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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一個與共和國盛大慶典同時誕生的工業聖城

第一篇 一個與共和國盛大慶典同時誕生的工業聖城

有一次賈師傅從機關給余家帶回了點日用品,也就是一瓶油、幾斤肉之類的東西。余秋里看到了立即警惕地責問:「誰給的?」賈師傅說:「是機關發的。」余秋里立即來火了:「你怎麼能拿東西回家嘛!回去回去!把東西給我還給人家!」賈師傅委屈了,說:「這東西是石油部機關發的,每人都有份的呀!」余秋里嗓門大了:「每人都可以有,但我當部長的就不能有!」賈師傅也不買賬地回敬道:「這東西不是發你的,是給素閣的(余的夫人——筆者注)!她也是石油部的員工!」余秋里一愣,繼而瞪著眼對賈師傅不依不饒道:「給她的也不行,她和我是一家人!」無奈,賈師傅只能屈服后才換得余秋里的一臉笑容。「老賈,我可不是衝著你的啊!有些人哪,就因為我是個部長、副總理,人家想方設法來套近乎,我就得注意!時刻警惕知道嗎?這關係到黨風!關係到幹部的形象問題!」賈師傅心頭其實對余秋里的做法佩服得五體投地,但表面上也不買賬:「你官大壓人,反正理都在你那兒。」「是嗎?哈哈哈……真要這樣,我改我改。來來,消消氣,抽支好煙!」這時的余秋里格外謙和,給賈師傅又是遞煙,又是點火的。
事情發生在這一年的8月18日,正在依奇克里野外進行區調的113地質隊女隊長戴健,正帶著兩名隊友越過依克里克溝,向另一座荒山挺進。戴健一路前進一路用地質錘敲敲打打,觀察地貌,採集標本。中午時分,天空突然變色,隨即暴雨傾盆。三位姑娘趕忙收拾已獲的地質資料和標本,貼著如削的岩壁尋求躲身之地。在她們的腳下,一股洶湧的洪水已經形成。
石油五廠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服從命令的事,這對軍人出身的將軍部長來說是他參加革命后極少碰到的事,因此也格外記憶猶新。幾十年後,余秋里還在《回憶錄》中特別提起此事,他說:「經過嚴肅批評教育,石油五廠改變了原來的態度,執行了部里的決定。在克拉瑪依油廠建設期間,石油五廠擔負支援任務,在原定的時間內完成了任務,工作做得很好。但事實證明,他們並未從思想上解決問題。事過半年之後,在黨組擴大會議上,石油五廠的同志重新提出了這個問題,指責部里不該把他們廠的設備調到新疆去……」一部之長,受國家之命,調所屬一個工廠的設備竟然屢遭如此反覆和不從,余秋里深感當時複雜多變的政治形勢和石油隊伍「雙重」管理所帶來的重重問題。而所有問題的原因,則來自於一個因素:中央和地方的極左風盛行,盛行到大有勢不可擋的地步。
「同志們,現在已經到了關鍵時候,只要我們抓緊工作,松遼找油肯定會有重大突破!」這是康世恩的聲音。
這時間因是在余秋里執掌石油部帥印后首次赴四川前後與康世恩共同在東北地區布下的一著戰略棋。
松遼前線關於「松基三號井位」的最後布孔方案終於送到了部里。余秋里讓康世恩找地質部和自己部里的權威們趕緊研究商議。
「部長我們錯了。回去立即改正……」「改正?改正就完了?」那隻「嗖嗖」生風的空袖子甩動得更加激烈,「知道什麼叫貽誤戰機嗎?那是要殺頭的!——」「是,要殺頭的。」五廠幹部的后脖子直發涼。
之後,中東就沒有安靜過,理由種種的背後就是為了一樣東西:石油。
「事情不會那麼巧合的。再說,大鍊鋼鐵已經是全民行動起來了,他徐今強只顧本單位的局部利益,根本不顧全局的大鍊鋼鐵和群眾性運動,起的影響非常之壞。」這是省委書記的話。
「運來了。朱自成技術員就在樓下……」賴維民一邊擦汗一邊說。
「哎呀老書記,太謝謝您了!我代表在松遼工作的全體石油同志謝謝您。沒有您老的支持,我們還不會這麼快見了油,我現在真想飛過去看您,可手頭事太多……」余秋里接到歐陽欽的電話,有些喜出望外。聽余秋里身邊的人介紹,余秋里生前對歐陽欽書記懷有特別的感情。他余秋里幾次說過:他之所以能指揮石油大軍搞出了個大慶,離不開黑龍江地方黨委和政府的全力支持,尤其是歐陽欽書記的支持。
上天安門向毛主席獻什麼禮?這又是犯難的事。
關於松遼前期發現的貢獻,有許多不同說法的「版本」,但這些千差萬別的「版本」中在一個問題上卻有著驚人的相似,即:石油部、地質部和中國科學院三方科學技術人員的功績各有所長,誰也不能抹殺。而且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那會兒「三國」之間關係密切,不分你我,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為共和國建設儘快找出大油田,這才是他們真正想的事。「其他的事想都沒想過,也那沒個閑心想。」一位老石油人對我說。
1901年,美國得克薩斯州的平德托普油田噴泉油,使美國人陷入了石油革命的狂歡之中,兩年後,賴特兄弟因為有了汽油,才實現了人類第一次離開地面的飛行。
用地質部老地質學家黃汲清的話說:「事不過三」,這松遼找油如果三口基準井都沒有工業性石油顯現,問題可就大了!余秋里能不著急嘛!余秋里一著急,一不說話,康世恩就更著急了,像打大仗時,參謀長不能給定奪戰局的司令部拿出個可行的作戰方案一樣。
在王順帶著喜報進北京時,黑龍江省委的歐陽欽書記則已經坐不住了。
這一天,康世恩已經到達哈爾濱,在華僑飯店住下。一同來的有蘇聯石油部總地質師米爾欽科及中國石油部蘇聯專家組組長安德烈耶柯夫等人。
何長工在松遼基準井準備開工之前,向余秋里叫苦,說秋里你雖來石油部幾天,但論裝備我還得叫你石油部是「老大哥」,說地質部搞普查和打淺井沒問題,可打幾千米的深井,連台機器都沒有。這份功勞你余秋里儘管一個人撈著,我何長工儘管很眼紅,但也只能望塵莫及。
「請進。」正在伏案批閱前線發來的一份份報告的宋世寬抬頭見向他畢恭畢敬行軍禮的年輕人,疑惑地問:「你是……」「原人民解放軍少校軍官、轉業軍人包世忠前來松遼石油勘探局報到!」「你就是包世忠同志啊!好好好,來得正是時候。」包世忠說:「首長,有什麼任務,請指示。」宋世寬哈哈大笑起來,說:「你倒是挺痛快,先不忙。聽說你的家眷就在本市?怎麼不先回家看看?」宋世寬親切地問。
長途電話的聲音極其微弱,每一次通話,無論是余秋里,還是康世恩,都得站直了身子、用足力氣才能讓對方聽得到自己的聲音。
20世紀就是這樣走過來的,它帶著石油的濃香腥味,影響和支配著人類的這段最輝煌也最悲慘甚至有時是最卑劣的歷史。
「喂,是李局長嗎?我是省經委老封呀!你們快把松基三井的石油送點來給省委領導報喜呀!」松遼石油勘探局的李荊和局長剛從32118隊現場回來,省經委封仲斌的電話已經追到他的辦公室。
1958年,伊拉克革命。後來掌權的薩達姆在世界面前牛了近二三十年,憑的就是手裡有豐富的石油。
「首長你不知道,我這個人性子急,閑著就難受。這不我剛從部隊轉業就趕上了全國人民都在大躍進,我可不能回到家裡睡大覺去!首長你放心,我參加過許多大仗,像攻克四平、錦州戰役和朝鮮戰場上的鴨綠江保衛戰等我都參加過,我喜歡打硬仗!」包世忠像是怕首長真讓自己回家休息似的,急著掏了一心窩兒的話。
玉門油田的情況更是觸目驚心。在「大躍進」思想的影響下,全油田不按科學規律辦事,一夜間讓所有油井「放大嘴」,即開足馬力出油,結果造成整個油田的油井陷入「空肚」的危險境地。許多原本是高產油的井,變成了低產油井;那些本來可以穩定產油的井,則成了「閉經」的枯井。局長焦力人因為反對這種「浮夸風」,竟然被玉門市委決定要召開公審式的批鬥大會進行批判。
有人也許會問為什麼1959年9月26日這個日子松遼出了石油才需要人們記住它,而不是1874年春天晚清同治年間欽差大臣沈葆楨在台灣苗栗山挖井出油的那個日子,或者也不是1907年9月12日日本人幫助下在延長找出油的那個日子,再為什麼也不是1939年8月11日玉門老君廟油田第一口油井出油的日子,或者也不是新中國發現開採的第一個油田克拉瑪依油田第一井出油的那個1955年10月29日那個日子呢?
「是這樣余部長。當時我們地方有人借蘭煉一台備用的大型鼓風機去鍊鋼鐵,可徐今強就是不同意……」余秋里立即打斷對方的話:「這有什麼不對?徐今強做得很對嘛!你們就憑這說徐今強有右傾思想,要打成他右派?啊!那我余秋里不是更大的右派了嘛!我讓我們的玉門油田、新疆油田,還有柴達木油田不許拿石油的設備和物資去鍊鋼鐵,那我不是更大的右派了?!這是什麼邏輯?荒唐!」余秋里越說越火氣衝天,「噌」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何長工慢悠悠地戴上老花鏡,還是看不清。余秋里乾脆就把圖托到他眼前。
油,能在哪兒呢?
剩下最後一件事:做兩個大油桶,每個能盛200公升的油桶——余部長說了,如果松基三井出油了,就得知道它能出多少油。
「這回我想住省委去。」余秋里將那空袖子一甩,沒多說一句話,坐進省委的車子就「呼啦」一陣風走了。
包世忠這回是真急了。生產分析會上,他的臉綳得緊緊的,說話也比平時高出了幾倍:「都在說大躍進大躍進,可到底怎麼個躍進法?如果光想要數量,不講究質量的話,你打了幾千米成了廢井,這不是什麼大躍進,而是大敗家子!……當然,責任不在大伙兒身上,我前陣子腦子就有點發熱,不夠冷靜,一心想把松基三井打完,所以指揮上有操之過急的地方……」「這不是一個基層單位的每位隊長、書記頭腦發熱、不夠冷靜的問題,而是我們整個石油系統都有這一熱一冷的問題!」
余秋里得知后氣得直咬牙關地痛斥道:「我的隊伍是去找油的,油找不到,你們可以批他們、撤我職,但眼下我們上下都在為拿下松遼革命加拚命乾的時候,你們這樣打擊幹部和群眾積極性,我不答應!」然而這僅僅是石油戰線面臨當時整個社會的政治壓力下,所出現的極不正常的冰山一角而已。
石油戰士的人拉肩扛是從這個時候就開始的。安達火車站很小,但它的歷史不短,俄羅斯人、日本人早在這兒駐足。時過百年後的今年5月,我來到安達火車站時,仍見到俄羅斯人留下的許多建築原物,特別是那座一度被余秋里作為大慶會戰指揮部開會用的車站俱樂部建築,百年過去后仍然風采依舊,令我頗為驚嘆。40多年前,32118隊的石油勘探隊員來到這兒,把重達20多噸的鑽機和兩台同樣分量的泥漿泵用肩膀從火車上抬下時,引起小小安達站不小的讚歎:這石油工人就是牛啊!咋都是肉蛋蛋捏成的人,他們就那麼大本事?
搞石油勘探的人都知道,要探明地下生儲石油的情況,就先得鑽上那麼幾口基準井。大松遼平原,從南到北,從東至西,茫茫幾十萬平方公里,一億萬年前,這兒曾是一個遮天蔽日的水鄉澤國,氣候溫暖潮濕,河湖成網,樹木參天……隨著億萬年間的地質變化,這裏的湖河以及在此滋育繁衍的生物也跟著沉積在厚厚的岩層之中,形成松遼盆地這本層層疊疊的地質構造巨著。基準井的目的就是通過鑽探獲得這部「巨著」的每一個時代留下的地質符號,也就是說科學家們通過鑽探手段取上的岩心來判斷地下寶藏到底有沒有,在哪個位置,有多少儲量。松遼還在找油初期,根據石油部和地質部的約定,兩個部門在地質調查和地震物探方面的工作有分有合,主要以地質部為主,而在鑽探和施工方面則主要由石油部的隊伍來完成。基準井決定著當時松遼找油的直接前景,加上只有石油部才具備深井鑽探的技術與設備條件,因此在兩個部門的技術人員確定基準井方案后,石油部迅速調集了兩個「王牌」鑽井隊,來到松遼。
廬山會議回來不久,余秋里在黨組會議上面對當時部內外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局勢,以一個馬克思主義者的胸襟和氣魄,用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闡述了「熱」與「冷」的關係: 「什麼是熱?就是衝天的革命幹勁!是對社會主義事業的積極態度!什麼是冷?就是科學分析,就是要符合客觀規律。熱和冷是矛盾的兩個方面,是對立的統一。沒有衝天的幹勁,就沒有做好工作的基礎;沒有科學的分析,幹勁就會處於盲目狀態,不可能持久。這就像打仗一樣,是勇與謀的關係。衝天幹勁和科學態度結合起來,我們才能立於必勝之地……不然,我們就會犯大錯誤!」也許今天我們聽這樣的話並不感到什麼,但在廬山會議剛剛結束的那個時候,余秋里能說這樣的話,真可以用振聾發聵四個字形容。
何長工把第一塊切好的蛋糕放到康世恩的手中:「快吃,不吃好睡好怎麼能找出油呢?」康世恩說:「謝謝老將軍的關愛。」吃完蛋糕,康世恩頓覺精神了許多。他本想補充一下石油部在松遼一帶做的先期地質工作,後來還是省去了,因為從分工而言,地質部對松遼的先期地質普查工作確實要比石油部多做不少,而且就技術力量相比,他們上有李四光、黃汲清、謝家榮這些大地質學家,下有朱大綬、呂華、朱夏、關士聰、王懋基這些中堅力量,更不用說像韓景行這樣最先勇闖松遼平原,在蠻荒的北大荒上能找到油砂本身就是功勛卓著的表現。松遼有沒有油,不僅僅是哪個部門的事,而是全中國包括毛澤東在內都關注的大事。過去美國人和日本人也都在松遼一帶做過地質普查工作,但結論是「松遼無油」。是李四光、黃汲清、謝家榮和翁文波等首先指出了「松遼有油」的理論方向,特別是陸相地層生油理論的產生對松遼盆地找油產生的理論影響功不可沒。
「出油了!我們出油了!」這一天,黑龍江石油勘探大隊黨委的領導同志正在松基三井駐地開會,張文昭端著葫蘆瓢闖進會議室,欣喜若狂地向與會者喊著。眾人「嘩啦」一下圍住張文昭,爭先恐後地搶著看那瓢中散發著清香的油花。有人太心急,將手伸進瓢中,於是葫蘆瓢承受不了太多的手,「撲通」一下落在地上,黑色的原油頓時濺在所有圍觀者的身上。大家興奮得順手捧著原油往自己的臉上和手上抹,歡笑聲一浪高過一浪。
午飯開桌,有肉有魚。余秋里忙將徐今強拉到自己身邊:「來來,你這身子骨得補補,這頓飯你多吃點。」徐今強拿著筷子,就是不動桌上的魚肉,最後他不得不對一臉狐疑的部長吐露真情:「部長啊,他們把我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了。」余秋里一聽就急了,「嘭」地將筷子往碗上一擱,問:「為什麼呀?」徐今強支支吾吾不敢說。
「愣著幹啥?沒有吊車還沒有肩膀嗎?學著我的樣——抬!」八路軍騎兵連長出身的老隊長李懷德將外衣一脫,赤|裸裸的肌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康世恩下過「只准撈水,不準撈油」的命令之後,井底的清理已經就緒,現在就看效果怎麼樣了!趙振聲果然不負眾望。他和井台技術員朱自成、賴維民和前來支援的鍾其權、焦亞斌等通力合作,連連克服難關。這是見油前的最後準備:趙振聲和他的戰友們做的第一件事是:組織測井隊和鑽工們挖一個試驗坑,下入一段85/8寸套管,埋入地面以下長度15米,管外灌水泥環厚330毫米,先試射4發58-65射孔彈,在進行射孔觀察后再發射10發57-103射孔彈。沒有見過這種特殊井下射擊的人無法想象這一道工序對採油是多麼重要和多麼複雜。用通俗的話來解釋,就是鑽桿往地底下打后,油並不是那麼容易「嘩啦嘩啦」自然就湧出來的。它需要有個孔道,這個孔道應該是堅固的,固井的作用就是這樣。但一固井又把油層與孔道隔絕開來,而且幾千米深的孔井,有油的岩層,也有不是油的地層,為了保證能讓有油的地層與孔道相通,就必須在加好的鋼管上打開孔隙,射孔彈的功能就是準確無誤地完成這一程序的手段——把射孔槍輕輕放入鑽孔內,在預知的多少地方發射,打穿鋼管,讓油層里的油通過彈孔源源不斷地湧出地面……
