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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你遙遠的附近

第九章 在你遙遠的附近

卓臨城被她一嗆,有些無語,自我解嘲地輕笑了一聲。
說完,她躬身撿起自己的包,連灰塵也不拍,轉身就走。
「六點鐘我請了人來家裡吃飯,我打牌忘了點兒,自己一個人做不來了。」
孫菀折回廚房,好笑地問黎美靜:「你還請家政了?什麼人讓你這麼嚴陣以待啊。」
他瘋狂的吻因她的低吟而中斷。他睜開雙眼,目光迷離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她。
孫菀舉著自己瘦了一圈的手腕跟黎美靜鬧罷工,黎美靜翻了個白眼說:「矯情什麼?大姑娘長開了就這樣,跟你十六七歲時抽條是一個理兒。」
卓臨城默默注視著孫菀,輕輕巧巧地拎過孫菀手上的拖鞋,狀似有禮有節地說:「我自己來,不好麻煩孫妹妹的。」
孫菀忍無可忍地抬頭看了眼黎美靜,「媽!」
這太荒謬了,他竟可以這樣輕佻地對她說愛,這情不知所起的愛非但沒讓她感動,反倒讓她打心眼裡抗拒。
卓臨城見孫菀始終低眉斂氣地沉默著,小坐了會兒后就提出告辭。但黎美靜哪裡肯依,今天為了宴請他,她可是花了血本的,哪裡能一點好事的眉目都沒瞧見就放他走?
真的太可怕了,這個男人簡直是個會移動的沼澤,隨時隨地就能將他想吞噬的人吞噬掉。掉進其中的人,不掙扎則已,越掙扎沉得就越快。
卓臨城抬手擦了擦嘴角,沒有說話。
孫菀拚命地掙扎,然而在他的強勢禁錮下,她所謂的掙扎不過是在他的身體里扭動、摩擦。在衣衫單薄的夏夜,這樣的肌膚廝磨是要命的,她最先感覺到他胸口和腹部緊實堅硬的肌肉,繼而感覺到他身體某處的變化。一股熱血轟地衝到她腦子裡,她更加急切地發出近似哭泣的低吟。這一刻,她終於發現,自己在他的強勢禁錮下是那樣的綿軟無力。
卓臨城跟上她,在她側邊站定,直視著她,「你想和我說什麼。」
黎美靜頭也不抬地拿鹽抹著一隻草雞,「別在那裡說風涼話,去外面盯著,一會兒有人來裝空調,換新沙發,人多手雜的,你得留個心眼。」
一句話還沒說完,卓臨城就徹底將她的唇封死。片刻后,他的唇舌從她口腔中撤離,藉著幽微的光線凝視她,她素白的臉上綻開大片潮|紅,雙唇如烈焰般彤紅。她似乎被接連而至的熱吻弄暈了,一雙含淚的大眼睛里不見憤怒,亦不見情慾,只有一片稚弱的茫然,就像幼兒園裡被別人搶走糖果,含淚發獃的小孩。
等他出了門,黎美靜見人開著一輛掛京A8的名車,不禁有幾分信了。她思來想去,覺得這麼個青年才俊也不至於要擋她一個老太婆發財的道,搞不好他還真是老天爺派下來保住她棺材本的「貴人」呢。
這個客人,就是卓臨城。
末了,心思活絡的黎美靜又說這點薄酒完全不能表達自己的謝意,一定要帶他回去嘗嘗她精心準備的家宴。
風風火火的黎美靜撩開孫菀卧室門口的帘子叫道:「別看了,趕緊起來幫我做事!」
原來他們二人相識,始於一隻股票。
孫菀關上房門,啞聲說:「多管閑事。」
這天午後,孫菀做完一套政治真題,百無聊賴地趴在書上,望著窗外那株赤槐的濃蔭,聽著遠處的蟬鳴發獃。就在她神思邈遠,欲會周公的時候,客廳門啪地被推開了。
她帶著哭腔說:「卓臨城,你渾……」
說著,他抬起頭,朗聲朝屋裡喊著:「黎阿姨,我來了。」
