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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預兆 第一節

第四章 預兆

第一節

七惠瞪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然後在白板上寫道「請不要介意,我已經習慣了」,並對我笑笑。
她差不多到我耳朵那麼高,在女性里算是個子高的。握著筆的手指很修長,右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隻雕刻精細的銀戒指。看到她戴在右手上,我竟然感到鬆了一口氣。我不禁對自己感到莫名其妙。
「你們關係很密切嗎?」
她笑了出來,但很快便收起笑容,低頭迅速寫著。當她翻過白板讓我看時,儘管不明顯,但她第一次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如果有人打電話來找織田,你不是很傷腦筋嗎?」
七惠皺起眉頭。
「你會手語嗎?」
我打開壁櫥看了一下,裏面空空如也,只有躲在角落裡的棉絮球。
「以朋友的身份嗎?」我問。七惠用力點點頭。
「你平時也用這種方式交談嗎?」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可能是我表情曖昧的緣故,她又補充寫道:「織田是個很有禮貌的人。」
三村七惠可能已經習慣了這種交談方式,再長的句子,她也可以在短時間內流暢寫出,而且字寫得很漂亮。她用片假名代替筆畫較多的漢字,應該是為了節省時間。
七惠這次並不是簡單地點點頭以示回答,她寫道:「我不能說。」
陽台上有一個外置形的集中熱水器,可以供應廚房和小型簡易衛浴室的熱水。如果再裝上冷氣,舒適度絕對不比豪華公寓遜色。
「他好像擁有特殊的能力,你有沒有發現?」
她想了一下,又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補充道:「我偶爾也會煮給他吃。」
與人初次見面,不會有如此細微的觀察,但七惠不一樣。如果不靠近她,就無法交談。奪走她聲音的殘酷命運九*九*藏*書,似乎對她也有所補償,她看起來並不是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女孩子,同時也具備端莊的氣質,提醒靠近她的人,謹守必要的禮儀。當然,這並不包括那些醉漢和小混混。
「他也這麼認為嗎?」
「應該聯絡過吧?」
「很冒昧地問你一個失禮的問題,你是織田的女朋友嗎?」
「前天晚上,他說想知道我近來過得好不好。」
「要是我也會就好了。這樣的話,你也可以輕鬆點。」
我把白板還給她,說:「他突然消失,應該和我有關。」
我走進不久前織田直也住過的的老舊公寓。
每當我問完一個問題,必須站在她旁邊看她寫字,然後再發問,感覺有點抓不到節奏。
她搖搖頭。
七惠移開視線,低頭沉思片刻后,把白板抱在胸前,輕輕點了點頭轉身朝公寓入口的方向,用一隻手作出「請」的動作,便走在前面帶路。
「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她遲疑了很久,「只有一次,他打電話給我。」
她的腳邊放著一塊兒童繪畫用的小白板。她彎下身子拿起白板,迅速寫道:「我叫三村七惠,是附近綠葉幼兒園的老師。」
七惠點點頭。
七惠微偏著頭思考。
「這麼說,我打的是你房間的電話,還是哪裡的公用電話?」
「有。」
七惠很快擦掉之前寫的字,又寫道:「他是半年前搬來這裏的。最近三個月,我們才成為朋友。」
過了一會兒,我忍不住笑出來。她也笑了,一邊笑一邊寫著:「我這個人不會說謊的。」
她垂下眼睛。她真的很不善於說謊。
窗戶開著,沒有掛窗帘。有一個狹窄的陽台緊挨著隔壁的公寓,沒有任何景觀可言。如果我沒有搞錯方向,窗戶應該https://read.99csw.com是朝南的,但鄰近的公寓靠得太近了,採光很差。
她點點頭。
七惠緊閉雙唇,凝視著我的臉,和我第一次提到這件事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我也很擔心這件事。」
七惠似乎吃了一驚。她沒有擦掉之前的字,直接在上面寫道:「你怎麼知道他?」
整天找房子的無殼蝸牛都知道,有時候可以很幸運地挖到這種寶。有些人第六感特彆強,會找到這種房子。織田直也應該屬於這一類人。如果真的像慎司說的那樣,他有特異功能,想必會用在找房子上。
我並沒多想,只是看到她為了配合我連珠炮般的提問而拚命寫字的樣子,忍不住脫口而出。
看完這段話,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七惠又繼續寫道:「我們只是朋友。雖然別人很難理解。」
我轉頭問道,七惠點點頭。她站在廚房的流理台旁,一隻手放在水槽上。
「他是不是跟你借號碼,讓他可以寫在履歷表上?」
七惠又開始在白板上寫起來,我這才發覺自己問錯話了。這根本是一個可以用Yes或No回答的簡單問題,我卻問得這麼複雜。
她用力點點頭。
「但是,我找他,是因為我擔心他,這是最主要的原因。他看起來很虛弱,是不是生病了?」
她考慮了一下:「可以這麼說。」
「他是不是說,如果有人來找他就說不認識?」
「那是我房間的電話。」
「看不出這裏放過傢具。」我看著平整的榻榻米說。
「我明白了。」我說道。七惠一副「你怎麼可能明白」的表情,擦掉白板上的字。
「他離開之後就沒再回來過嗎?」
