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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諒山大捷 一、面對炮火,好談兵事的張佩綸驚惶失措

第八章 諒山大捷

一、面對炮火,好談兵事的張佩綸驚惶失措

作為天津條約的談判者和簽字人,李鴻章對法國政府這種做法也頗為頭痛。他告訴已抵上海的巴德諾,駐紮在越南的中國軍隊已遵命按兵不動,北圻平靜,條約中已寫明沒有賠款一事,再要中國賠款不能接受。巴德諾以逗留上海不赴北京的作法來拒絕與總理衙門及李鴻章會談。軟弱的清朝廷竟然遷就巴德諾,改派兩江總督曾國荃為全權大臣,與巴德諾會談。此時,陳寶琛亦以南洋軍務會辦的身分來到南京。
次日,何如璋回拜。他的回禮也是兩樣,一對康熙年間景德鎮御窯廠燒制的高頸大肚青花瓷瓶,一座浙江青田八仙漂海石雕。每件都由四個工役抬著,加上翻譯、隨從、僕人在內,一行十多人,浩浩蕩蕩體面排場地來到領隊船伏爾他號。
這時,福星、濟安、飛雲等兵艦都中了敵炮。就在隨時都有滅頂之災的時候,各艦上的炮手仍在用尾炮回擊敵艦的挑戰,維護著中華民族的尊嚴。
張佩綸想大罵一通引狼入室的何如璋,但何如璋連影子也看不到了,氣得他在岸上毫無目的地來回奔走,沒有走幾步,便已兩腿發軟,渾身顫抖,終於癱倒在江邊。江面上,馬尾港里的中法兩國水戰越來越慘烈了。
張佩綸說:「這隊法國輪船不知與攻打基隆的軍艦有沒有聯繫。」
正是酷暑季節的閏五月中旬,張之洞帶著他的家小和隨從,千里迢迢從山西來到廣州,做起南國的這座大都市和粵桂兩省這片廣袤土地的最高主宰者來。
「張大人,我們快走!」協辦扶起張佩綸,張佩綸的兩腿仍然無力。
他以滿臉信任的姿態說:「張大人,您是太後派下的欽差大臣,何制台都把閩浙軍務大事交給了你,我自然沒有話說的。馬尾船政局如何克敵制勝,就全聽您的指揮了。」
何如璋說:「日意格先生不在此地,他已到香港休假去了。」
然而,隨著鴉片公開上岸的同時,洋人也在廣州買地起屋,打起長住下去的主意。他們在珠江兩岸建起高大結實、採光通風設備都很好的樓房;自己發電,亮起了電燈,裝起了電話;換上了諸如鍾錶、留聲機、牛皮沙發等精巧舒適的奢侈品。他們還帶進了燙金硬殼的洋文書籍、滿載世界各地最新消息的洋文報紙。
他能做什麼呢?他既不能跳到閩江里去將中國兵艦的船頭都扭轉過來,將炮火猛烈地對著那一群卑鄙無恥的騙子強盜,又不能飛到伏爾他號去,怒斥孤拔、米歇爾,叫他們停止這種罪惡的行為,以正義去壓倒邪惡,用良知去熄滅戰火。他一無實戰經驗,二不懂船炮戰術,此時,即使他能借用電報指揮江上的中國兵艦,他又能指揮出個什麼名堂來?
在桑治平、王之春暗訪越南的日子里,戰事的發端地越南北圻倒是意外的寧靜,而數千里之外的中國東南海疆反而日趨緊張,憑藉著精良的武器裝備和堅實的國力基礎,面積不足四川、人口少於兩廣的法蘭西帝國,從來就視大清王朝如掌中之物,有恃無恐地對它進行訛詐和欺侮。
當看到振武號悲壯沉江的那一刻,癱倒在岸邊的張佩綸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開炮!」米歇爾的喊聲剛落,伏爾他號左邊的豺狼號已迫不及待打響了第一炮。接著維拉號、台斯當號、特隆方號等其他法國兵艦相繼發出炮彈。
譯電生匆匆將電文全部譯完后,急急忙忙趕到張佩綸的住所,一邊遞過電報,一邊氣喘喘地說著電報的主要內容。
「到電報局發電報呀!」
米歇爾答:「頂多隻呆一個禮拜。」
馬尾電報局很快收到了這份緊急電報。當譯電生譯到「宣戰」二字時,兩手不自覺地發起抖來,正要將下面一句話翻譯出來時,「轟隆隆」,巨大的炮聲由江面傳過來,震得電報房的彩色玻璃「哐啷」作響,譯電生手中的筆也被震得摔到地上。
隨著華洋交易的頻繁,一批溝通華洋的中國人應運而生。這種人既懂洋話,又懂官話,既知外情又知國情,他們從中穿針引線,牟取暴利。廣州人叫他們做西崽,官方稱他們為買辦。買辦通過自己和家人親戚朋友,將洋風洋俗在廣州迅速地傳播開來。因而,廣州這座城市,又是受泰西文明影響最大、最有生氣的都市。
