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瑟不能浪費時間要求對方重複。他急切地叫道：「我聽不見，我們的直升機已墜毀，這兒有一位傷員。請再派一架直升機救他。」

「哦，我的上帝。」

他伸手準備解開奧爾的衣領。

他們聽見輕輕的嘔吐聲。是奧爾，他在動，他弓起背，膝蓋和頭部仍貼在地面上，像一部履帶式拖拉機一寸寸地挪動，兩手緊緊抓住前胸，試圖站立，但他無法站立。背部剛僵硬地鼓起，便驟然坍塌。殷紅的血從手臂上流出，咳嗽不停的喉嚨噴出一股股鮮血。

有人奔到他的身邊，幫他一起把奧爾從崖邊拖了回來。他們脫險了。提瑟大口喘息著擦去眼角的汗水，他無須扭頭就知道助他—臂之力的人是誰：夏力頓。

「快來幫一把！快！」

「請別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綠色貝雷帽？」李斯特說。

「不。」提瑟拒絕道，雨點重重地落在他的臉上。

「幫幫我！」提瑟對身後的警員叫道。

提瑟也開心地笑了。但奧爾仍在咳嗽，汩汩的血不斷冒出來，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什麼？再說一遍。」

「別擔心，」提瑟告訴他，「我們會治愈你的傷口的。」他一邊說，一邊脫下自己的襯衫。

但他不能給奧爾喝水。根據朝鮮戰場的經驗，胸部或腹部受傷者一喝水就會嘔吐九*九*藏*書，傷口就會撕裂擴張，疼痛會愈加劇烈。可他不忍看見奧爾舔著嘴唇、口渴難熬的樣子。想給他喝點水，一點點水不會傷害他的。

奧爾的皮帶上拴著一隻帆布水壺，劈里啪啦地響。他鬆開水壺，擰開壺蓋，往奧爾的嘴裏倒了一點水，奧爾又咳嗽起來，水和血滲透在一起。

無線電里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重複了一遍，隨後又戛然中斷，再也沒有任何反應。天開始下雨了，雨點飄落在塵土中，弄髒了提瑟的褲子，浸透了他的鞋子，拍打著他那赤|裸裸的脊背，使他感到冷冰冰的寒意。鋪天蓋地的烏雲翻卷而來，雷聲隆隆電光閃閃，像聚光燈似的在懸崖上空忽明忽暗地搖曳。烏雲再次籠罩大地，隨之而來的是震天動地的雷聲。

他原先決定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向州警察署求救。甚至親眼目睹直升機在山岩上墜落焚燒的時候，他也沒有請求幫助。可現在是奧爾，奧爾快要不行了。

「不。他可能還會發動襲擊，他的目標不是一個，他之所以靜如狡免地等待，是準備乘我們鬆懈暴露之際，一舉把我們全部擊斃。」

奧爾又咳嗽了一聲，更多的血涌了出來。

奧爾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軟弱無力地點了點頭。提瑟的喉嚨彷彿塞進了乾燥的塵土。傷口太九_九_藏_書大，他的襯衫根本無法阻止出血。他感到汗水正從赤|裸的背上滴下。太陽早已消失在雲層後面，他仍覺得全身燥熱、口乾舌苦。奧爾一定非常口渴。

「我說那小子會開槍的。」李斯特又說了一遍。他的褲子撕破了，膝蓋露了出來。「他會從我們身後開槍。」

「不是雷聲，我也聽到了。」米奇說。

「……不可能。一場雷暴雨即將來臨，每架飛機都……返航了。」

天空中烏雲密布，不時地掠過幾道閃電。隆隆的雷聲再次響起。

「我是提瑟，呼叫州警察署。緊急情況！」

「那是什麼，我聽見有聲音。」李斯特大聲叫道。從扯爛的警褲裂縫裡可以看出他的膝蓋被蹭得發紅。

由於雲層中靜電的干擾，無線電里發出劈啪聲。

「奧爾。」提瑟忍不住抬頭向他望去。望著悄無聲息地躺在懸崖邊緣的老人，提瑟心如刀割，肝腸寸斷。都是我的過錯。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沒有告誡他應該卧倒。他吃力地移動身體想爬向老人，想把他摟在懷裡。

