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

我已經想不出該說什麼了；或該說我發現自己只要開口，就是覆誦千曉的台詞。

「對。淑子因為頭一場車禍的緣故，對坪井顯得弱勢；其實她根本不喜歡坪井，卻在坪井的強迫之下和他交往。淑子一想到又得經歷這些糾纏不清的麻煩事，便感到絕望，左思右想之下決心殺掉康江。淑子沒送康江到醫院，反而問出了她家地址，在她家殺了她。淑子更一不做二不休，決心把坪井也一併殺了；大概是因為坪井真的很令她厭煩吧！她殺了康江之後，又去買了玩具手銬做『準備』，以利用康江的屍體擺脫自己的嫌疑。我想她應該是在一瞬間擬定了一連事的計劃。」

沒錯，千曉喝酒時鮮少配下酒菜。我曾問他是不是嫌酒會變得難喝，他卻回答：「理由沒那麼冠冕堂皇啦！只是沒這個習慣而已。」

「那也不合理，假如X是女人，又想製造康江死於情殺的假象，大可不必使用分屍這種大費周章的手段，還有很多省事的方法啊！比方事先備好繩子、假陽|具之類的SM道具，刻意遺留在現場。」

從友人婚宴返家的雙親發現了全身赤|裸且不省人事的女兒，立刻報了警。

「說得也是。」我一面替自己調了杯加水威士忌，一面附和。要是讓千曉來調，威士忌比例總是居高不下。「沒必要特地分屍啊！把頭、手腳、身體切塊，可是大工程耶！也花時間。」

最近，岳父及岳母間的氣氛變得極為險惡；這是因為岳母不知哪根筋不對勁，都一把年紀了，竟然去考了張汽車駕照回來，之後又立刻開車撞傷了人。

「唔……」千曉似乎也被勾起了興趣，開始思索。「嗯，這也有可能。不過，X為什麼會在關鍵時刻陽痿？」

「淑子原本打算將受傷的康江送往醫院。但一想到賠償問題及諸多善後工作，就變得憂鬱起來；因為以前淑子也曾開車撞到腳踏車……」

不過，植田終究因殺人及殺人未遂嫌疑被捕；因為在查證之下，發現他也沒有六月十二日當天的不在場證明——以上便是去年傳遍街頭巷尾的『分屍案』概要。

「不是啦！真兇是否另有其人，我哪知道？既然警方這麼判斷，那兇手應該就是這個叫植田的男人吧！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不過我對這個結論沒什麼意見。」

據說植田曾追求松浦康江被拒，之後便一直死纏爛打，令她相當害怕。

雖說是臨時想到的，但這個方向還挺正確的吧？據周刊雜誌特輯所言，擔任二專副教授的松浦康江是個相當強悍的女人，當初還是她主動「休」了丈夫的。據說她曾在友人面前如此大放厥詞：「當初看他是一流大學畢業，才和他結婚的；沒想到腦筋比我還差，我受夠他啦！」男方的自尊心當然會受傷。

這個想法，在附近的居民指證曾看見植田於六月五日從松浦家走出后，獲得了證實。事實擺在眼前，植田便改口翻供，說自己當天確實曾去找康江，但沒殺害她；自己到場時，她已經死亡了。

「原來如此，換句話說……」我一面整理千曉的一番話，一面說道：「X為了強調攻擊康江及淑子的是同一人——也就是植田，因此將她們一樣脫個精光並銬上手銬；然而X真正想殺的只有康江，淑子則是做做樣子而已。不過，當時卻發生了X預料之外的事——淑子的男友坪井出現了。X因為長相曝光，不得已只得多殺一個人……」我突然發現了某件事。「可是淑子也看見了X的臉啊！為什麼X沒殺她呢？」

「沒錯。」

況且她的前夫——村上恭一也是個輪廓深刻的高個子。唔……越想我越是興奮，說不定這正是不為人知的真相呢！

「我們一直以為，先把衣服脫下比較方便分屍，所以康江才會一|絲|不|掛；但其實因果關係正好相反，兇手X認為剝光康江的衣服，警方就會認定她死於情殺，進而循線找到植田，因此才把康江脫得一|絲|不|掛。」

「搞什麼啊，你這小子個性真淡薄耶！既然要重新探討這起案子，至少得有其他的兇手人選吧！」

「沒錯，這就是分屍所隱含的深層意義。」

「可是植田也沒有殺害淑子的動機啊！他們過去連見都沒見過耶！」

「你說的沒錯，但手銬還是很奇怪啊！就算康江被帶回家中時還活著，她也應該因頭部被毆而意識朦朧吧？不管兇手是在戶外攻擊時、或是帶回家裡后才下手敲昏她的，總之她已經無力抵抗了，要下手勒死她，不會有多大妨礙；那又為何要銬上手銬？」

