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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哎呀,忘了問她有沒有帶男朋友來,掛了電話,藍紅嘿嘿自個兒笑。
黃彩霞盤了頭髮,戴金邊墨鏡,一身高貴,氣質非凡,矗立在屋中間,熠熠生光。
該怎麼辦,在家裡待著想不出點子,閉門也造不出車來。羅月麗就去豐澤找楊曉麗,把她的境況這樣對楊曉麗說了。楊曉麗說,不急不急,慢慢來,有些事不能急,跨過一道檻檻就是一片天。豐澤最近增加了不少人手,跟車送貨增加了張亦成的哥哥,又招了三個業務員。楊曉麗正籌劃著放開手腳大幹一場,她的目標是超越大美,她咽不下林春風這口氣。一個人生活的羅月麗,三天兩頭往豐澤跑,與楊曉麗聊天,沒啥聊的,坐坐也行。楊曉麗拍拍手說,男人嘛,街上到處都是,隨手就可以抓一個。司機小康怎麼樣,挺老實的,私下地楊曉麗悄悄地問。
管他老公老闆,這麼晚回去半夜了,不如在這裏玩通宵。零點,對面草地上要放煙花,21世紀到了。
摸著黃彩霞的頭髮,羅月麗說,誰把你的頭髮盤起,老實說。黃彩霞脖子上掛的是新款的摩托羅拉8088手機,賣價4000多塊,比羅月麗的老式手機精巧漂亮,買手機的人本來就不多,手機簡直就是身份的象徵。藍紅漫不經心地撫摸著手機,不敢問價錢,心裏說不出的酸楚。漂亮吧,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呢,4000多塊,黃彩霞得意洋洋地用她大喇叭嗓門介紹。你看,款式新穎,小巧玲瓏,掉在脖子上,可時髦哩,月麗,拿你的出來比一比,黃彩霞興緻勃勃。比什麼比呀,不就一部手機嘛,咱不跟你比,羅月麗把自己的手機緊緊拽在口袋。
都已經下鍋了,嚷個屁呀。羅月麗擦凈茶几說,說說你們去年怎麼過年的,搞點氣氛嘛。
羅月麗正在包餃子,茶几上擺了餡和皮,來來來,自己包自己吃。放下塑料袋子,藍紅與阿晶洗手加入了包餃子的行列,女人們嘻笑著,過年的氣氛就來了。
阿晶去年在廠里過的年,團年飯八個人一桌,有雞有魚有水餃,還不錯呢,不過,吃了飯也就看電視,天天晚上加班,有假放天天都是過年。
不知道你還要結多少次呀,藍紅嘿嘿笑她。
哥哥的思想開明了,羅月麗喜從心來,徹底打消了回家的念頭,打算下午去看哥嫂。羅向陽年初開的大排檔,在愛豪宿舍樓下,就做|愛豪人的生意,一直是嫂子看店。在超市買糖果時,碰到了愛豪阿美,阿美是她的後任,頂替她的位置做生產文員,兩人交接了一天的工作。一眼就認出來,相互打了個招呼,她一年前就不在愛豪做了。她的身材不咋樣,怎麼進了星月大酒九*九*藏*書店,冷瑟瑟的,還穿弔帶裝,透明披肩,袒胸露背,繃緊的胸脯,乳|溝若隱若現,令男人們心旌蕩漾。阿美轉身瞬間,羅月麗拉住了她的衣角,讓她留個電話,到時候打她電話,介紹個工作也好。阿美留了電話,不過特意提醒她,星月只招18到25歲的女孩子,大一歲都不行。
新來的業務員,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跟你打過招呼的,瘦瘦的,高高的,臉形像柳濤。
齊笑。
停摩托時,藍紅打來電話,告訴她工廠的電話號碼。羅月麗一邊上樓,一邊敷衍地應答了幾聲。藍紅說廠里不是管得嚴,而是管得死,早上要做操,上班前要集合,下班不準出廠,中午出來還要開放行條,一個宿舍要住十幾個人。藍紅數落這工廠沒有一點好處,最後一句落一聲嘆息,先做唄,穩定一下再說吧。
你寫信來說,不是結了嗎,結了婚說沒結,你騙男人還差不多,羅月麗揶揄了一句。
不貴,不到1000塊,還合身吧,黃彩霞扭著屁股轉了一圈。
一支煙工夫,黃彩霞來了。一輛黑色的本田停到樓下,一位穿著時髦的女子從車裡鑽出來。藍紅一眼就認出了她,喂,阿霞,這裏呀,這裏,藍紅一邊叫一邊揮手。黃彩霞扶著車窗,甩手關上車門,鏗鏘鏗鏘地上樓來了。
神經病工廠,她奶奶的,浪費電話費,羅月麗關了手機,這年就這麼過了,孤獨的感覺山一樣壓下來。
黃彩霞慢條斯理地舉起手,左扭右擺,不貴的,好了吧,是不是還要看內褲呀,也是名牌哦,哈哈。
是黃彩霞,神氣的聲音,大嗓門。
煮餃子,煮餃子,藍紅不冷不熱地蹦出一句,顯然有些看不慣。
工廠那麼多男孩子,你們也不帶個男朋友來,真不像話。
是他叫你回去的?