到了廣東韶州府,他收到了一件只能他親自拆看的朝廷密函。密函里裝的是李鴻章與福祿諾在天津和談的內容要點。這些要點有:法國願意保護中國毗連越南的疆土安全,中國在越南北圻的各駐防營即行調回邊界,法國不向中國索賠軍費,中國允許法國貨物在中國邊界自由運銷,法國與越南訂立各項條約均不得傷害中國體面,三個月後再議詳細條款。
清廷面對這一突變形勢,又氣又懼。一面將法國近期的無理行為照會各國,以求得國際社會的公道,一面又密諭沿江沿海統兵大臣,亟力籌防,嚴行戒備。
何如璋特別喜歡洋人的望遠鏡。他曾借日意格的望遠鏡玩過。站在屋頂上,用望遠鏡一望,整個馬尾船廠都收入眼中,連五里之外船塢里停的幾隻什麼船都看得清清楚楚。現在有人將這個好玩意兒送給他,他怎不接受!他高興地接過望遠鏡后,又將金殼懷錶也收下,心裏想:這隻表過些日子送給何璟,讓老頭子也歡喜歡喜,年終考績時在奏疏里為自己說幾句好話。
他們讀著洋書洋報,說著洋話,和廣州的官場打交道,做生意,通買賣,白花花的銀子水一般地流人他們的金庫。
在虎門炮台,張之洞見到了年近七旬猶與士卒同甘共苦的兵部尚書彭玉麟。彭玉麟和婁雲慶親自陪同他巡查虎門口內外的十余處炮台。彭玉麟是個堅定的主戰派,虎門防守狀況要比黃埔港強,但大量缺乏射程遠殺傷力強的新式火炮,卻令雄風不倒的老將軍十分憂慮。面對著當年關天培將軍英勇捐軀的靖遠炮台,彭玉麟沉痛地說,關將軍和將士們並不乏愛國心、報國志,之所以不敵侵略https://read•99csw•com者,是因為武器不如人家的緣故。戰爭的殘酷迫使大家接受了這個無情的事實。故而以後湘淮軍都大量購買洋槍洋炮。胡林翼更主張自己製造。他留給身邊人的最後一句話便是:不把洋人的那一套學過來,我們就要永遠受欺侮。老將軍嘆息:我們的武器還是不如洋人,假若虎門再增加二十座德國克虜伯鋼炮的話,防守起來,就更有把握了。
七月三日,是一個平常而平靜的日子,馬尾船廠三千號員工跟往常一樣,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勞作。空闊的馬尾港內停泊著十一艘中國兵艦,這些兵艦都是馬尾船廠自己造出來的,其中有幾艘曾在海面上為國防出過大力。比起西洋人造的兵艦來,它們自然遜色一等,但在中國以及東南亞諸國來說,這仍然是一支強有力的艦隊。每艘兵艦上都裝有火力較強的炮位:主炮位安裝在船頭上,船尾的炮位相對地要弱一些。巨大的鐵錨從船頭拋入江中,粗壯的鐵鏈將船頭系在江邊的碇泊上,一隻承載量達數萬噸的大船,便靠這一錨一鏈固定在江中某個位置上。上午漲潮時,潮水從下游湧進,江水倒流,沒有系絆的船尾隨著流水漂向上游,船頭指向下游。下午退潮時,船尾便順著水流漂向下游,船頭則指向上游。一天里,每隻船都這樣上下漂動兩次,大家都習以為常。
張佩綸也覺得不應該停這麼久,便同意去看看。來到船上,孤拔、米歇爾連連說抱歉,經全面檢查后,又發現了新的問題,有的零件還須重新在馬尾製造,故而耽擱了時間,說罷又拿出一萬法郎的支票來,說是按國際通例,法輪在馬尾停泊超過十天,應支付停泊費。何如璋、張佩綸都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國際通例,他們只知道中國百姓的漁船、政府的官船停泊在任何一個港碼頭,都不需要支付停泊費。本來嘛,一隻船停在這裏,又沒有吃你的,拿你的,這個地方空著也是空著,客人認為沒有理由付款,主人也不好意思收款。中國是禮義之邦,既然自己人可以不收錢,又怎麼能收洋人的錢?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如果真的是朋友,不但不收停泊費,還有好飯好菜招待你呢,盡地主之誼嘛!但洋人的習性摸不透,何況在越南戰場上,中法兩國還處在敵對的關係,對這隊法國商船多少還得警惕。張佩綸這樣想過後對孤拔說:「停泊費我們不收,請你們在三天之內全部離開馬尾港。」
「來不及了!」何璨已氣得手足失措。