拜訪匠千曉，並沒有特別的理由。三月二十日，春分；那一天我閑得發慌。

「這麼說來，兇手是……」我勉強跟上千曉的思考速度，低叫道：「土居淑子？」

「有啊！」乘著興頭，我拿臨時想到的人選來說嘴。「我覺得松浦康江的前夫很可疑。」

問他為何什麼都不買，他只回了句：「麻煩啊！」——大老遠地走到超市購物就不麻煩嗎？真搞不懂他的邏輯。難怪學生時代時，老教授們總叫他「仙人」或「老頭子」。

殺死被害人後，兇手便進行分屍；切割屍體用的鋸子是松浦家的，直接棄置於現場，上頭無任何指紋。

「他當天留在公司加班，有同事們作證。」

「車禍……？」

「理性阻撓他？什麼意思？」

「至少……」千曉交互翻閱數本雜誌。「沒任何報導提到康江的男性朋友。或許實際上真有不為人知的小白臉存在吧？」

「少騙人啦！」我記得千曉酷愛推理，這點從他那佔據了三分之一書架的推理小說藏書便可得知。「你是打算提出異於警方的結論，親手揭發真相，順便以此九-九-藏-書為題材寫本推理小說吧？乖乖從實招來！」

「說得也是，」威士忌似乎灑了出來，千曉戀戀不捨地舔著碗口。「這可怪了。那就是X原先雖沒打算殺淑子，卻臨時改變計劃，決定殺她滅口；可是因為他多殺了坪井，心裏慌張，所以沒確實殺掉淑子……」

「殺害坪井純也……」對於他突然拉回話題，我感到有些錯愕。「才是目的？」

「對。用手銬銬住兩個女人，是為了製造第一件案子與第二件案子板的相似性，這點沒錯；但凶乎不使用繩索或膠帶，而選用玩具手銬，卻另有意義存在。因為這麼做有個好處：即使沒人幫忙，也能把自己銬起來！」

嘴巴上說得動聽，其實根本是把岳母當成女傭使喚。岳母必須代替那些從未現身的家屬，上自飲食、下至收拾一手包辦，還得忍受對方挑三揀四，伺候一整天。

「那就錯不了了。既然不是前夫……康江的身邊還有那些男人？」

「八成是。對淑子來說，假如警方沒把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案子做連結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無法發揮分屍的作用。但共通點只有手銬，讓她感到不安……或該說，她把康江分屍並離開松浦家后，發覺這點太過薄弱，開始擔心起來，因此又回去拿足以補強的證物，比方康江的頭髮之類的。就在那時，淑子看見植田太驚失色地從松浦家跑出來，她便判斷可加以利用。對淑子來說，能讓具體的人物頂罪是再好不過了。而指證時，她不表現得自信滿滿，反而刻意裝出沒把握的樣子，說『個子好像更高一點』，來增加真實性——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吧！」

「那淑子根本沒昏迷羅？」

「理由？」這問題我壓根兒沒想過，因此有些結巴起來。「應該沒什麼理由吧！」

「她不見得全無抵抗之力啊！說不定又醒過來了咧！」

「哦？什麼解釋？」

「我跑一趟馬上回來，等我一下。」說著千曉便飛奔而出，不消片刻，又抱著稍嫌豪華過了頭的生魚片拼盤迴來，似乎是要附近的鮮魚店現做的。對於這種事，他毫不吝惜金錢。

淑子與松浦康江一樣抱著柱子，手腳銬著手銬，脖子上纏著自己的絲|襪。她與前案如出一轍，後腦被毆，頭部負傷；只不過兇手似乎相當慌張，脖子沒勒實，是以淑子不久后便清醒過來。

「為了製造兇手另有其人的假象啊！聽好了，淑子先在六月五日殺死康江，完成『準備』；一星期後的六月十三日，淑子便採取了以下的行動。首先，她藉口雙親不在家，邀坪井到家中來：坪井是個男人，當然會抱著上床的期待去見淑子，而淑子更是回應了他的期待，全身赤|裸地等著他。只不過，她的目的卻和坪井期待的大不相同；她打算以菜刀刺殺坪井，全|裸是為了方便事後洗去濺到身上的血跡。殺害坪井后，淑子洗去血跡，仍維持全|裸狀態，將絲|襪繮在自己的脖子上，又主動以頭撞牆，製造傷痕：準備就緒后，便抱住柱子，以手銬銬住自己的手腳，等候父母回家。」