老實是老實,比我還小,23歲吧,這哪行,姐弟戀,沒有安全感。
羅月麗把車停到哥哥的店門邊。大排檔的生意現在實在一般,前後左右短短一年間,新開張三家上檔次的小酒樓,相比之下他的大排檔,只能算個小排檔。現在哥嫂搬到了大排檔住,去看望他們,只能坐在店裡,像個食客。兩歲的小侄子,調皮搗蛋,必須時時看著他,一不留神,小傢伙就會搬倒桌椅,摔碎盤子。羅月麗勉強自己幫忙擦桌子,洗碗,嫂子心疼她,不讓她弄。干坐著到吃晚飯的時候,哥嫂與她談起婚事,羅向陽還問起馬東東,那小夥子不錯。羅向陽的言外之意,羅月麗明白。她說在虎門見過一面的,沒來得及留下馬東東的電話,不知人在何處。26歲了,高不成,低不就,是一個危險的年齡,羅向陽https://read•99csw•com沒有給她壓力的意思,但是她聽在心,聽得慌,謊稱約了朋友,夾著哥哥的操心,一溜煙跑回了寶鑫。
後來是回去了吧?
眼看這年就來了,感覺卻像葉子黃了落了一般。她約藍紅,藍紅工廠元月31號放假,她是註定沒地方去的,推也推不了的。兩個人還是不夠熱鬧,那就給黃彩霞打電話試試吧,電話打通了,自動轉到門衛室,接電話的人說放假了。門衛客氣地讓她打手機,原來黃彩霞買手機了,看樣子混得不錯。羅月麗按號撥過去,居然掛斷了。還掛我電話,羅月麗氣得直跺腳,罵了句她媽的,電話打過來了,甩了幾句河南腔,死鬼,沒回家,去哪過年?
我是想來,男朋友在這邊不方便呀,黃彩霞確定不了。
那是我老闆,他還有事,我們路過這兒,等會兒,他來接我。
你們煮水餃?幹嗎不做蒸餃?這料也不對吧。黃彩霞是北方人,這個很內行。
她這麼快就只有做清潔工的份了,不能不讓她驚嘆女人的青春太短暫。
我哪能跟你比,羅月麗摸著她的上衣,純羊毛呢,怎麼不買純白色的。
把你那豬腳拿出來,扔到垃圾堆里去。黃彩霞很得意。
還早呢,先聊會兒,羅月麗還在點評黃彩霞,送你的那個人呢,怎麼不一起來?
是回去了。
熱騰騰的餃子,熱騰騰的氣氛。
我跟華萬方已經分了,你還生我的氣。
你這死鬼,大過年的,說這種話,黃彩霞在藍紅的脖子上掐了一把。
那就阿光吧。
笨蛋,純白的太耀眼,難洗。
找個男朋友過年?她反覆琢磨,不僅僅是戲謔,還有不少新意味,彷彿是從哪本雜誌看到的新潮事。她發動自己的記憶搜索引擎,除了馬東東失去音訊,結婚的結婚,離婚的離婚,沒有結婚的,要麼瞧不上自己,要麼自己瞧不上人家,眼看著楊曉麗與張亦成忙完最一單貨,收拾行李雙雙飛回老家,內心就像爬上了無數螞蟻。
接電話,說不定是楊曉麗,藍紅說。
誰說的,藍紅垂著頭,不說了。
去年,我在鄭勇那死鬼家裡過,吃水餃,我心情不好,凍得要死,躺在被窩裡看電視,沒啦。
打工人的無奈,羅月麗不是不知道,放下手機,悶躺著,打工是不想了,打工多久就有多少無奈,太受氣,太窩囊,而且肯定習慣不了,但除了打工又能做什麼,開店嗎,要進貨,要看店,一個人忙不過來,請人嘛,又不放心,做生意嗎,苦於無路,不做嘛又無聊,吃了三年閑飯,自己除了做飯,什麼都不能幹了,只能做家庭主婦了。這些似乎都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個合適的男人,把自己嫁九*九*藏*書出去,這個男人的標準至少比第一個要疼自己,比華萬方要年輕要帥,遠近沒關係,錢的條件完全放寬。
我不是月麗,死鬼,我是藍紅,藍紅邊接邊笑,踏著小碎步,跑到窗戶旁為黃彩霞提示,一直往前走兩百米,那個轉盤處,左轉兩百米,有棟紅色的樓,中間有三個字,福安樓,我在樓上看著,快點,快點,我們正在包餃子呢。
什麼老闆,老公吧。
女人們相互逗著,樂著,嘻嘻哈哈,七手八腳下餃子。
死鬼,啥時也買手機了,發達啦,還不請客,四朵金花只差你一個了。
小聲呀,別挑了,趕快找個男人過年吧,不然這年我看你怎麼過。
那阿晶呢,有男朋友了嗎?