黎美靜很快反應過來,笑逐顏開,「好!好!送遠一點哦。」
待走到自家門口,她又頓住了腳步,遲遲不敢開門進去,又發了一陣呆,才低頭找出鑰匙。
孫菀有點兒納悶,「你請了什麼人。」
孫菀驚恐地睜大眼睛,嗚嗚地低鳴著,感覺自己的胸腔快被他壓得爆炸,一絲氣也喘不上來。更可怕的是,她全身上下每一個可以反抗的地方都被他緊緊纏著,這讓她產生了一種被海草纏住,即將窒息而死的錯覺。
「去開門。」黎美靜一刀將砧板上的魚骨掃進垃圾桶里。
她仔細打量了下黎美靜,這才發現她的頭髮是剛吹過的,臉似乎也在美容院保養過,手腕上還破天荒戴了個金鐲子。
黎美靜探手將一條黑魚抓住,拇指插入魚嘴,食指緊扣魚鰓,將黑魚按在砧板上,抓起菜刀麻利地拆魚骨,切魚片,「一會兒煮豆芽還是油菜。」
孫菀吸了口氣,冷冷說:「我要出門一趟,你自己招呼。」
冷不丁見一個陌生人插嘴管閑事,利欲熏心的黎美靜有點生氣,剛準備開口罵人,但是見他長得劍眉星目,氣度優雅,衝到嗓子眼裡的話不自覺又落回了肚子里。
read.99csw.com臨城的嘴角無聲無息地翹了一下,旋即正色回答說:「我惦記你,所以去碰碰運氣。」
黎美靜一邊把卓臨城往客廳里引,一邊伸手暗暗在孫菀胳膊上掐了一把,「呆了還是傻了?快點開空調、沏茶、洗水果,陪你卓哥哥說話!」
她一言不發地離開廚房,見卓臨城垂首斂眉地調著水果沙拉,張了張嘴,終究無話可說,只能回自己的卧室。
如果不是肩上的包滑落墜地,砸到腳背上,孫菀可能會溺死在他的懷裡。
孫菀完全沒發現自己比瓊瑤奶奶筆下的女主還「冷酷無情、無理取鬧」。俗話說店門大開,迎八方來客,卓臨城平白無故為什麼不能去她家的店裡合理消費?
「你不要告訴我一切都是恰巧。你恰巧進了一個飯店吃飯,恰巧那飯店就是我媽開的,你恰巧聖父心發作,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大媽大開金手指。」孫菀擲地有聲地諷刺著,接著連珠炮似的開火,「拜託你不要在我等升斗小民面前秀你們這類人的神通廣大。我知道你不但能查到我家住哪裡,還能查得出我祖宗十八代都干過什麼。但是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分兒上,請你團成一團,從我的世界離開吧。」
自有記憶以來,孫菀從沒見過黎美靜請過人吃飯,更加沒見過她把人往家裡請。
孫菀不情不願地挪到冰箱旁,從裏面拿出一瓶綠茶,重重放在卓臨城面前,「茶。」
「乾兒子?」孫菀氣得噎住了。
孫菀莫名對即將要到來的那位「貴客」生出了點好感來,也許,這個忽然冒出來的人,會給她和黎美靜一潭死水的生活帶來起色。
孫菀迎上他的目光,仰臉質問:「卓臨城,你什麼意思。」
孫菀不冷不熱說:「什麼了不起的人物要來。」
孫菀頹然拉了一下包的肩帶,咬住下唇,半天說不出話來。她一顆心起起伏伏,如果就此罷休,她真的不甘,可繼續氣焰囂張地鬧,似乎也太不留餘地了。
還是開著他的賓士,還是只點了一份招牌水煮魚。
「我不明白你問的是什麼。」
孫菀咬了下含在嘴裏的筷子頭,沒有說話。
黎美靜暗暗觀察了她幾天,見她果真是重新振作了,也就故態復萌,殺回了股海賭桌。
孫菀一邊說,一邊騰出手關門。
孫菀嘴裏那幾粒米飯差點嗆進氣管里,能把她此時的急赤白臉說成含羞帶怯,黎美靜嘴上簡直可以跑高鐵了。
孫菀順手抓過包,面無表情地繞過卓臨城,打開房門,先一步往樓下走去。
