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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激戰班加西

第七章 激戰班加西

經理們表現出的高尚風格,讓臨時指揮部領導十分感動:「好,回去做員工們的思想工作,關鍵時刻,我們中建人要拿出中建精神來!」
「你去找他就行。」長老把一張寫著一個電話號碼的小紙條交給楊躍民。
班加西真的不可救藥,數番聯繫的結果都令人失望。
「他們不能上!」船長尼庫斯帶著幾個船員,突然出現在艙口,組成一道人牆,將中水電駐利公司的64名泰國籍、孟加拉籍和斯里蘭卡籍員工死死地擋在艙外,「我們有協議,這條船隻准運你們中國人!」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戰爭狀態下,現金很管用,但光有錢還不一定全能辦成事。陳夏興在此次撤僑任務中的體會是,現在富強起來的中國有錢很重要,沒有這一條許多事辦起來都費勁,但中國靠的不光是有錢,更重要的是它自身的民族精神。
「國內正在與前方聯繫,你們暫時在海面待命,並隨時做好進港準備。」
此時班加西已近傍晚,天色漸黑的海面上風浪大作。身在「希臘精神」號的陳夏興,此刻產生了一種錯覺:在帕特雷港上船時覺得「希臘精神」號像艘航母,現在則變得又小又差勁——簡直就是一條搖搖晃晃的小舢板!
「連雲港的在這兒。」
「到了嗎?」陳夏興一聽,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地直奔駕駛室,搶過望遠鏡,迅速往岸上望去,只見拍岸的海浪,依稀的一團團煙霧,老陳心想,遠處可能在打仗……除此之外,碼頭上似乎什麼都沒有。
「馬上執行!」楊躍民等待這個命令已經好幾天了。這些日子,身為前方總負責人的他,時刻都在為手下2198名職工的生命安全捏著一把汗。在集團公司的領導下,楊躍民他們公司是在班加西最早意識到利比亞可能出現大亂,準備工作做得比較充分的單位之一。
我駐希臘使館租用的三艘大型郵輪,先後于當地時間22日晚7時和12時,分別從希臘帕特雷港和雅典出發,全速向利比亞方向進發,他們首站目的地就是班加西。
到磚廠后,又是一波衝擊。整晚這裏還算平靜,但總包和各項目被搶、被打、被趕、被衝擊的消息不斷傳來。總包失守,青島公司流血衝突,土木被燒。望著遠近各處熊熊的火光和濃煙,聽著四周各樣的叫喊、咆哮聲,挨到了近黎明時,整晚心驚膽戰,人生中最長的一個黑夜終於要過去了。
「現在命令你們馬上組織隊伍向班加西港口進發,那裡已經有兩艘郵輪在等待。請著手準備組織你們公司人員登船,同時協助組織其他中資公司人員儘快撤離!不得有誤!」
尼庫斯搖搖頭,確定地說:「這兒就是班加西。」他指指船上的海事衛星地圖,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標著班加西,「希臘精神」號的位置與之重疊在一起。
「抓緊每一分每一秒時間,全速向班加西港挺進!」外交部領保中心發出指令——不能再等了。
薩米回來帶回兩把AK47,說是拿刀從查德雇傭軍手裡搶回的,並說此槍沾滿了利比亞人的鮮血,一幫人拿著槍把玩了半天,氣氛更加輕鬆。
「希臘精神」號率先關閉艙門離港后,人群一下子全跑到「奧林匹克冠軍」號這邊來,原先的兩條長龍變成了四條,而且慢慢地散開,有連成一片的趨勢。沈健擠下狹窄的舷梯,走入情緒開始不穩的人群中呼喊:「黨和政府一定會帶走每一位公民,四艘中國貨輪就在港口外面,明天一早還會有客輪進港……」
尼庫斯船長立即讓大副呼叫班加西港務局,申請「希臘精神」號和「奧林匹克冠軍」號馬上靠港載人。但是呼叫機那頭冷冰冰的拒絕口吻不容商量,兩艘船被要求在離港口一海里處等候。
通往班加西的各條道路早已被破壞得千瘡百孔,面目全非。劉玉飛和邁爾季營地的全體班子成員,分兩批組織隊伍,將604人(其中有幾名是中途由使館委託他們收留的其他單位同胞)安全轉移到班加西港口附近的一處營地,聽候上船命令。
「我們有救了!」
上海外國語大學畢業的沈健,因為學的是希臘語專業,所以一到我駐希臘大使館就成了「寶貝」。年輕漂亮的妻子跟隨他來到雅典,邊學習邊操持自己的小家。平時小兩口工作、學習都很忙,還要照看幼|女。
中水電邁爾季營地上的中國員工聽到這一消息全都歡呼起來。這支近千人的隊伍太不容易了,他們已經在戰火紛飛的彈丸絕地孤軍奮鬥了四五天時間!尤其是原先在斯蒂哈姆瑞施工營地的三四百人,他們的營地被暴徒們徹底地洗劫,在荒無人煙的沙漠里度過了不堪回首的三天三夜。
這事傳到中水電駐利公司亮那裡,讓這位七尺漢子感動了一番。「雖然現在我們近千人要分為兩批撤離,但這也是人家把最先登船的名額讓給了我們,請你和前方員工說明白。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將首批604名撤離人員安全護送到港口,不得出現任何差錯!」亮把這一指令傳到班加西附近營地的前方指揮那裡。
「你怕什麼?你不是也恨卡扎菲嗎?」楊躍民急了,兩眼瞪圓了跟司機說。只見他從車裡拿起一塊紅布,「嘩」地撕下一塊,麻利地扎在司機右臂上:「你這不也成了革命的政府反對派嗎?走!找長老去!」
「再想辦法!」陳夏興沒招,只能把難題扔給船長尼庫斯。轉過頭,陳夏興又跟駐希臘使館聯繫。
一路上心裏空蕩蕩的沈健,遭受著郵輪劇烈顛簸的折騰。十幾個小時后,當沈健從感覺生不如死的艙底來到甲板,看到岸頭人山人海的撤離同胞在那裡又哭又喊,爭先恐後地搶著要上船的情景時,他什麼都忘了,彷彿一下恢復了元氣和力量。他「噌」地跳到郵輪的一個門艙高處,揮動著國旗,手中持著喇叭高聲喊道:「同胞們,要相信祖國,相信祖國不會放棄你們中間的每一個人!請你們有秩序地排隊上船,我們一定會把你們帶回家的!請相信我,相信祖國……」
沈健看到自己的同胞一個個登上船,美美地吃上意大利麵條,伸展開四肢躺在豪華郵輪的一張張乾淨溫馨的床鋪上,鼾聲如雷的情景時,他感到了幸福,感到了自己的價值,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和使命,那便是他心底一直在掂量的「國家」二字。
戰爭!這就是戰爭狀態下的平民生活!小朱正在感嘆之中,準備拿筆續寫日記,樊總催促他執行撤離任務的指令也到了。
「現在就要?我哪來那麼多現金!」陳夏興一聽,眼睛瞪圓了!他看看一旁站著的張辰珏,意思是說你帶錢了沒有?張辰珏可憐兮兮地朝老陳搖搖頭。
中建營地再次接到國內指令,已經等待數日的員工們一聽要登船了,異常興奮,一個個忙碌起來,有的已經提前攀上了車。
「我寧可一顆子彈飛來把我報銷得了!」陳夏興沒處發牢騷,只能當著同事稍稍賭氣。
「讓我們上船啦!」
「哈哈……陳兄,你不要生氣!放心好了,只管簽!你身後有咱們強大的祖國!」鄭曦原說完這一句就把電話掛了。
海上撤僑戰幕如此拉開。它曲折而激烈,它磅礴而壯麗,它動魄而驚心。它還有許多我們想象不到的事。
「親愛的同胞們,我們是中國政府派來接應你們的,請你們放心,所有的中國人都可以上船,現在請大家遵守秩序,準備登船……」陳夏興一邊通過船長室的廣播向碼頭喊話,一邊告訴船長:先留好100個艙位,讓那些受傷的人和年長體弱者用;備足食品,登船后立即開餐。
「中建!中建!有新的情況,我們剛剛與寧波華豐公司聯繫上,這個公司大約有近千人已經在沙漠里輾轉三天了!他們的處境十分艱難,我們建議讓他們先上『羅馬』號,請你們抓緊作出撤離調整!」這時,國內發來新的緊急指令。
「中水電的請到這兒集合!」
「嘩啦啦——」兩千餘人一擁而上,將「希臘精神」號上上下下佔了個滿滿當當!
