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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脂燭

蜃脂燭

于奉恩是上午出發的,路上打個尖兒。到夜深時,算來離家還有幾十里路,用不了太久就能到了。他心裏高興,也覺得有點累,忽見前面有一片建築。這地方于奉恩小時候也曾經來過,記得是一片荒地,還有幾座無主的墳堆,不知什麼時候竟成了村落了。他雖覺有點奇怪,但仍是快步過去,想找個地方歇歇,喝口水再走。
這漢子先前說話兇惡,此時談吐卻彬彬有禮。于奉恩怔了怔,壯著膽道:「我只是過路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聲馬嘶,蹄聲如急雨,一匹白馬如飛而來。這馬極其神駿,剛才還在遠處,瞬間便到近前。剛到這墳地前,白馬長嘶一聲,前蹄揚起,馬上騎者趁勢一躍而下,姿勢瀟洒至極。卻聽騎者喝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山右二鬼。你們跟了我那麼久,仍是賊心不死?」聲音極是清朗。
于奉恩此時read.99csw•com已嚇得魂不附體,只道自己也難逃一死。誰知那兩個漢子吹熄了蠟燭,其中有一個扶起他,拱手作揖道:「這位兄弟,真對不住!方才你突然出來,我師弟只道你與靈二郎是一夥的,傷了你的玉枕穴,你現在感覺如何?」
這下於奉恩出了一身冷汗,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座大墳后突然閃出了兩個人。這兩人長相很是兇惡,其中一個手裡捧著一根蠟燭,另一個將身一閃,一掌擊在他的腦後,將於奉恩打暈在地。等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聽得有個人低聲道:「糟了,弄錯了人,還夠嗎?」另一個道:「應該還夠。一不做、二不休,做了他!」這兩人的聲音窮凶極惡,于奉恩更是害怕,暗暗叫苦,心道,這一回准要沒命了。
這時右邊那漢子喝道:「你的血咒都沒用了,還想怎麼樣?」少年的臉已漲read.99csw.com得通紅,突然將手指伸到口中咬破,那兩個漢子也如臨大敵,雙手舉在胸前。這一回,少年身上那根無形的繩索似乎鬆了不少,能活動的範圍也大了些,可仍然出不了墳地。而隨著他每走一步,手上的血就不住地淌下來,將地上染得紅了一片。待轉到七八個圈子,那兩個漢子臉上也如噀血一般通紅的時候,少年突然一個踉蹌,接連走了幾步,猛地撲倒在地,正摔在於奉恩身邊,卻是死了。
原來茅山、閣皂,都屬正一三宗,是天師道的兩支歷史悠久的派別。但這些道派很久以前就已式微,幾乎已經被人遺忘,于奉恩沒想到居然還真有其弟子留存於世。只是,那靈二郎胡作非為,他本門中人居然奈何不了他,可見這些宗派的確已極其衰弱,少有出色人物。那「山右二鬼」的綽號嚇人,長得也不似好人,倒甚有俠氣,卻是始料未及https://read.99csw.com
于奉恩,民初直隸人,在天津某行做事。有一次坐火車回鄉省親,當時正值軍閥混戰,路上很不太平。離家還有百余里時,因為前方有兩軍交戰,道路不通,火車開不了。他想反正也不是很遠,鐵路亦不知什麼時候能通,與其在此坐等,不如乾脆走回去。百余里路,就算走得不算快,十幾個小時也差不多到了。
一走進去,卻發現眼前的一切都變了,剛才看到的鱗次櫛比的房屋似乎一下子就消失無跡了,周圍竟然都是荒地。他吃了一驚,心想準是遇到鬼打牆了。想要轉身出去,但讓他更驚愕的是,進來的路一瞬間消失無蹤,居然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那漢子見於奉恩驚魂未定,又寬慰了兩句,問他要去哪兒,為表歉意,願送他一程。于奉恩壯著膽說,自己家就在某村。於是,這兩個漢子一邊一個挾住他。于奉恩只覺騰雲駕霧一般,幾十https://read.99csw.com里路只花了片刻,就到了自家村口。兩個漢子送他回了家,便要告辭離去。于奉恩大著膽子道了聲謝,問他們用什麼辦法制住了靈二郎。其中一個漢子笑了笑,道:「那是蜃脂燭。蜃能吐氣做樓宇,以蜃的油脂製成蠟燭,點燃后,靈二郎本領再高,也只能在方寸之地打轉,出不去了。只是,這靈二郎居然能耗掉大半根蜃脂燭,也當真了得。」
那騎者原來是個俊逸不凡的少年,大有出塵之姿。這時,先前的兩人從荒墳后閃了出來,分列一左一右,也不答話。捧著蠟燭的人紋絲不動,另一人將手往地下一拍。隨著他的手拍下,四周忽有火苗從地底冒出。少年也有驚異之色,三進三退,既不能到那兩人跟前,又不能走出墳地。
此時,那少年見屢屢突不破,突然拔出一把刀來,一刀扎向白馬。白馬慘嘶一聲,倒在地上,鮮血直噴起來,足有數尺高,到了空中竟然凝結不散https://read.99csw.com,依稀化作人形。可即便如此,少年仍然沖不出那兩人的包圍,這號稱「山右二鬼」的兩個漢子竟似布下了一道銅牆鐵壁,明明只消一轉身少年便可逃得遠遠的,但他卻如同中了邪一樣,每進一步就退一步,每退一步又進一步,只在方寸間打轉,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繩子縛住了。
那兩個漢子互相看了看,才說了原委。原來,那少年名叫靈二郎,本是茅山宗弟子。但後來破門下山,恃藝行兇,無惡不作。靈二郎在茅山宗門下時就很是了得,何況現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更是沒人能制伏他。這「山右二鬼」兄弟卻是閣皂宗弟子,他二人受靈二郎師父所託代為清理門戶。誰知,靈二郎的本事好生了得,人也乖覺之極。因此,他們在這兒設下埋伏,才算捉住了他。于奉恩聽他們說得荒誕不經,但看這兩人將靈二郎的頭顱割下,在其屍身上撒了些藥粉,將屍體化成了腥臭的黃水,戰戰兢兢也不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