……」
崔得金湊過來看了一下,說道:「這是隸書。」
他把香點燃,呈三角形插在地上,羅盤放在三支香的中間,右手往背上一操,居然又拔出一把桃木劍。
虎子說道:「我是肖司令的警衛員,所以知道那些事。」
老地耗子喘著粗氣說道:「大當家的,聽我一句勸,再熬一下,到前面再休息吧。要是真有一具千年殭屍倒還好辦,只怕……」
他的話還沒說完,卻聽崔得金說道:「弄不好桃子沒吃到,倒成了那條大蛇的晚餐了。」
兩人剛走出不遠,就聽到前面傳來一聲尖厲的慘叫。
那幾個人越走越近,崔得金見對方不吭聲,對著人影的腳跟前開了兩槍,子彈射在石塊上,迸出一些火花。那幾個人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
大家手裡還有幾個火把,可童子尿去哪裡弄去?要是虎子在就好了。崔得金點燃了火把,遞給李大虎和齊桂枝。他這才發覺,他們的身前身後都出現了行屍,就像一個包圍圈,將他們緊緊地包圍在中間,想逃都沒有機會。
老地耗子說道:「千屍陣。」
「那可不一定。」苗君儒說道,「快走,希望能救出他們。」
老地耗子說道:「要是能抓到幾隻猴子,燒猴子肉吃也好。」
還沒等苗君儒細看,崔得金已經搶先幾步,跳入棺材之中,順著台階走下去了。其他人都魚貫而入,唯恐落在後面。
「要是殭屍還好辦,這是行屍。殭屍乃是人死了之後,喉嚨中還有一口人氣未散,屍體吸收了陰氣之後,形成殭屍。而行屍則是人為控制的,會邪術的妖人將死屍變成行屍,妖人的法術越高,行屍就越厲害。江湖上有『殭屍易躲,行屍難纏』的說法。行屍一旦出現,不見人血是不收手的。」老地耗子說著,像變戲法一樣,從身上拿出三支香,幾張用硃砂畫了符的黃表紙,還有一個羅盤。
李大虎問道:「只怕什麼?」
虎子說道:「肖司令幾次帶他回抬棺村,當走到離村子不遠的地方時,他就不走了,跪在地上朝抬棺村磕頭,還拔出槍要自殺。」
齊桂枝說道:「李大哥,你這是說哪裡的話,能夠和大哥一起,是妹子的福氣。」
托開頭頂的一塊石板,崔得金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石牌坊,動作利索地跳了出去。其他人都學著他的樣子,手腳麻利地沖了出去,唯恐落在別人的後面。
有房子肯定就有人,幾個人的腳下頓時來了勁。他們來到所謂的房子跟前時,登時傻眼了。
苗教授問道:「難道你們游擊隊裏面就找不出一個能夠和他溝通的人嗎?」
除了虎子外,其他人都不願意跟苗君儒前去。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暈了過去。
走了約莫一里多地,右側出現一堵斷崖,斷崖上岩石呈紅色,那種紅色,紅得十分刺眼,像是有血從石頭裡滲出來,有一種說不出的read.99csw.com詭異。在斷崖的邊上,有一條寬約兩丈的深溝。深溝下面不斷有白色的霧氣冒出來。站在溝沿邊,只感到陣陣的寒意。老地耗子往溝下探了探頭,丟了一塊石頭下去,半天都聽不到響聲。
虎子說道:「他們一定以為我們回不來,往前面去了。」
兩人順著原路往回走,來到石牌坊下面時,卻沒見到李大虎等人。
虎子說道:「可能是別的原因吧。再說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上面不想錯抓好人。不過就我看,他不像是好人。他來抬棺村沒多久,日本鬼子就進谷了。還有你,要不是肖司令及時趕到,你都被他莫名其妙地殺了。你想過沒有,他為什麼要殺你?」
苗君儒笑道:「要是你們不敢回去,就在這裏等吧,我一個人去,我吃飽了,會給你們帶點過來的。」
崔得金和李大虎衝上前,拚命幫著老地耗子往前頂。齊桂枝走過來的時候,不小心踢倒一支香,把香頭踩滅了。
李大虎哈哈笑道:「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守金花是皇帝谷的人,她肯定知道怎麼出去的。哈哈,不用死人了。」
他回到李大虎身邊的時候,用一種顫抖的聲音低聲說道:「大當家的,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裏吧。」
苗君儒說道:「別忘了,你和老地耗子他們不同,你是有組織的,如果不是上級派你來,你不能單獨行動。」
虎子說道:「對我而言,皇帝谷何嘗不是戰場呢?小鬼子能進來,我就不能進來嗎?」
蒼老的聲音說道:「原來前面那撥人和你們是一起的?他們一定往千屍屋去了。這麼晚去千屍屋,一定會遇上那個老傢伙的陰陽行屍大陣,他們死定了。」
他們的舉動看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李大虎忍不住說道:「你們倆唱的是哪一出呀?」
人影晃了幾下就消失不見了。
與外界極少聯繫的抬棺村本身就是一個謎。八路軍派一個精通玄學的人住在村裡一年多,目的就是要揭開抬棺村和皇帝谷內的秘密,但其真正的目的,一般人無從知曉。