卓臨城微抿了口湯,細細品了下,似笑非笑地說:「真不錯,孫妹妹發展得還挺全面。」
若是別人,黎美靜絕對不會相信,但是這個股友和她是從90年代初一路經歷過原始股的瘋狂,又一起經歷股市崩盤的老戰友,而且這個股友認識很多這方面的專家,消息靈通。這些年來,若非得到她的提點,黎美靜絕不可能在這麼驚心動魄的漲跌中,撈到一筆不菲的壓身錢。
等飯菜上桌,黎美靜才勉強關上話匣子,引卓臨城在飯廳主座上坐下。她瞥了眼孫菀,見她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地數著碗里的米飯,連忙打圓場,「我家孫菀什麼都好,就是內向了點。不過話又說回來,安靜的女孩子才好,外面那些咋咋呼呼的,剛開始接觸時是熱鬧,交往久了就覺得煩了。」
說著,她連鞋都沒換,低頭匆匆越過客廳,直奔自己卧室。好在黎美靜滿臉滿眼貼著黃瓜片,也未見她髮絲凌亂,神色恍惚。
對方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黎美靜完全失去了理智,當場拍板馬上籌錢先入手一萬股。
她皮笑肉不笑地讓卓臨城和她說說為什麼買不得,卓臨城就說了一句「如果不出意外,它後天就要跌回41塊,您不妨等一天看看」。
孫菀沒好氣地說:「惦記我?黃鼠狼還惦記著雞呢!」
半個多月煙熏火燎下來,孫菀原本飽滿的雙頰急速地清減了下去,瓷般細白的皮膚亦變成了略透著憔悴的象牙色。因為瘦,她原本柔雅平和的五官便凸顯了出來,遺傳自父親的深刻眉骨、高挑鼻樑,再加上那雙微凹杏核眼,使得她的臉上有了一種至堅至柔的西域風情。
是啊,她哪能是他的對手?做戲做到這種地步,假的也是真的了。
「你幹什麼?」孫菀羞惱地掙扎著,壓低聲音說:「放開我。」
孫菀垂下眼帘,嘴角微微一撇,桌子下,一雙手越收越緊,攥成兩隻緊緊的拳頭。她想厲婭果然沒有騙她,這個卓臨城真是個不擇手段的恐怖分子。這才多久,他竟把她身邊最親近的人各個擊破,正式九-九-藏-書在她的私密世界里登堂入室。
剛把自己收拾清楚,客廳里又傳來門鈴聲。
大力推開他的瞬間,孫菀覺得太可怕了。
孫菀使勁側過臉,恨恨地說:「沒有!一點也沒有!」
見狀,孫菀挺得筆直的頸背微微放鬆了一些,她試圖找恢復些禮貌的姿態,「卓臨城,我最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曾經哪裡不小心得罪過你,所以你才這麼『無微不至』地關照我身邊每一個人,直到把那些人全都關照走。可是無論我怎麼想,都想不起曾對你有一絲一毫的得罪。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要做什麼你才能不這樣耍我。」
孫菀按了按狂跳的心,深吸了口氣,揚手利落地打了他一個耳光。
孫菀知道黎美靜的脾氣,倘若此刻折了她這麼大個面子,她非得明的暗的鬧得她一年不得消停,孫菀一來不想讓剛回暖的母女情分變得更僵,二來也按捺不住滿腹的問號,便硬生生收回準備邁出去的那條腿,仍立在門口,冷冷審視著卓臨城。
黎美靜被這個大反轉弄蒙了,連卓臨城都有些出乎意料,挑眉凝視著她。
「首先,你卓哥哥不是陌生男人,他是我剛認的乾兒子。」黎美靜有條不紊地顛了下鍋,「其次,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我叫我乾兒子過來一起過個節,真看不出哪兒不方便。」