「走吧，」提瑟說。「跑上山坡，不出幾步他就會把你擊斃。」

「但我們必須登上山坡，」李斯特說，「就在他開槍之前，如果我們不行動的話，他就會乘機逃走。」

「我是州警察署。」

他看了一眼九_九_藏_書奧爾的傷口，潰爛的胸部散發著一股惡臭。

「當你把奧爾拖回的時候，那小子沒有開槍，」米奇說，「他不會再躲在那裡了，可能就在我們的身後，現在該我們採取行動了！」

「別緊張，奧爾。我檢查一下就給你包紮。」

「我聽不見，請再派一架直升機。」

他想輕輕地解開奧爾的襯衫，可襯衫上的血跡已與肉凝結在一起，他只好將襯衫撕爛。奧爾呻|吟著。

「聽。」

眾人驀然回首，瞪大眼睛凝視著隆起的山丘，彷彿那小子就躲藏在那裡。

「不，」年輕人答道，「我不。」

空中的閃電使無線電里發出了尖促的噪音，噪音降低的時候，傳出了模糊刺耳的聲音。「我是州……」

提瑟難以置信地愣住了。他本以為奧爾已經死了。「奧爾！」他叫喊著，不顧—切地想衝上前去，但及時警告自己不能輕舉妄動。他蜷伏在地面上，以免暴露自己重蹈覆轍。可奧爾距懸崖太近。他知道下面森林里的人一定能看見自己。他費力地向前爬去，抓住奧爾的肩膀，用力想把他拉回自已的身邊。可奧爾的身體太重，那小子隨時都可能向他射擊。他拚命地拽著奧爾，奧爾的身體慢慢移動了。地面上的石塊崎嶇不平，奧爾的衣服被懸崖上鋒利的岩石掛住了。

「你還等什麼hｔtｐｓ://ｒead.９9cｓｗ.coｍ？」提瑟道，「走吧，跑上山坡。」

「他肯定還會開槍的，」年輕的警員插嘴道。他獨自一人，灰色警褲的臀部上滲出一道棕色的污跡。「上帝啊，我要離開這裏。讓我離開這裏。」

「見鬼，他快要死了！」

「天哪！」提瑟叫道。一時間，他只感到腦海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想到了無線電，立即打開開關。「我是提瑟，呼叫州警察署。州警察署，緊急情況。」他提高了聲音。「緊急情況。」

「可我們有機會去……」

提瑟神色嚴峻地望著他，竭力控制自己。但米奇並不介意。他激動地想對警員們說些什麼，提瑟知道他想說的內容：他已經想到了這點。

「怎麼樣，太……糟了？」奧爾疼痛地蹙起眉頭。

「我問你……傷口怎麼樣。」奧爾的腦子仍很清晰。

年輕警員的喉嚨動了動。

「你放心。我們馬上就把你送回去，我們會竭盡全力搶救你。但你也必須聽我的話。聽見了嗎？我要你集中思想按住傷口。我的襯衫已塞在你的襯衫里了，我要你緊緊按住受傷的地方。必須要把血止住，你聽見我的話了嗎？聽明白了嗎？」

「你見過很多人受傷，奧爾。你和我一樣清楚傷口的嚴重性。」提瑟把自己的襯衫捲成一團，壓在奧爾的傷口上，鮮血立刻浸ｒｅaｄ•9９ｃsｗ•cｏｍ透了襯衫。

「聽著，我要你不要說話，保存體力。」

警察們的臉色刷地變灰了。鋪天蓋地的烏雲席捲而至，暴雨傾盆而瀉。

「是雷聲。」夏力頓答道。

無線電里的聲音時斷時續地出現在惱人的靜電噪音里，提瑟聽不清楚。當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提瑟叫道：「我聽不見！」

「榮譽獎章？」李斯特對提瑟說，「你把我們帶到這裏就是為了獎章？作戰英雄的稱號？他媽的綠色貝雷帽？」

「……已經……」

「那小子會開槍的。」李斯特聲音嘶啞著叫道。

「是那小子。」

「我要聽你說，我要你——」

「那麼，就放老實一點。」

「他沒有開槍！」米奇咕噥道。

提瑟勉強轉過身，為自己的部下擔憂。現在他們僅剩下七人。除了夏力頓，他們一個個手持步槍，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夏力頓咧開嘴巴笑了，不是興高采烈的歡笑，而是由衷的欣慰。他的胸膛激動得起伏不定。「我們成功了，他沒有被再次擊中，我們成功了。」

「……肯定抓住……傢伙……綠色貝雷……榮譽獎章。」

「聽著，奧爾，保存體力，不要說話。」提瑟飛快地包紮著傷口，手上沾滿了粘糊糊的血跡。「我不會對你說謊的，我知道你不願意我那麼做。你失血很多，看不清傷口，我估計可能是肺部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