「秋里同志啊,南邊的形勢很緊,軍方一再向我要油。新疆那邊的運力不行啊!得想個辦法呀!」周恩來見余秋里后就開門見山地說。
2004年5月的一天,我在大慶文聯李學恆先生的引領下,來到大慶石油管理局的一個職工宿舍,見到了坐在床頭的楊繼良老先生。楊是國家正式確定對「大慶油田發現」上作出傑出貢獻的23位科學家中石油部方面名列第二的人。大慶油田發現初期,楊繼良還是個剛結婚的小夥子。40多年後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連話都不能說了——他在半年前患了中風。再看看這位為共和國作出傑出貢獻的科學家的家,我心裏非常難過:老兩口住著也就幾十平米的舊房子,沒有任何裝修,瘦小的老伴——也是當年大慶找油的女地質隊員,每天靠發氣功給丈夫治病——看著老太太那麼瘦小,我真懷疑她能不能發功起作用,但她很自信,說一定能給楊繼良治好。想當年,這對小夫妻的孩子才8個月,為了早日找到油田,他們把孩子放在天津的親戚家,倆人便來到會戰第一線,而且一直分居了兩年多,那時會戰前線沒有房子可供家屬們住,見一次面也只有在指揮部開會時偶爾有那麼一點機會,同時又像乾地下工作似的找個地方親熱片刻。艱苦的歲月里他們就是這樣度過的。而今幾十年過去了,他們能夠日夜廝守在一起,但老夫妻倆卻過得如此清貧和艱難。
「老伴,快上茶,我們的『國家會議』就要開始了!」老將軍往裡屋喊了一聲。
張文昭告訴他:前些日子,鍾其權和張鐵錚等同志跟隨地質部物探大隊的朱大綬他們一起上了大同鎮一帶進行了地震工作,地震隊在現場提交了高檯子地區初步的構造圖,表明那一帶真的是一個大隆起構造。綜合資料看,我們原先定的井位,只需要稍作移動,就是理想的井位了!楊繼良聽后興奮不已,連夜寫出由他執筆的向北京方面報告的松遼石油勘探局第58字第0345號文件。該文指出:「松基三號井的井位已定,在大同鎮西北,小西屯以東200公尺,高檯子以西100公尺處。」石油部接到楊繼良他們寫來的報告時,余秋里和康世恩已從克拉瑪依回到北京,於是在余秋里參加武昌召開的黨的八屆六中全會之前,他指示康世恩儘快通過研究后給松遼局一個批複。11月29日,石油部便以油地第333號文件給松遼局批複同意他們的松基三號井井位。
黨委書記一聽是余部長的,只好朝焦力人招呼一聲:「走吧!先接電話去。」「玉門嗎?我是余秋里呀!你們倆聽著:我現在命令你們馬上起程到北京來開重要會議!」長途電話里,余秋里以無可置疑的口氣命令道。
這一路運載才叫難啊!走在田埂上怕陷進去出不來;走在沿途小橋,怕一旦遇上拐彎什麼的就慘了:甭管怎麼想,就是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包世忠記不清這個春天是怎麼過的,反正每天他要帶著全體隊員,像螞蟻啃骨頭似的將一件件、一根根鐵柱重墩——當然還有一隻只小小的螺絲釘和一片片岩芯碎片,全部搬運到130多公裡外的新目的地。
前陣子,煉合金鋼的新疆克拉瑪依油田煉油廠,國務院還專門派了飛機去那兒空運石油焦。可當他余秋里根據李富春副總理的指示,給新疆局下達石油焦生產計劃時,那邊竟然這樣回答部里:「煉鐵7000噸,鋼1000噸,一定要完成;努力完成石油焦任務。」「狗屎!這是狗屎報告!」余秋里把新疆局發來的文件甩在地上,重重踩了幾腳,憤憤地罵道:「石油焦是國家的急需物資,一級任務!他們卻說『努力完成』。鍊鋼鐵是他們的任務嗎?瞧他們那麼起勁,什麼『一定要完成』!我看他們完全本末倒置!豈有此理!」還有一件事更使余秋里無法容忍。國家為了從新疆多運一些成品油,經周總理親自批准,決定把石油五厂部分煉油設備調到新疆克拉瑪依煉油廠。石油部正式下文給五廠,指示他們按中央精神迅速執行,並且還專門派人去督促。哪知五廠領導就是拒不執行,而且找出種種理由來搪塞部機關。
康世恩笑了,說:「根據目前已經掌握的第一手資料,以及我跟蘇聯專家分析的結果看,逮到『大敵人』是早晚的事,到時候我還擔心你余部長吃不掉呢!」這時,秘書手持一份電報進屋:「報告部長,松遼那邊來電說,松基一井今天正式開鑽了。」余秋里和康世恩幾乎同時伸手捏住電報,興奮地說:「好啊,終於要看到結果了!」「走!」只見余秋里的右胳膊向前一甩,便直奔院子外。
第二天上午,關耀家他們準時到達。不一會兒,封主任滿面春風地對關耀家他們說:「走,我們上對面的『107』去。」封主任說的「107」是黑龍江省委的招待所,這所看起來很普通的兩層建築,其實是省委領導經常開會的地方。
「就是打狼的槍!」康世恩說。
也許有過一號、二號基井的失敗教訓,余秋里和石油部這回對三號井的位置特別重視,就是九*九*藏*書文件下達了,仍沒有放鬆進一步的論證工作。舊年底和新年初,余秋里指示康世恩讓翁文波和勘探司副司長沈晨親自陪蘇聯專家布羅德再去長春一次,與地質部的同行再認真討論一次基準三井的井位。專家們經過幾天反覆審查已有的地質和物探及航探資料,最後一致認為:
第四件事還是趙振聲做的:他從廢物中翻騰了半天,找到一根約13米長、4寸直徑的管子,然後再請車間工人師傅動手,自製了一個下井撈油的撈筒!這東西看起來很土,但是實實在在與千米之下的石油「親密接觸」者。
酒後的閑聊該是輕鬆的了吧?非也。會客廳的大沙發上,省委書記脫掉鞋子,說要舒服舒服。
「是這樣。」何長工把秘書準備的稿子擱在一邊,順著「老毛」和整個會場的氣氛說道,「經過我們地質工作者幾年艱苦奮鬥努力,我們已經對全國的『地下敵人』有了比較清楚的了解,不僅抓到了『敵人』的一批『團長』、『師長』,而且還抓到了好幾個『軍長』、『司令』!」這樣的比喻,很對台上台下大多數老軍人的口味,於是何長工在獲得一陣熱烈掌聲後繼續說:「我們沒有石油,國家就強大不起來。找不到石油是我們的恥辱!找不到石油我們得通通滾蛋!」何長工說完此話,回頭朝主席台看看。他看到毛澤東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有炯炯的目光盯著他何長工。
「蘭煉」的建設是快速的,一年多時間便拔地而起。其規模之宏大,設備之先進,以及車間、食堂、各種小會議室、洗澡堂、噴水式的飲水器……所有這些在當時簡直就是「共產主義社會」般的縮影。
「余部長,你的隊伍在我這兒打出了油,老頭子我高興啊!我得去看看他們!而且是帶著大肥豬去!你什麼時候過來呀?我也準備給你設宴接風啊!」歐陽欽書記給北京余秋里打電話。
辦公廳的同志熱情而又客氣地說:「余部長說了,讓你們倆好好休息休息。」「不是說有緊急會議要開嗎?怎麼讓我們天天閑著呀?」那個黨委書記莫名其妙地問。
「嘩——」那根8毫米的油管里頓時響起巨大的呼嘯聲,隨即人們見到一條棕褐色的油龍噴射而出……
9月25日,在另一個地區進行野外調查的117隊則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吞沒了,女隊長楊拯陸和實習生小張剛剛完成一條測線,在一座無名山上被氣溫驟降到零下40攝氏度的強冷空氣活活地凍死了……隊長楊拯陸這年還不足22周歲,她是著名愛國將領楊虎城的女兒,也是楊虎城將軍最小的「掌上明珠」。那年楊將軍慘遭蔣介石暗害時,拯陸正好隨兩個姐姐到了西安才倖免一死。1955年,拯陸聽了在玉門油田當管理局副局長的哥哥的話,從西北大學畢業后自願分配到新疆地質調查隊工作。不愧將門之女,拯陸年紀輕輕就被委以隊長之職。她工作努力,從不叫苦,人們還以為她是個出身貧苦人家的兒女。隊友們後來在拯陸犧牲的地方發現了那個地區的第一個石油地質構造,就命名其為「拯陸背斜」地質構造。
外面下著鵝毛大雪。院子里已經積起厚厚的一層銀裝,余秋里和康世恩似乎根本沒有發覺,依然喝著沉悶的小酒,一杯又一杯。
「請朱技術員上來!」康世恩嘴裏說著,眼睛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密密麻麻的電法圖……
米爾欽科終於抬起頭。他朝康世恩微笑了:「康,祝賀你!這口井的油氣顯示很好。要是在我們蘇聯,如果得到這麼可喜的情況,我們就要舉杯慶祝了!」米爾欽科說完這話,屋子裡的人全都歡呼起來了,唯獨康世恩的笑容裡帶著幾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當然是帶上我們打出的原油唄!」包世忠從朝鮮戰場回來見過大世面,這點子是他出的。
夠複雜和神奇的吧?趙振聲他們要做的第二件事是:找一塊一寸厚的鋼板,用氣焊割下大小兩個環形鋼板焊在一起製造出一個土製的大法蘭。啥叫法蘭?那是採油樹上的玩意兒,很專業。啥叫採油樹?以前我看過石油部作家寫的小說,卻從未見過這麼一個富有詩意的東西。到了大慶我才看到這採油樹原來就是油井出口處由大大小小各種閥門組成的器具,一排一排的,像結滿果的桃李樹,所以取名為「採油樹」——當我第一次在大慶油田的「松基三井」紀念地看到它時,我真的很激動,我才真正明白石油工人對採油樹的那份情感,也明白了石油作家們一提起採油樹時的那種掩飾不住的衝動。「採油樹」是石油人的象徵,「採油樹」是石油事業的總閥門。
「老將軍,想啥子事啦?快看看這個『總體設計』行不行?」余秋里用胳膊輕輕捅捅依然沉浸在往事回憶中的何長工。
1990年,剛剛從「兩伊戰爭」走出來尚未喘氣的伊拉克入侵鄰國科威特,還是為了那兒的有取之不盡的石油讓薩達姆眼紅。這回美國人不幹了,「沙漠行動」將伊拉克人打得差點回不了家……
「哎老康,還有一件事:聽說松基三井那兒經常有野狼出沒,你讓松遼局或者當地武裝部給井隊配幾把傢伙!」余秋里在長途電話里補充道。
「同學們,《地質隊員之歌》是怎麼唱的,我很想聽聽!」一年前的中南海。國家副主席劉少奇以難得一見的激昂,這樣高聲問著一屋子圍聚在他身邊的地質學院的畢業生們。他們明天將奔赴祖國各地的找油和找礦戰場上去。
1908年,波斯灣發現豐富石油后,世界便開始混亂起來,新老帝國主義便從這時起各打各的算盤。
讓我們一起回顧石油作為戰略資源在20世紀所發生的歷史事件特別是戰爭事件所起的作用吧。
「『有預料,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有光明。』這話我不反對,可我更想能逮到就早逮到,逮到了就早吃掉!」秦老衚衕夜深人靜后,李人俊他們幾個副部長都走了,秘書們也一個個在隔壁的房間睡下了,會客廳里就剩下余秋里和康世恩時,余秋里把腳上的鞋子往邊上一甩,雙腿盤在屁股下面,拿起煙盒朝康世恩甩過一支煙后,張大嘴巴、仰著頭這樣說。
余秋里敬重這樣的前輩。而何長工自打當了地質部黨組書記兼副部長后,在石油工業建設問題上,對余秋里也是十分讚賞。年輕人嘛,幹勁大,勇氣沖。何長工不止一次當面誇獎余秋里,並說:找油問題上,你秋里怎麼讓我這個老頭子協助,我就怎麼跟你轉!從踏進老將軍的家門那一刻,余秋里的臉上就掛滿了喜色。
20世紀前葉的1859年,「上校」德雷克先生在泰特斯維爾鑽出第一口油井的第二年,美國就發生了內戰。
焦力人和那個黨委書記弄不清北京余部長這麼急讓他們去幹什麼。於是也不敢耽誤一分鐘,夾起衣服又從財務那兒領了些路費直奔嘉峪關機場,火速趕到北京,直奔石油部機關。辦公廳工作人員見焦力人他們來后,很熱情地給安排在部招待所,一人一房間,而且還特意在房間里放了些水果。
「報告!」石油部松遼石油勘探局局長辦公室的門口,來了一位英姿煥發、全身戎裝的年輕軍人。
「出油啦!而且油量很大!產能達十幾噸!」身在哈爾濱的康世恩比預定的時間早兩小時,給北京的余秋里報告道。
這一天早晨,一行人叩開了老將軍、地質部副部長、黨組書記何長工的家門。鄰居們注意到,幾天來,一群又一群的人給老將軍拜年,總是待上幾分鐘,就得讓給新一批的拜訪者。而今天拜年的卻叫人蹊蹺:一陣興高采烈的拜年聲過後,就再也沒有人出來,且老將軍家的門也給緊緊關閉了……
原油熊熊燃燒。
…鑽機剛搬到松基三井時,狼崽子開始還挺害怕的,鑽機一響,它們就拚命地跑,後來聽慣了,就不害怕了。瞅著我們在幹活時,它們遠遠地躲在草叢裡等候機會襲擊,有一次一個地質隊員在井台後擺岩芯,那幾隻狼就「嘩啦」一下撲了上去。千鈞一髮之際,我們井台上的同志正好在提鑽,一股泥漿順著巨大的提力衝出地面,濺向井台四周,那幾頭狼嚇得拔腿就跑……」包隊長的故事講得驚心動魄,也傳到了部機關,傳到了余秋里的耳朵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於是余秋里就想到了要給鑽井台配幾把「傢伙」。
歐陽欽書記的眼睛閃動著,露出少有的驚喜:「好啊,那咱們就給這個即將誕生的油田起個名吧!松基三井在大同鎮,我們就把大同改成『大慶』,你看怎麼樣?」「太好了!名副其實。將來這兒要是有了大油田,肯定會成為一個非常漂亮的城市。山西有大同市,我們這兒再叫大同市就重複了。改!改大慶好!」歐陽欽聽后發出一陣朗朗的笑聲,他的嘴裏不停地在喃喃著:「大慶、大慶……」「同志們,我們在松遼打出了油,這是歷史性的事件,值得紀念。將來,我們這兒要大發展,油田一旦建立起來,這沉睡了千萬年的北大荒將是一個充滿生機和希望的地方,因此我建議,把我們未來的油田叫成大慶,因為它是在我們新中國成立10周年的大喜日子里發現的!你們說好不好?」在與松遼勘探局的幹部職工見面會上,歐陽欽書記把自己的想法向大家徵求意見,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熱烈響應。
「大慶?!」余秋里第一次聽人說歐陽欽書記把松遼出油的地方叫大慶時,眉頭一揚:「好嘛!大慶好嘛!」他對康世恩和石油部機關的同志說:「今後我們就把松遼改成大慶。哪一天允許對外說了,我們就把它表在地圖上。現在嘛,我們只能在內部稱它為大慶,對外還不能說。嘿嘿,這叫內外有別嘛!」大慶就是這樣在二位老革命者的談笑風生中正式定名和誕生了。
康世恩是學地質出身的,他心裏清楚,至少他清楚兩件事:一是松遼油田即後來的大慶油田發現的理論依據是陸相生油理論,這個理論的最早提出者是潘鍾祥教授和黃汲清先生。潘鍾祥教授死得早,又沒能參与大慶油田發現的具體工作,所以黃汲清和謝家榮及翁文波先生成為了主要的根據陸相理論找油的實踐者和決策者。特別是他們在1955年1月20日召開的全國第一次石油普查工作會議上商定的《關於1955年石油天然氣普查工作的方針與任務》中,就已經點明了松遼地區作為重點石油地質普查的對象,及1年後由黃汲清領導、翁文波等人參加繪製的新中國第一張《中國含油氣遠景分區圖》,更加清楚無誤地劃定了松遼地區是中國未來找油的主要方向,這張《中國含油氣遠景分區圖》,現在只有一份保存在清華大學圖書館里。
從1959年至今天,50年的大慶已經成為了中國最重要的能源基地和石油聖城,它的誕生使共和國擺脫了昔日依賴「洋油」的歷史。50年來的大慶,為新中國的建設事業和國防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源源不斷的石油如一個人的管脈里的血液,確保著人民共和國的生命與成長……
1896年,標準石油托拉斯的進一步風起雲湧,使亨利?福特開動了世界上第一台汽車,而在這之前,蒸汽機無法實現文明人對機動車的文明要求。
昨天包世忠親自看著技術員將氣泡用火柴劃出一團橘紅色火苗后,立即命令鑽工:「抓緊時間取芯,說不定下一次提桿就能逮住油砂呢!」果不其然,今天天亮后第一個早班的隊員們在取芯時,發現了一段厚度達10厘米的黑褐色油砂。