「人來了,快去開門!」黎美靜大聲在廚房叫著。
一切忙完,已經是八月中旬,燥熱的伏天業已收了尾。
孫菀當即大怒,「為什麼叫一個陌生男人來我們家?你難道不覺得這樣很不方便嗎。」
卓臨城微蹙了眉,轉頭看向一旁,長長舒了口氣,目光才落回孫菀線條緊繃的臉上。他沒有就剛才的問題糾纏,而是有幾分無可奈何地嘆道:「孫菀,對人對事何必這樣剛愎?柔軟點不行嗎?你這樣會把簡單的事情弄得很複雜。」
黎美靜橫了眼孫菀,「還不快去。」
孫菀哪裡能跟老謀深算的他相比,他這語重心長、避重就輕的態度只讓她更加惱怒,她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尖刻地說:「我永遠都不可能對你柔軟,永遠都不可能!」
孫菀接過鍋鏟,頭也不回地去了廚房。
孫菀暗暗好笑,嗬,稀罕事,這隻鐵公雞今天不但要拔毛了,看樣子還準備放自己一頸血呢!
啪的一聲脆響,倒像打破了一場幻夢,剛才的銷魂蝕骨、旖旎風光都在這一聲中化為泡影。
「慢點。你還是別弄魚了,味兒大,把香菇先發了,小菜都擇好洗好。」黎美靜一邊跟著她往廚房走,一邊忙著下指令。
她的手指像觸到火一般迅速收回,長睫毛顫了顫,望著那花微微撇嘴,幾不可聞地忿忿地吐出兩個字道:「奸人。」
當了黎美靜20多年女兒,她豈會不了解她?什麼答謝宴,無非是黎美靜見到卓臨城這棵開大奔的活體招財樹,就抱著不想撒手了。看眼下這情形,相信用不著卓臨城開口,黎美靜很快就會抱著他的大腿說:「麻煩你收了我女兒這個妖孽吧」。
另一個「叔」字還未及開口,孫菀的笑容立時僵住了。她難以置信地盯著衣冠楚楚的來人,呼吸與心跳一併梗住。
見卓臨城只是望著孫菀微笑,黎美靜覺得這是個好的預兆,連忙起身舀了點枸杞排骨湯放進卓臨城的碗里,「孫菀煲的湯,你嘗嘗。你別看她是A大的高材生,可是一點也不像別的女孩那樣清高,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卓臨城低頭捋了下她的話,方才淡淡解釋說:「你想多了,我沒有查你家的地址。只是以前載厲婭路過那裡,她順口提了一下,我剛好記住了而已。」
孫菀本想強烈地反詰,但是他那個說出口的「愛」卻讓她覺得挫敗。她緩緩垂下頭,冷冷哂道:「所以,你傷害厲婭是因為愛我,拆散我和蕭尋,也是因為愛我……這樣的愛,還真是曠古爍今,洞心駭耳呢。」
雞飛狗跳的兩小時后,這套80平米的老房子里煥然一新:昏黃的光線被半乾的白紗窗帘篩過,柔和朦朧地落在錚亮的舊木板上,剛裝好的乳白色立式空調和暗紅真皮沙發給這舊房子又添了些新意。仔細這麼一看,還真有點她母女二人一直於此安平度日的溫馨氣象。
黎美靜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一會兒你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別搞得跟個柴禾妞似的。」
黎美靜聞聲,舉著鍋鏟走出廚房。她滿臉堆笑,用孫菀無比陌生的慈祥嗓音喊道:「哎喲,小卓來了。」
說話間,黎美靜從柜子里翻出她壓箱底的那套骨瓷盤,將整齊劃一的薄魚片裝盤。
那股友前腳一走,黎美靜就火急火燎地打電read.99csw•com話跟朋友借錢,這時,一直坐在角落裡吃飯的一位客人忽然放下筷子,說要買單。在黎美靜去收錢時,那個客人,忽然抬頭插話,囑咐她千萬不要買「工大科技」。