當門剛被推開一條縫時,我想,管他媽的,大不了就這麼著了,身後還有那麼多女生和老人在房間里,不能熊了。我身子往門口一擋,把住大門,用手電筒一照,才發現原來是艾門的小舅子烏薩馬他們。
下午我從雲峰路口單獨走路進去接出實驗室孫主任兩口子,路遇三輛麵包車匪徒,被AK47指在胸口和背部盤問,后騙他們說我父親在內,專門來接人,匪徒才稍稍通融。傍晚時分,艾門和弟弟胡賽因又開車,兩次接出磚廠翻譯馬金蘋兩口子,總共十個人一起住到了艾門家。患難見真情,才鬆口小氣,感謝艾門和他弟弟胡賽因。
「好,『奧林匹克冠軍』號和『希臘精神』號剛剛搭載四千餘人離開港口,向克里特島撤離,他們還會來一次班加西。幾小時后,另一艘從希臘過來的郵輪即將到港,你們要全力組織好周邊的中資單位人員撤離。同時要千萬注意,據我們收到的情報,卡扎菲軍隊將對班加西城有一次新的軍事報復行動,所以我們在碼頭上的人不能集結太多,每次上船的人數和時間一定要掌握好,必須確保所有人員的安全!」
女生那邊群情激動read.99csw•com,已近瘋狂。我和楊外出給大家買水和乾糧。這個時候還不能激動,帶著一幫子女人、老弱,自己得像個男人一樣挺住啊。
我們需要把鏡頭拉回到班加西,拉回到開船那一刻的沈健這邊。
眼下真正著急的是外交部的黃屏、郭少春他們,幾千人的撤離隊伍已經全線向戰火之中的班加西集結,船也到了海邊,可該靠岸的靠不上岸,該上船的上不了船,這不是要命嘛!
「太危險了!城裡都是反對派呀!」司機不幹。
又一個不眠之夜。國務院應急總指揮張德江、國務委員戴秉國等中央領導及時給前方作出了「蓄水池」撤離戰術指令,在最短的時間里傳達到利比亞,傳達到班加西……
沒多久,船長尼庫斯接了一個電話,那是希臘政府傳給他的指令:可以讓孟加拉、泰國和斯里蘭卡人上船。
「如果人一下都擁到港口,又不能全都及時上船撤離,勢必會引發騷亂。再說,一旦卡扎菲的軍隊扔炸彈和封鎖港口,後果將不堪設想!」
一場風波總算平息。
「什麼?我們不走了?讓給其他單位了?」員工們頓時騷動起來。
人群迅速地朝郵輪衝去,如海潮洶湧。「這樣不行,會出危險的!」陳夏興、張辰珏,甚至連尼庫斯船長都沒有見過這種場面。
「你怎麼不早說啊?!」陳夏興一高興,一拳打在尼庫斯的左肩膀。為了獲得這個許可,陳夏興急白了幾縷頭髮。
「那麼多人一齊擠到港口,如不能及時安排撤離,危險太大!」
「21000美元?可以接受。」陳夏興沉思了一下,他納悶怎麼出了個零頭,「那1000美元是不是你們要的?」
「馬上……我們馬上會組織隊伍往岸邊集結!」領保中心聯絡組的朱家耀終於跟鄭曦原說上話,這樣回答他。朱家耀是剛剛晉陞的領保中心副主任,他是第一天過來報到,以為簡單談談工作就可以回家,沒想到立馬被黃屏扣下,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班加西是利比亞的東部重鎮,頗有些軍事才能的卡扎菲不甘心將這座城市拱手讓給反對他的人,於是派出了大量忠於他的情報人員和外籍雇傭軍人,一次次潛入班加西搞破壞。20日之後班加西大街小巷的槍聲和爆炸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多。混亂的局面讓人分不清敵我,當地百姓苦不堪言,在此打工的外國公民也深受其害,中國勞務人員則是其中主要的受害者。
小朱是公司某工地的負責人,他在營地慘遭暴徒襲擊后,帶著一支隊伍躲避到當地供應商艾門家。小朱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公司讓他利用熟悉班加西情況的優勢,爭取聯繫到一批車輛,以便公司在緊急撤離時使用。
「玉飛兄,你呢?你跟哪隊行動?」宗成月悄悄問了一聲劉玉飛。
「明白!」中資企業的項目負責人立即在現場承擔起了組織和維持秩序的責任。

2011年2月22日

……
2月18日,楊躍民意識到班加西的形勢惡化,隨時可能引發大亂,在請示國內后首先啟動了安全應急預案,一方面組織人員貯備生活淡水、油料和糧食等戰備物資,另一方面將公司重要的文件、批複圖紙向項目公司的生活基地轉移。20日,他們又根據當地日趨惡化的形勢,迅速啟動了公司自救方案,果斷組織施工人員撤離施工現場、辦公區和作業區,並將七個項目部、四個工地的所有人員收縮到兩個生活營地。
雨中的夜幕下。
「請長老幫助我們。」一座穆斯林建築里,楊躍民深深地彎下身子,懇切地對正在禱告的一位部落長老說,翻譯和司機則將車上的幾箱食品往這位長老家裡搬。
聽說班加西市的軍隊武器庫被民眾哄搶,同時由於獄警逃跑,監獄里的幾千犯人衝出高牆,流竄到社會上來。傍晚時分,進入整體警戒。晚飯後不久,一夥暴徒就竄進攪拌站,持槍搶走兩輛小車,人心惶惶至極。考慮到攪拌站人員過少,我和馮鑄江覺得撤到磚廠為好。
「不,沒有其他路可走,往東往西都在打仗,往炮火里鑽會是什麼結果?」
說起「蓄水池」,可追溯張德江副總理主政廣東期間。當時,他為了解決年年春運數以萬計的農民工滯留火車站的難題,想出了一個叫做「蓄水池」的辦法:首先騰空廣州火車站附近的大型體育場館,讓所有等待乘車返鄉的農民工先在那裡集中安置,再根據火車運力安排,組織整隊的農民工有序前往火車站乘車。這樣既確保了農民工能夠平安回家過年,又維護了車站秩序,避免了因為混亂可能引發的群體性|事件。副總理也許不曾想到,「蓄水池」之法竟然會用在利比亞大撤僑戰役之中。
「沒問題。」這回陳夏興的手沒有發抖,而且字也簽得特別瀟洒。他是海上接應組組長,進港三條船的費用都是他一手簽的:63000美元。
班加西是最早陷入戰亂的城市。自2月18日起,以班加西為中心的東部地區,中國公司上萬人除了少數一兩批通過埃及邊境撤離之外,其餘的人員都得從班加西港撤出。
「我同意!」陳夏興很爽快地說。
「加上我們自己的人已經差不多有五千多了!」
啊,班加西,你能否給無辜的生靈多一點安寧的時間?可卡扎菲說:「那些已經把靈魂和肉體全都賣給西方世界的人,必定在我的機槍和炸彈下面獲得報應。」而反對派則用更多的土製武器和「友國」給予的肩扛式反坦克導彈回擊卡扎菲。班加西因此而隨時可能陷入更殘酷的血腥之中。