此事並未就此而了。陳寶琛剛回南京,上海的外國報紙便將此事公開于眾,輿情嘩然,慈禧得知后,大不高興。傳旨斥責曾國荃背著朝廷私許外人,實屬不知大體,陳寶琛遇事向有定見,此事乃隨聲附和,殊負委任。陳寶琛想起來真是太窩囊不堪了。自己明明不願意向侵犯者講和示弱,但作為屬下,又不能抗拒上司的命令,違心地去與法國人談判,事情沒有辦成,反而招來四面難堪:洋人冷眼,國人憤慨,太后斥責。這是何苦來呢!好不容易培植的一世清流英名,便如此輕輕易易地毀於一旦!一向自命清高的陳寶琛來到兩江不久,便吃了這個有苦說不出的啞巴虧。他開始領略了世事的複雜,實務的難辦,頗為後悔不該離開京師,從此便將陷於這麻煩透頂的事務圈,既沒有讀書做學問的空閑,又丟失了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瀟洒。正在李鴻章、曾國荃、陳寶琛處在騎虎難下的時候,美國公使館表示願意出面調停。於是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靜待美法兩個強權國家之間私下交易的結果。
從小在錦衣玉食的官衙里長大的張佩綸,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驚心動愧、生死繫於瞬間的戰爭場面。此時,他早已方寸大亂,六神無主,只有求生的本能在強烈地驅使他挪動腳步,一步一步地向後山密林里逃去。這一逃,鑄成了張佩綸終生不能洗刷的恥辱。他那令人目眩的光彩形象,因此而黯然失色,轟然圮塌。
林旺發提醒了制台大人,巡捕奉命立即飛馬奔赴福州電報局。
「他們是商船。」何如璋滿有把握地說,「洋人經商做生意的人地位很高,他們並不受政府的控制,也沒有必要做政府的工具。」
法國海軍中將孤拔率領一支龐大的艦隊,駛向中國東海海域。六月十五日,法軍五艘兵艦突然攻打台灣基隆炮台。駐守在台灣的軍事統領乃淮軍宿將劉銘傳,他指揮兵士倉促應戰,交戰不到一個鐘點,基隆炮台便失守。劉銘傳慌忙向他的老上司李鴻章求援,請李派出北洋水師前來台灣救助。第二天,法兵四百餘人強行登岸。淮軍提督曹志忠、章高元率部與法兵戰鬥,雙方死傷慘重,先天被法軍強佔的炮台則又被淮軍奪回了。
「學洋人,辦洋務」,在返回廣州城的珠江航道上,張之洞從牙縫裡狠狠地擠出這句話來。
一股混合強烈刺|激味道的濃煙瀰漫在馬尾港,整個船廠立即陷於驚駭恐怖之中。
福勝、建順兩艦的艦頭上都各裝有兩座十八噸的大炮,他們一面急忙掉轉船頭,一面用船尾所安裝的十噸炮向敵艦開火,豺狼號只得集中火力對付這兩艘中國兵艦。
「轟隆隆,轟隆隆」,又是一陣炮轟聲,江面上得勝的法國艦隊掉轉炮位向岸上打來,他們在發泄征服者的淫|威,試圖徹底摧毀這個中國最大的造船基地,炸死手無寸鐵的三千員工!可憐的馬尾船廠四處受炸,房屋倒坍,數十名員工倒在血泊之中,更多的人在抱頭鼠竄,向樹木茂集的後山奔去。
「不是說好三天之內叫他們走嗎,走了就沒事了。」
中午過後,海水退潮,船尾又慢慢漂下來,接近洋輪的部位由船頭換成了船尾。
何璟疑惑地問:「他們是向船廠宣的戰,船廠難道沒有收到?」
孤拔高興地收下禮物,讚不絕口,又興緻勃勃地陪同他在伏爾他號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參觀九-九-藏-書。伏爾他號堅固威武,艙房裡面布置得富麗堂皇,電燈光明亮如晝,更有彩燈紅紅綠綠的,恍如仙境。比起船廠製造的伏波、安瀾來,伏爾他號簡直就是瑤池裡的畫舫,可望而不可即。大清國的福州船政大臣,不斷發出由衷的讚歎。
就在法軍侵犯諒山,王德榜率部把他們趕走的第二天,法國駐北京代理公使謝滿祿便照會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說法方按規定收回諒山,卻遭到中國軍隊的襲擊,中國違背天津李福條約,應負擔此次事件的責任並賠償軍費。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復函法國公使:天津條約載明三個月後再議定詳細條款,在詳細條款出來之前,雙方應維持現在局面不變,法軍此時收回諒山之行為本屬不當,應視同法軍侵犯了清軍,軍費賠償應由法國方面承擔。總理衙門的復函顯然站在正理上,但謝滿祿狡辯說,條約應以法文本為根據,中文本翻譯有誤。清廷再三核對中、法兩個文本,並無歧義,乃予以嚴厲駁斥。法國政府惱羞成怒,立即派出正式公使巴德諾趕到中國,要中國按天津條約第二款賠償軍費二萬五千萬法郎,摺合白銀一百二十五萬兩。