「可是兇手對素未謀面的淑子也打算做同樣的事啊！」

「情殺？」

綜上所述，兇手在戶外殺害康江后，又將屍體搬至松浦家，並將她脫個精光、綁在柱子上，以手銬銬住手腳，才進行分屍——這便是第一件案子的概要。

我不禁低叫了一聲。「就是你剛才說的……她和坪井的相識經過？」

「為什麼兇手要銬住康江及淑子？」

這回連千曉也大表驚愕，剛含進嘴中的威士忌噴出了少許。而我卻更加確信，方才自己遺忘的要事，便是此事。

「我懂了，X是男人，本來打算在康江的屍體上留下被強|暴過後的跡象——」不知是否因酒醉之故，我話中的妄想成分越來越濃了。「不過，一到緊要關頭，他卻辦不到；也就是說，他無法勃起。這下X可傷腦筋了，沒辦法偽裝，該怎麼辦？他又沒準備那些成人玩具。這時候——」

這是個獵奇色彩極為濃厚的凶殺案。比方說，松浦康江被分屍前，雙手及雙腳似乎抱著自家和室柱子，手腕及腳踝則銬著玩具手銬；死者在這種姿勢下被砍斷了一雙手腳，那像圓木般滾落在地的雙手及雙腳各自被手銬系在一塊兒，身體倚著柱子，頭顱則掉在身後。

「誰知道？不過只要是男人，都有突然陽痿的可能吧！還是說……」察覺自己正想說的話之後，一瞬間我似欲作嘔；然而，因酒精而變得圓滑的舌頭卻不肯輕易停下來。「還是說……X並沒陽痿，而是理性在最後關頭阻撓他，才無法動手……」

「不然虛構也好，你試著賦予這件案子合理意義吧！要不然，連部短篇推理小說都寫不成喔！」

身心俱疲的岳母有些憂鬱傾向，開口閉口抱怨自己已經忍無可忍；起初岳父還跟著氣憤、感嘆，但大概是聽得心煩了吧，開始責備起岳母來：「誰叫你一把年紀了還考什麼駕照！」「我已經被欺負得夠慘了，連你都來責備我？你應該幫我說話的啊！」當然，岳母也變得更為歇斯底里。

「再說，兇手接下來還得分屍；雖然我沒分過屍，但我不認為把屍體銬在柱子上，分屍起來會比較方便。當然也不是不能分啦，實際上兇手就是這樣分屍的。不過，他明明可以解開手銬再分屍，為何沒那麼做？我覺得，兇手似乎有某種執著；他將被害人銬在柱子上加以分屍，是有理由的——」

「手銬？什麼意思？」

「可是，慢著。對淑子而言，為了偽裝成第二個被害人並殺死坪井，必須先製造第一個被害人。對吧？不然無法偽裝、可是九九藏書……淑子就為了這個理由殺了松浦康江？就為了這個理由，殺害素末謀面的人……」

「但是寫不成小說啊！你不是要我寫推理小說嗎？」

「所以說啦！真相就是兇手並非植田，而是另有其人！」我們兩個大概都醉了，從剛才就一直反覆說著同樣的話。「不過植田卻成了兇手，這和分屍之間應該有某種關連吧？」

妻子利用連假期間，帶著五歲及兩歲的女兒們回娘家過夜；本來我也該同行的，卻藉口時值入學考前後、諸事繁忙，一個人逃之夭夭。這牽涉到某個教人心煩的緣由。

「怎麼了？」

「不過光是剝光衣服，還不算情殺啊！」

「唉呀！這麼說我會難過的。」看來伴手禮啤酒奏了效，無論說什麼，千曉都笑嘻嘻的。「欸，慢坐啊！說歸說，你不要緊嗎？太太呢？」

立即登門拜訪之下，千曉果然在家；或許是覺得冷吧，他膝上蓋著毛毯，正看著報紙。我暗想著：「不會吧！」環顧六張褟褟米大的房間，果然還是老樣子，不見暖爐，也沒有暖氣，和學生時代時一模一樣，教我有些傻了眼。這個男人並非沒錢，卻從未在自己的房間里裝設冷暖氣。

「唔……」千曉一面思索，一面添冰塊到碗裡頭。這個男人什麼事都嫌麻煩，對於這種事卻勤快得很。「這麼說來，X就和植田一樣，是個『乍看之下有點像洋人』的男人，而且——」他的視線往左右旁徨，似乎正在回憶淑子的證詞。「——個子還比植田高一點，又有殺害康江的動機。要說長得像老外的男人嘛……」