「告訴你,希臘政府已經同意了,只要孟加拉、斯里蘭卡和泰國政府出面擔保他們這些人不在希臘停留,他們就可以同我們中國同胞一起上你們的船。你告訴現場的孟加拉人、泰國人和斯里蘭卡人,讓他們暫時等一等,他們的國家正與希臘外交部協調。」鄭曦原在電話里這麼說。
「無論如何,我們是朋友,你得想法!我們還要回來幫助你們建設家園,這個忙你一定要幫!」小朱聰明機智,又精通阿拉伯語,他剛剛拐彎抹角找到當地的旅遊公司老闆,將樊總交代的車輛落實好,正躲在艾門家的一個牆角里續寫前一天的日記……
在此後將近兩個小時的所謂「進港船檢」過程中,接護人員和船長、大副等一直在刻意逢迎著這些不懂也不講規矩的不速之客。大家想法高度一致,再難纏也總比海盜好對付,當務之急是儘快履行完手續,讓港區內的中國撤離人員儘快登船。
晚上林姐給總包打電話,得到要撤離的消息。據說明天12點輪船來接,讓5點到港口集合。今天收到總包簡訊慰問,說咱們張局不顧危險和疲憊正和大使館一起與國內不間斷地聯繫,協商撤僑的相關辦法。胡錦濤主席和溫家寶總理已指示國務院立即組織專項撤僑小組,安排撤僑事務,已和民航總局、聯合國共同協商了。更加開心!
2011年2月17日,動蕩之火在利比亞熊熊燃起。班加西的街頭,每天都有一群群穿長衫的老人、著套頭衫的年輕人、拿著旗幟的少年,他們全都朝著同一個目的地行進,行色匆匆地走向與卡扎菲政權決一死戰的戰場。無數手持土槍、衝鋒槍的人,他們開著不知從哪個地方搶來的皮卡車或是小轎車——連各種各樣的人力車也不甘落後,上面裝滿水瓶和子彈,向反對派輸送給養。他們中間一些人,一邊跪拜祈禱,一邊向鎮壓他們的軍隊扔石塊與自製的燃燒彈。
「是啊,我們把自己的糧食和水都分給了他們,卻又讓他們先上船,這不公平!」
「人家相信我陳夏興的簽字嗎?」
中建前方臨時指揮部與外交部黃屏、郭少春他們領保中心的聯繫始終處在高頻率之中。
「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那麼大的號召力!那一刻,我真的感到『祖國』二字在同胞心目中的分量!」沈健後來把這一幕講給了他的妻子房敏潔聽,妻子也為自己的丈夫有過這段經歷而感動。撤僑一年之後,沈健回上海探親時,又把令他自豪的這一幕說給同學們聽,讓他驚愕的是,那些同學聽沈健滿懷深情地重複了那段「請相信我」、「請相信祖國」的話后,竟然一個個捧腹大笑。笑過之後,他們嘲諷沈健「太雷人了」。對此,沈健至今仍感鬱悶,他不明白為什麼今天那些生活在太平盛世中的人們竟然會對「祖國」有一種不信任感。沈健這份帶著純真的鬱悶,其實正是我們今天需要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原因之一。
「中建!中建!我是外交部,現在通知你們,我駐馬爾他使館租借的義大利籍『羅馬』號郵輪將在幾小時后抵達班加西港口,請你們迅速組織隊伍上船……」
對啊,這才是重要的!危急之際,一面國旗能讓處在絕望之中的同胞穩定情緒,堅信勝利!陳夏興這時才明白國內如此調動千軍萬馬到班加西的一片苦心和周到安排。
「上吧!」陳夏興一聲令下。
這一夜,高曉林在利突邊境的兩公里之間,共來回了23次。「除第一次我送同胞到突尼西亞邊境的閘口外,後來的二十多次我不敢再送到王武官跟前了,我知道他們不會九_九_藏_書再放我回來的,可我哪放得下心。我知道我的作用,我已經跟拉斯傑迪爾口岸的利方人員混熟了,他們對我放心,他們也需要我協助他們工作,但我知道想出境的中國同胞更需要我。所以每帶出一批人,讓他們看到突尼西亞閘口邊那面五星紅旗時,我就趕緊折回,重新帶一批人……」
這是怎麼回事?陳夏興急出一身冷汗。「是不是開錯地方了?」他問船長尼庫斯。
攪拌站被搶后寫在工作服上的日記:2011.2.20下午開會,商量可能撤離。晚間阿人開始進入工地搶車。攪(攪拌站)兩輛車被搶走,人和磚、木門廠合一處,人心惶惶。害怕手機被搶,特把重要聯絡人電話寫下來。
班加西已經打得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誰是中間冒出來的第三方(數千監獄犯人被放出來),形形色|色的人都衝上街頭,橫掃商店,搶劫外國人駐地……現今,到哪兒找車去?幾乎所有的卡車、轎車甚至三輪車都被反對派拉去,當做抵抗卡扎菲軍隊的「戰鬥武裝」。
當地時間17時40分,領航員得知這邊有幾萬美元的生意后,終於出現了。
年輕的外交官第一次深切和強烈地體會到了老一代外交官常掛在嘴上的那句「我們是國家的代表」的真實含義。
此時,他又想起當初劉玉飛他們得知登船名額時的情景——
陳夏興被逼得無計可施。這邊船長尼庫斯堅決不讓上,說:「如果讓他們上了船,一旦他們到了希臘不願離開,成為難民,我的政府就會取消我的航海資格,我們不僅會失業,而且還要坐牢!」那頭中資公司的領導再三地陳述:「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光是我們中國人自己走了,留下了僱用的外國籍勞工,一旦他們出了問題,損害的不僅是中資公司在海外的聲譽,更是我們國家的形象!」
「我是中交集團!我們在班加西的隊伍主要集結在原營地待命!其餘分散的隊伍也正在向班加西附近靠攏……」
天又黑下來時,等待一天的電話終於打進來了。
「長老住在哪裡?」
經過風浪不定的地中海,「希臘精神」號和「奧林匹克冠軍」號于當地時間23日上午9時許進入利比亞海域,通過望遠鏡能清楚地看見班加西港。
兩艘船走了,後續的船正在進港。
「我的天!這些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呀?!」當陳夏興再次往岸上看時,他的頭一下發矇了,黑壓壓的幾千人像螞蟻似的擁在碼頭上。郵輪尚未停穩,人群就開始騷動起來,哭聲叫聲震天動地……
「鄭參贊,鄭老弟,鄭少爺,你到底聯繫得怎麼樣了?我真扛不住了,我的天!」陳夏興再次給鄭曦原打電話時都不知說什麼好。
「哪兒?」陳夏興趕緊往海面上望去,「是啊!是我們中國的船!」他看到不遠處有一艘掛著中國國旗的大貨船。
「每條船進港費21000美元。」
「鄭參贊,你說什麼好事偏偏都給我趕上了!快告訴我怎麼處理!」陳夏興硬著頭皮又將電話打到正在雅典值班的鄭曦原參贊那裡。
「你……你小子害我不淺啊!」陳夏興簡直要跳起來了,他隔海大罵鄭曦原,說回去再找他好好算賬!