就在這時,法國駐福州領事館派人向中國閩浙總督衙門送來一份緊急公文,翻譯打開公文套,不禁大吃一驚,忙將它遞給何璟,並聲氣急迫地說:「這是一份宣戰書。法國政府定於本日下午兩點向停泊在馬尾港內的中國兵艦宣戰。」
一發炮彈就在張佩綸等人的身邊炸開,塵土飛揚,剛才還是一塊平整的地面上,立時出現了一個足可埋下四五個人的墳坑。
進廣州城的第二天,張之洞從廣東巡撫倪文蔚的手裡接過兩廣總督的印信、王旗,正式做起負責指揮越戰的最高地方統帥來。通過與城內各大衙門的憲台及原督署僚屬的反覆會談,張之洞對當前的內外形勢有著更多的了解。為更好的謀畫運籌,他決定採取兩個行動。一是接受張之萬的建議,派桑治平和熟悉越南情形的雷瓊道員王之春親到鎮南關外走一趟,實地考察戰地形勢,會會正在關外督戰的清軍首領新上任的廣西巡撫潘鼎新,以及黑旗軍首領劉永福等人。二是自己走出廣州城,先到扼控省垣的黃埔港看望駐防在此地的淮軍及張樹聲,再到廣東的南大門虎門去看望防守前線的湘軍及彭玉麟。
「好,好,張大人文武全才,年輕有為,我放心。」何如璋點頭彎腰地笑說,腦子裡想起了一樁大事。
「可他們畢竟是法國的船隻,現在兩國交兵,我們不能不防。」
「不把洋人那套學過來,我們就要永遠受欺侮。」彭玉麟轉述的這句胡氏遺言,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耳畔響起。腦子裡又浮出榆次驛館里閻敬銘的深沉談話,太原衙門裡李提摩太的科學技術實驗。要想致強,得學洋人,要想致富,也得學洋人。
這個船政局正式的名稱叫做福州船政局,因局址在閩江馬尾港,故習慣上都叫它馬尾船政局。同治五年由當時任閩浙總督的左宗棠所創辦,是與江南製造局、金陵製造局同時期開辦的官辦洋務企業。江南局重在造槍彈,金陵局重在造機器,馬尾局則專造輪船。馬尾局聘請法國人日意格為總監督人。三十年來,在左宗棠、沈葆楨等人的督理下,已造出了萬年青、安瀾、飛雲、伏波等十余艘兵輪,裝備著南北洋水師。眼下,該局已有造船、模型、裝備等二十個車間,三座船台,一座鐵船,共有人員三千余,並設立了船政學堂。中國海軍史上的一些著名人物,如嚴復、鄧世昌、劉步蟾、薩鎮冰等人都是船政學堂畢業的學生。顯然,馬尾船政局是當時閩浙最大的洋務企業,也是全國最大的一批洋務企業中的一個。海域軍情緊急,馬尾局便成為第一個重點保護的對象。
參觀完后,孤拔又設宴招待客人。精美的巴黎大菜,甘醇的馬賽葡萄酒,加上主人的殷勤相勸,直把何如璋弄得腦子醺醺的,心裏甜甜的。
他首先感謝中國船政大臣接受他的請求,然後叫米歇爾捧出兩樣禮品來:一個尺余長的單筒望遠鏡,一個小碟子大的金殼懷錶。
「開炮!」孤拔惡狠狠地吼著。
今天也一樣,上午,海水漲潮了,滾滾東海之水從閩江口一波一波地湧進馬尾港,十一艘兵艦的船尾都隨著江水的倒流而漂向上游,裝有主炮位的船頭指向下游,而下游不遠處則停泊著在馬尾港內呆了近一個月的八艘法國「商輪」。
「來不及了!」協辦綳起著臉答。難道就這樣讓他們活活的打!張佩綸痛苦萬分。眼看著自己的兵艦被擊中而不能還手,心中悔恨不已:悔不該上當受騙,悔不該前幾天沒有下死決心讓這些魔鬼離開馬尾!除了痛苦和悔恨,張佩綸拿不出一點實際辦法。
巡邏人員聽說是洋人商量要事,不敢怠慢,忙將客人帶到船政大臣辦事處,去見何如璋。昕了翻譯的介紹后,米歇爾脫下帽子,向中國船政大臣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行完禮后,米歇爾嘰里咕嚕地講了一通話,翻譯轉述:「我們是一隊法國油輪,是到俄國裝汽油的,路過貴國,一來我們淡水用完了,想補淡水,二來聽說馬尾船廠有一些法國人,總監督日意格先生與我們領隊孤拔先生是朋友。我奉孤拔先生命令,請允許我們船隊開進馬尾港,補充淡水,會會朋友和同鄉。所補充的淡水,我們將按量付款,懇請同意。」
