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臉色跟紗布一樣蒼白。「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卡里姆回道。

卡里姆轉過腳步。「你還是沒有吸取教訓。」

醫生輕輕敲擊著桌子邊緣，然後站起來。顯然，這位帶彩色軟帽的馬格裡布人讓他很吃驚。電話里，他可沒想到是這樣。「那是1982年的6月。我跟往常一樣，接到一個電話，是為了一個小男孩……發了高燒。那是我第一次出診。那時我二十八歲。」

「很不幸，我不知道。」

醫生一直在房間里踱來踱去。他沉重地看了一眼卡里姆，所有的快活都從臉上消失了。警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馬塞對那次出診記得這麼清楚。

「說她孩子病了，說光線會刺傷眼睛。」

「誰……誰做的，您認為？」

「她對你說了什麼？」

「他怎麼了？」

「確切說，是力氣。那個女人有……不同尋常的力氣。或者說她應該不只一米八高，是個真正的巨人。」

「有人昨晚潛入了小傢伙的墓室，還盜竊了他的學校。」

問診后兩個月，小茱德就死hｔtｐs://ｒｅad•９９ｃsｗ•ｃom了。醫生應該也知道。「接下來我就去度假了，」他繼續說，「其實……後來九月初，我回到過那間小屋。那家人已經不在那裡了。透過遠處的鄰居，我得知他們離開了……」

「農民不能喜歡音樂嗎？」

「那女人行為舉止是怎樣的？我是說，對她的孩子？」

「我不知道。」

卡里姆略微笑了笑。「放心，我開玩笑的。」

「沒有。我重複一遍，一切都是在昏暗中發生的。」

卡里姆站起來。醫生往後退了退。「那時候起，」警察說，「你就自問是不是出診那天沒有看出他有更嚴重的疾病。那時候起，你就生活在內疚之中。你自己肯定還做了調查，你知道小孩怎麼死的嗎？」

「我可沒這麼說……」

「你不知道？」

「你可以正常……聽診嗎？」

醫生俯下身，將食指放在嘴唇上——生硬刻板的教訓人的姿勢，可能想要給顧客留下深刻印象。但是卡里姆卻毫無感覺。「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九-九-藏-書當我拿出光筆準備看看小孩的喉嚨時，那個女人抓住了我的手腕……動作很暴力……她不想讓我看到孩子的臉。」

「然後呢？」

「小孩怎麼樣？臉什麼樣的？」

斯蒂芬·馬塞醫生是鄉下醫生優雅的更新版。清晰分明的輪廓，蒼白修長的雙手，昂貴的西裝，敏銳、寬容、小資、講究——醫生的完美樣板。一開始，卡里姆就討厭這位醫生和他和氣的做派。他習慣了處於瘋狂暴怒的狀態，這種怒氣的突然消失，有時反倒讓他害怕，就像屬於他私人白令海里的冰川在融化。

醫生將食指滑到襯衫衣領里，將衣領解開，額角沁出汗珠。「不知道。對，我……我是做了點調查，但是什麼也沒發現。我聯繫了同事、醫院……可是什麼也沒查到。這件事情困擾著我，您明白嗎？」

卡里姆轉動門把手。醫生將手緊按在門上，他的西裝像帆布一樣顫動著。「發生什麼事了？過去這麼久了，為什麼現在來調查？」

「我開了處方就走了。」

卡里姆說：九九藏書「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很確定：昨晚的案子，只是冰山一角。」

「只是咽喉炎。另外，我還記得……」

卡里姆抬起眼睛。「這重要嗎？」

他坐在扶手椅的一角，沒有脫掉皮外套。他們中間是一張清漆木桌，桌上擺了些小玩意兒，似乎很貴重，還有一台電腦、一本醫藥辭典……總之，這間診所顯得樸素、傳統、上檔次。「告訴我吧，醫生。」卡里姆開門見山。「您也許可以告訴我您的調查是個什麼情況……」

「怎麼知道的？」

醫生笑了，嘴咧得比吊床還寬，這讓克里姆很不舒服。「不是，我馬上解釋……我接到的電話是用電話交換機打來的。我記下地址，卻不知道我要去的是什麼地方。後來我發現，那其實是一間小房子，坐落在岩石平原上，離這裏十五公里遠……我有地址……一會兒給你。」

「什麼？」

「她看起來既殷切又疏遠……還有我想……那次出診一切都不對勁……」

醫生打住了。「好像，您對我沒什麼好感……」

「我也httｐｓ://rｅａｄ.99ｃｓｗ.cｏm說不上來，主廳里放著一架閃亮的鋼琴……」

「為什麼？」

醫生明白似地點點頭，還是很和氣，臉上依然保持僵硬的微笑，但眼神里卻顯出不安。他剛注意到了格洛克21手槍的方格槍柄，插在卡里姆的維可牢皮套里，也有可能看到了他皮衣袖子上的干血跡。他來回踱著，似乎越來越不安。「我進入孩子的房間，一切都變得很奇怪。」

「該死的，我對你做了什麼？」

他溜到過道上。候客廳里東西塞得太滿，嘎吱作響。醫生追上他。「等等，」他叫道，「您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我是想說……關於死亡原因……」

「可以，在昏暗中。」

「離開了？沒人跟你說那小孩死了嗎？」

「你看到臉了嗎，她的？」

「不，」卡里姆用一絲微笑緩和了他的粗暴，「很抱歉，我不能說。」

醫生聳了聳肩。「房間很空，沒有玩具，沒有圖畫，什麼也沒有。」

醫生搖搖頭否認。「沒有，鄰居什麼都不知道。我是在後來偶然間知道的。」

「正因為這樣，所九*九*藏*書以你記得那次出診？」

「您問得太多了，偵探先生，我……」

「是你的另一個病人嗎？」

「是的，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那個女人把我帶到一片黑暗之中，所有百葉窗都關著，整個房間沒有一點光源。剛進去的時候，我以為那女人只是喜歡陰涼，可是每件傢具也都被床單蓋著。非常……神秘。」

「你後來沒有再去看過他們嗎？」

「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你是誰？你……你甚至都沒有出示證件，我……」

「為什麼？」

卡里姆思索著，抖動著一條腿。他還在想釘在墓碑上那空空的相框、被盜的照片。「你說暴力，是什麼意思？」

「沒做什麼。但是，我年輕的時候專偷你們這種人的車……」

「薩扎克墓園，我去那裡參加葬禮。」

中尉靜靜地點點頭。「總之，」醫生繼續說道，「我發現一個簡陋的石屋，十分偏僻。那兒熱得可怕，小蟲子在貧瘠的灌木叢里吱吱叫……當那個女人給我開門的時候，我立刻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那個女人與那裡的農村背景很不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