她笑的時候,眼尾有細細的魚尾紋。她看起來二十五歲左右,沒怎麼化妝,鼻翼九_九_藏_書旁的雀斑很明顯。細長的眼睛看著像單眼皮,在她眨眼的時候,我才發現她是內雙。
可以的話,我能不能看一下那張紙條——在問她之前,我必須先確認一件事。
「他也用那個號碼嗎?」
「提過,不過他並沒有覺得有太大的不便。附近有投幣式洗衣機,他都在外面吃飯,或是買現成的回來吃。」
「但你還是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並沒有把我趕走,也接了電話,為什麼?」
七惠寫道:「他告訴我,應該不會有人打來,不用擔心。」
「他有沒有去看醫生?」
「會不會不方便?他沒向你提過嗎?」
七惠的回答和加油站店長所說的相符。織田直也辭了工作,並沒有回到這裏。
她笑著搖搖頭,打開門,用腳尖輕輕踢著門擋,將門固定后,走進房間。我在門口等著,聽到她打開窗戶的聲音。七惠走回來時,用眼神告訴我可以進去了。
七惠垂下雙眼,點點頭。她擦掉一大段句子。
我用力點了兩次頭表示了解,然後問她:「你以前就認識織田嗎?」
「織田明確告訴我,《亞羅》雜誌的記者會來。如果說出他的事就會惹來很多麻煩,他叫我什麼都別說。他就說了這麼多,並沒有告訴我詳細情況。」
「對。」
「你擅自進去,會不會被房東罵?」
「你不能回答我嗎?」
既然織田直也連慎司的事都說了,可見他十分信賴三村七惠。我總算找到可以盲截了當交談的人了。
「但即使他這麼說,也——」
「這種能力,似乎危害了他的健康,他因為這種能力承受著有形無形的痛苦。這是稻村告訴我的,他也很擔心織田,我還拜託他呼喚織田。」
「什麼時候?他說什麼?」
裡頭沒有任何傢具,九_九_藏_書也沒有任何住過的痕迹或氣味。
我努力拉回思緒。要是連自己來這裏的目的都忘了,可就麻煩了。
「是不是問有沒有像我這樣的人來找他?」
這麼一來,就可以放心了——我不由自主地這麼想。放心什麼?我這才發現,在我檢視這間房間時,腦子裡想的並不是織田直也,而是三村七惠。我一直在想,一個年輕女孩住在這麼破舊的公寓里,會不會太危險了。
她寫下「沒錯」代替點頭回答,「他就像我的弟弟。」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整理好心裏想要說的話:「你知不知道織田的朋友里有一個叫稻村慎司的高中生?」
七惠收起笑容,一臉正色,接著退後一步,似乎不想在寫字的時候被我看到,然後,她中途停下來思考了一下,又寫了一大段。我讀的時候,她的表情更嚴肅了。
「他沒有用?」
「只是普通朋友嗎?」
「織田突然消失和你有沒有關係?你知道他為什麼消失了嗎?如果你知道,可以告訴我嗎?你有什麼要問我的直管問,再小的事也無妨,雖然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我讀這段文字時,可以感受到七惠嚴肅的目光。她的目光里透著堅定的態度。她很明確地表示,自己站在織田直也這一邊。這一點和我至今所見過的認識織田直也的人不同。
「是指他有特殊能力這件事嗎?」
這幢「第二日出庄」外觀雖然不起眼,內部卻很牢固。木門厚實,門上除了單孔鎖之外,還裝了附鏈子的門栓。窗戶也是比較新的鋁合金,上面裝著月牙形的雙重鎖頭。此外還有紗門,外面還有一扇和鋁合金門窗相同材質的隔音防雨窗。
「好像是半夜離開的。我早上起床,發現門縫下有張紙條。」
七惠立刻九-九-藏-書回答:「本來就什麼也沒有。」
我覺得她的言下之意是「請你不要亂猜」,我只好默默地點頭。
「他有沒有問是不是有人來找他?」
七惠連續點了兩次頭,一副「雖然聽起來不太可能,但事實就是這樣」的表情。
「你非得把我和織田想成情人嗎?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早就住在一起了。」
七惠又笑了。她笑起來沒有聲音,嚴格說來,只能算是「微笑」,但她微笑時的樣子實在與眾不同。
水泥走廊里有四扇木門。最前面的是一號室,三村七惠走過自己住的二號室門口(上面掛著一塊寫著「三村」的小門牌),推開放在三號宰前的紅色小三輪車,站在四號室前。
「果然是這樣。」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說道。
我走過幾乎稱不上是玄關的脫鞋空間,緊接著的就是廚房。地上鋪著地板,大約有四張半榻榻米大。在隔著玻璃門的另一端,是一間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
「我擔心織田。」她寫道,「他好像在逃避什麼,但我不知道他是否需要逃避。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幫他。」
「有沒有和你聯絡過?」
七惠愣了一下,然後微偏著頭。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七惠點點頭。
「是,我知道了。」
「這裏沒有電話?」
七惠疲倦地點點頭,然後轉過身,把白板放在流理台旁,寫了很長一段字。
七惠點點頭,踮起腳尖,伸手從四號室的門框上拿出一把小鑰匙。
七惠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
「其實我是通過稻村認識織田的。我和織田只見過一次面。」
「這是他以前住的房間嗎?」
七惠雖然比直也年長,但年齡不是問題。她卻撲哧笑了出來,毫不猶豫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