「各艦作好準備!」米歇爾將命令傳下去。
特隆方號沒料到振武號的炮火威力這樣大,氣急敗壞地也向振武號發來一排炮彈,有兩發打在振武號的船舷上,立刻穿成兩個大洞。江水從洞口急涌而入,振武號還在繼續掉轉船頭。好了,主炮位正好面對跟蹤的維拉號和台斯當號。振武號將一肚子仇恨發出去,一排炮彈連珠般射出,兩艘敵艦都被打中了,維拉號在江面搖搖晃晃,似要沉水。這時,伏爾他號身邊九_九_藏_書的魚雷艦從煙火中衝進,瘋狂地向振武號發射一顆魚雷,擊中了它的船頭。就在振武號即將沉水,炮位就要沉沒的那一瞬間,振武號用盡全身力氣,將最後一顆克虜伯炮彈射出。它迅速直前,將法艦台斯當號的旋轉輪打得粉碎,輪機手及其身邊的揮旗人被擊斃,身後的艦長右臂離開身體不知去向。就在這個勝利的炮聲中,振武號帶著對船廠、對閩江、對父老鄉親的深深眷戀,永不屈服地沉入江底。
海疆風聲一緊,他就巴不得有人來替代他。現在,張佩綸神氣十足地來到馬尾,何如璋則有獲救的感覺。張佩綸拍著胸脯對何如璋說:「有我在,你就放心好了。洋人我是琢磨透了,他們一貫欺軟怕硬。我張某人的硬漢子是出了名的,諒他們不敢胡作非為。」
隨著潮水的退下,前面的兵艦的艦尾正在慢慢漂下,眼看所有的艦尾都已漂下,孤拔掏出胸前口袋裡的懷錶,打開看了一眼,對著身旁的米歇爾下命令:
何如璋答應了。
中國兵艦上的人員,從艦長到水手都沒有預料到這一點,就在一片慌亂之中,最靠近法艦的琛波和永保兩艦已被炮彈打中,艦艇上到處都是火焰,正在可怕地慢慢往下沉。
陳寶琛堅決反對這樣做。曾國荃卻並不理睬陳寶琛的意見,擺出一副上司的派頭,命令陳寶琛代表他去上海與巴德諾接觸,許以五十萬兩銀子為代價,息訟罷兵。
何璟聽了這話,臉色頓時變成灰白,全身虛汗直冒,嘴裏吐出的話語無倫次:「好好的,宣什麼戰?洋人怎麼能這樣做……哪有這樣宣戰的道理……馬尾港停的不是商船嗎?」
張佩綸、何如璋從法國輪船上回到辦事處,便收到了何璟送來的朝廷關於基隆戰爭及沿海沿江加強戒備的密諭。
下午,八艘洋輪前後有序地開進馬尾港,在船廠的指定處停泊下來。隨即,自稱商船總領隊的孤拔,便由實為海軍中尉名為伏爾他號副船長的米歇爾和翻譯陪同,前來拜訪何如璋。孤拔五十余歲年紀,兩鬢斑白,面色粗糙,然身材結實挺直,精力充沛。
一個多月來的舟車旅途,使他有充裕的時間閱讀有關兩廣的史冊記載。他又從沿途官府那裡獲取朝廷下發的各類京報文鈔,那上面有不少關於越戰的消息。這期間,他還在幾個撫台衙門裡,收到了朝廷專為寄給他的包封。包封里都是關於兩廣的絕密文書。所有這些,都有利於他對即將履任的新職作深入的思考。
米歇爾對何如璋的慷慨表示感謝。誰知這一修便修了五六天,至今仍停泊在馬尾港,何如璋再也沒有去過問。現在張佩綸來了,何如璋想起了這樁事,請他去看看,今後萬一出了什麼事,責任便可以由他來承擔,與自己無關。
何如璋滿口答應,並大方地對米歇爾表示:匠師的工資仍由我們支發,你們要請哪個就請哪個好了。
陳寶琛老大不情願,但面對著曾國荃冷峻威嚴的面孔和毫無商量餘地的態度,只得硬著頭皮去上海找巴德諾。誰知巴德諾一聽只有五十萬,與政府的要求相差太遠,便一口拒絕。陳寶琛被巴德諾大大奚落了一番。
日意格不在馬尾,是他們早已知道的。米歇爾故作驚訝地問:「那太遺憾了,不過,還有別的法國同胞,我們也想見見聊聊。」
這時,福州商會會長林旺發正在衙門,見了這份宣戰書也大出意外,對何璟說:「趕快告訴船廠。」
官場跟軍營差不多。再樸實的鄉巴佬在軍營中呆久了也會變成兵油子。若要使軍營常有生氣,便必須不斷地退去兵油子,補進鄉巴佬。同樣,再有血性的書生,官場呆久了,也會被磨光浸疲,直到從頭到尾都磨得光光的,浸得黑黑的,熏得蔫蔫的,當然也有不老松、常春藤,但古往今來都很少見到。可惜的是,官場有官場的規矩,不能像軍營一樣時常吐故納新,故而官場朝氣少,暮氣多,銳意進取者少,因循塞責者多,廉潔自愛者少,同流合污者多。這也真是無可奈何的事!