「松基三井的地下情況還是不十分清楚。主任地質師張文昭必須在現場。」於是松遼局的主任地質師張文昭背包一打,就住在了小西屯村,天天在井台上與鑽工們一起一身水一身泥地盯班;「固井?固井解決問題?……我明白了,那就調玉門鑽井部工程師彭佐猷同志去。」於是彭佐猷帶著助手直奔松基三井。8月23、24日,彭佐猷一到那兒就指揮固井戰鬥。幾千噸的水泥從堆場要扛到攪拌現場,正在這裏「督戰」的松遼局副局長宋世寬一聲令下:「跟我走!」一百多名工人、幹部,脫下上衣,在炎熱的大太陽下,扛著50公斤一包的水泥袋,飛跑在堆場與井台之間……
在參加廬山會議之前,松基三號井已經開鑽兩個多月。包世忠這位滿身帶傷的殘疾鑽井隊隊長也真不簡單,在沒有吊車、沒有大型運輸工具和沒有一條像樣的路可走的條件下,硬是把120多噸機台設備搬到了地處黑龍江肇州縣聯合鄉高檯子村和小西屯之間的那片空地上。開鑽的儀式也並不像余秋里、康世恩和何長工他們在決策井位時翻來覆去、幾經周折那麼複雜和勞神,基井綜合研究隊隊長鍾其權找來一根小方木杆,上面寫了「松基三井」4個字,用榔頭往地里一釘,對包世忠他們說:「就在這兒鑽!」包世忠是帶兵出身的人,他懂得鼓舞士氣該怎麼做。於是在4月11日開鑽那天,讓隊里的幾個年輕人把41米的鑽塔插上鮮艷的紅旗,還特意到鎮上買了幾掛鞭炮。全體隊員列隊站在鑽台,他一聲令下:「開鑽——!」頓時在鞭炮轟鳴聲中,5台300馬力的柴油機齊聲怒吼,將強大的動力傳送給鑽桿。直插地面的鑽桿開始飛旋,泥漿帶著水花,濺向四方,令圍觀的幾百名村民一陣陣歡呼和驚嘆。
北國冰城哈爾濱的夏天,特別美麗。這一天,在十分華麗堂皇的哈爾濱國際旅行社賓館的四樓會議室里,燈火通明,裏面不時傳來陣陣歡笑。
余秋里已有些日子在為松遼的找油前景焦慮不安了。自他上任石油部長后,部里已經向松遼平原派去了一支又一支隊伍。康世恩從地質業務的角度告訴他:要想在一個不見油砂露頭、不見明顯地質構造,又不見任何前人留下原始資料的「三無」地區逮住「地下大敵人」,就必須不斷加強那兒的普查和勘探隊伍。余秋里是誰?什麼仗沒打過?在用兵問題上,他有嫻熟的指揮藝術。
余秋里那個時候當然更不知道楊繼良是何人。而他關心的是如何迅速打開松遼找油局面。過去外國人一直說中國「貧油」,後來地質學家們——包括蘇聯大專家們都說「東北有油」、「松遼前景可觀」,再後來地質部何長工他們先是送來韓景行他們野外採集到的油砂,再後來是「南17孔」的岩心含油喜訊,而石油部自己的隊伍也相繼獲得一份份「松遼有油顯示」報告,可油到底在哪兒?余秋里要的不是兩軍對峙前那些偵察員向他報告的有關敵方的捕風捉影的虛玩意兒。
「出油啦!」「出油啦——!」那一刻,整個松遼平原歡呼和震蕩起來。32118隊井台上一片沸騰:包世忠抱著油管直哭,朱自成跟著隊長也哭了起來,張文昭從老鄉那兒拎來一隻葫蘆瓢盛滿新鮮的原油,他看了又笑、笑了又看,最後竟然不能自禁地坐在地上失聲號哭——那是興奮的。突然,張文昭捧起原油,飛快離開現場……
松遼找油大戰中或許要犧牲幾千人……
康世恩拉著秘書,笑:「走吧,你還不知道他的脾氣。今天晚上讓他睡也睡不著了。我們上部里給松遼那邊打長途問問情況!」古城北京的東方已經破曉,一輛蘇式轎車行駛在晨曦中的街道上。車內余秋里和康世恩輕聲交談著:「老康啊,松基一井是我們松遼勘探戰役的第一炮,關係重大,這個鑽井隊是哪兒派去的?」「是玉門那邊調去的32118鑽井隊。這是我們的王牌鑽機了,蘇式的超級深井鑽機,能打四五千米呢!」這是康世恩的聲音。
「哎,不是讓你去當工人的,是讓你當隊長。」「當隊長?我哪能成嘛!首長你……」本來天就熱,房子里連把扇子都沒有。包世忠急得滿頭大汗。
北京。余秋里家。
余秋里在拿著上面兩張英勇犧牲的年輕女隊長的照片的同時,他還知道另外兩名石油勘探地質隊的男隊員確實是帶著獵槍出發上野外的,可他們沒有回來——那是115隊的一個送水的駱駝隊的隊員,年僅18歲。那天晚上暴風刮來,十余峰駱駝跑了,這位隊員就帶上獵槍立即順著駱駝留下的新鮮腳印去追蹤。可兩天後隊上的同志們仍沒等到他回來。隊長急了,發動全隊人到處尋找,最後在距隊部200多公里的山嶺邊發現了駱駝群,而同時也在距駱駝群50多公里的一個黃色土堆前發現了這位小隊員的屍體——那兒無水無草更無人,只有一望無際的荒漠。那小隊員的胸前布滿了他自己的指痕,那是他口渴、胸悶難忍而留下的傷痕。隊友們見此景,一擁而上地抱住其屍體,個個號啕大哭……與115隊相鄰的另一個地質勘探隊的一名男隊員卻因出去為同志們拉水而一去未歸。隊友們找遍了整個大鹽灘,除找到一點點遺物外連遺體都未見……
新疆石油局局長張文彬,是原「石油師」的政委,從1952年接受毛澤東之令帶領全師官兵轉業到石油戰線后,一心想為中國的石油事業出力流汗,多作貢獻。可有人則把他搞石油的幹勁說成了反「大躍進」的右傾行為,欲停其職。余秋里得知后,立即責令新疆石油局黨委必須糾正對張文彬的錯誤做法。為此余秋里專門和新疆自治區黨委的王恩茂同志通話,力主保下張文彬。
1872年,洛克菲勒發動「我們的計劃」,第二年諾貝爾家族就開始進入俄羅斯市場。
余秋里聽完,非常生氣地扒拉幾口飯,便將筷子往桌上一甩,站起身:「這頓飯也吃不香了!我要上省委去。」這天晚上發生在蘭州的這一幕後來連毛澤東都知道了:
「哎呀書記好書記好!我已經有些日子沒見您這位老首長啦!」余秋里提前幾分鐘在下榻的賓館走廊里等候省委書記的出現。來者的身份不僅是甘肅省委書記,而且當年在長征路上與余秋里一起走過雪山草地,后在西北野戰軍當過四縱政委、兼任陝甘寧晉綏五省聯防軍副政委呢!論資排輩,余秋里叫他首長一點不過分。
油在何處?茫茫北大荒,浩浩松遼地。地質學家在中國雄雞形的地圖上瀟洒地用紅筆一圈,扛三腳架的地質戰士和扛鑽機的石油工人們則不知要跑斷多少條腿、流盡多少汗水才能尋到一片沉積岩、一塊油砂石啊!還在玉門和克拉瑪依調查研究時,余秋里聽了幾件事感動得幾度拭淚:
當然,最著急的還是他們的部長余秋里。
「過去,我們那一代人是革命戰爭時期的游擊隊。吃苦,為的是打出一個新中國。今天,你們去吃苦,是為了建設美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少奇同志拍了拍坐在一邊的老將軍何長工,把聲音提高了一倍,「打游擊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你們知道這位老將軍的腿是怎麼跛的嗎?就是打游擊留下的殘疾!現在輪到你們打游擊去了,你們怕嗎?怕苦嗎?怕獻出生命嗎?」「不怕!——」同學們齊聲回答。
「是。隊長,我們堅決完成任務。」朱自成和賴維民帶上含油砂的岩芯樣和測井資料,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和喜悅,搭上火車,直奔哈爾濱。
「你們以為自己是誰?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之外的獨立王國嗎?以為保護本廠利益就是最崇高的了?呸!一點最起碼最基本的全局觀念都不知道!在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一個只顧局部利益的單位、廠礦,能搞得好嗎?不行!永遠不行的!」余秋里在部屬廠局礦工作會議上,讓五廠幹部站在眾人面前,暴風驟雨般的一陣訓斥。平時那隻空袖子此時甩得「嗖嗖」生風,嚇得五廠的幹部臉色發白。
暫不提松遼戰局的事。當時支撐著中國石油工業的主要基地如新疆石油局與玉門石油局,都面臨「不幹正業、干正業反被打倒」的局面。
廬山會議對余秋里內心深處的影響是巨大的,而對他正在全力指揮石油戰線打開新局面也帶來不可低估的負面影響。
「……情況就是這樣。現在請余部長你拿主意。」康世恩靜等在電話邊上,他的心跳得很緊張。
但是「松基三井」的鑽探過程並不一帆風順。一天,包世忠為解決職工的吃菜問題,正帶人在一片荒地上墾荒翻土,副隊長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隊長,快去看看,井上出事啦!」「什麼?」包世忠沒有顧得上問清是怎麼回事,就直奔井台。
「好嘛,說說你的喜訊。」毛澤東今天特別高興。
年輕人於是爭先恐後地回答。有的說:地質勘探就是千里眼,一眼能看到地底下的礦藏;有的說地質勘探就是先行官,祖國建設我們走在最前沿。
我們還是把目光收回到何長工家的「國家會議」上吧。
徐今強了解余秋里的脾氣,於是如實報告:他是因為抓煉油而對大鍊鋼鐵不熱心才被省里抓反面典型弄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的。
松遼找油進入緊張時刻,余秋里工作千頭萬緒,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也是忙得手腳並用。許多人以為余秋里只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他說起話來像火炮筒似的,可他又是個特別粗中有細的人。那時有個通訊員姓馬,小馬承擔著上送下發文件的任務,整天四腳朝天。可機關有點什麼好事,好像從來沒有他的份似的,小馬自己也不吭聲。余秋里知道了,一問小馬家七口人,就靠小馬一個人拿40來塊工資支撐著。「這麼困難的同志,工作又做得這麼勤勤懇懇,你們就沒有眼睛關心關心?」余秋里沖辦公廳的人發火了,親自為小馬爭取了一筆生活補助。
從這以後的日子,石油部上下像燒開了的水,每天都熱鬧沸騰著……
余秋里用握電話的右臂膀蹭蹭頰上淌下的汗珠:「這樣老康,既然那邊有情況了,我看你應該立即上前線去,坐鎮那兒,等待進一步成果!明天你就出發上哈爾濱!」「我read.99csw.com也是這麼想的。那我明天一早就動身了?」「好。我在北京等待你的好消息。」余秋里放下電話,見三女兒曉霞揉著小手,從裡屋搖搖晃晃地出來:「爸爸,你又把我吵醒了。你真討厭!」余秋里高興地上前一把抱起女兒,用鬍子扎小霞:「爸爸真討厭嗎?啊,還說我討厭嗎?」父女倆嘻嘻哈哈一陣鬧后,妻子終於搖著扇子出來干涉了:「都深更半夜了,還讓不讓人睡覺?」「走,到媽媽那兒去!」余秋里放下女兒,自個兒進了另一間屋子去沖澡。這個澡用的是冷水,他覺得十分爽快,竟然一邊沖澡一邊少有地哼起了「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建設高潮,建設高潮……」這是1959年盛夏的一個日子。此刻松遼平原上的那口松基三井現場,變得特別緊張和熱鬧。
1931年日本人佔領中國東北三省,就是想獲取更多的石油與其他能源。
省委招待處的寧卧庄賓館,雖不像現在的五星級水平,但在當時也是蘭州數一數二的只有高級首長才有資格入住的地方。但余秋里進了寧卧庄沒有先歇腳,卻又叫自己石油部的運輸公司派來一輛「伏爾加」。隨後到了蘭州煉油廠。
石油部內部有人在這個時候提出,既然工業戰線都在「以鋼為綱」,我們石油戰線何必爭著干吃力不討好的事?讓吧!讓鋼鐵老大先行吧!但多數同志則堅持認為,國家統一計劃下,我們可以擺正石油工業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既服從大局,又可以從主觀能動性合理使用國家分配的投資和物資,在內部充分挖掘潛力,努力完成和超額完成國家任務,同時盡量爭取多找油。
康世恩這回是清清楚楚地對米爾欽科說:「是的,我想我們打基準井的目的就是為了找油的,現在既然已經看到了油氣顯示,就應該立即把它弄明白,看看這口井到底具備不具備工業性油的條件。」「不行!」不想米爾欽科像一下失控似的沖康世恩叫嚷起來,完全沒有了蘇聯大專家的樣兒,更顧不上外交禮儀了。他抖動著根根銀絲,憤憤地:「康,你這樣做是不對的。松基三井既是基準井,那它的任務就是取全芯、了解整個鑽孔的地下情況。這是勘探程序所規定的,不能更改!」「可勘探程序是你們蘇聯定的。我們中國現在缺油,國家需要我們儘快地找到油啊!找到大油田才是最根本的目的!」康世恩力圖解釋道。這話更讓米爾欽科火冒三丈,老頭子氣得一下又不知如何是好,於是衝著康世恩大叫:「松基三井必須堅決打到3200米!不這樣你們就是錯誤!錯誤!」說著,雙手一甩,氣呼呼地回到房間,「嘭」的一聲關門后再沒有出來。
「好啊!你們儘快把油砂的岩芯送到哈爾濱來!我和專家們要看看,越快越好!」康世恩的電話打到離松基三井最近的大同鎮郵電局。那年代國家的通訊設備極其落後,鑽機井台上不用說根本沒有手機,連電報機都沒有,所有對外的聯繫必須經過當地最基層的郵電局來完成。於是,小小的大同鎮郵電局成了松基三井和北京及石油部領導們唯一的聯絡點。
這一天深夜的秦老衚衕里,安靜得出奇。余秋里家的那個會客室里被煙霧籠罩得進不去人。
「誰說的打不著油連工人的工資都不發了?扯淡!真要那樣,拿我的工資給石油工人們發去!」余秋里一生最聽不得有人欺負老百姓。
余秋里像做錯了事似的站在那兒直挺挺地等待總理的進一步批評:「總理,是我們工作沒做好。」周恩來搖搖頭:「這不能怪你,一是我們的車子太少,二是那邊的路程實在太遠。運一車油到南邊,得走幾千公里,成本太大了!」余秋里想說:總理啊,石油東移戰略絕對是對的,得早動手多下點本錢搞呀!可他沒有說出口。
那個年代受難的還有許多人。共和國極其重要的一位開國元勛彭德懷的命運也許是最慘的。
「部長,我們、我們正要開大會呢!能不能……等開完會再起程?」那黨委書記支支吾吾地問。
人家是老紅軍,正式場合一言一行,有板有眼。從台前走來后,該是「老農民」的那套習性一點不馬虎地徹底恢復。余秋里在這一點上非常喜歡省委書記,他們都是從小吃不飽穿不暖才扔了鋤頭跟共產黨鬧革命出來的,雖然現在官當大了,但骨子裡的生活習慣還是農民一個。
余秋里和石油部的人要實現的就是把「大敵人」逮到手,把真正的「紅燒肉」夾進嘴裏。這不是一般的功夫。需要傾情傾力,甚至耗費舉國之力。
何長工發現了,說:「康世恩你是不是昨晚又開夜車啦?」余秋里解釋:他過年這三天,一天也沒休息,天天跟幾個技術人員在商量基準井的事。
「康部長,油砂樣品拿來了!」朱自成抱著重重的岩芯,輕輕在康世恩的面前放下。
「噢噢,還是開我們的『國家會議』吧!」老將軍自感有些失態,趕緊收回自己的思緒,認真地說,「你我的牛都吹出去了,現在只有一條路:拼出老命也要把『敵人』的大傢伙找到!」「是嘛,今天來找您就是為了松遼平原底下的那個大『敵人』嘛!」余秋里說。
「不能!你們兩個立即上北京來,不得耽誤一分鐘!」北京的長途電話「啪」地掛了。
「老將軍,你快仔細看看我們的總體設計方案還有什麼問題……」我們的鏡頭終於又拉回到了春意濃濃的老將軍家了。
「蠻幹!」「胡來!」「破壞生產,個人英雄主義!」32118隊以這種「螞蟻啃骨頭」的精神,實現了在無任何外界幫助的條件下完成井隊整體長途搬遷,即遭到有些人的政治攻擊。拖著殘疾之身的包世忠竟然為這不得不到局幹部大會上作檢查……
北大荒的秋天,清風習習,到處是金黃色的如畫風景。望著遼闊的黑土地,遙遠聳立在平原腹地的高高鑽塔,這一路上歐陽欽書記興緻格外高漲,他對身邊時任省委秘書長的李劍白說:「北大荒啊北大荒,你沉睡了幾萬萬年總算又要歡騰了!李秘書長,你說我們在北大荒發現了油田,蘇聯想卡我們脖子也卡不住了,這在國家經濟困難時期,我們這兒出油了,是不是一個非常關鍵而偉大的發現呀?全國人民是不是應該好好慶賀這一具有歷史意義的事件?