「沒什麼，因為閑著沒事幹。」

「我們姑且以『真兇另有其人』為前提來開始討論吧！」

「保彥啊？稀客稀客。」大概是看見我手上提著罐裝啤酒，千曉的態度顯得格外地熱絡；他這個人最喜歡喝白酒了。「怎麼突然來啦？」

「啊？慢著，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花時間……」千曉眨了眨眼。「對……對啊！花時間，又費工夫。兇手恨不得早一刻逃離現場，卻刻意大費周章來分屍，一定是有某個迫切的理由存在，對吧？是什麼理由，讓兇手甘冒這麼大的風險？」千曉嘆了口氣：「結果又回到這個問題上啦！真是的。」

「是啊！勉強說來，可能是因為對康江恨之入骨吧！」

「可是你想想松浦康江的情況，她是在戶外被殺后才搬到家中的吧？換句話說，她早死了，死人不會動，對不對？但兇手卻特地銬住死人的手腳來限制她的行動，你不覺得有點荒謬嗎？」

頭一位犧牲者，是個名叫松浦康江的三十八歲女性。

「瞧你滿嘴其他兇手、其他兇手的，那你有其他的兇手人選嗎？」

「不過——我還是無法釋懷耶！」一面戳著生魚片、一面陶然喝著加冰威士忌的千曉，突然拉回了話題。「用手銬銬住被害人，是為了製造第一件案子與第二件案子間的相似性，這點我懂；但假如這是目的，有必要把康江分屍嗎？要製造相似性，把康江銬起來勒死，再把淑子用相同姿勢銬起來，勒住脖子做做樣子即可，不是嗎？這樣就能達到製造相似性的目的啊！」

第二件案子是發生於一周后的六月十二日晚間，被攻擊的是土居淑子，二十三歲的上班女郎。

康江之事另當別論，但植田說他不認識淑子，似乎並非謊言。淑子指證時，曾說植田是「之前從未見過的生面孔」，而松浦康江與土居淑子之間也沒有任何關連或交集，植田與淑子兩人過去並無可能相識的背景。

「我一直錯估了這個案子的本質。兇手真正想殺的不是松浦康江也不是土居淑子，而是坪井純也！這才是兇手本來的目的。」

我看了千曉方才閱讀的報紙一眼，略感意外；本以為那是今天的報紙，沒想到卻是去年十月的。旁邊還放了幾本周刊雜誌，也是去年的。

「沒錯，但X無法強|暴康江，才改采分屍，以增添獵奇色彩。」

「真是異想天開啊……不過，雄一還是個高中生耶！」

「你別誤會，那是在要求手銬及分屍都要有合理意義的情況下，兇手才會是其他人。說不定植田確實是個變態，而兇手也的確是他，案件到此解決。對我來說，這樣也無所謂。」

我總覺得無法釋懷，似乎忘了某件要事；但轉念一想，或許是因為我醉了。我還是空腹，卻跟著千曉一口接一口下肚，早已不勝酒力。

「你在說什麼？」

「我懂了，讓我猜猜看。」我放下舊報紙，再度喝起啤酒來。「你是想重新推理這件案子？雖然警方把植田當成兇手結了案，但你認為真兇另有其人，想要猜上一猜，對吧？」

「推理小說啊？」他咕嚕咕嚕地將第二罐啤酒一口氣喝去一半，表情只有喜悅兩字可形容，教我忍不住懷疑：普天之下，這男人所愛的該不會只有啤酒吧？「原來如此，聽起來挺有意思的；不過我從沒想過就是了。」

「兇手原本的目的只有殺害松浦康江一人，但只殺康江一個的話，自己也會被懷疑，因此兇手打算讓植田隼人背黑鍋。兇手早知道有植田這麼一號老纏著康江的人物；假如康江被殺，植田雖會被懷疑，但兇手——暫且以X代稱好了——也會被懷疑。料定了這種情形的X，試圖製造自己在嫌疑範圍外、但植田卻被懷疑的狀況。X先殺了康江，又攻擊土居淑子；但他其實一開始就沒殺害土居淑子之意，只是想製造出『攻擊淑子與殺害康江的兇手為同一人』的狀況。」

