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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離島流犯高唱《珍重再見》 2、乘著「東海汽船」去流放

第五回 離島流犯高唱《珍重再見》

2、乘著「東海汽船」去流放

「我每年到那兒去釣兩次魚。」
這麼說的人究竟佔百分之幾呢?再從另一個角度來看……
所以看到眾人那麼興奮,我不僅無法嚴詞指責,甚至跟著大伙兒一起豁出去了。眾人那興奮勁兒啊,簡直像在座所有的人都要去八丈島呢。
「說不定還能跟哪個可愛美眉分到一個房間唷。」
如果向一百人提出這問題……
據「天堂鳥號」的船員表示,七月中旬還沒到真正的觀光旺季,今晚的乘客人數大約只有旺季的十分之一,所以船艙里顯得空蕩蕩的,我們這一群也就樂得伸腳張腿坐得寬鬆點。只是當初打好的如意算盤卻不能如意了。
若問哪些流犯曾對八丈島的文化與產業成長有所貢獻?我腦中立刻想到的人物有兩個:一是宇喜多秀家,一是近藤富藏。前者曾在關原大戰中擔任西軍統帥,後者則因殺人罪被流放到島上,此人後來給後世子孫留下一本名為《八丈實記》的史料紀錄。除了這兩人之外,還有個舉世無雙的惡女大坂屋花鳥,此人是個妓|女,在《半七捕物帳》里也曾出現過,她十五歲時被流放到島上,仗著自己的美貌很快就爬到流犯世界的上層,二十三歲時跟她的流犯情人一起逃出八丈島,但沒過多久便在江戶被捕,二十七歲在小塚原刑場結束了短暫的一生。讀到這本《名read.99csw.com人列傳》之前,我一直以為這個稀世罕見的無恥女人是個虛構人物呢。
這次載著徒步小隊前往八丈島的交通工具,並不是運送流犯的小帆船,而是「東海汽船公司」的大型渡輪「天堂鳥號」(「天堂鳥」即極樂鳥花,是最能象徵八丈島的一種花)。我們搭乘的那班渡輪預定於晚間十點半從竹芝碼頭出發,第二天早晨九點十分抵達八丈島底土港,所以這次三天兩夜的旅程中有一晚是在船里睡覺。
「去年我到那兒去潛水嘍。」
「聽到『八丈島』這個名字您會聯想到什麼?」
這回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踏上八丈島,但我對它早有認識,也知道它是個南方的海上樂園,因為之前曾在電視上看過八丈島。那節目倒不是介紹觀光勝地的旅遊節目,而是一部偵探懸疑連續劇。齋藤慶子在劇中扮演一名美貌的推理女作家,而且是個犯了罪的壞女人喔!她連殺了兩人之後還打算謀殺第三人,不過計劃並沒得逞,女作家最後終被繩之以法。而我跟她一樣,也是推理女作家,雖不像她那麼美貌,卻跟她一樣也有輝煌的紀錄,因為我曾因過期不交稿而把幾位責任編輯整得死去活來。所以這部連續劇的故事設定很吸引我,那段日子我連寫稿都不顧,大白天就躺在沙發上專心欣賞劇情發展。
渡輪快要出發的時候,廚師中村也來了。他是來給我們送行的。對啦,我這才想起,這次旅行還在企畫階段時,他原本是要代表出版部跟我們一起去的。誰知四月里他被調到《新潮周刊》去了,只好讓他懊悔地留在辦公室看門嘍。在此還要特別說明一下,那天只有廚師中村一個人從頭到尾都表現得非常冷靜、清醒。
集合地點約定在海鷗線竹芝站的驗票口。我準時到達集合地點,攝影師贊岐烏龍麵土居正在那兒等候。土居是https://read.99csw.com我們年紀最小的隊員,去年冬天江戶城一周之旅時首次成為我們的夥伴。事實上,這次流犯之旅究竟該讓全隊最年長的馬克田村攝影師同行?還是新手贊岐烏龍麵土居上場?兩人在成員選定之前就已暗中進行過一場爭鬥。後來因為資深的大叔馬克田村另有要事,才輪到贊岐烏龍麵土居背起三腳架隨行。土居在我們這一群里為人最老實認真,而他現在正堆起滿臉含意深遠的笑容向我走來。
「歸根究柢,八丈島文化就是流犯文化,而從這個定義看來,八丈島亦即流犯之島。」
「讓大家見識一下各級船艙才更有意思吧?」
只有在混沌未開的時代才會有「放逐」之類的刑罰。因為在那種時代,到處都是未開墾的蠻荒之地,一般暴力犯必須和其他各種犯罪者嚴密區分的概念還沒出現。所謂其他各種犯罪者,除了政治犯和宇喜多秀家之類的政治鬥爭失敗者之外,還有因家庭或生活環境中的矛盾糾葛而鑄成大錯的罪犯,其實這類犯罪者更需要的是教化,而不是刑罰。但當時那些罪犯一律判處流刑,結果在收容流犯的離島上,擁有不同思想、文化、生活背景的罪犯聚集一堂,一種特殊的文化便在這裏開花結果,這種文化構成的速度與濃度都是他們原先生活的社會所無法想像的。或許這也是必然的結果吧。但事實上,卻有兩大因素正在阻礙這種特殊文化的形成,一是離島的自然條件,一是真正具有暴力性與破壞性的反社會犯罪者。寫到這兒,我想起了「化鳥」,這個女人真的很恐怖唷。令我全身哆嗦起來……