隊長包世忠給前往台井指導工作的工程師們描述得繪聲繪色:「那狼大喲!而且特狡猾,它正面不襲擊人,總是等你背過身去,忙著幹活的時候,它就悄悄走近你,然後突然發起進攻…
這回讓隊長包世忠犯難的是:一個名額,給誰呢?部里傳來余部長的意見很清楚:要挑一線上的同志去。誰都是一線的同志呀!包世忠扳著手指:「四大金剛」的司鑽吳三元、王順、劉福和、安發都是吃苦在先、手握剎把用汗水換出來的勞動模範;哼哈二將:副隊長喬汝平、鑽井技術員周達常更是衝鋒在前的勇士;還有勤勤懇懇的地質技術員朱自成,就連炊事班的老班長張學孟都是功不可沒的松基三井的功臣啊!「指導員你看這怎麼辦?」包世忠找到指導員沈廣友。老沈笑笑,說:「要不你去最合適,因為隊長只有一個。」包世忠不幹:「這麼大的榮譽,我跟你都不能去!得讓工人們去。」倆人最後商量由王順去。「我們32118來松遼后,一波三折,總算打出了油。現在上北京向毛主席報喜,得順當點兒。王順的字里有『順』字,他去好。」包世忠沒轍,最後找了這麼個理由。
剛剛起步的石油隊伍面臨著一場空前的生死抉擇!找油的人要去鍊鋼。熱心石油事業的幹部則被批判為右傾分子。
楊繼良和鍾其權等面對同行的「考試」,很是一番辛苦,可當他們擺出五大依據時,物探專家朱大綬搖頭:「地震資料不夠,沒有電法隆起的基礎工作,難說新孔是不是在所需的隆起構造上。」專家們的討論異常激烈。康世恩那個時候正好跟余秋里上了西北的克拉瑪依,他通過長途電話問張文昭情況怎麼樣了,張文昭只好報告實情。
德國人不傻,他們早已磨刀霍霍。1914—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場上,機械化成為現代戰爭的一種基本形式。
終於,在1980年,中東的兩個兄弟伊拉克和伊朗開戰。
嘻嘻,秋里啊,還是你最讓我省心。被部長們攪得頭昏腦漲的計委主任李富春同志這時最愛跟余秋里嘮嘮嗑,並總會捎上那麼一句話:要是部長們都像你余秋里,我這個計委主任可好當多了。
打狼是小事。試出油則是天大的事。
1959年7月初,正當余秋里與同事們熱切地等待「松基三號」井的戰果時,他被召到江西廬山開會。
金門前線的炮火自第一天開始后,美國和台灣島上的「老蔣」急紅了眼,美國人調來了航空母艦,「老蔣」也四處招兵買馬準備跟毛澤東再次決一死戰。指揮我人民解放軍和前線國防的彭德懷元帥其實此刻心頭也十分著急,其中原因之一是,從全國各地調運的軍隊和戰車每天都要吃掉幾百噸幾千噸的油。為此,陳雲副總理口袋裡的外匯連連吃緊,因此中央把迫切的目光放在余秋里和石油部的身上。余秋里對這些情況比石油部的任何人都清楚,壓力因而也大得多。沒有壓力,要你余秋里石油部幹啥?不是重要的崗位,不是泰山一樣的重任,彭老總捨得把自己的愛將從部隊抽到地方上去搞工業?這哪是簡單的搞工業嘛!石油既是國民經濟的「血液」,也是現代軍隊的「血液」。彭老總清楚著呢!一個人的國家記憶第一篇一個與共和國盛大慶典同時誕生的工業聖城余秋里也清楚著呢!
「這、這不到一個星期時間就、就……」「小楊同志,余部長等部里領導每天都在等著我們松遼這邊的找油進展,如今松遼大地上的石油勘探一天一個變化。你一年前要是到這兒來,我們石油部的地質勘探人員加起來也就幾十來個人,現在已經有1000多人了,余部長他們還在不斷往這兒派人哪!這說明啥?說明我們松遼方面能不能早日找到油,成為北京方面天天都在盼望的大事啊!年輕人,甩開膀子痛痛快快乾吧!」宋世寬一番話,說得初來乍到的楊繼良熱血沸騰。
余秋里也不含糊,屁股坐上沙發后,腳上的鞋一脫,跟著人家主人雙腿盤在沙發上,不同的是人家仰躺在大沙發上。「不好意思了,余部長,今晚讓你給多灌了幾杯,有點那個了……」省委書記舌頭根真有些發直了,臉緋紅地,仰躺在沙發里沖北京來的客人歉意地笑笑。
「好好。當京官身不由己,那我先行一步,替你去慰問一下石油同志!」歐陽欽性格爽朗,快人快語。
這是老將軍何長工非常得意由他「當家做主」的,由「三國四方」參加的「國家會議」,而且屬於想開就開的不定期會議。
「除了徐今強不能抓外,玉門的焦力人,運輸公司的張復振,你們一個都不能動!一個都不能斗他們!誰要是敢動他們的一根毫毛,我立即把他們都調回北京去。你省委有意見,我們上黨中央那兒去說!」會客廳的門突然「哐」的一聲開了,只見獨臂將軍部長氣呼呼地從裏面走出來,朝走廊里等候的秘書和隨行人員一揮右臂:「走,回北京去!」一個部長和一個省委書記干仗,這不算小事。消息馬上傳到北京的中南海。毛澤東聽后扼腕道:自古就有不怕死的諫官嘛!劉少奇聽人說后,頗為感慨地以欣賞的口吻讚揚余秋里:為了黨的利益,就是要拋開個人,拋開單位,據理力爭。
余秋里下火車時,甘肅省委和石油部運輸公司駐蘭州辦事處的車同時到站接他。當時的石油部運輸公司在蘭州非常出名,因為國家的石油主要是靠他們運輸到全國各地的。聽說自己的部長來了,運輸公司辦事處的同志臉上很有種洋洋得意之氣,他們知道部長的脾氣:肯定不會上省委招待所,而是願意上自己的運輸公司辦事處去住。
余秋里更火了:「我在這兒你還有什麼支支吾吾的?」
王順後來真上了天安門城樓,不過他沒有機會代表石油工人給毛主席獻禮,因為主席距他有一段距離,但王順回到隊上堅持說毛主席笑眯眯地向他招手呢!只是參加觀禮要求太嚴,大會工作人員根本不讓他們帶什麼東西上城樓。
多年後,這一秘密被揭開:此次前來拜年的均是石油部、地質部和中國科學院的部長、副部長和專家們。領頭的是余秋里,他身後還有康世恩、曠伏兆、孟繼聲、顧功敘、沈晨、張文昭……
松遼找油戰鬥比這要慘烈得多!我從好幾個人那兒知道,余秋里曾經做過這樣的心理準備:
「報告首長,聽說這兒要找到油田啦,我著急呀!請首長快給我安排工作吧!」不知怎麼的,才見面兩分鐘,宋世寬就喜歡上了這位少校轉業軍人。
李劍白秘書長也被歐陽欽書記的話所感染,連連稱道:「是該慶賀。松基三井噴油正值國慶10周年的大慶前夕,是向『國慶』獻了大禮,喜上加喜,應該大慶。」
「這樣吧,我再請薄一波同志從國庫里調撥1100輛汽車給你們!」周恩來操起電話,立即給薄一波辦公室通話。隨後,握住余秋里的右手,不無期待地說:「你得幫我這個忙啊!」余秋里無言可答,只是默默地點頭保證。
省委書記驚醒了,吃力地支撐起身子。看著余秋里趕走自己的手下,頗為不滿:「余部長,你別發那麼大火嘛!這抓破壞大躍進的右傾機會主義分子是中央的精神,大鍊鋼鐵也是毛主席的號召,你不能不讓我們要求下面的單位行動嘛!」會客廳的門「嘭」地被余秋里關上,但裏面的聲音,無一遺漏地傳到了外面的幾位秘書和賓館工作人員的耳里——「那也要看什麼人幹什麼事!如果徐今強把鼓風機借出去了,一旦正在工作的鼓風機出了故障需要更換備用又找不著時,就會造成煉油廠的癱瘓你知道嗎?」這是余秋里的聲音。
康世恩苦笑一下,再沒說話。
鋼鐵是老大,糧食是老大之老大,煤炭的投入一分不能少,水利是「命脈」,交通是「生命線」……輪到石油部的余秋里,他只能做「老末兒」。
我想起曾經有人說過這樣一件事:在一次大慶的城市改建工程中,因為施工需要,得把當年余秋里在指揮會戰時住的那個牛棚拆了。可有人建議這是「文物」得保留下來。事情傳到余秋里那兒,余秋里立即指示:不要留了,大慶有「鐵人」作紀念就夠了!這就是共和國功臣們另一面的偉大和崇高之處。看看時下某些領導幹部,事情還沒做出個樣兒,為自己樹碑立傳的「形象工程」倒是比比皆是。與老一輩革命家相比,我為今天的某些人汗顏。
1937年,日本人已經全部用軍艦和飛機直接開進中國關內關外了。
晚飯很豐盛,酒菜齊全,且是超規格的。本來余秋里讓下面的人吩咐由他們石油部出面招待省委書記,但人家省委的人不幹,說余部長上甘肅來,再讓石油部掏錢請客,他們省委領導的面子沒地方放嘛!「那就客隨主便吧!」余秋里對秘書說。
余秋里心急如焚。
松遼第一口基準井確定在黑龍江安達建設鄉,距安達縣城47公里處,簡稱松基一井。松基二井確定在松遼平原的東南部的隆起區域,即前郭爾羅斯蒙古族自治縣登婁庫構造上。
早在余秋里上任石油部,全力支持康世恩的找天然油為主的戰略方向時,有人曾在背後搗鼓過不少事,說康世恩是能幹,可他只會花國家的錢而見不到油——人家說這話的根據是,在「一五」期間,石油部投入在找油上的勘探費遠遠高於人造油的成本,但獲得的油氣量卻沒有人造油多。這回好,余秋里上任后,石油部在尋找天然油的勘探經費上的投入更大,瞧瞧川東會戰——有人又把這事抬出來嘮叨了,錢花海了,油呢?油沒見著嘛!等著吧,今年再抱不到「金娃娃」,看余秋里和康世恩怎個收場!說不準哪,連我們的工資明年國家都不一定給了!議論有時是能殺人的。余秋里自己沒有親耳聽到這樣的話,但他卻能從司機那裡聽到。他對基層和百姓了解的一個重要信息來源,就是從他的老司機那兒得到的。這一點余秋里的家人向我證實,尤其是他的幾個女兒告訴我,他們的爸爸後來官越當越大,在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即使在一起時,講的也是國家大事,或者最多問問孩子們的工作、學習之類的事。而且因為父親「高高在上」,他們不可以多問多說一些他工作上的事。「師傅就不一樣,能跟我爸什麼都可以聊。我爸也願意聽師傅的話。就是爸爸後來當了政治局委員和書記處書記后,師傅還是唯一可以說說他的人。」女兒們說。
指揮這場戰役的兩個「司令」便是石油部的余秋里和地質部的何長工。與何長工相比,余秋里屬於開國元勛中的「小字輩」。何長工資格太老了,余秋里那會兒在江西吉安老家當赤衛隊員時,他何長工已經是瑞金蘇維埃中央政府的軍政要員、政委和紅軍軍長了。那時林彪也還在何長工手下當小營長呢!關鍵是,何長工老將軍有過特殊的歷史功勛:毛澤東和朱德在井岡山會師時,他是牽線人。何長工功比天大,他因此有資格幾十年中能當眾叫毛澤東「老毛」,這是所有中共高級幹部中獨一無二的。
余秋里拿著戴健和楊拯陸兩位年輕漂亮的姑娘的遺照,雙手發顫著連聲喃喃著:「娃兒可惜,娃兒可惜啊!」娃兒們卻在照片上含著笑對她們的部長說:我們不感到可惜,我們感到光榮和自豪,因為我們是唱著《地質隊員之歌》和《克拉瑪依之歌》而去戰鬥的。
「好嘛!」這頭,余秋里像早有預料似的,回答得特別簡單,只是「好嘛」這兩個字說得比平時爽朗和有力得多。
幾日後,省委就派副省長陳劍飛和經委封主任代表省委前往松基三井現場慰問鑽探職工和技術人員。
「徐今強沒有錯!他是站在黨的立場上考慮問題的。」「這麼說我們響應中央號召大鍊鋼鐵就不是站在黨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了?」「你是跟我混淆概念。再說了,他徐今強還是我們石油部的部長助手,如果省委認為他有什麼問題,至少也得跟我們打個招呼吧!」「反右傾鬥爭,是當前全黨的一項頭等的政治任務,還需要向誰打招呼嗎?這也招呼一下,那也招呼一下,我們上哪兒去抓右傾分子呀?」「你書記上哪兒抓右傾分子我不管,但你要在我們石油系統隨便抓所謂的右傾分子,我看你抓個試試看!」余秋里的聲音剛落,只聽「哐當——」一聲巨響。
相反,有人要想在余秋里身上討點什麼好,可就麻煩大了。
怎麼辦?會議室頓時出現了少有的緊張氣氛。20多雙眼睛一齊聚向康世恩。
突然間,主席台上通過麥克風傳來一個聲音:「下面由地質部代表何長工發言。」怎麼回事?正在思忖的何長工茫然地抬起頭,發覺四周的人都睜大眼睛看著他。他再往主席台上一看,原來是主持人周總理正在向他示意:「何長工同志,請上主席台來!」噢,輪到我了!何長工趕忙站起來,他那雙本來就有點跛的腿此刻比平時更跛了。
大隊長看在眼裡,喜在心頭:松基三號的任務就他包世忠隊了!32118隊全體幹部職工接到再戰松基三號的任務后,一片歡騰。從松基一號井址的高檯子村到新井位的小西屯村,相距130多公里。之間,沒有一條像樣的路,儘是翻漿的泥地田埂。120餘噸的物資怎麼搬運到目的地,成了包世忠的一大難題。因為隊里松遼勘探局上僅有配備的4輛運車,最大運力也只有4噸重,而隊上的兩台泥漿泵外殼就有19噸重,且是不可分拆的整件。怎麼辦?包世忠發動群眾集體討論,大伙兒越說點子越多:沒有大型吊車,他們就用三腳架和滑輪倒鏈提升近20噸的泥漿泵體,然後在懸空的泵體下面挖出一個斜面坑,再讓運車徐徐內進,然後鬆開三腳架上的倒鏈,近20噸的龐然大物就這樣安然地放在了運車上。而越來越重的運車啟動后,包世忠像看著自己的閨女出嫁一樣,一步不落地跟著。啥叫難啊?