不過，分屍現場應是松浦家的和室無疑。由飛濺在地的血跡及脂肪痕迹，便可一目了然。

那男子名為坪井純也，是個二十https://read.99csw.com五歲的上班族，正與淑子交往中。他的腹部被菜刀刺穿，而兇器菜刀是土居家之物。

「不過，把康江分屍，能偽裝什麼？」

「從沒想過？」對千曉來說，光是沒嫌麻煩、反而感興趣，就極為難能可貴了。「那你幹嘛重看這案子的報導？不是因為覺得真兇另有其人嗎？」

即使如此，我還是乖乖地解決雜務，等真的沒事可做了才離開學校，卻又無意回到無一人的家中。要去喝一杯嘛，天色又嫌太早；再說，一個人喝酒未免太寂寞了。

「慢著，為何X無法強|暴康江？」

不過，逃是逃出來了，這個假日我並未安排任何節目；既然是以入學考前後諸事繁忙為藉口，我便意思意思到了學校去，但果然不出所料，並沒多少工作可做。別說國中入學考不考英語了，就是其他科目也早已考完。

「他的理性沒辦法忍受自己搞這麼美的女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難道X是極度的同性戀？」

「沒看到照片，但我想應該不是前夫乾的。呃……在哪裡？我剛剛才看到的。啊！有了！在這裏，你看。」千曉翻開我還沒看過的周刊雜誌。「這上面寫著村上恭一有六月五日的不在場證明。」

「嗯……既然這樣，我們就慢慢聊吧！」千曉請我在僅有的一張坐墊上坐下。他看來格外心浮氣躁，肯定是想快點喝啤酒。

「也就是變態的一種？或許事實就是如此吧！不過，這樣未免稍嫌無趣。」

監定結果顯示頭髮為松浦康江之物，可能是附著于兇手衣物上的頭髮，在兇手持菜刀衝撞之際轉移至坪井身上。

兇手以為淑子單獨在家而潛入，並與松浦康江時一般，毆打淑子頭部，趁她昏迷之際褪去衣物，以手銬限制她的行動，並企圖用她的絲|襪勒殺她。假如兇手的計劃順利進行，淑子將與康江一樣在死後被分屍；事實上，現場的確放置著鋸子，同樣是土居家之物，且不帶任何指紋。

「也就是說……他的理性無法忍受自己與康江發生性關係。」

「對。仔細一想，搬一具屍體可是很辛苦的。我不知道那個叫植田的男人體格如何、有多少力氣，但就算他是個身強體壯的男人，與其殺害后再搬到家中，還是帶回家裡再殺比較省事吧？」

「一開始你就是好奇為何兇手要把康江分屍，才重看這些報導的嘛！」

「再敲昏她一次不就得了？至少比起讓她抱住柱子、再銬住手腳要來得省事多了吧！」

「今天是假日。」反正這個男人肯定連今天是星期幾都搞不清楚。「再說現在是春假期間。」

「咦？哦！那個啊？因為櫥櫃塞滿了，不知道怎麼整理，其他的我全丟啦！舊報紙和雜誌很有意思，一開始看就停不住啊！」

「你在講什麼啊！你一年到頭都放假吧？」

除了探病，還得代替對方的家屬照料對方。我不要求賠償金和醫藥費（結果還是付了），只希望你能以態度表現出誠意——這就是對方的說詞。

「沒錯。首先，淑子動手殺害康江；那時她已擬定了第二件案子——亦即殺害坪井的計劃，她得事先做好準備。在第三件案子中，她必須裝成被害人，因此她在康江的手腳上銬上手銬。

「我啊，覺得最奇怪的就是手銬。」

「這個嘛……比如說，」他拿起一本周刊雜誌：「土居淑子和坪井純也的相識過程啊！說來有趣，他們兩個之所以相識，竟然是因為女方開車撞到了騎著腳踏車的男方耶！真羡慕啊！要是能因這種小車禍而結緣、相戀的話，我也洗心革面，來開開車或騎騎腳踏車吧！」大概是發現我一臉怫然，千曉又嘻皮笑臉地說道：「開玩笑的啦！其實我真正感興趣的，是松浦康江的屍體。」

「這麼一來，繼續這種紙上談兵的推理也沒意義啦！既然結論是『兇手是未知的人』……」

「我又沒打算寫。」

「你的意思是，那是淑子刻意放到坪井身體上的……？」

「高中生啊，不管幹出什麼事都不奇怪！」由於職業關係，我的聲音顯得感觸良多。「體格也一樣，要是告訴我松浦雄一比植田還要高，我一點都不會驚訝。從康江的長相來看，她的兒子雄一肯定也長得像老外吧！雄一的照片有沒有刊出來？」