揚武號的船尾裝有兩座十二噸的炮位,在十一艘中國兵艦中,揚武號是船尾火力最強的一隻。眼看著船頭一時掉不過來,艦長決定充分發揮自己艦尾的優勢,認真對付這群卑劣的洋鬼子。他看出伏爾他號是敵艦隊的指揮艦,便命令炮手瞄準著號令台射擊。兩發炮彈同時從揚武號艦尾射出。妙極了!第一炮便恰好打中伏爾他號的艦橋,橋上的五個法國兵頃刻之間便斃了命。第二發炮彈打中了發號台,發號台被打得稀巴爛,只可惜偏了點,那個罪惡的大頭子孤拔沒被擊中,他被震倒在地,爬起來后又哇哇直叫,命令打炮。揚武號的尾炮又接連發出幾發炮彈,雖壓住了敵艦的火力,但遺憾的是未打中伏爾他號的要害。這時,一艘在伏爾他號旁邊的魚雷艦偷偷地對著揚武號發出一枚魚雷,魚雷箭一般地在水中向揚武號飛去,打在右舷下。
「各艦作好準備!」
協辦招來幾個工役,大家架起張佩綸,扶著協辦,轉身向後。
林旺發掏出懷錶一看,驚道:「現在是一點三十八分,離宣戰時間不到半個鐘點了。不管他們有沒有收到,都要告訴他們這件事。」
「不好了,法國人的炮打到岸上了!」一肚子造船技術卻憚于兵戈的船廠協辦,嚇得臉色慘白,他本能地意識到,必須離開這裏,否則將性命不保。
孤拔為他們的突然襲擊獲得成功而大聲獰笑,他又下達了「連續發炮」的命令。一發發兇猛的炮彈呼嘯著向中國艦隊打去,有的打在船上,立刻引發出一片煙火,有的打在江上,則馬上激發幾丈高的水浪。
密諭發到福州閩浙總督衙門,總督何璟收到后,命人飛騎送往船政局。
作為船政大臣,何如璋對洋人的品性和軍事實力還是有所知的。他心裏想,洋人難道還會怕你張佩綸這個硬漢子?也未免太狂了吧!他知道戰爭一旦打起,局面一定不妙,眼下正https://read•99csw•com需要有一個人自己挺身來做出頭鳥,將來好代他承擔責任。
四十多年前,林則徐在這座城市裡制定了焚燒鴉片的決策,試圖通過這個驚世之舉,維護中華民族的國家體面和人格尊嚴,斬斷不法之徒毒害中國人的魔爪。虎門的熊熊烈焰伸張了民族正氣。然而沒有多久,在堅船利炮的威脅下,道光皇帝屈服了,林則徐被撤職流放,一艘艘從英吉利海峽開過來的船艦,從南海駛進零丁洋,進入珠江口,將堆積成小山般的鴉片箱卸下。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通過這座城市,將毒品合法地販賣全國各地。美麗的五羊城從此蒙上了巨大的恥辱,成為一座罪惡的都市。
轟的一聲,揚武號爆炸。開戰後的二十七秒鐘,立了大功的揚武號悲壯地沉沒了。
六月初七,法國海軍中將孤拔接奉政府的密電后,率領一支由八艘艦艇組成的龐大船隊,突然出現在閩江入海口,從指揮艦上放下一隻小快艇。小快艇開足馬力,溯江而上,很快便來到馬尾港,被船廠巡邏人員攔截住。「我們是法國船隊。」快艇上站起一個穿西裝革履的年輕中國人,用帶有閩南腔的官話回答巡邏人員的喝問,又指著坐在他身邊的一個同樣年輕的洋人介紹,「這位是法國伏爾他號油輪副船長米歇爾先生,奉總領隊孤拔先生的命令,特來拜訪福州船政大臣,有要事商量。」
中國的水師官兵並不是懦弱的,他們經過幾秒鐘的思索后,便明白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儘管事前無一絲毫準備,且眼下的處境極為不利,憑著軍人本能的血性和勇敢,他們在沒有統一的指揮下,艦自為戰,人自為戰,給予侵犯者——無恥的騙子以猛烈的回擊。
張佩綸拿起一件長袍子披在身上,顧不得正三品大員的尊嚴,赤著腳從床上跳到地下,接過電報紙,急速地掃了一眼后,便奔到窗口旁向江邊看去:往日平和秀美的馬尾港,此刻已淪為殺氣騰騰的水上戰場。
張佩綸覺得自己此時離開船廠,正好比守城的官員棄城而逃。臨陣棄逃,論律當有死罪!張佩綸心裏一震,不由地停住腳步。船廠的第一號主管官員,自然是船政大臣何如璋。「何大人呢?何大人在哪裡?」他茫然地問身邊的工役。「何大人早已轉到後山去了。」一個工役答道。何如璋早已走了,這話使張佩綸驚虛的心略為安定下來。論職守,自己是整個福建海疆的會辦大臣,不只管一個馬尾船廠,馬尾的守土之責在何如璋身上。他都先走了,我還等什麼!