「不是一共調了兩個鑽井隊嗎?」「是,還有一個鑽井隊是32115隊。這個隊的任務是準備打松基二井,過些日子也馬上要開工了。」「噢。這兩口基井都很重要,但第一口井意義更大些,我建議派個得力的隊長去!」「好的,我把你的意見馬上轉告給松遼局他們。」余秋里和康世恩在車內的這段對話是倆人正準備赴玉門和新疆等西北油田考察之前說的。
然而老「烏德」好像有意要跟32118隊較勁似的,在他們革命加拚命搶回前些日子耽誤的時間,井孔鑽至1051米時,測井顯示井孔斜了5—6度,這與設計要求直井井斜每千米深度不得大於井斜度的標準相距甚遠。
「怎麼搞的,這酒和以前不一樣了!苦啊!」余秋里突然大叫一聲,眼睛盯著杯子里的剩酒,迷惑不解。
「哈哈,這事余部長都知道啦?」大伙兒笑開了。
康世恩也像一下被提醒了似的,看看酒杯,又品上一小口,說:「沒什麼不太一樣嘛!」「不對,就跟以前的不一樣!」余秋里堅持說。
這是事先招呼好的「拜年會」。
運輸、安裝,兩個月的螞蟻啃骨頭精神,一座鋼鐵鑽塔聳立於北大荒草原上,震撼了那兒的百姓。41米高的鐵塔,現在看起來也就是半座普通住宅樓房的高度,可那會兒的松遼大地上人們似乎像看到了一個巨人出現一樣,多麼好奇和振奮啊!7月9日,驕陽似火的日子,天空萬里無雲,地上鑼九*九*藏*書鼓喧天。32118鑽井隊舉行了隆重的開鑽儀式,大隊長一聲「松基一井——開鑽!」飛旋的鑽機頓時隆隆響起,沉靜的北大荒上從此沒有了寧靜……
楊繼良在這之前沒有見過部長余秋里,他區區小地質隊員,自然不知身經百戰的將軍是如何指揮一個又一個大戰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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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你想現在就完鑽?」米爾欽科瞪大了眼睛。
秘書著急地說:「部長您幹啥呀?」「回部里去呀!」黑糊糊的院子外傳來爽脆的聲音。
這一系統工程可以概括為:普查先行,物探定論,鑽井出油。地質部已對松遼的普查工作做得非常好了,物探能夠對所普查的地質情況進行定論,那麼他的石油勘探隊伍就可以早日讓松遼地底下的石油冒出來!顧功敘說得非常乾脆和肯定:「根據已經進行的物探工作,我又和黃汲清等專家研究認為,松遼盆地是個面積約26萬平方公里的新生代沉積盆地,其盆地的最深部位在中西部,可深達5000多米以上,所划範圍之內均有較好的生油層和儲油層。而且根據地質部長春物探大隊所進行的工作可以初步這樣結論:松遼平原上有幾個構造中蘊藏著豐富的石油資源!現在的關鍵是要找到它,只是眼下我們定下的兩口基準井形勢有點不妙。這石油部你們是知道的。」余秋里與康世恩交換了一下眼色,說:「老康,你說說兩口基準井的情況吧。」康世恩揉揉猩紅的眼睛強打起精神。
第一天沒見有人來通知他們開會。
傍晚時分,寧卧庄賓館的上上下下都知道省委書記要前來設宴招待石油部長,於是不到5點鐘就有人在大門口站著恭候。
「好兄弟,慢點兒。瞧,餃子里的油都流外面嘍!」何長工一把拉過老伴:「你甭管他,秋里說他這幾天光顧開會,春節都沒休息一天。讓他吃個夠。不過明兒他要是不給我在松遼弄出油來,看我怎麼罰他這條餓狼!」「報告老將軍,我接受您的挑戰!」康世恩頑皮地拿起筷子向何長工敬了個軍禮,末了又可憐巴巴地抬起手中的空碗,朝老將軍說:「謝謝您老再給來一碗!」「哈哈哈……」余秋里等人樂得前仰後合。
余秋里後來上32118隊視察工作時,包世忠跟他聊起此事,余秋里笑著告訴包世忠:毛主席其實已經知道松遼打出油了。是他余秋里打電話給了周總理,再由周總理轉告給了毛主席。
宋世寬遞過一塊毛巾,做了個搖擺的手勢:「你不用說了。在你來之前我們就看了你的材料。正好余部長和康副部長要求我們加強基準井的鑽井隊領導,而承擔一號井的32118隊老隊長另有任務,所以我們決定派你去那兒。這是組織決定。」包世忠一聽「組織決定」四個字,就再也沒有推辭:「是,首長。明天就去鑽機報到。」宋世寬高興地送這位雷厲風行的新隊長出大門。突然他發現這位雄赳赳氣昂昂的年輕人走路時怎麼像地質部的老部長何長工那樣跛腿?宋世寬後來才知道,包世忠原來是個戰功顯赫的三等甲級殘疾軍人。宋世寬有點後悔派這樣一個同志上眼下最要緊的前線,但勇士已經起程,那是不可能叫得回的。
「不,我是在考慮下一步的問題。」康世恩說。
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雙方在戰場上血與火的角逐,仍然離不開石油。
「試油?試油碰到難題了?85/8套管上的採油樹底法蘭缺失?井場上連試油的計量器也沒有?沒有那東西也得試!土法上馬嘛!對了,我看趙振聲行!別看他年輕,技術可蠻過硬的呢!調,調他過去!我給焦力人講!」余秋里一番調兵遣將,各路精英匯聚松基三井。
「康,難道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米爾欽科有些奇怪地問康世恩。
高聳入雲的「烏德」鑽機又重新抖擻精神,發出「隆隆」的吼聲……
「不、不不,余部長,我、我啥病都沒、沒有。」徐今強結結巴巴地說著。
打余秋里和康世恩決定松基三井停鑽試油后,石油部上下這幾天可是既興奮又擔憂,興奮的是松遼找油的曙光立即出現,擔憂的是「松基三井」再試不出油來,那可就白費工夫了。用老地質家黃汲清院士的話說,「事不過三」。松基一、二號井打了一年多,基本上是失敗的,如果三號井再來個水中撈月,那石油部有何臉面向國人交代?不說別的,光一口基準井的成本就是幾百萬元哪!幾百萬元在當時是個什麼概念?相當於幾萬人一年的生活費!這還不說,松遼找油自地質部韓景行等第一支正式普查隊伍進達之後,這三年多,已經相繼有幾千人駐紮在那兒,淺孔深孔多多少少加起來,那就不是幾百萬的事。
而這時負責松井三號鑽探任務的32118隊成了大忙單位。除了執行余秋里等部領導要求他們十分仔細認真觀察出油情況的指示外,白天隊上的同志忙碌著向方方面面的參觀者介紹噴油情況,晚上幾乎都有來自省、縣等單位的文藝劇團的慰問演出。而令全隊人最興奮的事還是余秋里部長指示說,讓隊上立即選出一個代表上北京參加「十一」國慶觀禮。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什麼是「國慶觀禮」,那會兒誰能參加「國慶觀禮」就是一種極高的政治待遇和榮譽,因為能見到領袖毛主席。
「是余部長來的。」秘書說。
余秋里身為部長,中央的重要會議或會議精神他應該是非常清楚的,但對在「大躍進」極左浪潮下可能出現的現象仍然估計不足,或者有些事他連想都想不到的。
李荊和一聽部長們還要進一步商量「松基三號井位」的事,有些驚訝地問:「這已經來回折騰好幾回了,怎麼還不能定下呀?」翟光明悶著頭說:「你也不想想,如果三號井再見不到油,余部長還不得吃了我們幾個?」李荊和苦笑道:「那倒也是。」又說,」不過如果三號基準井再打不出油,余部長第一個要撤職的肯定是我這個松遼勘探局局長。」2月8日,是農曆乙亥年的春節。石油部辦公大樓二樓的一間小會議室里很熱鬧。值班的人探頭往裡一看:喲,康世恩副部長和李荊和局長,及翟光明、余伯良、張文昭等人都在裏面呀!
何長工笑呵呵地拉過余秋里等人往客廳里走:「你們都是我的『國家會議』成員,別客套了。坐坐,往裡坐。」與余秋里等人在一起,是老將軍最得意的事,因為他又可以主持這海闊天空的「國家會議」——國家的事在家裡開,這就是何長工的「發明」。
雪夜,秦老衚衕里,兩位石油決策者依然一杯又一杯喝著。他們在苦悶和期待中等待著新年的鐘聲。
那就是大慶油田發現,並非靠的力學構造理論,而是大地陸相生油理論。10年前,我有幸為大慶油田發現而寫過一部報告文學,這部報告文學因為涉及「一面紅旗」的問題,而被當時的一名主管工業部門的副總理批評過,其實這位副總理並不真正知道大慶油田到底是以什麼理論發現的,他也是出於無奈,為防止這種「陳年舊事」再起什麼風波。然而圍繞大慶油田發現的科學技術爭論本身就是一個重大的科學問題,不弄清楚,對中國的科學發展史和石油工業史都是有害無益的。遺憾的是有人並不想這麼做。
我感到意外和震驚的是,那天楊繼良老先生一聽說我請他談大慶油田發現的事後,竟然大口喘息著,一字一頓清楚地說道:「大、慶、油、田、發、現,是、大、家、的、功、勞……」面對這樣的功臣,面對這樣的功臣說的話和他眼下身處的境況,我們還能說什麼呢?在今天的大慶,我們除了可以到處看到「鐵人」王進喜的形象和「鐵人紀念館」、「鐵人廣場」、「鐵人村」等有形物體外,我們真的極少看得到當年那些為共和國建設作出卓越貢獻的人的任何痕迹。不能不令人感慨不已。
「三國四方」的「國家會議」再次在何長工家召開,這意味著中國石油工業戰線正在揭開一場史無前例的偉大戰役。
「我們選擇的井位沒有錯。那是盆地的一個大隆起構造……」楊繼良言歸正傳。
1939年,德國人也迫不及待地發動了入侵波蘭行動。二戰便這樣開始。
然而,松遼找油問題上的這塊「紅燒肉」並不那麼容易吃到。地質學家們已經通過自己的考察和研究,得出了松遼平原存在石油資源,但再偉大的理論也只是紙上談兵,見不到油等於是零。
蘭州煉油廠位於蘭州西郊,它南靠小平子山,黃河正好從它身邊悄悄流過。蘭州煉油廠在五六十年代聲名顯赫,是蘇聯援建的156個重點工程之一。它的任務是將玉門、克拉瑪依和柴達木油田運送來的石油進行加工冶鍊,然後再在這兒將成品油源源不斷運送至祖國各地。「蘭煉」因此是那個年代的一個石油驕子,也是西北工業的一顆璀璨明珠。它宏偉的建築,交錯縱橫的管道,及高聳雲霄的高爐,象徵著新中國蒸蒸日上的景象,被無數人所崇敬仰望。
帶班的司鑽耷拉著腦袋報告說,由於開鑽的時候井隊沒有配好足夠的循環泥漿,開鑽后他們用的是清水造漿辦法鑽開了地表層。這辦法通常不是不可以,但東北平原的地層與西北黃土的土質不一樣。鑽桿下旋不多久,地下的流沙層出現,造成表層套管下放時井壁出現坍塌,在100多噸的鋼鐵鑽塔下出現一個不見底的深坑正吞噬著地表鬆軟的土層……情況萬分危急,如此下去,不光鑽探無法繼續下去,弄不好連整個鋼鐵鑽塔都有被下陷的可能!怎麼辦?千鈞一髮之際,全隊將士們看著包世忠,盼他拿主意。「松基三井」關係到余部長、康副部長和全石油系統對松遼找油的戰略決策,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可眼下要是連鑽塔都保不住,這罪可就大了去啦!「愣什麼?快填井吧!」包世忠與幾個技術人員和隊幹部迅速商量后,立即回到機台,果斷作出決定。
「副總理,我——也有一個要求。」余秋里不緊不慢地說。
余秋里佩服地朝老將軍笑笑,又向中科院的物理專家顧功敘詢問:「老顧,你說說,物探對松遼地下油層儲量前景是什麼看法?」此刻的余秋里已經知道:石油勘探是個龐大的系統工程。
「下一步?你指的下一步是什麼?」「松基三井目前的進尺是1460米,而且出現井斜。我想如果按照設計要求再鑽進到3200米深,肯定要有不少困難。糾偏井斜需要時間,往下再鑽進1700多米,如果沒有什麼特別意外的話,恐怕還得用上一年時間……」康世恩嘴裏喃喃地念叨著,既像對米爾欽科說,又像是在詢問自己。
小桌上的幾包「中華煙」都空了,最後只剩下一支了,余秋里剛要下手,卻遭不客氣的康世恩抓過去就往自己的嘴裏塞。余秋里一愣,笑了:「老康,抽完這支煙你就先回去休息吧!」煙霧中的康世恩搖搖頭:「回去也睡不著,還是在你這兒好一些。」余秋里沒說話,雙腿從木椅上放下,趿拉著布鞋,進了裡屋。一會兒又回到客廳,只見他手裡拎了一瓶酒和兩隻杯子,「咕嘟咕嘟」地各倒了大半杯,也不管康世恩喝不喝,自個兒先往嘴裏倒。康世恩一見,甩掉手中的煙蒂,順手端起酒杯……
大同鎮構造是松遼盆地內最有希望的構造。蘇聯專家布羅德更是一口肯定:再不見油,我就斷了自己嗜酒的習慣!1959年新年鐘聲剛剛敲響,石油部系統的廠礦長會議隆重舉行。會議期間,余秋裡帶著李人俊、康世恩等多位副部長和機關業務部門的司局級幹部聽了張文昭三天的松遼勘探成果及下一步工作重點的彙報,張文昭特別重點介紹了松基三號井井位確定的前後過程及理由。
余秋里從解放軍總後調石油部任部長及後來到國務院任計委主任、副總理、總政治部主任,一直到退休和臨終前,有過幾個司機,但時間跟得最長的要算賈師傅了。
「余部長很關心松基三井的事,今年春節我們幾個就別休息了,抓緊時間爭取把三號井的事敲定。」康世恩對勘探司的副總地質師翟光明說。翟光明轉頭就去告訴松遼前線來京彙報的局長李荊和與張文昭。
趙振聲他們真有辦法,第三天就把土法製作的一個大法蘭搞成功了:往採油樹上一掛,然後進行清水試壓——試壓壓強到72個大氣壓時,法蘭處沒有任何滲漏,這說明土法法蘭成功了!井場上一陣不小的歡呼。
全隊同志歡呼雀躍。
康世恩一見黑褐色的油砂,眼睛閃閃發亮,連聲讚歎:「太好了!太好了!」「快請專家!」突然,他對身邊的人說。
這上任初始的第一年,將軍部長不能不說是很不吉利的一年。「川東會戰」之痛一直留在他心頭不說,地質部已經提出「三年拿下松遼大油田」的口號,可油在哪兒一直是個問題。松基一井和松基二井相繼沒有逮到真正的「敵人」,而越是逮不到「敵人」,石油部上下越是摩拳擦掌。
這兩口基準井說是重要,但當時石油部在松遼前線工作的技術人員少得可憐,像承擔基準井研究隊隊長的鍾其權、參与確定基準井位置的地質工程師楊繼良他們,都才是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余秋里有些不放心,便讓康世恩從石油部研究院調了相對資歷老一些的余伯良等人過去。後來在關鍵時刻又搬出了翁文波這樣的大家坐鎮前線,進行技術決策,當然康世恩在這樣的重大技術問題上是跑不了的。
「哎,我一定!一定!」余秋里的嘴都樂得咧開了。
那時石油部下屬的單位實現雙重管理,即業務上受石油部領導,而在組織和人事方面由地方管理。李人俊到新疆局后,人家聽不進余秋里和石油部黨組的精神,反說李人俊是右傾,恨不得就地批判。
這一夜,秦老衚衕反倒安靜了許多。一則因為康世恩不在北京,二則松基三井出油后,余秋里內心顯現出的是初戰告捷、緊張后的寧靜。
曠伏兆的雙眉一挑,說:「那邊的形勢應該說是喜人啊!我們的地質工作開展得比較順利,收穫也不小。自從1955年黃汲清、謝家榮和翁文波等『普委』的同志圈定松遼地區為重點地質普查的方向後,當年8月,東北地質局在接到『任務書』后就開始向松遼平原行動了,特別是韓景行帶的6人小組,幾個月後就在吉林北部和松花江沿線找到了含油頁岩樣品。經李四光部長和黃汲清、謝家榮等專家的研究,判定了整個松遼平原是個巨厚沉積且具有含油大構造的盆地。去年4月中旬,我們地質部的松遼石油普查大隊501鑽機第一個打出了油砂,繼而普查大隊又在幾口淺井中見到了油砂,其中最著名的是南14孔,昆井位於吉林懷德境內的五家窩棚,從井深300米處開始見油砂,一直到井深1000多米見的變質岩裂縫中還見稠油,全井共見含油砂岩20餘層達60米之厚!」何長工笑呵呵地對余秋里說:「我就是聽說這個情況后才敢在中南海向『老毛』報告說中國有『巴庫』的」。
包世忠欣喜若狂地對自己的隊員們高喊著:「今晚我請大家喝酒!」這個酒是值得喝的,油砂出現,意味著鑽機已經摸到油王爺的屁股了。
石油部、地質部在何長工家開的此次「國家會議」具有歷史意義。
余秋里一聽,說:「我知道了。你先歇幾天,回頭我跟你們一起回甘肅去。」幾天後,余秋裡帶了另一位副部長,乘火車來到蘭州。焦力人和那個黨委書記遵照余秋里的指示沒有下車,回玉門去了。
封主任帶關耀家等上「107」二樓的一個會議室,當他們推開大門時,正中央坐著的一個身材中等、年約六旬的老同志立即站起來:「來來,是松遼前線來的同志吧!快過來讓我們看看油是什麼樣的!」封主任向關耀家等介紹說:「這是我們省委第一書記歐陽欽同志。」關耀家早聽說過歐陽書記,但卻是第一回見面。他抱過油瓶和喜報,正要張開紅紙念時,歐陽書記笑著對他說:「喜報就別念了,給我們講講油就行。」看得出,歐陽書記也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指指關耀家放在地毯上的那個瓶子,問:「這就是原油嗎?」「是的,就是從埋藏在1000多米的地下噴上來的原油。」關耀家說。
「好啊!」宋世寬大喜。只見他稍加思索,便說:「我們馬上要打一口基準井,就像打仗一樣,要取得一個大戰役的勝利,就先要搞清敵情,這找油也得先鑽個窟窿,基準井起的作用就是這。派你上那兒去怎麼樣?」「行,只要有工作做就行。我一定在那兒當個好鑽工。」包世忠說。
道理非常簡單,所有1959年9月26日之前中國出油的地方,都無法與松遼相比。松基三井出油是一種標誌,它預示了中國乃至世界上少有的一個大油田的誕生,這就是我們後來人人皆知的大慶油田的誕生。大慶油田的誕生改變了世界的石油經濟格局,石油經濟格局的改變,延伸下去就是世界政治和軍事的全面改變。這一點,我們已經從20世紀的世界歷史演變過程充分地證明了。
康世恩笑了:「我知道了。」康世恩接電話時,身邊有松遼局的同志在,他們不理解余部長除了幫助他們調幾個試油的技術人員外,怎麼還要配啥傢伙?