「怎麼搞的?我們的船到了,可岸上一個人也沒有呀!班加西這邊也沒有人在幫忙辦理船隻的進港許可啊!」鄭曦原的電話再次打到國內。這時外交部領保中心幾十部電話都不夠用,即使前方的電話打進來也要費很大勁。
「中交集團!中交!請報告你們在班加西的隊伍的具體方位。」
楊躍民倒吸了一口冷氣,班加西城裡還有誰敢進去?可不進能拿到進港的通行證嗎?
可憐的陳夏興此刻像個受氣包,不是被自己人臭罵,就是被尼庫斯船長翻白眼。
是啊,船到了,我們的人都在哪兒呢?這也是黃屏和郭少春最關心的問題。
「陳,你要接的人在哪兒呀?」船長尼庫斯在駕駛室里用話筒催問陳夏興,後者正在船艙里忙碌著,為上船的同胞做著準備。
「我就是乘飛機過去,也得花幾個小時才能到你船上呀!」鄭曦原告訴陳夏興,「你不會找船長借一借?估計他們應該帶現金的。」
「我說同胞們,你們就別添亂了好不好?」陳夏興趕緊又去安撫那些嚷嚷的人。幹了幾十年外交工作,這等苦差事陳夏興從來就不曾遇見過。現在他是「希臘精神」號兩千多人撤離隊伍的總接應人,是船上、碼頭五六千人的現場總指揮,出了任何事情,陳夏興都得擔起來。他可不想在還有100天就退休的關鍵時刻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班加西的緊急情況再次驚動中南海。
「你得馬上想辦法,否則我們進不了港!」陳夏興有些賴皮了。
尼庫斯瞪了瞪眼珠子,最後還是很無奈地嘀咕了一聲「你是老闆」后,立即讓助手想法與岸上的港務部門聯繫。結果,「他們都去打仗了,找不到人。」
卡扎菲的卡提巴軍事基地雖然四面楚歌,卻仍然在負隅頑抗,不停地發射呼嘯而出的子彈與炮火。眼看著自己的熟人或是親人一個個倒下,一個名叫邁赫迪的郵局職員,做出了一個讓人震撼的舉動,他開著裝滿炸藥的汽車,徑直撞向軍事基地的圍牆……
只能如此了。
班加西港口的陸岸上,又一次出現人涌如潮的場景。那些望海而不見船影的人,有的在絕望中呼號,有的則因寒冷、飢餓倒下……這情形,急死了工友,更急壞了領頭的。於是一個個救助的電話打到我駐利使館,打到外交部……
陳夏興接到鄭曦原的回話后,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我們的人很快會在港口集結,請馬上做好進港準備。」陳夏興對船長尼庫斯說。
「大家安靜,是這樣的……」中建公司臨時指揮部領導及時把各項目經理找來,詳細解釋事由。
沈健馬上將這一消息通過擴音器發出。他欣慰地發現,話音剛落,方才還是一片混亂的場面就靜了下來,人們開始完全按照沈健的要求,一隊一隊自覺有序地排列上船,直到岸上的每一個同胞都上船為止。最終,船超載近800人。
沈健與陳夏興各負責一條郵輪,他上的是「奧林匹克冠軍」號,與陳夏興的那條「希臘精神」號前後腳出發。
「你們現在有多少人?趕快往港口靠攏!」
「什麼條件?儘管說來。」
「這邊還有呢。」張辰珏指向另一個方向。
是啊,誰能保證前往班加西搭船的人就一定會平安無事?
這是一個令船上所有人都備感失落的突發局面。班加西是反對派軍隊的老巢,局勢動蕩中,原本簡單的事情都變得難以操作。班加西港務局值班人員的回答總是簡單而機械:「請原地等候,祝你們好運。」
「讓兄弟單位先撤!」中交公司四公局的營地里,這一通知迅速被傳到每一個人耳朵里。
尼庫斯眨眨眼睛,看看陳夏興,又看看一邊的張辰珏,能信他倆嗎?他有些懷疑。不信他倆,又能怎麼辦呢?
從22日下午接受任務到上船,沈健只有一個半小時的準備時間,連看一眼正在雅典讀書的妻子和發燒多日的幼|女都不行,時間實在太緊了。這是一個剛剛建立不久的和美家庭,妻子漂亮,女兒可愛。
「因為我們是中交集團的人。我們人多有力量!其他中方單位人少又分散,他們比我們危險,所以應該讓他們先撤!」楊躍民把道理一說,全公司上下再沒人說一句牢騷話。
「咋,子彈真在你頭上飛了?」雅典那邊,鄭曦原半真半假地這樣問。
「是!我們馬上行動!」
「小朱,你怎麼才回電呀?把我快急死了!你那邊的人員怎麼樣了?上面已經讓我們撤了,你們迅速往我們這邊靠攏,然後我們一起向港口方向走……」樊總好不容易與屬下小朱聯繫上。
樊總最後一句話說:「小朱,車輛這個事就交給你了。」說得很輕,但我的心裏此刻卻開始翻滾起來。我明白,這是涉及大家能否安全、順利撤離到港口的問題,要是無法到達港口,就沒法坐船撤離利比亞。瞬間心裏沉甸甸的,這麼重大的責任第一次壓在我的身上,是男人我就得把它挑起來啊。
「撤!」
「到了,他們到克里特了。」聽到前方的報告,宋濤一下癱倒在沙發上。
「全體上車!」躲在艾門家的10名中國男女同胞以最快速度登車,開始向班加西碼頭進發。一路上他們運氣不錯,那些持槍的反對派們還時不時地舉手表示致意,小朱能聽懂他們有人說的話:「班加西歡迎中國朋友們回來!」
「了不起,咱中國真是了不起啊!」陳夏興的心頭頓時湧起一股熱流。在與這些中方船隻聯繫過程中,陳夏興獲得了很多信息,這些船隻是國資委下屬的貨運船,他們都先於陳夏興到達這片海域,執行著同樣的任務——撤僑!
班加西已經亂了三天。今天暴亂終於波及到工地來了。下午總包召開會議,講撤離計劃,艾門答應提供車輛和倉庫的支持。下午我去工地後面的一處倉庫認路,路上親眼見到了一車暴徒劫持當地車輛,可怕!