何璟是個老官僚了,道光二十七年的翰林,與李鴻章同年。他雖然沒有戰功,但遇事敢言,為政幹練,故而遷升順遂,同治二年,便做了安徽按察使,又升湖北布政使,同治九年便擢升巡撫。同治十一年,曾國藩病逝江督任上,何璟正做江蘇巡撫。他上疏朝廷,請求為曾國藩在江寧立專祠,一時朝野都認為他體恤功臣,能仗義執言。
近幾十年來,南國大都市廣州在中國的地位是越來越重要了。
從第二天起,八條輪船都在不停地灌注淡水,米歇爾也真的把在馬尾船廠的所有法國匠師都請到船上去喝酒敘鄉情。到了一個星期期滿了,翻譯陪著米歇爾再次來到船廠,說有兩條輪船出了毛病,擬請馬尾的法國匠師去修理,匠師修理期間的工錢,由他們支付,船廠可以停發他們的工資。
何璟年輕時也曾踔厲風發過,如今年過六十六歲,封疆大吏做了十四五年,早已做煩做膩了,當年的上進之心蕩然無存。
論職守,何如璋是船政局的主人,論資格,遠在張佩綸之上,張佩綸生怕他不聽調遣。現在聽他這麼說,恰合心意。張佩綸正要借這塊地方好好施展自己的軍事才幹,便毫不客氣地說:「這段時期,馬尾船政局一切就交給我了,我雖不贊同用上千萬兩銀子建造這個船廠,但既已花二十年建成了這個規模,這船廠便是國家的一筆財產。我身為福建軍務會辦大臣,有責任保護它。何大人,你放一百個心,船廠在我張某人的手裡必定安然無恙!」
他們談得更多的是眼下廣東的局面。前任總督張樹聲雖搬出了督署,但仍住在廣州城外黃埔港督辦兩廣軍務。駐紮虎門的軍營是這幾個月來徵調的前湘軍系統的人馬,統帥是有中興名臣之稱的老將彭玉麟,他的助手正是張之萬所推薦的婁雲慶。另一支軍隊是由廣東提督管轄的綠營。在彭玉麟來到廣東前,張樹聲的淮系軍營與當地的粵軍有很深的隙嫌。這原因是因為張利用督辦的權力,將粵軍安置在虎門一帶的前沿陣地,而將自己的人馬留在廣州城郊。粵軍對此大為不滿,遂不與張配合,並向朝廷密告張的種種不是。張樹聲被撤去粵督一職,與此也很有關係。彭玉麟到了廣東后,將粵軍調回內地,而將湘系軍營駐防在虎門。彭玉麟這種大公無私以國事為重的品德贏得了淮、粵兩系的敬重。目前廣東省內的三支主要軍事力量各自都在修備戰具,密切注視戰事的進展。
「行,行。」孤拔立即同意,「我們一定在三天之內離開。」米歇爾請他們吃了飯再走。何如璋巴不得主人發這個話,張佩綸也不好獨自一人先走,於是一起進了餐廳。美酒大菜讓兩位清朝大員吃得心滿意足,酒酣耳熱之際,孤拔提出,若三天沒有修好,請寬限再停幾天。早已醉醺醺的何如璋不由自主地打起中國官場的流行腔調:「好說,好說!」
與此同時,法國積極調兵遣將,試圖以武力威脅清廷,恐嚇主戰派,儘快達到他控制越南,打通紅河航線及最終瓜分中國征服遠東的戰略大目標。
張之洞一向不喜歡和談,隨便瞧了瞧后便封存起來,並不將這份日後載於近代史冊上的《簡明天津條約》看得太重。一路上,他和桑治平、楊銳等人常常談論當前的局勢。充滿少年激|情的楊銳,從來對前途都抱著樂觀的看法。飽經世事的桑治平,則往往對九-九-藏-書事情複雜的一面注意得更多一些。
「轟隆隆,轟隆隆」,猛烈的炮聲將張佩綸驚醒,他看到身邊不遠處車間騰起了煙火。
此刻,會辦福建海疆事務大臣張佩綸、船政大臣何如璋正在床上睡午覺,突然間被這震天動地的炮聲震醒,何如璋瞟了一眼架在桌上的那隻孤拔送的懷錶,長短針標明的時間是:一點五十六分。
一貫主張對外強硬的陳寶琛對曾國荃說,要堅持天津條約,據理力爭,決不能示巴德諾以弱。曾國荃卻說,他已接李鴻章密電,李說法國現已對中國東南海疆採取軍事行動,形勢緊張,一觸即發。戰爭一旦打起,則對中國不利。若能以小的損失來換取大局的安寧,應是可行的。李的密電還說天津條約已請太后認可,要朝廷拿出錢來作賠款,太後面子上過不去,君有難處,為臣子的應當體貼,請兩江代朝廷受謗,在與法使會議時,無論曲直,拿出幾十萬銀子來給法國,滿足他們的貪慾之心,這樣做,無傷國體。
下午一點半鍾,奉孤拔之命,八艘法國輪船一齊掀掉罩在炮位上的帆布,露出船頭船尾所安裝的德國克虜伯炮廠最新出產的遠射程強火力的鋼炮。和平友好的商船偽裝剝去后,顯現的是兇惡猙獰的兵艦原形。所有艦上的人員都各就各位,就像獵鷹盯兔子樣的死死盯著前面一百多丈遠的中國兵艦,指揮艦的發號令台上站著的正是法國海軍中將孤拔,舉著一支單筒望遠鏡,紋絲不動地瞄著前方,他旁邊站的是海軍中尉米歇爾。