孫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雙大號的新拖鞋,耳聽得來人已經在自家門口站定,她連忙起身,轉頭,笑著招呼道:「叔——」
她的後背緊貼著卓臨城的胸口,她那麼明顯地感覺到那裡的劇烈起伏。他死死地從背後環抱著她,有力的臂膀緊緊箍著她的雙臂。他被激怒后的急促喘息掃在孫菀耳後敏感的地方,一股蓬勃的男子體香鑽入孫菀的鼻間,那香氣讓孫菀頭暈目眩,幾乎無法站立。
那天傍晚,她剛打開家門,就見卓臨城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走出來,他材質精良的白色襯衣外可笑地套著一件淡藍卡通圍裙,但是孫菀非但笑不出來,反而有種虛脫的感覺。
孫菀家門口是一條不長不短的衚衕,孫菀的足尖快步踏過高低不平的大石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著,直到身後傳來卓臨城叫她的聲音,她才停在一盞路燈下。
來人笑吟吟地看著孫菀,作勢去接她手上的拖鞋。
黎美靜被她這種態度氣得夠嗆,礙於卓臨城在座,強忍著沒有發作,額角青筋跳了幾下后,她把鍋鏟遞給孫菀,「去把窩裡燜的菜裝盤,上菜。」
孫菀懨懨地說:「我要去超市,順路。」
她一把推開他,前腳剛往回家的路上邁出,就被身後的卓臨城重重拽回了懷裡。
時針指到九點的時候,卓臨城再提告辭,黎美靜才戀戀不捨地放他走。
孫菀如聞雷霆,呆立原地,他說他愛她?他說的居然是愛她?
黎美靜看看同方、紫光的價位,心動得更加厲害了些。
這時,一陣紛沓的腳步聲傳來,幾個拿著清潔工具的人走了上來,他們望著孫菀,「是302吧。」
此刻的喧嘩,聽在孫菀耳朵里,恰如道道春雷,彷彿就要喚醒這個家多年不見的生機。
於是就有了今天這狗血的一幕。
卓臨城抬起左手撐在門邊上,力道不輕不重,既叫她不能將門徹底合上,也不至於在她忽然撒手時,自己一個趔趄摔倒。
孫菀怕驚動裏面的黎美靜,不敢高聲說話,低低斥道:「不要臉!」
黎美靜無視她的橫眉冷對,矯飾地說:「看,還有點愛害羞。」
剛一進卧室,一脈幽香猝然襲向孫菀鼻間,她循著那香氣看去,只見自己的窗台上擺放著一盆茂盛的秋蘭。自孫大成去世后,她還是頭一次在自己卧室里見到這麼溫暖別緻的擺設。
這樣一想,她還是沒出手買那隻「工大科技」。說來真神,等到後天一開盤,一直處在上升通道的「工大科技」突然開始下跌,一路跌到了41塊。
由於掰孫菀嘴這種事情不現實,黎美靜只好塞住另外一個人的嘴——拚命往卓臨城的碟里堆菜。
孫菀站在鐵鍋前,心情起伏不定地用鍋鏟調戲著鍋里的地三鮮,直到鍋里的土豆發出焦煳味,她才鏟起那鍋菜,把骨瓷盤想象作卓臨城的腦袋,往上澆去。
孫菀迫使自己的聲音冷靜,「卓臨城,這樣玩下去真的有意思嗎?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不是厲婭,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麼——我永遠都不會愛你!」
黎美靜說的話句句在理,自己似乎沒有立場干涉黎美靜和卓臨城的交往。可她一想到卓臨城接近黎美靜的真實目的就怒不可遏起來。她啪地關上煤氣閥,「我不管,反正你必須讓他走,我不歡迎他!」