虎子說道:「那是其一,主要是怕你。」
苗君儒笑道:「從收魂亭的那晚開始,我就知道你不簡單。若你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游擊隊員,恐怕不可能知道那麼多事,對吧?」
苗君儒讓虎子將通道口的石板重新蓋上。
經過石牌坊的時候,石塔那邊又傳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像是一個人發出的慘叫。大家聽得頭皮發麻,情不自禁地朝那邊望去,可是誰都不敢再朝那邊移動腳步了。
苗君儒最後一個跨進棺材,他扭頭看了一眼躺在邊上的魯大壯的遺體,腦海里驀地冒出一個疑問,魯大壯是游擊隊長,可身為八路軍幹事的崔得金,在見到魯大壯的遺體時,居然沒有半點悲哀的神態,完全違背八路軍那種血濃於水的同志情懷。
苗君儒只聽說過有語言障礙的人在經歷諸如從空中落下卻沒有摔死的特殊遭遇后,言語會恢復正常,也有通過中醫的針灸刺|激神經系統,讓啞巴說話的事,卻從沒聽過吃幾個桃子就能使結巴不再結巴的奇迹。莫非皇帝谷裏面的桃子,都與外面的不同?可再怎麼樣,總不可能是仙桃吧?
虎子說道:「我總感覺他的身上有許多秘密。」
「怕我?」苗君儒有些聽不明白。
苗君儒微笑道:「大當家的,崔幹事手裡的槍容易走火,我擔心會傷了誰。」
虎子說道:「就這些了,他和老地耗子好像有一腿,兩人背著李大當家的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麼。」
從石牌坊往左,是一條崎嶇不平的小道,道路上都是沙石,間或有一兩塊石板,兩旁都是齊腰高的雜草和矮樹叢。
齊桂枝一屁股坐在左邊石柱下面的一塊石板上,揉著腿肚子說道:「李大哥,我實在走不動了。」
虎子走到苗君儒身邊,有些神秘兮兮地說道:「苗教授,你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跟著來嗎?」
苗君儒叫道:「老前輩,什麼是陰陽行屍大陣?」
老地耗子拍了幾下乾癟的胸脯,說道:「嘿嘿,老子活了這麼久,還不知道害怕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呢。」
老地耗子像被人推了一下,後退了兩步,嘴角溢出血絲。他大叫一聲:「我跟你拼了!」
過了許久,無論苗君儒怎麼問,下面都沒有聲音再傳上來。
他舉著火把,在千屍屋裡轉了幾個圈。除了滿地的雜草和幾塊爛石塊,剩下的就是被火燒過的焦黑的木頭了,連根人類的骨頭都沒有找到。可當他看清斷壁殘垣下面的屋基時,登時變了臉色。
老地耗子望著不遠處石塔頂端那刺目的亮光,心疼地說道:「可惜,可惜,說不定是一塊比磨盤還大的金剛鑽呢。」
崔得金從衣服內拿出幾張畫了符的黃表紙,衝到一具行屍面前,避過行屍的攻擊,手腳麻利地將黃表紙貼在行屍的額頭上。
苗君儒問道:「為什麼他又願意跟魯隊長進皇帝谷呢?」
苗君儒問道:「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要他帶你們的人回抬棺村嗎?他既然能夠救活肖司令,一定可以將抬棺九_九_藏_書村的秘密告訴你們。」
李大虎罵道:「媽的,連名字都這麼邪門,這破屋裡真的有過一千具屍體嗎?就算有又怎麼樣?老子也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死屍見得多了。可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妹子,你不用怕,有大哥在。」
苗君儒朝溝內喊了一聲:「林老師,我是苗君儒,你在下面嗎?」
沒有人對他說的話有異議,各懷心思地跟著他往前面走去。
虎子說道:「陰陽行屍大陣真的那麼厲害嗎?崔幹事和老地耗子都會些法術,他們應該能對付吧?」
見李大虎實在走不動了,崔得金只得說道:「好吧,先休息一下。」
道路兩邊的樹叢中不時傳來聲響,像是有人躲藏在裏面,卻又像夜出尋食的動物。但是動物不會發出像人一樣的喘息聲,那種很奇怪的喘息,時緩時急,就像是一個快要斷氣的人臨終前的掙扎。
老地耗子說道:「大當家的,一幫子弟兄,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了。得找點東西吃才行,要不然,餓都餓死了。」
羅盤中間的指針滴溜溜地轉動得很厲害,其中一支香突然從腰部折斷,香灰掉在羅盤上,指針也斷為兩截。
第一具行屍停止了前進,但其他行屍卻一步步朝前走來。
虎子說道:「剛開始,我們只知道皇帝谷的傳說,肖司令幾次想親自帶人進去,上面都沒有同意。百團大戰之後,上面考慮到諸多方面的原因,終於同意魯隊長帶人進谷,並派人在谷口等候。守金原來被安排在谷口等候的,不知怎麼,他居然跟魯隊長進去了。肖司令得到消息,是守候在谷口的同志出事之後,聽崔幹事彙報的。魯隊長帶人進去一年多都沒有出來,無論肖司令怎麼要求,上級都不願有人再進去冒險了。苗教授,事情就是這樣。」