「該死!」張佩綸情急之中罵道,「這些蠢豬,還不快把船頭掉過來。」
何如璋問:「你們準備呆多久?」
張佩綸衝出門外,來到江邊,眼看著琛波、永保兩艦被烈焰包圍著,漸漸失去了平衡,一頭高一頭低,搖搖擺擺地在江面上掙扎,不覺跌足長嘆,心中已失了方寸,只一個勁地大聲喊叫:「為何不打炮還擊!」緊跟在他身後一起跑到江邊的船廠協辦稟道:「主炮位在船頭,他們無法還擊!」
這就是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馬尾之役。從打第一炮開始,到振武號的沉沒,前後不過半個鐘頭,中國十一艘兵艦全部被擊中,傷亡將士七百餘人,經營了三十多年的福建水師全軍覆沒;而法國八艘軍艦無一沉沒,只有兩艘遭到重創,死傷不過三十來人。
法國政府見在台灣並未佔到便宜,便指使巴德諾在談判中可退一步。巴德諾接到政府的命令后,立即照會曾國荃,詭稱已奪基隆炮台,賠款可酌量減少,若一次拿出八十萬兩銀子,則可息兵。又暗中請總稅務司赫德出面為之關說。赫德遂做出一副既為中國又為法國講話的姿態,提出一個折中方案,中國出八十萬兩銀子,但分十年還清。同時駐北京代理公使謝滿祿亦向清廷發出最後通牒,限二日內答覆。如不允,則下旗離京,中法之間似乎到了撤館斷交的嚴重時刻。
振威號是一艘剛出廠的新艦,它的炮位上裝的也是德國克虜伯廠新出的鋼炮。現在它的船尾後面跟著的是法國的維拉號和台斯當號兩艘兵艦,他們正利用船頭主炮位的優勢,全力猛撲振威號。振威號毫不畏懼,一邊用尾炮英勇還擊,一邊全速掉頭,在掉頭的過程中,恰遇法國的特隆方號向它側面駛來。振威號狠狠地射出一炮,擊中特隆方號船頭側面,一股濃煙立時將特隆方號的船頭罩住。
波濤洶湧的汪洋大海,血跡斑斑的古舊炮台,恥辱痛苦的往事回憶,形勢嚴峻的今日局面,所有這些,給張之洞的心靈以強烈的震撼。翰林、洗馬、學台、清流黨,不知不覺之間,這些身分正在離他漸漸遠去;兩廣軍隊的統帥、國家門戶的守衛者、粵東粵西的當家人、三千萬百姓的父母官,一副副沉重的擔子正在向他壓來。不管他願不願意,不管他挑不挑得起,他都得接受,都得擔當起來。
不料,三天之後,他們並沒有走,何如璋也並不去催促。奇怪的是,這個清流幹將,在京師上奏摺時反覆提醒當政者要對洋人提高警惕,要採取有效防範措施,現在身為會辦福建海疆事務大臣,面臨著東海海面上的緊張局勢和一支法國船隊,居然就輕易地相信「商船」的謊言,毫不加以提防,也沒有叫他們到期開走。就這樣,為國家也為他自己種下了損失慘重的禍根!
「張大人,制台衙門來電,法國洋輪要向我宣戰。」
上個月,懷著振衰起疲、一展抱負之心的張佩綸奉旨來閩會辦軍務。這位名滿天下年方三十六歲的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以天使的身分面對著包括何璩在內的八閩官員。因為張佩綸一向敢於參劾大員,故他一到福州,便有人投匿名狀,告福建提督在元貪墨荒謬,列出了四大罪行。張佩綸為著要建立自己鐵面無私的清官形象,立即查辦,沒有幾天便一一查實。他將彈劾書專遞京師,在元被交部嚴議。身為總督的何璟有疏忽之失,也在彈章中被附帶指責了一句。何璟由此知張佩綸得太后特別寵信,飛黃騰達在指日之間,便乾脆將閩浙軍務防務大事都交給張佩綸,由他作主。基隆戰爭爆發后,他來到福州城外三十里的船政局。
送走桑治平、王之春的次日,張之洞在兵備道李必中的陪同下,乘坐小火輪,順著珠江南下。在黃埔港,他見到了已重病在身的張樹聲,張樹聲向後任傾吐了這半年來壓在胸間的滿腹牢騷和委屈,拜託後任務必將這些奏報朝廷,主持公道。為安定淮軍軍心,共同備戰,張之洞滿口答應了。在總兵吳宏洛的陪同下,張之洞巡視了黃埔港一帶的防禦工事。淮軍的散漫軍風和應戰力量的薄弱,令新粵督擔憂。
「快過來扶著張大人往後山走!」
大清帝國在世界面前再一次暴露出它的衰敗無能,懦弱可欺!
常住該局的還有一位船政大臣何如璋。何如璋是一個庸吏。擺架子,謀私利,這一套他都行,若論真才實學,卻和大多數官場人物一樣胸無點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