藍紅接了,喂,月麗呀,我在寶鑫入口,往哪個方向呀。
翻開日曆,今天元月28日,2月4日過年。無論怎麼樣,年貨還是要買的,她想去新開張的華潤超市逛逛。廣場那邊的夜市店鋪全部拆走了,亮出漂亮的廣告牌。她騎著摩托到處溜,也許就能看到熟人,小心地留意著。過年了,很多工廠已放假,路上行人多了好多,雙雙對對,三三兩兩。超市裡的人更多,像車站,不像買東西,收款處排起了長龍。去年,是與華萬方一起過的,吃燭光晚餐,情相投,心相許,最是浪漫;前年,在哥哥那裡過的,屋裡擠滿工廠里那些無家可歸,無地方過年的老鄉,大部分素不相識,鬧的鬧,叫的叫,熱是熱鬧,儘是瞎鬧,毫無情趣。
他不叫我才不回去。
兩個女人自逗自樂。
手機在手裡翻來倒去,回家的事應該告訴羅向陽,尤其應該告訴他,她與華萬方分手了,相隔咫尺,大半年沒有聯繫了,相信哥哥是會原諒自己的,畢竟是兄妹呀。她打羅向陽的尋呼,心想試試看。
羅月麗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配你這魔鬼般的身材那還用說嗎,這皮褲多少錢,看把你的屁股凸得簡直成了青藏高原,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的腳下。
阿美甩甩頭,屁股一翹一翹,一輛摩托就把她載向拐角。哦?!出了商場的門,羅月麗將信將疑,心裏像是掉了一塊肉似的,空空作響,自己26歲就老了?她從康樂路,經東風路,每個廠門店門前的招聘廣告都停車溜一眼,除了清潔工,果真都是18至25歲,女人25歲明明是一道檻啦,她不知不覺跨過了。
羅向陽很快就復機過來,羅月麗叫了一聲哥,他就悶悶地開腔了。
說啥呀,我們還沒有結呢,黃彩霞還在掩飾。
今年是要一個人獨守空房了。
年來了,年來了,羅月麗沒法逃。過年那天,藍紅拎著一個塑料袋子,後面跟著一個叫阿晶的女孩子敲開了她九_九_藏_書的門。親戚來了,接著接著,不好意思,沒鞭炮放,羅月麗笑她。藍紅靦腆著,不好意思了,這裏沒親戚,就走你這個親戚。藍紅還是像剛剛成熟的梅子,進了工廠又單純天真起來了,讓人感覺她是一潭清水,清得不見底。
找個男朋友過年,楊曉麗的這句話在她心裏纏繞得發麻,麻到發酸,發痛,發癢。
分開就好,你不小了哦,談情說愛,哥不管你,該成家了呀。這幾天,家裡下雪,前幾天九江翻了車,暫時不要回去。羅向陽囑咐了又囑咐,然後要開會去了。
手機響了。
又是男朋友,唉,這死鬼不知道要找多少男朋友。找個人過年,就這麼難?深圳的同事,早已分飛四方,電話變來變去,無從查詢了;愛豪的同事,要麼結了婚,結了婚必定家人團聚,要麼就不是一個層次的,沒上班的這些時間,結識的人更是廖廖無幾,只有馬東東了,這馬東東在哪裡呢,這死馬東東,這鬼馬東東,這豬頭。羅月麗給藍紅辦公室打電話,接電話的人,劈面來了一句上班時間不準接私人電話,摁斷了。
藍紅說那天晚上八點,一個人走在馬路上,喝西北風,與葉南林吵了一架,就是為包餃子的事。
你那一半呢,那個保安哥哥呢,藍紅說。
你接,藍紅,我手很臟,羅月麗正往鍋里倒水餃。
去去,沒你我的餃子沒人吃了。
阿光是誰呀?