「喔!就是江戶時代放逐流犯的外島嘛。」
渡輪離港后,眾人悄然無聲地來到尼古拉江木的特一等雙人房歡聚,藉著剛才竹芝碼頭尚未散去的那股興奮勁兒,大伙兒又開始飲酒作樂。我因為剛剛解除閉https://read.99csw.com關禁令,簡直開心極了,陣陣喜悅刺|激得我全身顫抖,手裡抓著剛從小吃部買來的脆皮夾心冰淇淋,我睜著一雙中了邪似的眼神啃著手裡的冰淇淋。不知不覺中,渡輪已緩緩駛向外海。
齋藤慶子飾演的那位推理女作家不止外表高雅美麗,生活方式也十分瀟洒脫俗,平日常以潛水作為消遙。由於電視劇是很久以前拍的,以當時的標準來看,劇本設定是希望給觀眾帶來「好先進!」的感覺吧。劇中齋藤慶子經常去潛水的地點,就是八丈島附近的蔚藍海面。
原來大家的看法是這樣的。嗯!好偉大的自我定義!
「跟您說啊,大家都已經來了。」
或許也有些人這樣回答吧。如果坐船從東京前往這個近距離亞熱帶小島,需要在船里度過一晚,改搭飛機的話只需四十五分鐘。在現代人眼裡,任何人肯定毫不考慮地把它歸類為觀光小島,就像尼古拉江木所說,它就是日本的夏威夷。
我們走進竹芝站附近一家餐廳,的確,全體隊員都已到齊。除了老搭檔尼古拉江木和博士阿部之外,馬克田村大叔也在座,更令人意外的是,總編輯也來了,而且正滿臉通紅地跟眾人一起圍著幾個啤酒杯坐在那兒。
如果我是個態度嚴謹的作家,這時就該滿臉嚴肅地向他大喝一聲:「我們可是去採訪旅行唷!」無奈我心裏早已充滿休假的興奮,而且今天才剛回到暌違兩周的人間。這件事雖是個人私事,還是容我解釋一下吧。最近為了撰寫一部長篇小說,我從七月一日開始自動閉關寫作,且各項限制都採取超嚴格標準。九九藏書
尼古拉江木曾在行前提出這個建議,所以我們把「天堂鳥號」的所有船艙,包括特等艙、特一等艙、一等艙和二等艙等在內,都分別預定了一間,打算乘機體驗一下各級船艙的舒適程度。由於全隊只有我一個女性,所以單人房的特等艙便分給了我,另外三位先生則被分到雙人房或多人房。不料今晚的乘客實在太少,原本分到特一等艙的尼古拉江木變成獨享一間雙人房,分到一等艙四人房的博士阿部,也只有另一位老成持重的中年紳士跟他共用一個房間;至於贊岐烏龍麵土居,他住在二等艙,也就是所謂的「大統艙」,但今晚就連統艙也空空如也,只有角落裡坐著幾人。
看到這三人的姓名並列眼前,我不免深思:如果他們沒被判處「流刑」,始終都活在原先的社會裡,他們是否有機會互相認識?或彼此聽說對方的經歷呢?想到這兒,我似乎已看清「流犯創造的文化」特有豐富性的根源所在。
「就在前面一家店裡……」贊岐烏龍麵土居笑得更詭異了。「都喝得差不多了。」
渡輪離港的送行場面很簡單,因為這艘渡輪並非遠洋航線。當碼頭上的總編輯正想努力拋出送行綵帶時,船身已無聲無息地悄然離港,而這時應該在read•99csw•com場接受歡送的我,卻正在上廁所。「哎唷!哎唷!」我一面嚷著一面慌慌張張地跑出來,無奈船身已離岸邊愈來愈遠……總編輯,失禮啦!當天晚上,天降大雨,雷聲隆隆。我這人啊,不論走到什麼地方,壞天氣總是如影隨形。
總之,現代的八丈島擁有多采多姿的面貌,但這個島嶼對它本身的歷史和定位究竟是何看法呢?很可惜,因為我聽不懂八丈島方言,無法親自到鄉野去採訪,坊間也找不到《即刻揭秘—我的真面目,八丈島熱烈傾訴》之類的訪談實錄,而值得慶幸的是,還有一本《增補四訂八丈島流犯名人列傳》流傳至今,這本珍貴的史料是由熱愛八丈島的各方人士共同搜集編纂而成。我翻開書頁,一段文字躍入眼帘:
出發前,三個男生還編織過如此美夢,現在才發現美夢完全破碎了。所以說嘛:心術不可不正。活該!
當時的我對八丈島一無所知,當我看到齋藤慶子搭乘噴射機呼地一下就飛到島上:心裏不禁大吃一驚(真抱歉,那時我以為飛往八丈島的飛機只有YS-11)。接著看到她住宿的旅館是一棟充滿殖民地氣息的白色建築,我又吃了一驚。更驚訝的是,我看到當地馬路鋪成白色,路邊種滿了鳳凰木……哇!八丈島竟是如此美麗的地方!我心底湧起陣陣感動。而那些景象都是幾年前在電視劇里看到的,現在一定比當時更進步了吧!想到這兒,我開始對這次旅行生出小小的期待。對了,記得在觀賞這部電視劇的時候,我還暗自羅哩羅嗦地挑毛病,一下質疑慶子扮演的美貌女作家既要工作,哪有那麼多時間玩樂?一下又嫌她寫作不夠投入,兩眼並沒發直……她根本就沒有親自校對吧?我想。哎!不過這些都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毛病啦。
「都來了?在哪兒?」
「我來給大家送行啦。」總編輯說。看他一身休閑打扮,令人懷疑此話是否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