回了卧室,孫菀扔掉包,重重蹬掉鞋子,鑽進薄被裡。明明是極熱的夜,她拚命裹著被子,直到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留一點縫隙。
黎美靜剛站起來準備送他出門,一直在旁邊裝死人的孫菀忽然抬頭,「我去送他吧。」
幾天前的某個生意冷淡的下午,黎美靜和一個多年的股友在店子里聊股票,沒聊到幾句,那個股友就極力慫恿黎美靜買一隻叫「工大科技」的股。
孫菀一頭霧水,「是。」
咬了咬牙,她鬆開推他的手,使勁去掰他扶住門框的五指,見無論怎麼掰,他的手指都是紋絲不動,倒是客廳的舊木門被他們推搡得發出喑啞的吱呀聲。孫菀不禁又氣又急,「你再不鬆手,我就叫人了。」
孫菀斜了她一眼,「抽風!」
那股友見黎美靜猶豫,急得面紅耳赤,說價格固然是貴了點,但作為一隻高校概念股,它上揚的空間很大,錯過了它就跟當年錯過西礦、遠洋一樣。
這樣的眼神讓他越加情動,伸手輕輕捏住她尖瘦的下頜,低喘著說:「想我嗎?哪怕一點。」
孫菀只好起身,繞過她往廚房走去。
read.99csw.com孫菀紋絲不動地趴著,眼珠轉向她,「幹嗎。」
她強留下卓臨城,又硬拽著孫菀,三人不尷不尬地坐在客廳里看《新聞聯播》。黎美靜見孫菀對卓臨城冷若冰霜,暗忖從她這條線上馬上收到回報是不可能了,於是連忙端出筆記本,讓卓臨城幫忙看看她的股票。
見炒不成菜,黎美靜也怒了,但是她表現得很克制,看也不看孫菀,細長眉一挑,壓著火氣低聲說:「孫菀,你別太不講理!我不管你對小卓哪兒來的敵意,但別忘了對人最起碼的尊重。挑明了跟你說,我就是喜歡這孩子,既貼心又孝順長輩,比你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你從上了大學后,除了節假日沒地方去,主動回來陪過我一天嗎?你給我買過一根紗了嗎?可是小卓隔三岔五來看我,天氣熱的時候給我送瓜果,天氣冷的時候給我買補品。知道我腰疼,還專程從西藏帶藏葯回來給我。拋開這些不說,前兒我說想在院子里墾個菜園子出來,他撇下手頭的事,買了花園土就來幫我壘菜圃。聽說你喜歡花,他又專門留了塊地,給你種了一圃子花。孫菀啊孫菀,你捫心自問,你為我做過哪怕一件這種可以稱道的事情嗎。」
黎美靜頭也不回地炒著自己的菜,「我叫他來的,怎麼了。」
孫菀應了門,也不急著回廚房,好奇地想看看黎美靜的「貴客」是什麼人。
她繞過卓臨城,直接找到廚房裡的黎美靜,劈頭蓋臉地質問道:「他怎麼會在這裏。」
孫菀端著那碗賣相不甚好的地三鮮出了廚房,見黎美靜拉著卓臨城聊得手舞足蹈,卓臨城亦配合著笑靨如花。
孫菀勉為其難地說:「好吧,賣你個面子。」
他們魚貫進門,二話不說,吸的吸塵,抹的抹窗戶,拆的拆窗帘,賣力忙活起來。
孫菀剛張嘴準備尖叫,就被他的唇舌嚴嚴實實地堵住,他的舌激烈地糾纏吸吮著她的嘴唇,像要將她整個人這樣吸進他的身體里。
哦,她恍然想起,她怎麼就沒想過給自己種一盆花?她明明是喜歡的。這些年來,她鬥氣一樣和黎美靜比誰更冷漠麻木,卻把原本那個柔和淡雅的自己漸漸迷失了。眸光微閃,她緩步上前,在那盆蘭花前站定,伸手輕輕觸向它淡綠的花瓣,指尖剛碰上那花瓣,就聽到了卓臨城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喜歡嗎?我送給你的蘭花。」