我看看,真的呢,很精緻,很漂亮,藍紅翻著手機,羡慕的表情。
你看411房的,除了我還有誰天天往你這兒跑,哼,還好意思,今天我不來,誰陪你過年?嘿嘿。
算了,省點電話費,羅月麗掛了機。
反正分手了,結不結還不是一回事。
死要面子,回去了還是沒面子,對吧。
過年的氣氛熱鬧呀,對於羅月麗來說,感覺很壓抑,她柳眉緊鎖,找不到這個年的熱點。
有男朋友還來這兒過年嗎?真是的。
還怕嫁不出去嗎,我有馬東東呀,羅月麗很有自信,找不到馬東東,我漂亮呀,我有錢呀,找個好老公的條件都具備呀,她對鏡子做鬼臉,在客廳得意地走貓步,自我陶醉了一番。
這得多少錢啦。
分明是摟著鄭勇在被窩裡不想出來吧,冷呀。
又年關到了。四年沒回家過年了,羅月麗今年打算回家過年。她簡單地收拾了行李,打算在元月21日起程。她把心情收拾得乾乾淨淨,倒躺在沙發里,玩起了手機。她給楊曉麗撥電話,問她公司的情況。豐澤的業務還不錯,做生意的人說不錯有兩種意思:一是業務特別好,不願意張揚,怕別人眼紅,帶來麻煩;二是業務不好,但是還撐得下去,不願意泄露,以免別人嘲笑。楊曉麗九_九_藏_書說辦公室和倉庫不夠使用,準備年後搬家,這就說明豐澤賺了大錢。年底,都說到了回家。楊曉麗昨天看報紙,從東莞大郎鎮發出的一輛安徽長途卧鋪車翻進九江,死了二十幾個女員工。羅月麗平時不看報,聽她這樣說,心裏起了雞皮疙瘩,差點打消回家的念頭。
重色輕友,一丘之貉,難怪一到廣州就把我忘了。
才進廠多久,那麼快就有男朋友,那是什麼女人呀。
哇塞,你好酷,女人們尖叫著擁抱在一起。
像柳濤?呵呵,那你自己留著吧。
開了,開了,阿晶尖叫著,眾人一窩蜂似的奔向廚房。拿碗的碗,拿筷的拿筷,舀的舀,別急別急大家都有份。
下雨使羅月麗的心情反而好起來。下雨嘛,不能去哪兒,她不用想去哪兒,天沒那麼空曠,心裏也沒那麼無聊。她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改變房子,太浪費了,坐哪兒都會想起華萬方。她決定搬到別處去,房東老闆娘與她熟得很,聽說她要搬走,租了三年多,還捨不得,把四樓401便宜租給了她,一房一廳,300塊。沒有人幫忙搬家,她想起了寶鑫公園外圍,三五成群的零工,花50塊錢請了5個人,一個小時就搬完了。搬了房,心情還是不能平靜。等支票到期,她去銀行轉了賬,換成了一張存摺。握著存摺,躲在卧室里,自己竟有些發獃,不能說是富裕,至少也算個小康了,雖然存摺上有密碼,心裏還是不大放心。她不想讓別人看見這個數字,怕見風就會飛掉似的。剛出來時,錢少,怕人家看到,笑自己窮,現在錢多,也怕人家看到,怕突然不翼而飛。她把賬號記在日記本的末頁,卻不知該把存摺放在何處,塞進箱里,這是最笨的辦法,萬一小偷把箱子偷走了怎麼辦,不行,要藏個不容易搬動的地方。她打開衣櫃,衣櫃除了掛衣服的橫杆外,連縫都沒有。那就放枕頭裡,比較安全,也沒有人注意,拉開拉鏈,把它塞到枕頭中間,把枕頭墊在頭下,躺下去感受一下,能感覺到存摺的紙質,還是不夠安全,萬一賊進來,往床上一躺,那就麻煩了。究竟藏哪好呢,她四處看,放床墊底下吧,她掀起床墊,哦這也不行,這麼容易就掀了起來,萬一賊進來,肯定是要扶床墊看的。沒錢的時候,隨意就把折存放在箱子里,現在真的放在哪都不放心,除非是埋地三尺。她把床墊放下,一屁股坐在床上,環顧四周,發現衣櫃一角墊著紙板,還有條小縫隙,剛好可以塞進存摺。就這兒,不找了,於是小心翼翼把存摺塞了進去,找了張紙把它往裡戳,直到戳不動了,才放心地哈腰起身,前看后看左看右看,感覺沒什麼破綻,才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