「我想兇手是因為突然陽痿而心慌意亂吧！再不然，或許是他竟然噁心到期待切割女人的屍體能讓自己勃起，才進行分屍。」

「不是，而是和康江極為親近的存在；也就是說，X是她的兒子。」

「是嗎？」

「這個嘛……」原來如此，經他這麼一提，這的確是個疑點。正當我埋頭苦思時，突然靈光一閃：「慢著，說不定康江並不是在戶外被殺的。警方這麼判斷，是因為她的身上有拖曳過的痕迹，且衣服上沾滿泥巴；從這兩點來看，康江或許是在戶外被攻擊的，但無法確定她是否死於起先的攻擊之下，對吧？她雖然被攻擊，但那時還沒死——這樣一想，就沒有任何矛盾啦！」

警方判斷第二件案子的兇手與之前殺害松浦康江的兇手為同一人；其中一個理由是手法酷似，而最重要的理由是——附著于坪井純也屍體上的頭髮。

「當然是為了限制她們的行動啊！」

從千曉傳到我手上的周刊雜誌，正巧翻到另一個報導的頁面。『是什麼迷了心竅，讓他踩下油門？』受這個標題吸引的我，漫不經心地瀏覽起文章。

「你還特地翻這些舊東西出來看啊？」

「我可沒要你寫，」其實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我卻一板一眼地訂正：「我只是問你是不是打算寫而已。」

「你在說什麼？」我有些混亂。「說清楚一點啦！」

因此，每當拜訪hｔｔｐs://ｒeａd.９９cｓw.cｏm妻子的娘家，我總是鬱悶不已。岳父與岳母都要我聽他們的苦衷、幫他們說話；要是插手管這檔事，搞不好接下來便輪到我得憂鬱症。

「嗯。」千曉滿臉遺憾地看了空罐一眼，又從冰箱里拿出冰塊來；他以僅有的一隻玻璃杯調了杯加水威士忌給我，自己則拿碗調了杯加冰威士忌。「——這代表植田是背黑鍋；這樣一來，就得能到一個手銬與分屍的合理解釋。」

「所以兇手另有其人？」

「可是這未免不合理吧？淑子在第三個案子時，曾宣稱自己看到了長得和植田相似的男人；常然，這八成是謊言，但淑子並沒見過植田，又怎能剛好編出那種相貌來告訴警方呢？」

「是啊！我在想，兇手分屍的理由是什麼？」

直接殺害方式是絞殺；兇手先以鈍器毆打死者後腦，待死者昏厥後才勒死她。被割斷的脖子上纏著兇手用來犯案的絲|襪，已證實是死者之物；似乎是兇手脫下后直接拿來充當兇器。

都幾歲人了，千曉還沒有固定職業，不過心血來潮時倒是會打打工。

「或許X是女的。」

「是啊！說得對。」千曉很乾脆地打了退堂鼓，又突然看了我一眼：「唉呀！抱歉，竟然沒準備下酒菜，因為我自己平常不吃的。」

「……這世上，」當時我聯想到的，正是我岳母開車撞到人之事。「有些事真的很無奈啊！」

「工作呢？」

「啊！對了！」我突然想到了個單純的解釋。「X不知道淑子看見了自己啦！X先毆打淑子的頭部，又勒住她的脖子，以為她一定失去了意識，可以高枕無憂；但淑子卻還留有些微意識，且看見了X的臉。本來X的陰謀應該在此宣告失敗，偏巧他的容貌特徵和植田相似，因此好運逃過一劫。」

「咦？」正打算開第二罐啤酒的千曉停下了手，楞了一愣。「不，我並沒這麼想啊！」

「是嗎？」我自己也覺得這假設怪噁心的，是以極為乾脆地撤回自己的說法。「說得也是，警方當然調查過啦！那這個推測也是錯的。」

「前夫？這麼說……」然而，千曉卻無視滿心雀躍的我，仍處於狀況外：「松浦康江離過婚啊？」

「可是，她長得這麼漂亮耶！而且才三十八歲而已，會沒男友嗎？」

警方通知淑子出面指認，而她表示雖然頗為相像，卻無把握，又覺得兇手的個子好像更高一些。

「也就是說，康江被搬到家中時，其實人還活著？」

「難道她兒子也有不在場證明？」

正當此時，我想起了千曉。他八成連這種日子都還獨自窩在公寓中吧！

「我越想越這麼認為。」千曉突然靦腆地說道：「我剛剛說即使兇手是植田也無妨，並不是說謊；只不過，兇手若是他，這份執著就只能解釋為發狂之下的產物。和你討論過後，這點顯得更清楚了。」