老地耗子點了點頭,說道:「這地方很邪門,如果今晚真的在這裏過夜,我怕會出事。」
他咬破左手中指,將血抹在桃木劍上,桃木劍上立刻出現一道金光。他用儘力氣,緩緩將桃木劍朝前面刺出。
苗君儒微微一驚,問道:「崔得金還說了什麼?」
虎子點了點頭。
老地耗子舉著火把過去,見石板上果真有三個字,他看了一會兒,說道:「這是古代的字,它認得我,我認不得它,要是苗教授在這裏就好了。」
老地耗子喘著氣說道:「你那是鎮……殭屍的符,對行屍沒有用。大……當家的,我們幾個……都要死……在這裏了。用……火……火和童子尿可以……」
虎子說道:「你不跟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崔得金對大家說,你這個考古學家好像對什麼都懂,進谷的目的,恐怕不是為了尋找你的導師,而是另有企圖。他還說你有可能就是日本人派來的姦細,說不定日本鬼子的大批軍隊已經跟在我們後面了。你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連李大當家的都有些怕你呢。」
李大虎說道:「你的殭屍粉不是要用完了嗎,要是真有一隻千年殭屍跳出來,我們一起抓住殭屍,你……」
他打心底感謝丑蛋,若不是丑蛋送給他這串七彩貝殼,守金花不可能幫他的。
虎子笑道:「苗教授,你不也一樣嗎?」
虎子說道:「不錯,是上級派我來配合崔幹事的。」
崔得金要置他于死地的真正目的何在,苗君儒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不過,從此人刻意隱瞞某些事情,以及種種不正常的跡象上分析,此人似乎有難言之隱,背後彷彿有一雙無形的黑手在操控這些事。
千屍屋後面傳來腳步聲,隱隱有幾個人走了過來。崔得金舉著槍叫道:「什麼人?不說話我就開槍了。」
苗君儒說道:「守金是守春的兒子,他不可能不知道抬棺村的秘密,你們問他不就明白了?」
崔得金不敢再開槍了,和李大虎他們一起,站在老地耗子的身後。
苗君儒笑了一下,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暫時找不到答案而已。
苗君儒大驚。在收魂亭那晚發生的事情,他以為虎子並不知道,沒料想虎子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人。
原來那一個個黑色的圓滾滾的「石頭」,並不是石頭,而是一顆顆人頭,人頭上面的皮肉並沒有腐爛,而是乾枯發黑,兩個眼眶深深地陷下去,形成兩個看不見底的小窟窿。有的人頭的嘴巴張開著,像是臨死前發出絕望的吶喊,有的嘴巴緊閉著,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在人頭的下面,有一層黑色軟乎乎的東西,都是寸把長,長得像螞蟥一樣的蛆。
崔得金朝深溝內「啪啪」開了兩槍,拔腿就跑。其他人跑得並不比他慢,唯恐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溝。
老地耗子看著石板上的字,說道:「千屍屋,屍氣衝天,屍氣逼人。我雖然會一點驅邪的小法術,只怕在這裏不管用。」
崔得金叫道:「大當家的,前面好像有人。」
老地耗子口中噴血,大聲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點來幫我!」
行屍的腳步並沒有停止,繼續往前走。
虎子說道:「我和他本來就不是一路人。苗教授,在收魂亭那裡的九-九-藏-書時候,難道你沒有看出他的後面還有人嗎?」
李大虎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問道:「什麼是千屍陣?」
卻說苗君儒和虎子離開石牌坊后,順著蘆葦盪里的那條淤泥路,很快來到獨木橋邊,見橋那邊的河沿上,成熟的桃子在桃葉間隨風晃動,空氣中都彷彿有一種桃子的味道。
崔得金絕望地連連開槍,可是子彈射在行屍的身上,如同打在破棉絮里一般,一點反應都沒有。
匕首就搭在左手上,苗君儒並沒有割下去,他的眼睛一直都看著崔得金。他可以不防備其他人,但不得不防備這個陰險而毒辣的角色。如果崔得金的槍口移向守金花,而眼神又充滿殺機的話,他會在對方扣動扳機之前,飛擲出匕首。
虎子衝到通道口,彎腰朝裏面看了看,說道:「沒……沒人。」
苗君儒叫道:「是林淼申老師嗎?我是你的學生苗君儒。」
崔得金說道:「是『千屍屋』。」
老地耗子用這種方法接連控制住四具行屍后,他額頭上出現豆大的汗珠,因為在這幾具行屍的身後,又出現了幾具行屍。
聽到深溝下面傳來的聲音,幾個人登時嚇得變了臉色,有一次教訓還不夠,還想來第二次嗎?