「正在聯繫……」半個小時里,鄭曦原至少這樣回答了五次以上。
「你是中水電的樊總嗎?今晚安排你們的人上船九-九-藏-書,務請你們儘快組織好,提前兩小時在港口集結。」這是臨時指揮部向兄弟單位發出的指令。
「上級給的第一批登船撤離人數是600名,這樣就必須有376人另闢撤離路線。」剛剛還在喜悅之中的中水電邁爾季營地,一下又陷入了痛苦之中。
其實,這些國字型大小遠洋貨船,他們後來雖然大多沒有直接參与接應撤離同胞到自己船上,但他們所做的貢獻不可低估。尤其是他們以最快的速度第一時間抵達指定海域,在海面上高高地揚起一面面五星紅旗,對穩定岸上同胞的情緒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鄭參贊,你先別急!船到了就好。人馬上會到,我們正在協調相關單位,讓他們馬上向班加西港集結。你通知郵輪儘快進港。」黃屏讓聯絡組的同志通知鄭曦原。
「他們要現金,而且馬上要付,付完了就可以來人領我們進港。」尼庫斯的眼睛盯著他現在的「中國老闆」——陳夏興。
這個夜晚,是宋濤人生中最漫長難挨的一夜……然而,此時此刻,他必須作出這樣的決定:你們出港吧!
「那三個多小時里,我們從露宿營地出發,在風雨交加的黑夜裡走到班加西,這個過程如噩夢一般。大夥當時就盼著早點到碼頭,早點上船,至於一路上有多少子彈從頭頂飛過,衣衫被雨水淋透冷得瑟瑟發抖,都忘在腦後。到了班加西港口附近后,我們雖然又餓又冷,但好像也不在乎,心裏想的就是什麼時候登船。」有位工友記錄了當時的情景。
「應該讓兄弟單位先走!」
班加西港能成為撤離港口嗎?國內應急指揮部一次次在協調和詢問,前方人員的回答總是含糊其詞。事實上誰也無法確定,因為那裡已經是戰場。在飛彈和槍炮下,沒有安全可言。再說,誰知道港口還有沒有人在管理?沒有人管理的港口等於是死港。
「謝謝!謝謝您的幫助。」楊躍民帶著這張紙條,找到了另一位長老的兒子。
楊躍民他們的中交四公局營地因此也成為班加西地區我中國公民最為堅固的營地和撤離大本營。
一處沙漠中的隱蔽營地里,疲於奔命的中水電余部剛剛歇腳,就接到上面的通知,群情立即振奮起來。
「怎麼樣?」陳夏興的電話又打到鄭曦原那裡。
繫上紅袖帶的司機猛地來了精神,一腳狠狠地踩下油門,小車飛馳著穿過一條條大街小巷……
尼庫斯有些臉紅地道:「不是,是中間人提出的。」
一聲巨響之後,卡扎菲在班加西固若金湯的最後軍事基地開始搖搖欲墜,後來一個接一個的邁赫迪式的班加西英雄出現在軍事基地門口,他們捨生忘死的大無畏精神讓忠於卡扎菲的軍人震撼,他們不願再為卡扎菲賣命,反戈一擊,加入到反對派陣營。
「撤往港口去!」
肯定更加嚴酷。
「我是,我是中水電的項目經理。」有人走到陳夏興跟前。
陳夏興腦門上的青筋一下暴了出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其實不用摸他也知道自己只帶了一千多歐元。怎麼辦?他一個電話打到鄭曦原參贊那兒。

2011年2月20日

陳夏興受不了這種場面,他想勸阻船長和希臘船員,可人家就是不鬆口。「放他們上船,等於讓我自殺!」尼庫斯鐵青著臉這樣說。
此時,班加西港成功完成第一役四千餘人的撤離任務。這印證了以海路作為撤離行動主線這一決策的正確性。整個大撤離行動中,5艘次中國貨輪、1艘次中國軍艦、11艘次外國郵輪總共撤離了18187人,佔到了撤離人員總數的一半多。然而,此時更多的同胞從各個營地和工地正在向時局越發危急的班加西港集結……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讓受難最多的斯蒂哈姆瑞營地的員工和婦女及隨隊家屬子女先走。「64名泰國、斯里蘭卡和孟加拉籍員工也必須帶走!」劉玉飛對斯蒂哈姆瑞項目中方經理宗成月說。
在國內我們不覺得自己富有,但在世界許多地方中國人已被當做新興的富有者,尤其是在非洲大地。任何一場暴亂,富有者總是淪為襲擊的主要對象。
劉玉飛一動不動地挺立在那裡,他的眼睛有些潮潤,他看到營地外即將分開撤離的兩支隊伍那難捨難分的情景,大家似乎都在為對方擔心……現場彷彿是一次生離死別。
剛剛接到撤離指令的樊總又拿起手機,向他分散在五六個地方的員工小分隊——都是些被暴徒衝擊分散的隊伍——發出集合通知。可是信號斷斷續續,無法聯繫上所有單位,這讓樊總焦急萬分。
三萬余中國人的大撤離才剛剛開始。
「華豐!華豐!你們現在在哪個方位?在靠近蘇盧格的沙漠里?到班加西估計要三個多小時?好,現在通知你們,迅速組織隊伍向班加西港進發,然後登船撤離。在港口我們有人在那兒迎候你們!」臨時指揮部向身處沙漠地帶的華豐公司發出通知。
相比之下,卡扎菲的軍隊和安保人員是相當現代化的全副武裝,坦克和裝甲車開向城中的時候,阿爾法賽等有經驗的工程師衝上前去,在大橋上澆滿了汽油,才阻止了一場坦克進入班加西城中央的血腥清洗。
現在,我們還是將鏡頭移到陳夏興最關心的「要接應的人到底在哪裡」上吧。
「我們分頭聯繫。」陳夏興剛與船長尼庫斯說完話,隨行的中資公司接應人員張辰珏這時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他指著海面說:「我們的船……」
「明白。」
中央、外交部、國資委……全國人民都在為我在利同胞的命運焦慮和擔憂!
「這裏的權力已經不歸政府,我不敢做主。」那人搖頭,表示幫不上忙,「你最好找這裏的長老。」
「上船啦!」
沈健把電話打到了鄭曦原參贊手上。鄭參贊立即請示國內,說班加西下起了傾盆大雨,但希臘船長堅持按照歐盟法律規定載運我方人員,將會有好幾百人滯留雨中,而且形勢也在惡化,處境十分危險。是不是堅持要求希臘船長放人上船,由中方承擔一切風險責任?
「我下去,找他們的領導協調,不然非出大事不可!」陳夏興讓船長放下舷梯,自己第一個跑到了岸頭。「你們誰是頭兒?」陳夏興在人群里喊道。
撤僑任務下來后,沈健深知利比亞局勢變幻莫測,心裏放不下妻女,擔心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所以臨上船前,他給妻子打了手機說:「親愛的,我要去班加西撤僑。」妻子只在電話里「嗯」了一聲,其他什麼話都沒有,這讓沈健心裏空蕩蕩的。他原本想,如果妻子聽說他要去班加西,擔憂或是驚恐的話,他會好好安慰她一番。
「100人一個巡邏小組,每三個巡邏小組組成一個聯隊,每個營區由三個聯隊、九個小隊,日夜巡邏。每個巡邏隊員必須佩戴安全帽,配發木棒和鋼棍。巡邏人員三班輪流值班,確保營地安全!聽明白了沒有?」楊躍民採用軍事編製,將自救措施落實到每個環節。四十多名婦女也被組織起來,成立宣傳隊,到處張貼標語橫幅,鼓勵員工勇敢地站出來參与自救。
「對,『蓄水池』撤離辦法好!」
沈健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離開雅典的,離開牽挂著的妻女。沈健是第一次登船走海路,停泊在碼頭的「奧林匹克冠軍」號看上去龐大而雄偉,可一出海,尤其遇上地中海少有的颶風惡浪之後,如一葉小舟。
我深切而強烈地知道,所有參与和經歷利比亞撤僑過程的人,他們對「祖國」的理解則是完全不同的,他們這種不同的理解和感受才是13億人民中的主流。沈健其實用不著為那些嘲笑而鬱悶,因為那些嘲笑者如同吃了太多蜜汁,甜得不知何為甜了,他們甚至已經忘卻了為什麼他們能吃到那麼香甜的蜜汁。
「這個我不懂,你應該解決!」陳夏興哪懂海事法則,他是國家派來接人的,他才不管這些!