「不，雖然這隻是我的想像，但淑子八成見過植田。你想想，從坪井的屍體髓上發現康江的頭髮，說是原先黏在兇手身上，又掉到坪井身上；你不覺得這個證據也太巧了嗎？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案子之間隔了一星期耶！哪能黏那麼久？」

「原來如此啊！」千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始喃喃自語：「糟了，我以為那篇報導毫不相干，所以沒仔細看；要是早點看完，早搞懂啦！」

「報導上沒提，只說六月五日當天，雄一早上一如往常地去上學，而傍晚也一如往常地回家。這裡有寫。雖然報導沒提到警方具體上是怎麼調查的，但照常理判斷，警方一定調查過吧？先查證親屬的不在場證明，已經成了辦案的鐵則啦！」

乾杯后，我不經意地環顧四周；這房間還是一如往昔，除了從書架上滿溢而出、宛若繁殖過後似的大量書籍，以及滾落滿地、猶如戰死兵士般的空酒瓶之外，什麼也沒有。

「她回娘家了。」其中的緣由略過不提，但我可不希望被想歪，因此又加上一句：「去給外公、外婆看看孫女，明天中午就回來了。」

岳母忿忿不平地埋怨自己受人虐待。只要她晚點到醫院，或是表示今天會找人代班，想請一天假，對方便會面露輕蔑之色，只差沒出口罵她是卑鄙小人。幸虧你撞到的是我這種好人，才能以這麼點負擔了事，但看看你那種沒誠意的態度，像話嗎？——彷佛自己又遭遇了什麼災難似地，將受害者意識發揮得淋漓盡致。

「但植田老纏著雖然離婚又有兩個孩子，卻仍風韻猶存的——」千曉指著松浦康江的照片，她生得相當貌美，端正的五官看來不似日本人；她的一對兒女想必也生得頗為俊俏吧！「康江，活脫是個變態後備軍，又是無業游民，什麼事都容易懷疑到他頭上去。一般人會有這種偏見：『植田本身就有殺害康江的動機，像他這種人，就算事後食髓知味，開始不特定殺人，也不足為奇。』事實上，大家的確是這麼想。」

見狀，我從塑膠袋中拿出啤酒罐遞給他；千曉接過手后，高興得簡直不像樣。能讓他這麼歡喜，我這伴手禮也算是值得了。

「應該是。這樣乍看之下，被兇手盯上的是淑子，坪井只是受了池魚之殃；兇手沒想到坪井會拜訪土居家，因此淑子才得以逃過一劫，沒和康江一樣被剁成六塊。事前刻意將康江分屍的意義就在這裏。既然攻擎淑子的兇手和殺害康江的是同一個，那他當然也打算把淑子大卸六塊：之所以沒這麼做，是因為坪井突然出現，兇手殺了計劃之外的人而大為動搖。無暇去干分屍這種既花時間又費工夫的事——警察這麼想，我也這麼想。所有人都這麼想——不由自主地這麼想。」

不光如此，他也沒車子，甚至無意考駕九九藏書照。這我還能理解，但他竟連腳踏車也沒有，移動工具就是自己的雙腳。

當然，這隻是千曉的想像，是種毫無證據的空談；然而，若他的想像猜中了分毫，我不禁對土居淑子這名素末謀面的女子感到同情（當然，康江和坪井也很可憐）。理由不言而喻，自然是因為我的腦海中浮現了岳母苦惱萬分的身影之故。

康江的臉部及手臂上有著被拖曳過的擦傷，現場並留有案發當時她身穿的套裝，上頭沾滿了泥巴；由此推測，兇殺現場並非在松浦家，而是在戶外。

「大概是因為他殺過一次人，腦筋有點不正常了吧？」我忘了自己才剛主張是康江的前夫犯案，又以植田犯案為前提討論起來。「或是切割女人的身體讓他產生快|感。」

我當時還以為千曉這麼快就喝到了極限；這個男人在喝醉之前總會胡亂大叫一聲，接著便沉沉入睡。然而，卻不是這麼回事。

「這我不知道，不過……」有個奇怪的念頭突然浮現腦海，我未加深思便脫口而出：「或許是想營造康江慘遭情殺的假象吧！」

警方調查植田，而植田否認犯案，並表示自己的確曾被松浦康江拒絕，但並未因此懷恨在心，也未曾出沒於她家四周，亦沒殺害她；至於那個名叫土居淑子的女人，他更是連看都沒看過。