他的手扶著棺材邊沿,感覺觸手處有些凹痕,低頭一看,發現棺材的內壁上居然有一個刻出來的字,當下心中大驚,想不到導師林淼申也是從這裏出去的。
虎子走過來,對守金花說道:「苗……苗教授說……說你能讓大……大家出去,還……還等什麼?」
虎子說道:「那個人在兩年前的一次戰鬥中犧牲了。」
走了沒多久,虎子說道:「苗教授,你有沒有感覺到我們身後好像有人?」
苗君儒終於看到了丑蛋說的那條深溝。
崔得金和李大虎很快就爬了起來,但是老地耗子卻吐出一大口鮮血,爬了幾次都未能爬起來。
虎子接著說道:「苗教授,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在這種地方,就你我兩個人,不怕泄密出去。」他深深喘了幾口氣,繼續說道,「當前的國內形勢你應該知道,就不消我多說了。自去年的百團大戰以來,鬼子多次對我根據地進行反覆掃蕩,造成我根據地軍民重大的傷亡,不少傷員就是因為藥品短缺,躺在病床上疼死的。雖然有民間老中醫幫忙,以草藥代替西藥,可草藥終究比不上西藥好。有不少傷員在鬼子掃蕩的時候,因傷勢未愈未能及時轉移,而慘遭鬼子的毒手。三年前,肖司令帶隊奉命執行任務時,遭到大批鬼子和偽軍的包圍。肖司令衝出包圍圈時,身上受了重傷,身邊只剩下三個人。其中的一個人背著肖司令到了抬棺村,他們不知道用什麼藥水給肖司令清洗了傷口,結果第二天早上,肖司令的傷就好了,連傷口都結了疤。肖司令把這一重大的消息向上面彙報,於是上面派人到了抬棺村,想討要那種神奇的藥水,可抬棺村的人居然不承認。我們八路軍有鐵的紀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人家不願意給,我們絕不會強奪。於是上級就派工作組進村,和村子里的群眾拉好關係,讓群眾知道我們八路軍是人民的隊伍,和天下窮苦人是心連心的,讓村裡的群眾從思想上覺悟,把神奇藥水獻出來。可沒有想到的是,第一批進村的工作組,在進村五天後,不是自殺就是變成瘋子,此後不管什麼人進村,長則一個月,短則四五天,就出現和第一批工作組的情況。上級經過調查,得知了抬棺村的奇怪之處。一年前,上級派來了這個崔幹事帶隊進村,到現在為止,除崔幹事外,工作組的其他人換了好幾批,和以前的人一樣,不是瘋了就是死了。我聽肖司令說,崔幹事是個能人,是上面為了調查抬棺村的事,從別的地方調來的,他來了一年多都沒出事。就在上個月,上面得到消息,說他曾經被日本人抓過,懷疑他投靠了日本人。在收魂亭那晚和他接頭說話的人,應該不是我們的人,我們的人沒有必要那麼鬼鬼祟祟的。」
在朦朧的夜色下,前面不遠處似乎有人影在晃動。
他記得丑蛋說過,有兩個人就困在溝內。
齊桂枝摸著屁股下面的石板,說道:「這上面有字呢,快拿火把過來照照。」
站在橋邊,苗君儒朝對面望了望,並沒有看到他所期待的身影。那個謎一樣孩子,此刻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苗君儒笑道:「如果你不知道怎麼出去,你就絕對不會跟著我進來。」他的目光轉向大家,繼續說道,「在魔塔的邊上有一塊石碑,石碑上記載著建武元年,光武帝劉秀為光烈皇后治病,派人尋找仙藥的故事。這麼一兩千年來,進入皇帝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而碰巧來到這裏的人,肯定也不少。你們注意到沒有,在這四具石棺的周圍,除了這三具屍骸之外,居然沒有一具古代人的屍骸。原來的屍骸去了哪裡呢?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有人定期進來這裏,清理死在裏面的屍骸。」
守金花說道:「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