「你們那裡現在已經集結了多少人?」
「這是應該的。我們同意晚撤。」
幾十年前,這裏曾是「二戰」的戰場,出現過一場無謂的犧牲:一隊盟軍原本準備在此登陸殲敵,由於找不到熟悉港口情況的當地人,貿然入了港口,結果數小時后,德軍飛機襲擊此地,幾百名盟軍官兵便毫無聲息地葬身在這片海灘上……
不一會兒,我們睡覺的大廳門口傳來急切的敲門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摸到門口,屏住呼吸,隔著木門聽外面的聲音,敲門聲在繼續,喊開門,伴有很多人嘈雜的對話聲,可一直沒有叫我的名字,所以我還是貼在門上,屏住呼吸。幾分鐘后他們見沒有回應,找來鑰匙開門,當鑰匙插入鎖孔的那一刻,我都能聽見我的心臟結冰的聲音。
這樣,陳夏興他們的「希臘精神」號接收了2100名中國同胞(另有64名外籍僱員)上船,成為首批從海上撤離的隊伍……
「好。祝你們一路順風!」
啊,好幾艘呀!陳夏興有些興奮,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在班加西並非是孤軍作戰。
「我們是中國人,現在我們的船就在海面上,需要進港接我們的同胞,請幫幫忙。」楊躍民通過司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管事的港務人員。
「我憑什麼向人家借呀?」陳夏興感九_九_藏_書覺為難。
凌晨4點多,樊總打來電話,說他們剛開完會,決定明天開始撤離。他要求我和艾門聯繫,尋找一批運輸車輛,負責將所有工人安全送到班加西港口。樊總的語氣聽得出來很著急,五六十歲的白髮老人了,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被暴徒從這兒攆到那兒,又從那兒躲到這兒,同時還要關心各個項目的現況。在張局跟國內聯繫好撤僑事宜后,這會兒他還要協調各項目部門有序安全地撤離。想到這兒,心裏都替他擔心。
現在,卡扎菲和反對派都明白,班加西的生與死,皆在港口。只是他們此刻忙於城內的攻守戰,暫時誰都顧不上港口。
19日和20日兩天是保衛這座城市的關鍵時刻,卡扎菲發誓要炸平班加西,他在這個城市的軍事基地卡提巴一直在發揮作用。班加西人知道,要保衛他們的孩子和家人,就必須拔掉這個「肉刺」。開始班加西人用遊行的方式向軍事基地挺進,結果是無數人被無情的子彈掃射而倒下,後來他們改用石塊和自製的燃燒彈回擊,結果仍然是無數人倒在血泊之中。
陳夏興笑了,心想,只要能讓船進港,保證我同胞上船,小錢算不了什麼!
今天在外面見到了班加西現狀。滿目瘡痍,一片濃煙,殘破不堪。為了接人,被AK47指了四次,手槍指了兩次。終於狗屎運般地順利返回。我的精神和意志在崩潰中成長著。主啊!
「怎麼不信,你老陳大單子都簽了,這區區幾萬美元就不敢簽了?簽吧!簽完后馬上組織進港接人!」鄭曦原說。
尼庫斯做了一個數錢的動作。
「總算可以走啦!」
陳夏興立即自我介紹:「我是中國駐希臘大使館派來接應你們的陳夏興主任,現在我要求你們單位把人組織好,只有這樣才可能讓大家儘快上船。另外要告訴所有的人,咱們政府已經派了三艘郵輪到班加西,所有的中國同胞都可以登船離開這裏,所以大家用不著搶。告訴同胞們,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平安回家!」
也只能是這樣。現在進港救同胞是最要緊的事!陳夏興提起精神,走到尼庫斯船長面前說:「我身邊暫時沒帶錢,請船長先生幫著墊付一下。尼庫斯先生,你儘管放心,我現在是代表中國政府向你借錢,有我的簽字,就能兌現!」
一支支不同地區的隊伍迅速在碼頭有序地排列成隊,他們的排頭是一面面鮮紅的五星國旗……這陣勢,讓陳夏興眼眶一熱:中國人真了不起!
「對,我們是央企,又是組織指揮單位,我們最後走!」臨時總指揮部當機立斷。
但是,又一個戲劇性的突發局面出現了。港務局那邊通知說,港口現在沒有領航員。於是又一輪揪心的苦等開始了。陳夏興和船長擔心,天黑后客輪將無法進港,這意味著撤離人員要到明天才有可能登船。
中交集團總部接到外交部領保中心的指令后,立即通知到了正在班加西的所屬四公局利比亞總項目部黨委書記楊躍民。
近一個星期來苦苦等待,盼望逃脫戰火的員工們聽說第一批上船撤離的竟然不是他們,難免緊張和憤怒起來。
傍晚時分,不放心攪拌站和磚廠的弟兄們,打電話給馮鑄江詢問情況,並提醒注意晚間可能會有飛機來班市轟炸。馮說已帶領工人躲進砌築好的樓梯里。害怕他們飲食後勤不足,想要外出給他們送些去,小馮說暫時還好,晚上就別來了。夜間持續宵禁,便沒外出。
「怎麼樣了?」陳夏興唯一能做的就是時不時給讓他「恨透了的小子」鄭曦原打電話。
那些留下來的人需要穿越沙漠和數個戰區,危機四伏,他們能活著出去嗎?