說完剛才那一大通話,孫菀的氣兒已經撒了一大半,對卓臨城這句話,並沒有針鋒相對。靜默了片刻,她冷淡地說:「就算是這樣,你平白無故地跑去我家店裡做什麼。」
孫菀快步走到門口,按下門鈴,打開家中大門。
孫菀自覺多看他一眼都會折壽,自動自發地閃回廚房,將準備好的水煮魚、白斬雞、魚香肉絲等一溜兒往餐桌上擺。
他濕潤的唇含住她的耳垂,舌尖輕輕地沿著她的左耳廓遊走,他動情地呢喃著:「菀菀,這才是誠實的回答。有的事情,本能比理智直接。」
卓臨城不由分說地將她帶到背光處,往後重重一推,欺身上前,貼著她的身體將她牢牢壓在粗糲的牆壁上,「永遠都不會是嗎?那我就教你怎麼對我柔軟一點!」
「快進來。孫菀,怎麼還愣著?快把拖鞋給你卓哥哥。」黎美靜迎上前,接過卓臨城手中的水果籃子,喜滋滋地抱怨,「來就來了,還這麼破費幹什麼。」
見場面著實尷尬,黎美靜不得不找出點話題,側看向孫菀說:「別光顧著吃,也敬敬你卓哥哥,要不是你卓哥哥,你還想舒舒服服坐在這裏吃飯?只怕要和我睡大街去了!」
黎美靜狠狠剜了她一眼,見那邊卓臨城已經在沙發上坐定了,她壓低聲音警告孫菀,「出去了,這輩子就別回來!」
就在這時,家裡門鈴聲響起。
孫菀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原地石化。她圓睜著雙眼,匪夷所思地瞪著笑容謙沖的卓臨城。
最後,那位股友說:「我買了兩萬股,這幾天凈賺了二十萬。我的話到了,你領不領情就看你自己了。」
說完,孫菀返身回了客廳,站在牆角,默默翻看手邊的一本雜誌。她的目光雖落在雜誌上,可是全副心思卻在客廳的喧囂里,機器的轟鳴、人聲的喧嘩充斥著這個平日里沉寂冰冷的家。
孫菀知道重點終於要來了,停下筷子,靜靜等黎美靜後面的話。
因此在這位老股友激動的渲染下,黎美靜有些心動,可是一看它40多塊的價位,不免又有些猶豫。
不出孫菀所料,黎美靜話匣子一開,就把她和卓臨城相識、相交的來龍去脈纖毫畢現地交代了出來。
孫菀大口大口地吸氣,正準備開口,就又被他更加暴烈地吻https://read.99csw.com住。他含著她的唇舌,含混不清地說:「學會了嗎。」
因著這清減,孫菀彷彿眨眼間生出了些成熟|女人的韻味。
接下來幾天,「工大科技」一路陰跌,攪得人心惶惶。到了第六天,所有人都得到了國有股要減持的消息,「工大科技」一頭跌到20幾塊,眼見再不可能抬頭。
孫菀靠著牆壁,在黢黑的樓洞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感覺身上、臉上的熱意都消退掉了,才緩緩直起身,腳步沉重地往樓上走。
整個《新聞聯播》加《焦點訪談》的時間,只聽見黎美靜不斷問一些白痴得讓孫菀都坐立不安的問題,卓臨城非但沒有半點不耐煩,反而無比貼心地想了些通俗的比喻來解釋一些金融現象。孫菀偶爾覷他一眼,但見他言談如春風化雨,精神面貌也清新得如剛從冰箱里拿出來一樣,不禁也在心裏暗暗服氣地想:這奸人,涵養真心不錯!
頓了頓,他將臉伏在她的耳後,輕輕地說:「菀菀,我愛你,從那天在大雨里聽到你唱歌起,就愛上你了。」
一頓飯在黎美靜亂飛的唾沫星子中吃完后,窗外已經華燈初上。
直到她走出幾米開外,身後才傳來卓臨城一如既往的平靜聲音,「既然你這麼喜歡和我談永遠,我們不如賭賭看,永遠到底有多遠。」
原來今天真正要相親的那個人是她!