「快來刮鬍子!把你那身臭烘烘的衣服也脫了!」包世忠和全隊上下像要嫁閨女似的給王順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收拾了整半天。
就這樣幾十分鐘、幾十分鐘地過去。
填,用可凝固的沙泥夯實塔基;填,用碎石子和草根條阻擋住坍塌的流沙;填,用心和意志攔擊險情與惡果。
「書記說玩笑了,那點酒對你來說就像當年戰場上撿幾根敵人的燒火棒一樣不在話下。」余秋里從不奉承人,今兒個例外。
「好好,我馬上派人送喜報。」李荊和放下電話,就找到黑龍江石油勘探大隊黨委書記關耀家同志,「關書記,省里等著我們報喜去,你下午就動身上哈爾濱吧,帶上油。」關耀家愉快地接受了這一光榮任務,並隨即起草了一份喜報,請李荊和審定后寫在大紅紙上。下午,他和辦公室秘書小李倆人抱著喜報和兩瓶原油,從安達火車站趕到哈爾濱。經委封主任約定他們明天在哈爾濱市工人文化宮門外等。
是那山谷的風,吹動了我們的紅旗,是那狂暴的雨,洗刷了我們的帳篷;我們有火焰般的熱情,戰勝了一切疲勞和寒冷;背起了我們的行裝,攀上了層層的山峰,我們滿懷無限的希望,為祖國尋找出豐富的礦藏!「好,這歌非常好。同學們,你們說,地質勘探工作是個什麼工作啊?」劉少奇點上一支煙,舉目試問身邊的年輕人。
辦公廳的同志笑笑,搖搖頭說:「到底怎麼回事我們也不清楚,可余部長是這樣向我們交代的,他特意說讓你們來北京后好好休息幾天。」四五天後,余秋里終於出現了,他先找焦力人,問:「玉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幹啥要把你打成右派?」焦力人說,就因為我看不慣他們拚命要求油田高產。
1941年,日本人靠石油支撐下完美地執行了「珍珠港」行動,也徹底地迎來了美國人靠飛機運送原子彈往廣島投放的悲慘日子。
歐陽欽還是位老資格的革命家,1959年的省委書記中,年近六旬的歐陽欽算是少有的長者之一了。但這位老書記革命激|情不減,那天親眼看到石油部的同志送來飄香的原油起,他老人家就一直處在高亢的興奮之中。
會議定在第二天8點正式開始。焦力人此刻已經知道,他是上面定的右派名額之內的人員了。而就在離開會只有十幾分鐘的時候,局機關秘書匆匆地過來向焦力人和局黨委書記報告道:「北京來長途,讓焦局長和書記你們倆去接。」「誰打來的?」那個準備主持批判大會的黨委書記不耐煩地問。
而1919年俄國人在列寧領導下,取得十月革命勝利的那一枚枚攻擊冬宮的炮彈就是從軍艦上打出來的。
康世恩讓人安排好從前線報喜來的朱自成和賴維民,然後說:「我要給北京打長途!」於是這一夜,哈爾濱——北京;康世恩——余秋里之間有了一段重要的通話。
「這事不用再議了,我看專家們的理由是充分的。成敗在此一舉!不過,這麼大的松遼平原上鑽那麼三個眼,我想即使都沒見油,也不能說明那兒就沒有大油田!」余秋里說到這兒,右手握成拳頭,使勁往桌子上「嘭」地一砸,「我是作了打十口一百口勘探井準備的!既然大家認為那兒地底下有油,那我不信逮不住它!」春節前,余秋里因為要向劉少奇彙報石油工作情況,康世恩就利用春節幾天時間把專家們請到部辦公大樓上又細細討論了松基三號井開工前的每個細節。
1959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0周年的年份,毛澤東和中央人民政府決定在天安門舉行隆重的新中國成立10周年大慶。與之同時,一個當時並不為人所知的中國城市正在中國北方的那片廣闊的土地上誕生。它就是今天的石油聖城——大慶。
秘書和工作人員趕緊輕輕推開客廳的門縫往裡面瞅:原來獨臂將軍站在那兒正大發雷霆,他的右手還緊緊握著拳頭,兩眼直冒火焰地盯著對面沙發上坐著的省委書記。這時余秋里的目光轉到門口,秘書和工作人員趕緊又關上會客廳的木門。
松基三井進入停鑽試油階段,余秋里雖然人在北京,卻心系北國松遼。在聽完康世恩對下一步行動計劃時,余秋里告訴康世恩:既然固井和試油是關鍵,就要調玉門最好的技術人員支援松基三井!康世恩立即表示馬上調人。
「反了!簡直是反了!」余秋里不再是大發雷霆了,而是怒髮衝冠了。這一天他被周總理叫去read.99csw.com了。
是嘛,我們石油部區區一個小部,又生產不出多少石油來,新油田的開發總處在「可能有」的未知數之中,誰買你賬?
別看國家做事那麼大而雜,在有些事情上與過小家的日子形式差不多。在誰都想為「社會主義高潮」出頭露臉時,每年國務院的計劃工作會議就是一場你爭我奪無休止的吵鬧。部長們在計委主任面前爭得面紅耳赤是常有的事。
第二天還是沒有人通知他們去開會。
「同志們哪,我們要把昨天損失的時間奪回來!加油干哪——!」包世忠再次站在井台上作戰鬥動員。
一切為了松基三井出油!那些日子里,北京的余秋里、前線的康世恩,每天通一次長途,一次長途短則幾句話,長則一兩個小時。
劉少奇笑笑,猛吸了一口煙,然後習慣地踱起步來:「地質勘探嘛——我打個比喻吧!就像我們過去打游擊,扛著槍,鑽山洞,穿森林,長年在野外,吃飯、穿衣……都是很大困難。今天的地質勘探工作和這差不多,也要跋山涉水,吃不好飯,睡不好覺,吃很多很多的苦……可是我們為什麼要吃苦呢?」沒有迴音,只有一雙雙聚精會神的目光和沙沙作響的記筆記聲。
正如《石油風雲》的作者丹尼爾?耶金先生所說:「石油帶來了我們的文明中最卓越,也是最糟糕的東西。它一直既是恩惠也是負擔。能源是工業社會的基礎。在所有能源中,石油,由於其核心作用、戰略性質、地理分佈、反覆出現的供應危機的模式,以及為了獲得石油的報償而控制石油所不可避免和不可抗拒的誘惑,一直看來是最大,然而也是最成問題的能源。如果我們到本世紀末,石油的卓越地位不一再受到(也許已預見到)也許是突如其來的政治、技術、經濟和環境保護的危機之考驗和挑戰,那將是異常了。在一個由石油所如此深刻地形成影響的世紀中,不應不作如此預計。石油史一向是傑出成就的概論和一系列災難性而且代價巨大的錯誤的冗長陳述。它一直是人類崇高的和卑劣的品質的表現劇場。創造力、獻身、企業家能力、獨創性以及技術革命始終跟貪婪、腐化、盲目的政治野心和暴力同台共存。石油有助於主宰物質世界成為可能。它實際上通過農業化學和運輸給了我們日常生活的需要和麵包。它也為全球爭奪政治和經濟的優勢的鬥爭提供了燃料。很多的血以它的名義而流。只要石油仍然居於核心位置,對石油以及它所帶來的財富和權勢所進行的激烈有時是凶暴的探求,必將繼續下去。因為我們的世紀一直是一個世紀,我們的文明的方方面面始終是由石油這個現代和使人著迷的鍊金術所改造的。我們的世紀確確實實仍然是石油的世紀。」我們的世紀確實依舊是石油的世紀。21世紀了,石油依然是核心的能源,而且比20世紀更加突出了它的核心地位——至少我們目前還看不到可以徹底替代它的新能源產生出來。那麼,21世紀——至少是這個世紀的前50年裡,我們將繼續飽嘗尤其是飛速發展的我們中國人將飽受前所未有的關於石油帶來的幸福與痛苦、機遇與危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應當更加動員全體國民記住1959年9月26日這個日子。
孩子們這一晚見自己的爸爸總在電話旁打著一個又一個電話。忽兒往松遼那邊打,忽兒往中南海打,忽兒往地質部何長工家打,忽兒乾脆坐在木椅上一聲不吭地猛抽煙……
余秋里看著康世恩狼吞虎咽地吃著尹大姐給的蛋糕,便把自己手中的那塊也給了他,又風趣地對何長工說:「老將軍啊,還是你這兒豐衣足食嘛!」何長工笑著說:「現在你們石油部是餓了一點,不過等找到大油田了,你可別忘了給我們地質部一口飯吃啊!」余秋里來勁了,站起身,嗓門大大的:「老將軍你記住,只要咱們石油部鑽出了「嘩嘩」流的大油田,我第一個請你吃紅燒肉!」何長工瞪大眼:「噢,搞了半天你們余秋里這麼小氣?就給一頓紅肉燒來打發我這個老頭子啊!」余秋里立即改口道:「哪是一頓嘛!你老將軍什麼時候想吃,我就在石油部大門口恭候!不不,我讓康世恩同志他們親自來接您和尹大姐到我們那兒去!」話音一落,惹得滿堂賓客哈哈大笑。
李富春站在原地,看著遠去的那隻甩得「嗖嗖」生風的空袖子,久久不能平靜地感嘆道:一條真漢子,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空袖子」甩進秦老衚衕時,已經是又一個深夜了。房間里的電話驟然響起。
歐陽書記驚異地說:「是真的嗎?拿火點點看能不能著呀?」關耀家:「能著。」說著,他便順手捲起一個小紙條,然後伸進油瓶內蘸上原油,再用火柴划燃。
那個風景如畫的地方在這一年經歷了中國共產黨歷史上一次巨大的痛傷,對共和國的發展也帶來了不可輕視的巨大傷害。余秋里親歷了全過程,雖然他在當時並非是那場政治鬥爭的中心人物,但兩個他最崇拜的統帥人物——毛澤東和彭德懷之間出現了水火不相容的矛盾與分裂,使他內心深深地受到震撼和痛楚。他崇拜毛澤東,一生按照毛澤東的指示和思想行動。縱觀余秋里一生在軍事和經濟戰線上所作出的那些卓越貢獻和「特別能打開局面」的事情,我們可以無一例外地看到他余秋里如何熟練運用毛澤東思想作指導並進行創新式的工作內動因是什麼,這就是對毛澤東思想的具體執行和實踐的結果;他愛戴彭德懷,在戰爭年代他從賀龍的一兵一將轉為彭大將軍手下的一名高級指揮官,他對彭德懷的軍事藝術天才和正直為人的品質佩服又敬重,並一生視為榜樣和楷模。但廬山會議上余秋里無奈地看著自己所崇拜的兩位統帥人物之間出現的各不相讓、各持己見又最後在完全不均衡的較量中草草結束了這場心底流血的「路線鬥爭」。
正當他和戰友們擺開松遼找油大戰之際,全國性的大鍊鋼鐵運動仍在一浪高過一浪地推向全國。毛澤東雖然在1959年初的武昌會議上提出了「壓縮空氣」的建議,同時對大辦人民公社運動中出現的「共產主義風」也極為不滿,也正式提出了不再當國家主席。但在制訂國民經濟生產計劃時堅持「以鋼為綱」的方針,在經歷大鍊鋼鐵和「共產風」之後的國力受到嚴重損害形勢下,中央又把有限的資金和物資用在了保證鋼鐵建設方面,石油工業怎麼辦?
那天在松基三井紀念地,我久久凝視著左膀右臂掛滿各種「果實」的「採油樹」,突然發現那棵「採油樹」其高度和肢體與我尊敬的石油指揮者、獨臂將軍余秋里十分相似,相似得驚人,因為那棵「採油樹」的肢體不是均衡的,一邊的閥門比另一邊少一隻,我因此聯想到這是不是就是獨臂將軍那不滅的身軀和不散的石油魂呢?
哈哈。就王順!26號出油。27號向省里報喜。28號部里下達參加國慶觀禮名額。29號王順的名額才定下,而此時離「十一」還有兩天時間。
余秋里苦惱和焦慮。
「今強,你這是怎麼啦?是病了還是身體哪兒不舒服?」余秋里停住步子,問徐今強。
何長工忙向裡屋叫道:「老伴,快把人家給的那盒蛋糕給端上來!」老伴尹清平大姐一邊應著一邊舉著一個大蛋糕進客廳。
余秋里來到「蘭煉」,見了如此宏偉的現代化工廠,真是心潮澎湃。但與之極不和諧的是他看到自己的助手、「蘭煉」一把手徐今強怎麼總畏畏縮縮,連句話都不太敢講似的。
「對嘛,我聽聽啥事實嘛!」余秋里緩了下口氣。
余秋里從老將軍夫人尹清平大姐手中接過茶杯之時,何長工已經向他發起攻勢:「秋里啊,你上任第一年,就給石油部摘了『黑牌』,祝賀你啊!」余秋里臉一紅:「老將軍,你是誇我還是罵我呀?」何長工認真地說:「『一五』期間,就你們石油部沒完成任務,去年你們不是第一次完成了國家原油任務嗎?」康世恩插話:「才勉強多了幾十噸,我們是使了吃奶的力氣的呀!」何長工笑:「這也已經很不容易了。」又問余秋里,「哎,聽說你們在四川那邊不太順利?」余秋里搖搖手:「別提了,我們被狡猾的『敵人』耍了!」何長工聽后顯出一副慈祥而又有幾分狡黠的眼神看著余秋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放緩語氣對余秋里說:「秋里啊,你們在毛主席面前的牛可是已經吹出去了,今年再不打出油來,他老人家可要打你的屁股了呀!」余秋里一聽,「噌」地從木椅上站起,毫不含糊地回敬道:「我說老將軍,你的牛可吹得也不比我們小啊!你當著主席和全體中央委員的面說,『我們可以找到中國的巴庫』!」何長工一聽,兩眼發直,盯著比自己年輕許多的余秋里。余秋里呢,也不示弱地將目光直盯老將軍。
嗯,這回行了。老將軍面對松遼地質普查勘探圖,看得仔細。末了,又翻起一本厚厚的文字材料,然後抬頭對余秋里說:「很好。這東西把兩個部的協調與分工寫得比較明確。下一步就看我們能不能早日見油了!」余秋里的眼裡頓時露出光芒:「那春節一過,我就讓人以我們兩個部的名義把這份《總體報告》向松遼方面發了?!」「可以。」老將軍說完,發出爽朗的一陣笑聲,然後拉著余秋里的手,說,「我們倆都在毛主席面前發過誓的,說要三年拿下松遼。現在就看松基三號井了!」余秋里聽完老將軍的話,用手往鋪在地上的松遼地質圖一指,做了個斬釘截鐵的姿勢:「對,我們的決心沒改變:三年時間堅決攻下松遼!」何長工開懷大笑:「看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這樣吧,4條地質綜合大剖面的工作由我們地質部來承擔,你們石油部就全力把松基三號完成好!咱們攜手並肩,在今年打它個漂漂亮亮的大仗!」興緻上的余秋里還要說什麼時,卻見康世恩裝腔作勢地湊到何長工耳邊:「老將軍,我還有個問題要請求。」何長工開始一愣,繼而抬起左手,朝康世恩的後腦勺輕輕一拍:「我知道你的『請求』是什麼!」旁人不知怎麼回事。何長工滿臉詭秘地沖康世恩一笑,然後朝廚房一揮手,大聲吆喝道:「老伴,上餃子嘍!——」「啊哈,知我者何老將軍也!」康世恩樂壞了,他從何長工老伴尹大姐手中搶過一大碗白麵餃子,就神速「戰鬥」起來。
第三天了,焦力人和那個黨委書記坐不住了,上辦公廳問。
1904—1905年,日本擊敗俄羅斯,靠的是軍艦,而日本軍艦之所以所向披靡,首先要感謝美國人給予了他們足夠的石油。
突然,樓道里有人急促地喊著:「快讓路!讓路!松基三號井的技術員到了!」康世恩三步並作兩步地直向門口走去。當他看到手裡抱著一大包資料的賴維民氣喘喘地進來時,連聲說:「辛苦辛苦!你是負責電測的賴維民工程師吧?」賴維民忙點頭應道:「是,康部長,我把測井資料都帶來了!」說著,將肩上挎的和手裡抱的一股腦兒放在會議室的沙發上。
現在不是談論犧牲多少人的問題,而是油在哪兒的問題。
從這時起,32118隊鑽井台成了四鄉八里老百姓趕集一樣的熱鬧地方了,天天有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前來參觀,誰都想第一個看到地底下「嘩啦啦」的冒出黑油來。
「我看這『又讓又上』,比『只讓不上』好!」在全國石油系統廠礦長會議上,余秋里揮動著那只有力的右胳膊,鏗鏘有聲地說:「從我們石油部的實踐看,對待困難,一般有三種態度:一種是看到困難就調轉方向,在困難面前躺下來。第二種是不利條件看得多,有利條件看得少,當伸手派,不積極想辦法克服困難。持這種態度的是少數人。第三種,也是我們石油工業中絕大多數同志的態度,就是把困難看成是客觀存在的,要依靠群眾去克服的,使之成為推動我們前進的動力。我多次提出要做克服困難的勇士,而不做困難面前的逃兵!困難越大,幹勁越大,辦法越多!沒有幹勁,不動腦筋,必然步履艱難,一事無成!」一年多來,余秋里對自己的隊伍抱有足夠的信心,他相信這支多數由部隊軍人出身組成的石油大軍,在困難面前的勇氣和克服困難的能力。但余秋里對下面一些單位由於受社會政治影響而把握不了自己工作方向的現象憂心忡忡。
1945年日德投降,除了他們的非正義外,沒有源源不斷的石油燃料供應來維持軍需是特別重要的原因。
1885年,皇家荷蘭石油公司在蘇門答臘島發現石油,老牌帝國主義者便開始將掠奪的魔掌伸向非洲。
松遼的事余秋里哪樣不知道?