「上面命令我們,即使接不到人,也要把國旗高高掛起,讓岸上的同胞看到希望,看到祖國就在他們身邊!」另一艘船的船長這麼說。
「請向這位中南院的女同志致敬!」黃屏和郭少春從王旺生大使那裡獲知,中南院已經自行組織一千多名同胞打通利突邊境撤離通道,極為振奮。他們更是敬佩高曉林的行為。
「這……這怎麼可能呢?」鄭曦原被陳夏興的責問搞糊塗了,立即轉問國內的黃屏到底是怎麼回事。
「郵輪船長和我們都是第一次到利比亞,對港口既不熟悉,更不了解戰時岸上的情況。說實在的,從希臘的帕特雷港駛出之後,在海上的14小時里,我設想了到達利比亞海域后的各種情形。我們的郵輪會不會遭受大炮或是飛機的猛烈攻擊?岸上成千上萬的同胞是否驚慌失措地呼喊『救命』?我們該怎麼辦?電影中槍林彈雨的畫面不斷地浮現,弄得我很緊張。誰知到了那裡之後,第一眼所看到的情景,與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事後,陳夏興接受我採訪時說。
「多少?」陳夏興問。
「快點吧,鄭少爺,我求求你了!再不處理,要出人命啦!」陳夏興不是在嚇唬鄭曦原。聽說船長不讓非中國人上船,一個孟加拉籍員工死死抓著纜繩就是不放,希臘船員急了,狠命用腳踢,揮鞭子抽,那孟加拉人就是不鬆手。「推下去!推到海里餵魚!」如果不是現場的中國人勸阻,希臘船員們真幹得出來。
烏薩馬進門后安慰了我們,解釋說卡扎菲派來兩架飛機轟炸班加西,結果飛行員違抗命令,叛逃到了馬爾他。他們為了表示高興,所以鳴槍慶賀。他們家的六個男人整晚都全副武裝守衛,叫我們放心安睡。我的媽呀,有事兒或沒事兒,高興或是憤怒都在門口打幾槍,這是什麼習俗?誰受得了啊,我都快崩潰了。
就在這時,港區下起了小雨,烏黑的天空暗示,很快滂沱大雨就會傾盆而下。沈健把安撫工作留給中資公司的領隊們,跑去找船長「網開一面」。船長是個性情中人,他說:「我這條船標準載客量是1600人,船上只有1800件救生衣,根據歐盟規定,即使是最危急的時刻,最大限度也只能放寬至2100人。」沈健告訴他,船艙里加上外面的暴雨中淋著的肯定不止2100人,一定要把他們都帶走,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險。船長沉思片刻后,應允帶走港區內每一個中國人,但要求中方必須承擔由此產生的一切風險。
港口到了。平時幾百人工作的港務碼頭,此刻只剩下幾個看守人員。「卡扎菲殺死了我們的人,大家都去戰鬥了!」那些留在碼頭上的利比亞人也都手持衝鋒槍,隨時準備上前線。
「你們是好人,幫助我們建房修路,真主應當保佑你們。」長老一邊合掌祈禱,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我們是貨船,沒辦法進港,所以只能在此待命。」友船告訴陳夏興。
前方的同胞並不知道他們的頭上還懸著另一把要命的利劍——此刻的聯合國總部正在召開有關如何對付卡扎菲鎮壓反抗民眾的閉門會議。以美、英、法為代表的西方世界已經漸漸對卡扎菲失去耐心了,他們正在醞釀全面對付卡扎菲的方案……這樣的結果毫無疑問將會把利比亞推向全面的戰爭。那個時候,誰還能出得來呀!
「好吧!我們得簽一個借款協議。」尼庫斯無奈地拿過一張紙。
劉玉飛鎮靜地說:「這事我已經讓項目部的阿語翻譯李世傑找他的利比亞朋友幫忙,他們也隨船撤離。」
「怎麼回事?還不讓上啊?」中資公司的人催魂似的一遍又一遍問陳夏興。
「那是必須的。」宗成月點點頭,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們還有12位傷員在班加西醫院呢!」
1969年,時為陸軍中尉的卡扎菲用一場不流血的政變結束了伊德里斯王朝,從此執政42年。卡扎菲算是個老牌「非洲之王」了。他過度重視自己的部落、地盤和「革命聖地」,毫不猶豫地剝削與他對立的班加西地區,為日後埋下禍根。
「我是樊總!我們的人將按照指令準時到達港口!」
他自己吐得五臟出竅,卻要一處處督促希臘船員為同胞迅速擦洗甲板,抹掉污穢;他自己幾十個小時沒有合眼,卻時而走進廚艙查看飲食供給,時而協助船上醫護人員救治傷員;他自己已幾天沒與妻子嬌女通一個電話,卻興高采烈地為一個又一個同胞撥通遠在祖國的親人的手機和座機……
「對,如果不在這兩天從海上撤離,你們還能往哪兒走啊?想跳海游過地中海?」
「簽個借條,就說我們政府一定連利息一起還他。」
「沒問題,我們最後一個走!」
班加西市郊的中建20000套住宅項目營地,燈火零星,忽暗忽明,這裏現在是中國撤僑利比亞東部前線的臨時指揮部。他們所承擔的責任非同尋常,既要保證自己幾千人的人身安全,還要組織好撤離行動,協調好整個東部地區中方人員的撤離工作。
「立即通知海面的船隻進港!」
黃屏、郭少春他們得知這一消息是在北京時間23日半夜11時30分左右。
「通知相關單位,讓他們馬上向港口集結上船!」這是楊躍民作為班加西地區的撤離指揮發出的第一道「撤離令」。
進港的許可證終於拿到。
一大早,暴亂、搶奪一晚的人群疲憊地「滿載而歸」。我們終於有鬆口氣的時間。緊急聯繫艾門,大車來拉人,我和小馮開磚廠的車去三號門接應。可是昨晚為了阻止暴徒read.99csw.com,將所有的道路切斷,車頭已無法進入。掉頭繞道進料口的大門,又有幾輛阿拉伯人小車阻攔,無奈艾門拉走總包一部分人員,我們在槍聲中趕往土木,接出他們那兒的五個女生;之後到一號地天津公司拉出總包林姐,門口一位保護工地的阿拉伯人不知我們身份,用衝鋒槍朝我們轎車上方鳴空一槍,接著槍口指向車子風擋玻璃,我立即剎車,下車解釋才獲准進入。
「對,船隻進港,必須獲得進港許可,並由專門的領航員引導才行,否則船隻是不允許進港的。」尼庫斯明確告訴陳夏興,「尤其是外國船隻進入,必須得到利比亞港務人員的同意,否則我們是絕對不能進港的。這是國際海運慣例。更何況現在是戰時,如果我們擅自進港,他們可以視為是侵犯行為,就可以……」船長用手指朝陳夏興的頭上「砰」地做了一個開槍的動作。
黃屏覺得這個問題十分棘手,趕緊衝進了宋濤副部長的辦公室。半小時后,駐希臘使館接到國內指示:班加西碼頭上的中方人員全部上船,一個不留。
「為什麼最先上船的人里沒有我們?」營地突然有人嚷嚷起來。
「沒有進港許可和領航員,我們的郵輪是無法進港的!」尼庫斯不停地聳肩說。
「走!進城去!」楊躍民一揮手,讓司機往城裡開。
怎麼辦?讓誰先走?
通過望遠鏡,陳夏興發現狂風巨浪的海面上竟然有好多艘中國船隻!它們是「中遠青島」輪、「新秦皇島」輪、「新福州」輪「天楊峰」輪和「天福河」輪……
「可他們是我們公司的僱員!」中水電的領隊不幹了,沖陳夏興說。如果不把這些泰國、孟加拉、斯里蘭卡籍僱員帶上,他們十有八九就可能死在這裏,誰能負得起這種責任?「我們負責不了,你陳主任負得了嗎?」
「劉總,你是好樣的!」宗成月猛地張開雙臂,緊緊地將劉玉飛抱住,兩行熱淚淌在對方的衣袖上。
「我馬上去辦!」楊躍民二話沒說,立刻帶著一名翻譯,登上一輛由當地司機駕駛的小車直奔班加西……
「江蘇南通三建的過來……」
如果不是利比亞反對派發動的「革命」,我想許多中國人與我一樣,對那個名叫班加西的城市一無所知。而如今不管是在利比亞,還是在全世界,班加西這座城市已經家喻戶曉。
4000人走了,更多人在戰火燒身的危急時刻更想早一分鐘離開班加西!