「我對那個又沒興趣。」

「你認為不單是心理變態發狂之下的產物？」

「春假啊？當老師真好耶！有長假可放。」

然而，此時卻發生了兇手預料外之事——犯案途中，淑子的男友坪井出現，目睹他行兇的一幕。兇手慌忙刺殺坪井滅口，而這起預定外的殺人似乎令兇手方寸大亂，誤以為淑子已死，便匆匆逃走。

「一定有，而且那個人就是真兇。」

「花時間……」我愕然地反覆念道。分屍既花時間又費工夫——這是一種雖愚蠢卻絕對的真理。

「嗯……這麼說也對。」

對方的傷勢並無大礙，但接下來可就難捱了；岳母每天都必須到醫院報到。

「為了補救，兇手便分屍，以增添煽情血腥色彩？」

「淑子開車撞到了康江。當然，這隻是個輕傷程度的車禍；康江臉上及手臂上的擦傷及沾滿泥巴的套裝，就是這場車禍的副產物。」

從松浦康江的周遭人士，找出了一個相似的男人——植田隼人，三十一歲的無業游民。

「這個——是完全不相干的案子，有個年輕人開車不小心撞到老婦人，他下車察看，發現老婦人還有一口氣，就再度發動車子，把老婦人輾死……」千曉皺起了眉頭。「當然，這個年輕人和老婦人素不相識，並不是原來就懷有殺意才這麼做的。年輕人從前也曾開車撞傷人，當時為了賠償問題及人際關係間的壓力而身心失調。他撞到的人不好惹，把他整得很慘；直到最近，身心失調好不容易快痊癒了，卻又發生車禍。一瞬間，某種強迫觀念套住了這個年輕人：『就是因為對方還活著，事情才會複雜化。』反正車禍都發生了，乾脆把對方弄死——所以他一時衝動，就踩下了油門……還真是個悲哀又無奈的故事啊！」

這個案子我也有印象。我忍不住停止仰罐飲酒，從頭瀏覽報導；仔細一看，放在報紙旁的全是刊有此案特輯的周刊雜誌。

兇手慌張的原因顯而易見；淑子的雙親發現的不只是女兒的慘狀，在淑子被縛的同一個房間里，還躺著一具男屍。

「到底為什麼？我說過很多次了，就算兇手真是植田隼人也無妨，只要他有合理的分屍理由。但兇手若是植田，我實在找不出合理性來；至少，我看不出這麼做對他有何好處。」

然而，警方卻認為植田之所以攻擊素未謀面的淑子，是因為殺害康江后「食髓知味」，開始不特定殺人之故。

「好像沒其他特別值得一提的人了。」

「好像沒有耶！」千曉乖乖地翻閱雜誌。「不過，雄一不太可能犯案吧？」

「不管有沒有趣，假如事實就是這樣，也無可奈何吧？」

「我想，起因應該是車禍。」

繼姊姊之後，同為高中生的弟弟雄一也回到了家，同樣陷入恐慌狀態；附近鄰居聽見了孩子們的喊叫聲，才報了警。

「咦？真的嗎？不過，是什麼不在場證明啊？」

「雖然詳細動機不明，但松浦雄一對母親康江懷有殺意；只不過，若是光殺康江一個人，身為家屬的自己或許也會遭到懷疑，因此他訂下了這個計劃。一開始，他是打算狠狠凌虐母親屍體的；然而，畢竟是骨肉之親，到了緊要關頭，他卻下不了手，無奈之下，只好以分屍作為補救之道。當然，那時他的精神應該有些失常了。」

「還是那個前夫吧？村上恭一。報導上有沒有刊他的照片？」

「假如被殺的只有康江一人，有動機的不只是植田，連X都會被盯上；但假如不只康江，連淑子都險些被殺的話，與淑子毫無關連的X就能因缺乏動機而免去嫌疑。」

「也就是偽裝？」

「那你到底對什麼有興趣啊？你是覺得哪裡有意思，才重看這件案子的報導？」

去年六月五日傍晚，從高中放學回家的松浦理惠發現了母親被殺后的屍首，陷入半發狂狀態。那屍體並不尋常，不但被脫得一|絲|不|掛，還分割為頭部、身體及雙手雙腳等六個部分。

「為什麼只留下這些？」一定刊著相當有趣的報導吧！才這麼想，千曉果然指向某塊版面，上頭印著這樣的標題——『分屍懸案出現重大轉變嫌犯被捕宣告偵破』。

這成了兇手的致命傷；根據淑子的證詞，模糊的兇手形象浮出水面。攻擊淑子的是個十幾歲至三十幾歲的年輕男子，眼神銳利，有隻鷹勾鼻，下巴尖銳，「乍看之下有點像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