在彼此劇烈的喘息中,孫菀恍恍惚惚地想起曾在報紙上見專家說過,女人的某隻耳朵比另外一隻更容易被情話俘虜。她記不確切是哪只耳朵了,但眼下,確信一定是正被他吻著的這一隻。
衝過涼后,孫菀著意換了條白色棉布長裙,淡淡地擦了點粉,將半乾的長發綰在耳後,好給黎美靜的相親對象留個好印象。
她的身體和大腦都像在被火炙烤,思維裂成無數毫無邏輯的碎片,卻全是和卓臨城相關的。她渾渾噩噩地縮在那裡,默默承受那些碎片對她精神的凌遲,直到她的所有意識全墮進一個極致寒冷、極致火熱的世界里。
黎美靜眼見卓臨城都把木瓜投到孫菀腳下了,孫菀不但不思報個瓊瑤什麼的,似乎還大有一腳踩扁那隻木瓜的意思,急得八風亂動,恨不得掰開孫菀的嘴,逼她說點動聽的話出來。
時隔月余,當回家過「十·一」的孫菀再度在家裡看到卓臨城時,才相信,卓臨城沒有開玩笑,那個有關「永遠有多遠」的賭約,他是認真的。
聽完黎美靜這一番天花亂墜,孫菀不自禁地冷笑了一聲,一顆心越來越涼。
卓臨城看著她漲紅的臉頰,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不如我幫你叫。」
孫菀好不容易忍住拿拖鞋砸他臉的衝動,黑下臉,二話不說地將他往外推,「我不管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裏的,總之這裏不歡迎你。」
孫菀被黎美靜那聲「卓哥哥」噁心得直泛雞皮疙瘩,哭笑不得地呼了一口氣。
孫菀不緊不慢地撕著香菇,「豆芽。」
黎美靜柳眉一豎,「讓你做點事兒,怎麼那麼多話?去,把廚房那條魚剖了。」
接到消息的那天,黎美靜連連在心裏念了好幾次「阿彌陀佛」,就在她對卓臨城萬分感念的時候,他再度出現了。
聽著樓道里傳來的沉穩腳步聲,不知為什麼,孫菀居然有點緊張。她手足無措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方醒過神來,打開鞋櫃,翻起拖鞋來。
孫菀一下明白了,「你要相親。」
卓臨城抬手扳正她的臉,捂住她的嘴,「我不聽它說。」說著,另一手移向她的腰窩,用指尖在那裡輕輕地來回畫著圈。一陣電流通過般的戰慄從孫菀的腰部迅疾擴散開,她的身體驟然軟了下來。
門剛打開,黎美靜就擠眉弄眼地八卦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她正想得出神,他的舌尖猛地探入她的耳朵深處。她的心重重一顫,全身的感官集中在他驟然入侵的舌尖上,她下意識揪緊他的腰身,圓睜的雙眼裡,所有的抵觸情緒都逐漸渙散開去,化作一片白色的亮澤……
孫菀覺得跟黎美靜這種人沒什麼可說的,直接撂了挑子,如往日般縮在家裡一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啃起考研書來。
「耍你?」卓臨城終於被她激怒,但那怒意如一道光般迅速從他臉上閃過,只在狹長鳳眼的末梢和下巴緊繃的線條中露出點痕迹,他似嗔似謔似認真地沉聲問:「孫菀,那你也能不能告訴我,我要做什麼,才能讓你明白我愛你,真的愛你。」
卓臨城毫不推諉,手起刀落幫她砍了幾隻股票,又給她推薦了幾隻新股。
這回黎美靜不但免了他的單,還親自下廚炒了幾道小菜,開了瓶好酒,和他神侃了兩個鐘頭,非但摸清人家姓甚名誰,還差點把人侃成乾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