「使館!使館!我的人到港口了,怎麼不見船啊?」
「我們要上船啦!同胞們,起來行動吧!」小朱立即收拾好日記本,叫醒沉睡中的工友。主人艾門幫著中國人收拾行李,又去準備車輛。
中交四公局的措施極為有效。20日、21日,暴徒數十次企圖進入營地搶劫和施暴,結果都被團結一心、同仇敵愾的中交四公局員工們擋了回去。
「我?自然跟大部隊一起到班加西。」劉玉飛朝宗成月神秘地一笑,然後補充道,「不過我是送你們到那兒附近的營地,再回來帶其餘的人闖出利比亞!」
哲人說過,生在幸福美滿之中而不知為什麼幸福美滿的人,其結果只會是悲慘的,而只有懂得珍惜幸福美滿的人才會獲得真正的幸福美滿。
「陳,我們通過國際海事旅遊的關係,說服班加西港務局方面,他們已經同意我們的兩艘船進港載人了!」船長尼庫斯說。
陳夏興真急了,馬上一把搶過船長尼庫斯手中的話機,向對岸的鄭曦原質問道:「你們火急火燎讓我們開到這裏,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啊?」
「你是中交四公局的楊躍民書記嗎?我是外交部應急中心的郭少春,現在有一件特別緊急的事,需要你們前方立即想法解決……」正在班加西附近營地組織兄弟單位向港口集結的楊躍民突然接到國內的緊急指令,要其單位迅速在幾小時之內打通班加西港口的關係,接應停泊在海面上的兩艘郵輪和即將到達的另一艘郵輪進港。

2011年2月21日

此時是23日晚上,外面的槍聲斷斷續續,躲藏在艾門家的同胞在疲憊中深睡著。小朱藉著一絲昏黃的燈光,翻了翻前幾天的日記。
行駛在最前面的是「希臘精神」號。駐希臘使館的陳夏興主任是這艘郵輪上的接應負責人,也是海上三艘接應船的總協調和指揮者。經過大約14個小時的全速前進,「希臘精神」號進入利比亞的蘇爾特海灣。
「不過老闆,對方有個條件。」尼庫斯的表情有些不爽。
「你總算給老哥做了一件好事!回到雅典我請你上館子。」陳夏興這回感激起來。
國資委的其他數十個施工單位都按照國家應急指揮部的命令,向班加西、米蘇拉塔、的黎波里、拉斯傑迪爾和南部中心城市塞卜哈等地集結……
當地時間19時30分許,在耗盡船上所有的煙酒香水等禮品儲備后,兩艘船終於獲准打開艙門載客了。
「進港許可和領航員?」陳夏興不懂。他想,難道這港口也像飛機場一樣需要進港許可和領航員?
「他們是我們公司的僱員,如果他們不能上船,我們也不走了!」這邊沒消停,那邊已經上船的中資公司的人嚷嚷開了。
隊伍很快恢復了平靜。
這是24日凌晨的事兒。天仍未亮,高曉林送別昨晚滯留在拉斯傑迪爾口岸的中國同胞后,並沒有跟著自己單位的同事轉車到安全的突尼西亞機場,而是整整衣衫,重新回到拉斯傑迪爾口岸。因為她知道,接下來在此過關的中國同胞人數還會更多,天亮后的利比亞到底會是什麼樣,誰也無法預料……
「就在城裡。」
一到下午,全是好消息傳來。艾門家人回來,告訴說現在班加西市民已自發組織人民委員會,維護治安,守衛外國公司的安全。公司的一、二號工地也傳來消息,證實確有當地人持槍在門口保護我們。傍晚時分開始能打通國際長途,第一個給在英國的媳婦兒打,接著是媽爸,報了平安,開心!
暴亂第六天。昨晚住在艾門家,本已心靜,可午夜11時30分,聽到大門口兩聲槍響,聲音之大,瞬間驚醒。隨後旁邊他家別墅里傳來小孩的啼哭聲,大人的吵架聲,接著又是四發AK47的連響,幾秒后是來複槍的一聲悶響,槍槍在門口響起。所有人的神經都綳到了最緊處。立即叫醒所有人,讓女孩和孫叔叔躲在洗手間對門的小黑屋裡,我和楊立本摸到大廳門口聽情況,大氣不敢出一下。
為這,沈健感覺到自己似乎變成了國家的化身,他完全忘了什麼是疲勞,像一個久經沙場的軍人,轉達國內和使館的慰問,召集船上中資公司領隊維持好船上秩序,分配下一步行動任務;他像一個飽經風雨的長者,確保每一位傷員和女同胞住進船艙,讓每一位飢餓了幾天的同胞吃飽吃好;他又像一個慈愛而剛健的父親,鼓勵和安撫那些驚魂失神的同胞勇敢起來,耐心解答撤離人員的所有疑慮;他又像一個細心的母親,走到沉睡之中的同胞身邊給他們蓋好被子,系好艙簾……
「快!我已經跟朋友說好,他們已經同意我們穿過戰區封鎖線,可是只給15分鐘時間,請你們動作快些。」從外面趕回的艾門火急火燎地對小朱他們說。
「應當立即改變戰術,採取『蓄水池』的辦法:將一部分馬上要登船的人往港口靠,其餘準備撤離的後續隊伍安置在港口附近,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如果港口已知船隻到達,就立即組織他們向港口靠,並迅速上船。」
班加西距首都的黎波里一千多公里,是利比亞的第二大城市。它和的黎波里一東一西,好像是守護利比亞蘇爾特灣的兩位衛士。
不知道,誰也不知道。但此刻所有中國員工只知道一件事:他們的祖國正在不惜一切代價搭救他們走出利比亞。
「嗚——」汽笛一聲長鳴,「希臘精神」號和「奧林匹克冠軍」號相繼出現在班加西港,沉穩地停泊下來。其他幾艘中國貨輪則被告知,由於吃水過深而無法靠泊。
「他們已經幾天沒吃沒喝,跑了幾百里路。如果再等下去,我無法保證他們不出事!趕緊來救救我們呀!」
「避開打仗的地方,走其他路看看,有沒有適合我們大部隊行動的路線。」一路上,楊躍民邊指揮司機穿過一條條崎嶇彎曲的小道,邊偵察沿途戰況。
「別急,老陳,我馬上與希臘外交部聯繫,他們的意見才是關鍵……」不等陳夏興把話說完,使館的電話已經掛了。
接下來的一幕同樣棘手。班加西港口的管理人員要求先進行海事檢驗。陷入混亂的港口實際上已經沒有專業海事官員,登船的利比亞人一看就是剛剛奪權的「造反派」。他們用帶法語腔調的英語問了一些不著邊際的問題,希臘船長見多識廣,及時給他們端上了熱氣騰騰的咖啡,還有巧克力和餅乾。利方人員神情溫和了下來,大家親熱地交談了起來。原來這裏從來沒有停過這麼漂亮的豪華郵輪,他們覺得十分稀奇,好多人都想上船看看。一撥又一撥的班加西人開始登船檢驗。很明顯,很多所謂的「港口管理人員」把自己的家人包括孩子都帶上了船。船長深諳「來的都是客」的道理,一一把他們請進自己的專用餐廳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