「老將軍,我和康世恩他們幾個向您老拜年。祝您壽比南山,福如東海!」余秋里只有一隻胳膊,不能作揖,只能敬禮。
不知是誰挎在肩上的標本包墜入水中,說時遲那時快,戴健正欲俯身去抓,這時「嘩啦——」一浪劈頭撞來,將手拉手的三人打散。第一個從漩渦里冒出來的小張,幸運地抱住一塊石頭而幸免於難。一個多小時過去后,暴雨漸停。坐在石頭上的小張高喊著隊長戴健和另一個隊友的名字。戴健和隊友沒有迴音,小張忽然嗅得一股濃濃的石油芳香,再朝洪水退去的溝谷看去,只見眾多油砂散落在她四周。小張興奮不已,她以為是隊長她們給她留下的成果,又直著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隊長——戴隊長——」,然而空曠的山谷除了幾陣回聲外,沒有人應答她。「隊長,隊長你在哪兒呀?」小張哭了,哭得天憾地慟。但她沒能將戴健隊長和另一位女隊友喚回。第二天,鄰近工作的施工隊聞訊趕來,幾十個人排成隊,拉網似的將依奇里克溝尋遍,最後在溝谷下游十幾公里處,發現了戴健的屍體,那情景慘不忍睹:姑娘原本的一頭秀髮被亂石全部剝去,兩條小腿也被尖利的碎石劃得皮開肉綻,露出白骨……後來在不遠處又找到了另一位姑娘一|絲|不|掛的屍體……隊友們無法忍受這樣的慘景,他們脫下自己的衣服,把戴健和另一位名叫李月人的女石油地質隊員包裹好後用溝谷的亂石壘成兩座墳塋,然後點上火,隨後全體同志默默地靜坐在戴健和李月人的墳墓旁,整整守靈了兩天。數天後,戴健所在大隊召開隆重的追悼大會,戴健的悼詞全部內容是她在武漢大學當教授的父親得知女兒犧牲后寫來的一封長信。戴教授在信中說:莫道芳齡幾何,花|蕾初綻早謝。小女忠骨埋邊陲,遙望西北老淚流。白髮父母送青絲,健兒天國行,多珍重……
年初四,余秋里和康世恩、沈晨來到何長工家開「國家會議」時,就是帶著包括松基三號方案去的。
「爸爸今天有點怪喲!」曉霞拉著妹妹曉紅偷偷從門縫裡看著父親,回頭對媽媽說。
「好——大慶好!」「大慶!」「大慶好!」大慶的名字就這樣叫開了。
場上發出了輕輕的竊笑——那是友善的笑聲。
「來來,給書記敬酒!」余秋里喝酒的水平一般,但為了表達誠意,他今晚不得不全力以赴。借酒意,他向省委書記一次次地表達心愿:「我們的玉門油田、蘭煉、運輸公司,都在你書記的地盤上,仰仗你和省委的正確領導和關照,我們才有了些成績,感謝書記,感謝甘肅人民!」省委書記也是個不勝酒力的人,幾杯下去,滿臉通紅,舌頭根都有些大了:「余、余部長你太、太客氣了,我們不都是在毛主席和黨中央的領導下干工作嘛!石油部在你余部長的領導下,去年就打了個翻身仗,今年形勢更是一片喜人,毛主席表揚你,我們甘肅人民更感謝你!你瞧瞧,玉門、蘭煉,還有周總理一直特別關心的運輸公司,都在我們這兒,這是我們甘肅省的光榮和自豪啊!我們甘肅只要有這幾個單位大躍進了,我們就能向毛主席和黨中央交份滿意的卷子了!你說是不是余部長?為這,我得先謝你!來來、干——幹了這一杯!」「干!為了社會主義新中國!為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健康!乾杯!」余秋里今晚有事要求省委書記,所以人家的酒是不能不喝的,而且必須喝到主人盡興的份兒上。
「紅燒肉」在60年代之前的中國家宴上都是一種最好的菜肴,尤其是在南方。毛澤東喜歡吃紅燒肉,毛澤東和他的那些大半是南方人出身的共和國元勛們也都愛吃紅燒肉。獎勵一頓紅燒肉是他們這一代人之間的一句口頭禪。余秋里也不例外,且終身愛吃紅燒肉。
32118隊自完成松基一號井后,在隊長包世忠的帶領下,利用冬季整休時間進行了大練兵。
余秋里在等待康世恩最後確定「松基三井」的井位方案,而康世恩則在等待前線地質技術人員向他報告被退回去的報告。
歐陽書記興奮地沖屋裡的常委們大聲說道:「看見了吧?這是真正的原油啊!我們這裏出油啦!這太好了!」常委們無不歡欣鼓舞。
余秋里就是這麼個人,外表鐵骨錚錚,幹事雷厲風行,氣吞山河。而他內心又是那麼的熱情善良、平易近人。
因為這個日子中國的松遼出了石油,預示著「貧油中國」論調的終結。
大慶的誕生充滿了傳奇和神秘——1959年農曆大年初四,北京街頭雖仍冰雪寒意,但市民們歡度春節的氣氛仍然濃濃,來往拜年的人川流不息,喜慶的鞭炮接連不斷。
「岩芯也運來了嗎?」康世恩一邊迫不及待地翻著測井資料,一邊嘴裏問著。
為什麼?我不懂。只有專家知道:松遼地底下的油是稠油,而油層上面有水層,下面也有水層,先撈油的話可能把油水攪在一起,油都「游」走了!這回明白了嗎?康世恩是大專家,他身邊還有一群更大的專家——蘇聯專家組在一起研究分析呢!聽他們的沒錯!這是技術問題,更是科學。
石油讓人類在20世紀發生了質的變化。難道不是?
「長工,你有什麼衛星可放?」老將軍剛剛走到麥克風前還沒來得及鎮定一下情緒,一口濃重的湖南鄉音不緊不慢地響了起來。是「老毛」哇!他何長工對這個聲音太熟悉了:從1918年在長辛店第一次見面算起,他跟「老毛」也認識有40多年了吧!「報告主席:衛星我不敢放,但我代表地質部幾十萬職工可以在這裏向主席和全體代表報告一個喜訊……」何長工畢竟是快60歲的老將軍了,他不能像前面發言的幾個年輕部長那樣衝動,但音量仍然不小。
「對,不要怕嘛!因為你們是建設時期的游擊隊、偵察兵、先鋒隊!」這是多麼幸福與難忘的時刻。在我採訪的那些當年在余秋里領導下參加過大慶油田會戰的老一代石油勘探隊員中,他們許多人就是因為被毛澤東、劉少奇等領袖們的教導關懷下,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了艱苦的石油事業。
10年前在黃汲清臨終前的幾十天前我採訪過他,他給我講起此事,也明白無誤地證實:「我國東部幾個大油田普查工作是1955年初在當時地質部礦產普查委員會(簡稱『普委會』)的直接主持下開始進行的。當時我作為「普委會」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提出了把華北平原、松遼平原、鄂爾多斯盆地(即陝甘寧盆地)、四川盆地作為『普委會』找油的四大重點地區。『普委會』採納了我的建議,並很快作了部署,開展了工作。我的建議是根據『陸相生油』理論(這一理論是我國地質學家潘鍾祥教授和我在40年代初期分別提出和發展起來的)和我的大地構造觀點,並結合我國多年來的地質工作實踐而提出的。這一歷史事實是『普委會』廣大幹部、技術人員都知道的。在這之後,我又編製了《中國含油氣遠景分區圖》,把上述四大地區用橙紅色明確圈出……」(引自黃汲清於1978年1月11日寫給鄧小平的信)。其實關於黃汲清運用大地構造理論,最早肯定我國包括松遼等平原有石油的歷史記載在當代中國出版社出版的《百年石油》一書的第162頁有這麼一段話:「從瑞士留學回來的黃汲清是我國最早涉及石油領域的地質學家之一,他在1935年就指出:『據大地構造學理論,我認為中國的東北、華北、西北和西南地帶都有可能儲油。」科學理論的先導作用的意義我們不用多說也會明白,因而歷史和後來的實踐都證明了松遼(即大慶)油田的發現,毫無疑問是以黃汲清、謝家榮和翁文波等老一批地質學家的陸相生油理論有著不可否認的直接關係。在採訪黃汲清的同年,我又有幸採訪了石油部的翁文波先生,在提及發現大慶油田的理論貢獻時,翁文波先生非常明確地告訴我:陸相生油理論確實決定和指導了大慶油田的發現工作。
第三件事是邱建忠幾個地質人員研究的結果,他們認為從下油層組的油氣顯示和油層情況看,松基井下的油難以自噴、大噴,對它採取提撈法試油不會出現「萬丈噴涌扼不住」的局面。因此建議應積極準備提撈手法和相應的措施。
那經辦人員嚇得趕緊退出會客廳。
當然,我們記住這個日子是為了更好地記住那些在這個日子里為我們民族創造了奇迹的人,以及人民共和國之所以能夠走到今天的國家精神是什麼!9月26日,松基三井的井台上一片繁忙,大家期待已久的目光全都盯在那根通向采樹油閥門口的一根長長的出油管……下午4時左右,主任地質師張文昭一聲令下:「開閥放油——!」
媽媽便笑盈盈地告訴孩子們:「松遼那邊出油了,你爸爸今天事多,別去打擾他。」曉紅和曉霞手拉手,輕聲細語地走到會客廳:「我們要睡覺了!晚安爸爸!」沉浸在思考中的余秋里,一見是兩https://read.99csw.com個寶貝娃兒,頓時站起身來:「好,睡覺!我今晚也早點睡!」余秋里睡下了,但他哪能睡得著嘛!他的心早已飛到了松遼……
「地質部同志的意見非常對,你們趕緊補充地震電法資料。一方面請朱大綬他們幫助,另一方面我知道最近蘇聯專家有一架飛機要在松遼盆地進行一次考察,你們爭取擠上一個人,從空中看看新布孔的所在地貌……」康世恩說。
「同志們,你們聽到了嗎?毛主席知道我們打出油啦!知道我們32118隊在松遼打出了油啦!」包世忠拿余秋里部長的話,在井隊全體人員會議上好好鼓動了一番。這是后話。
1911年,英國的丘吉爾親自出任海軍大臣,他看中的是由石油支持作動力的軍艦可以戰無不勝。
余秋里疑惑地看著這位昔日敢說敢幹的助手,皺皺眉頭:「要不就是你不適應這兒的生活習慣吧?」余秋里繼續被人前呼後擁著在廠區各個地方參觀視察。
苦了包世忠他們32118隊的全體鑽工同志們了!可包世忠他們並不感到苦,從玉門到松遼,打一井又一井,不就是為了看到油湧出來嘛!撈!撈!把地球的膽水也撈它出來!撈!撈!把地球的每一滴血都擠出來!「停!停停!」康世恩又發話了。這回是不讓撈水了——地球的苦膽水都撈盡了,只有血了,黑色的血!1959年的9月26日。中國人應該記住這個日子。因為這個日子使每一個炎黃子孫獲得了作為一個中國人的自豪。
「喂,余部長嗎?你還沒有休息吧?我是康世恩呀!對對,剛才松遼那邊來電話,說他們今天已經在泥漿里見著油氣泡了!」一聽是康世恩報來的喜訊,余秋里一邊接電話,一邊將汗淋淋的白色圓領汗衫脫下,露出光光的上身,聲音特別大地說:「好啊,你知道他們現在打到多少米了?」「1112米。」「那油氣泡能證明下面一定有油嗎?」「那邊電話里說,他們井隊的技術員取了氣泡樣品,用火柴一劃,你猜怎麼著?點著了!是一團橘紅色的火苗。肯定是我們要的油!」電話里的康世恩激動不已。
「蘭煉」是當時的國寶,更是石油部的掌上明珠。為此,余秋里在當部長后,就派一名非常得力的部長助理、新中國第一位接管國民黨舊政府石油機構的「欽差大臣」徐今強(後任石油部副部長、化工部部長)去管理「蘭煉」,任黨委書記兼廠長。
李富春一愣,即刻道:「說,你石油部提的要求最少,我不能讓老實人吃虧。說吧,我一定儘力而為。」余秋里抿抿嘴一笑,顯得還有些靦腆似的:「我們系統有個先進代表大會要開,到時候請副總理在百忙當中去接見一下代表,講個話,作作指示。給我們石油系統勉勵勉勵。」李富春一聽大笑起來:「好好,這個好!到時候不但我去,我還要想法請總理和主席一起去呢!你看怎麼樣?」余秋里像獲得幾十億投資似的高興得站起來,伸出那隻右手緊握住李富春的手道謝。之後爽快地甩著他的那隻空袖子,離開了國務院。
不大的會議室里,鋪展著一張巨大的《松遼地質勘探圖》。康世恩臉色頗為凝重地說著:「松遼第一口基準井打在隆起的斜坡部位上,不到2000米就打進了變質岩,沒有使我們看到油氣顯示,看來是沒打到地方。二號基準井打在婁登庫構造上,雖見一些油氣顯示,可一試油又沒見什麼東西,我想可能太靠近盆地邊緣了。因此松基三號基準井就必須向盆地中央去勘探!李局長,你跟張文昭同志再把你們那邊的情況和近期對確定松基三號井位的補充資料說一下。」知道康副部長對情況已經相當熟悉,所以就重點挑了松基三號井的井位情況作了簡要介紹:三號基準井的位置早先由地質部松遼石油普查大隊拿出的方案是確定在「吉林省開通縣喬家圍子正西1500公尺處」。地質部松遼普查大隊還對上面的井位確定理由作了5點說明。但石油部松遼勘探局的張文昭、楊繼良和鍾其權不同意上述意見,認為地質部松遼普查大隊提出的三號基準井位存在三大缺陷:一是井位未定在構造隆起上,不符合基準井探油的原則;二是盆地南部已經有深井控制,探明深地層情況不是盆地南部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三是該點交通不便。他們提出應向盆地中央的黑龍江安達縣以西一帶布井,並陳述了相應的理由。地質部的同志很快同意石油部張文昭他們的建議,並派最早進入松遼平原的韓景行和物探技術負責朱大綬前來聽取張文昭等石油部同志對具體布孔的理由。
張文昭問楊繼良去不去乘飛機兜一圈?楊繼良高興得手舞足蹈:「去啊!我可從來還沒有坐過飛機呢!」太美了!從飛機上下來的楊繼良沖張文昭和鍾其權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三個字。
「看我幹什麼?我臉上生油?」康世恩吩咐自己的中國同行,「他說他的,我們干我們的。」會議室頓時又重新恢復了歡樂。
打包世忠第一次向上面彙報見油砂后,大同鎮郵電局簡直忙得不亦樂乎。包世忠向北京和外面彙報一件事、說一句話,幾乎全鎮上的人都知道——他不弔高嗓門喊著說話不行呀,而且經常一句話要重複喊幾回才行!油砂出來那幾天,正逢大同鎮所在的肇州縣開人代會。縣委書記找到包世忠,說你一定要來列席會議,給我們農民兄弟們講講咱這兒發現了油田的特大喜訊。包世忠面對全縣人大代表趕緊更正:「我們現在發現的是油砂,還不能說咱們這兒的地底下一定有油田,但這是個重要的希望!」「好——毛主席萬歲!」代表們依然歡呼起來。
余秋里的不簡單之處就在這裏。毛澤東、周恩來和鄧小平等老一輩領袖們欣賞這位獨臂將軍不僅是因為他作戰勇猛,所向披靡,而且他頭腦機智,對問題的判斷與看法通常不人云亦云,總能根據具體情況,作出符合毛澤東思想、符合黨和國家及人民最高利益的正確選擇。
余秋里和康世恩,倆人面對面地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誰也不說話,四隻眼睛盯著同一個方向——鋪在地上的那張松遼地質圖……
關於松遼油田——就是後來的大慶油田的發現問題上,曾經有過一場曠日持久的爭議,這場爭議到現在仍然沒有結束。到底誰的功勞大,恐怕沒人真正能說得清,但有一點是可以明確的:
「好好好,余部長,你現在可了不得呀!年輕有為,毛主席賞識,中央重視的石油部長喔!」省委書記一番誇獎,露出少有的欽羡之情。
從幹部到普通鑽工,個個精神飽滿,鬥志昂揚,又通過技術培訓,技術操作也躍上新台階。
突然間,倆人叉腰仰天大笑。一邊坐著的康世恩、曠伏兆等跟著笑得彼此捶拳。因為在場的人都知道石油部和地質部兩部領導在中央「吹牛」的秘聞——我們上面提到的在余秋里上任地質部不久,毛澤東在中南海召開的中共八大二次會議上,冶金部的王鶴壽放了「今年我們全國的鋼產量堅決達到850萬噸!爭取7年趕上英國,第8年最多10年趕上美國」的話后,余秋里讓李人俊上台「打擂」,放出了石油部要跟冶金部「一噸鋼一噸油」的打擂口號。石油部是新成立的小部,石油部竟然有如此氣魄,當時坐在台下的何長工渾身冒冷汗。
黃汲清和翁文波是新中國五六十年代最重要的地質學家,他們倆人關係之好,除了共同的事業追求外,還有一層非常深的特殊關係:黃汲清的恩師之一是翁文波的堂兄翁文灝,而翁文波在1936年從清華大學物理系畢業時,在面臨下一步學什麼做什麼時,得到過時任中央地質調查所代所長的黃汲清的建議,黃說你既然學了物理專業,就應該使自己擁有世界水平的知識,到國外去學物探專業,中國地質事業前景很大,可物探的人才很少。翁文波後來真的考上了英國倫敦帝國學院的地球物理探礦專業,並且從此走上了報效祖國的物探事業。黃汲清和這位「老弟」在解放前的玉門油田發現中就並肩戰鬥過。新中國成立后,黃汲清最早身兼兩個職務:既是地質部石油地質局的總工程師,又是康世恩領導的國家石油勘探管理局主要技術負責人。翁文波呢,是石油部勘探司的總工程師。黃汲清親口告訴我:如果不是因為當時自己被定為是「右派」傾向分子,政治命運捏在別人手裡,又因中國地質科學院硬拉他去任職,他或許就是余秋里和康世恩手下的人了!說到黃汲清和翁文波對松遼地質理論的貢獻,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還有兩個人必須著重提一下,因為他們對中國石油的貢獻和最後的命運反差極大。第一個是石油部第一任總地質師陳賁,這位為發現和開發玉門油田作過特殊貢獻、在新中國多處油田灑過熱血的傑出地質學家,正當他雄心勃勃為松遼油田準備大幹一番時,卻被打成了右派,隨後下放到青海石油管理局監督勞動,1966年「文革」風暴來臨,再度受衝擊的陳賁不羞羞辱,含冤于當年6月12日自盡於一間破舊的小屋裡。另一位大地質學家謝家榮幾乎與陳賁的命運如出一轍,他是地質部的總工程師,也是在1957年被打成大右派,也是在「文革」開始時便不堪折磨而以最古老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謝大師的妻子在丈夫離世不幾天也以同樣的方式告別了人世……
次日,黑龍江省委、省政府派出兩輛嘎斯車,分坐著省委書記歐陽欽和李范五、強曉初、李劍白、陳法平等領導,直馳肇州縣的大同鎮。
「是的,過去洋人都說我們中國『貧油』。」何長工繼續說,「到底貧不貧呢?我們的科學家不相信,我們的廣大職工不相信。毛主席也不相信!」老將軍突然把嗓門提高,「在我國的東南西北鄰境都有石油,難道唯獨我們偉大的中華大地就沒有石油?這豈不怪哉?我們不信這一點!絕對不信!我在這裏可以負責地向大家透露:我們中國不僅能夠有油田,而且能找到大油田!找到中國的巴庫!」「好,為長工他們能找到中國的『巴庫』鼓掌!」毛澤東這一聲好說得很響,而且帶頭鼓掌。於是全場再次響起暴風驟雨般的掌聲……
正在房間里洗澡的米爾欽科聽說是康世恩請他,那顆圓潤而布滿銀絲的頭顱高興地搖晃起來:噢,康肯定要告訴我們好消息了!情況正如米爾欽科猜測的那樣。康世恩見老朋友,也是他的蘇聯恩師之一笑呵呵地進屋,便一把拉過米爾欽科:「好消息!尊敬的米爾欽科總工程師先生,你快看看這些資料和這油砂……」米爾欽科看了一眼岩芯,又用鼻子聞聞,連連點頭。然後又伏在電法圖紙上認真看起來,而且看得特別仔細。這位蘇聯石油部的總地質師,也是蘇聯第二巴庫等大油田的組織發現者,不僅在蘇聯石油界享有威望,而且在世界石油界名聲顯赫。康世恩和在場的中國技術人員們等待著米爾欽科的結論。那一刻,四樓會議室靜得出奇,連手錶秒針的走動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余秋里放下電話,大步走到小院子的露天中央,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心潮起伏:松遼啊松遼,現在就看你松基三井這一步的結果了!「秋里嗎?我是何長工呀!你們的決定我贊成。既然現在已經看到了油氣顯示,再往下打又有不少困難,那就停鑽試油嘛!至於專家說的取岩芯的事,我看這樣:我派我們的隊伍在松基三井旁邊,重新鑽口井,設計深度與松基三井一模一樣,全程取芯,以補松基三井的地質資料!」余秋里接此電話,臉上露出少有的感激之情:「老將軍啊,你這是解我大難啊!」「哎——一家人別說兩家話。松遼找油,我們地質部和你們石油部是一盤棋的事。祝你成功。對了,別忘了你說過的話:等鑽出油了,你得請我吃紅燒肉!哈哈哈……」老將軍在電話里發出爽朗的笑聲。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這東風就是下去撈油上來!「不行,現在不能撈油!只准撈水!」康世恩好厲害呀!他在哈爾濱坐鎮指揮,就是不讓松基三井的人在固井和試油開始階段撈油,只許撈水。
於是一群朝氣蓬勃的青年高唱起來:
那是個黨、國家和許多個人命運攪在一起的特殊年代,政治風暴和經濟壓力下,使得全國上下個個都處在鬥爭狀態。余秋里以一個卓有遠見的政治家和辦實事的工業部長身份,為石油戰線盡量不遭受因為政治鬥爭而使一批干實事的優秀領導幹部們淪為「階下囚」的衝擊,可以說費盡心思,力挽狂瀾。對於那段往事,他有著自己的一段回憶:「在反右傾鬥爭中,我們保護了一些幹部,為即將開始的石油大會戰,準備了一批領導骨幹。1960年初,我們將張文彬、焦力人等人從新疆局、玉門局調出,參加大慶石油會戰的籌備和組織領導工作。徐今強也於1963年調回石油部擔任副部長,1964年起他主持大慶油田工作。他們都為大慶油田會戰和石油工業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時隔40餘年的今天,當我請83歲的焦力人老部長談起這件事時,焦老頗為感慨地對我說,對這事他一生感謝余秋里,他說如果不是余秋里當時全力保他,那他焦力人恐怕後來的命運就非常慘了。他說後來他因余秋里把他弄到北京后,玉門那邊的右派名額就戴到了另一位市委領導的頭上。這位代他頂右派帽子的姓楊的市長,直到幾十年後才獲得平反,掛了幾年酒泉地委副專員后終因積憂成疾,過早離開了人世。「如果不是余秋里部長當時救我,我的命運絕對好不了多少。」焦力人這位延安「魯藝」畢業的老革命家、新中國石油工業的重要組織者和領導者如是說。
「別看他在外面脾氣好像特別大,其實一接觸,余部長這個人待人是最好的。」賈師傅說他有絕對的證明權。他說在60年代初的幾年困難時期里,余秋里多次一有空就讓他開著車,上京郊的幾個石油部農場看莊稼地,就是到了90年代,余秋里已經離開石油部20多年了,他還經常問起石油部的那幾個農場情況怎麼樣了。
省委書記笑著在沙發上用手指指余秋里:「你至少比我少喝三杯!三杯肯定是有的……」余秋里的心裏早已想著有求於人家的事,便引入正題地對省委書記說:「書記啊,這次我來拜訪你可是有求於你啊!」省委書記半閉著眼:「說,你余部長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嘛!」余秋里一聽很是振奮,趕緊把手裡的煙一掐,說:「我是為蘭煉的徐今強的事今天要求你幫忙了!」「徐今強?!噢,他這個人到底怎麼樣嘛!」「當然是好同志了!對黨忠誠,作風正派,工作認真負責。」「這些我知道。可我聽說他在蘭煉的表現挺右的啊!」省委書記不耐煩地揮揮手,說,「省里正在研究下面報來的材料,好像他有點懸啊!離右派就那麼幾公尺了呀!」余秋里顯得有些著急:「我不相信這個同志有什麼右傾思想,更不相信他也會是右派!」省委書記把頭往沙發裡頭一側:「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突然又轉過頭,向外面喊著,「喂——組織部的小李過來一下!你是經辦人,你給余部長說說到底是什麼情況!」那個經辦人匆匆從門外走進來。先看了一眼自己的書記,又看了一眼橫眉冷對的獨臂將軍部長,心裏有些發毛地說:「是這樣余部長,下面反映徐今強只知道抓煉油,而對毛主席和中央大鍊鋼鐵的事有反對意見。群眾因此對他……」余秋里生氣地打斷對方的話:「搞石油的人不抓煉油的事還要他幹什麼?」經辦者很害怕石油部長的兩隻眼睛,尤其是他那隻空洞洞的袖子,一扇動就叫人心驚膽戰起來,到底膽戰些什麼,也說不上來,反正挺叫人害怕的。「可、可大鍊鋼鐵是毛主席號召全黨要抓的頭等大事,他徐今強不但自己不熱心,而且也不支持蘭煉的群眾鍊鋼鐵,這樣影響就很壞。」「壞什麼?我看很好嘛!」余秋里的聲音很大,一下驚醒了醉酒中的省委書記。只見他揉揉惺忪的眼睛:「怎——怎麼啦?」他看看余秋里臉色不太對勁,便對手下說,「小張,你、你給余部長講講徐今強的具體事。」說完,他又力不從心地重新將頭轉向沙發的裏面。
包世忠來到32118隊時,松遼基準一井已經開鑽,他從零學起,一直到熟練指揮整個鑽機的操作,但石油部和地質部乃至中央都很重視的松基一井並不理想。從盛夏到深秋,包世忠和隊友們苦戰數月,於11月11日完成設計鑽探進尺1879米。包世忠看著一箱箱圓柱狀的岩芯被地質師排列有序地放在鑽台旁邊的木櫃里,那些夾帶小魚、貝殼和樹葉等化石的奇妙岩芯,如同天書般地吸引著他。包世忠每天美滋滋地看著這些寶貝兒,臉上總是露著笑容。但勘探局的技術人員告訴他:「這個井基本失敗。」「為什麼?」包世忠有些急了,「我們哪兒做得不對?還是質量不合格?」「都不是,是因為沒有見到油!」包世忠像泄了氣的皮球,他這才明白找石油並不比搶佔敵人高地簡單。
何長工一聽松遼底下的「大敵人」便情緒高漲起來,忙招呼「三國」代表:「好好,大家都來先說說那邊的情況。」余秋里謙虛地請地質部的曠伏兆副部長先說。曠伏兆也是老紅軍,中將軍銜,余的江西同鄉。
夜深人靜。長安街上無幾個行人。余秋里坐在車內一言不發,他想起剛才周總理的話和神情時,心頭陣陣隱痛。有幾件事他沒有向總理說,但卻一直像鉛似的墜在他心頭。
當我再轉向千千萬萬大慶油田裡的「採油樹」時,我又覺它們有的像康世恩,有的像王進喜,有的像翁文波,有的像張文彬,有的像李人俊、像焦力人、像宋振明……也像楊繼良、李德生、翟光明、包世忠……他們像所有我認識和不認識的石油人!這讓我感激不已。「採油樹」的名字可以是一首詩,也可以是一部書,更可以是一種象徵,一把火炬……可現在還不是我抒情的時候,「松基三井」的試油階段一切都是在嚴肅而緊張的科學程序里進行著。
新疆局就是一個例子。本來是一個朝氣蓬勃的新油田開發基地,卻因為全民大鍊鋼鐵而竟然在他們那兒有人放下石油不鑽,整天熱心搭起小火鋼爐鍊鋼鐵去。可氣的是為了達到鍊鋼的數量,竟把國家進口來的無縫鋼管鋸斷後去湊鍊鋼量!「你們這幫敗家子!誰要再敢這麼干,老子就派人把他抓到北京槍斃了他!」余秋里大發雷霆,把值班室的電話摔得八丈遠。「你,馬上到那兒去一趟,把黨組的精神傳達給他們,必須堅決制止他們的這種敗家子行為!」他把副部長李人俊找來,命令他立即趕赴新疆。
在32118隊開工一個月後開始施工的松基二井也不理想。這口井鑽井深2887米,除了在井深168米到196米之間的岩屑里見過少量的油砂外,同樣並沒有獲得工業性油氣流。
需要作些解釋。自中央決定重點實現石油自給的戰略決策后,找油任務分別擱在了石油部、地質部和中國科學院身上。地質部成立早於石油部,中國科學院又集中了一批頂級科學家,中央要求合三支隊伍之力,儘快找出油來,於是「三國」就這麼形成,它們分別是以地質見長的地質部、以勘探打出油見長的石油部和以科學技術研究見長的中國科學院。所謂「四方」是指石油開發的四個主要環節:普查、物探、勘探、科研。
余秋里初來乍到,很是一陣得意,可當他一問康世恩,心裏也有些涼:原來石油部的家底也可憐得很。比如32118隊,只有兩名正副隊長和4個鑽井班,其他方面的幹部和工人——應該還配有非常重要的鑽井、地質和泥漿技術員等,可都沒有。32118隊原來在玉門油田,接到命令奔赴幾千里之外的松遼平原后,同志們下火車一看,要路沒路,要運車沒運車,要吊車沒吊車,這咋辦?幾十噸重的鑽探設備怎麼才能搬到四五十公里之外的目的地呢?
之後,余秋里在部黨組會議上,迅速布置了新一年松遼勘探的戰略部署。誰來打松基三號井,這是個問題。但這畢竟又不是個問題。
那個後來為大慶油田的發現作出特殊貢獻的西安地質調查處的楊繼良,被抽調往松遼石油勘探處途中,石油部機關有人托他帶一枚「石油部松遼石油勘探處」的圖章,說是那邊宋世寬他們正等著用章「開張」工作呢!在長春見到宋世寬后,楊繼良興沖沖地說:「呃,宋處長,我把章給你帶來了。」「哈哈哈,楊地質師,你的那枚已經要進歷史博物館啦!」宋世寬朝新來報到的楊繼良直樂。楊繼良被笑得雙眼發愣:「咋,你們連公章都可以不要啦?」「余部長已經把我們松遼石油勘探處提升為松遼石油勘探局啦,他宋處長現在是宋局長啦!」有人告訴楊繼良。
松遼那邊此刻早已熱鬧透了。熱鬧的還有黑龍江省委的上上下下。
「北京的余部長著急,派康副部長來哈爾濱聽我們的消息了。你倆趕緊收拾一下,帶上油砂上哈爾濱去,康副部長和蘇聯專家都等著要看我們的油砂和測井資料呢!」包世忠對地質技術員朱自成和測井工程師賴維民說。
長途電話被一隻有力的右手握著,這是需要作出決斷的時刻。松基三井,影響到松遼找油整體方向,也關係到國家能不能摘掉「貧油」帽子!區區一井,非同尋常啊!余秋里凝視著正前方牆上的毛澤東畫像,雙眉一挑,對著電話筒,大聲說道:「我同意你的觀點:松基三井現在就停鑽試油!這個責任我負!」「好!我、我馬上組織人員試油……」這是康世恩微微發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