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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篇 一段悲痛欲絕的大地震記憶

第九篇 一段悲痛欲絕的大地震記憶

於是我們有相當一個時間相互不說話,我想象得到小李的心情,也希望能夠與他一起去祭奠——那姐妹的亡靈。
「那就天亮再行動。往哪兒去呢?」劉校長問。
她不能判斷時間。只知道爬出來的時候,天還沒有黑。她看到花壇,覺得有點怪異,這是一樓地面,而她沒有走路,竟然下了樓。一個「穿紅色衣服的人」背上她。下午第一節課聽她背誦過美文《荷》的老師「撲過來」,抱住她,說,我叫了你跑的!她想,我在愣著背英語,沒有聽到。
把陽光奪走
第一個遊客吊廂已近在眼前。只見戰士伸出右腿,輕輕地開啟廂外的門閂。然後將安全繩索套在遊客身上,再幫助其通過滑輪緩降器往下滑去——成功啦!第一個吊廂里的遊客安全地降到距離索道四五十米的地面時,現場一片歡呼。
勤學路和兩旁的杉木樹,寄託了全鎮家長們對子女的期望。多少年來,從這條路上走出去的是家長們的榮耀和學生們的理想。但,2008年5月12日下午2點28分的大地震,打破了這種理想性的期望:聚源中學的教學樓徹底震坍了,震得極其慘烈,讓人無法理解它為什麼會倒塌得那麼厲害!而在這之前的所有時間里,這裏還是歡樂與理想並存的場所。地震來得太突然!大樓塌得又有些不可思議!逝者無法給我講述他們有如何的感受,他們的亡靈在天國,有一天我們同在天國的時候,我想他們再向我們講述的時候,天國會下淚雨……
「只有兩台鏟車。」「鏟車也要。開來再說!」任木匠的話竟然開始管用。很快,有人將兩台挖掘機開來了。
「你們別哭喊了行嗎?想死就往下跳嘛!」有個男遊客憤怒了。那懸在半空的索道一旦晃動,他們隨時可能墜入四五十米深的山下,那個時候只能是一命嗚呼。
在紛亂和倉皇的撤離人群中,在押犯人這支隊伍有些引人注目,可似乎在那一刻,大家都顯得不再仇視,平起平坐,甚至一路上有群眾主動幫助那幾個重傷的犯人翻越擋路的滾石。
「太危險了!照這樣下去,後面的幾個吊廂隨時可能被他的折騰而毀了!」指揮員萬分焦急,又無可奈何。
其中高中一、二年級的倖存者情況是:
大震這一天,縣委宣傳部副部長郭志武上午在部里開會,一直到12點40分才結束。在機關食堂里剛吃完飯,聽說農民日報社和綿陽電視台的幾位新聞界朋友在北川,郭志武便趕到新城一家小飯店陪客人又上了桌。快要結賬那一刻,突然飯店內的桌椅搖晃起來……
「我們為什麼要逃跑?有武警看著我們,比哪個地方都安全。政府給了我們第二次生命,我們再跑幹啥?」在押犯人們這樣回答外國記者。
我們一定努力地重建她啊
那些犯人們先是愣了片刻,隨即善良的人性之火在他們的身上猛地復燃起來。他們順從地跟著李偉,自覺地加入到了救援的隊伍中。
走出房門就是住院部大樓的樓頂,胡小弟奔跑到大樓的中間時,他聽到走在前面的張科長仍在急促地催他快跑。胡小弟下意識地回望了一眼,因為後面還有同事。他看到一個離他五六米遠的同事剛剛跨出房門,那房門前原來就有的一條裂縫,忽然張得很大,並迅速傾斜下去,那個同事來不及反應,從裂縫處掉了下去……他驚得不知所措,又回過頭看到走在前面的張科長已經進了樓房一端的樓梯口,然而就在這時,整棟樓體像坐空了似的頹然下墜,且下墜的速度令人難以想象之快,張科長的背影在胡小弟的眼裡瞬間消失在一陣揚起來的塵灰中……
「任木匠就是從這條山路上把女兒拉回家的……」這位老鄉指著那條崎嶇的山路對我說。望著泥濘而狹窄的山路,我不知道任木匠最後是何等的悲傷。據說他在現場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因為他沒時間掉眼淚。在解放軍大部隊沒有到來之前,現場沒有大型機械設施,一切搶救都是靠雙手刨,而橫七豎八的水泥組成的廢墟和瓦礫,光靠雙手刨的結果是,那些原本可以不死的人很快會斷氣……任木匠的英雄壯舉就是他有一套木匠功夫和他善良的本性。
那時間太殘酷。你又想早些看到結果,可你又不願看到結果。對女醫生和對我們在場的都一樣。
第一站依然是我們熟悉而難忘的北川中學現場。
胡小弟認識門診樓藥房的羅昌偉。第一聲喊「快去救人」和第一個衝進廢墟里的就是他。羅昌偉從廢墟里抱出的第一個人是活的,但第二個抱出來的卻已經斷氣了。
下面是這位老鄉的話——「我娃兒是初三(3)班的,他們班正好12日下午上體育課,所以他運氣好。他們那個班全活著。我家就在鎮邊上,所以來得比較早。那天我正在鎮上的一家商店裡買貨,突然貨架上的東西稀里嘩啦撒了一地,這時滿街的人都在叫、都在喊,說是地震了!我就趕緊往外沖,一直走了幾十米,停步后摸摸自己的頭,雙腿使勁蹬了蹬,沒傷著啥,就回過神拚命往家裡趕。
這是一個平民。不是黨員,也不是幹部。鄉幹部在人民大會堂里向全國人民作報告時能提一下他的名字,他臉上就覺得很有光了。
現場的人都清楚這一點。
李躍進是個50多歲的漢子,在公安局幹了幾十年,平時什麼場面沒見過?但地震這樣的大災,死這麼多人的場面他沒見過。震后已經有段時間了,這位曾經是鐵骨錚錚的漢子,現在也變得非常脆弱和憔悴,眼裡時常含著淚水……中央電視台的新聞里播出了他的事迹后,總有記者和作家來請他談談「英雄事迹」,可老李不太願意談。或者只會說一句:「都是親人,那個時候誰見了都會儘力去救援和幫助的。」老李不願多談,是因為他心裏其實有太多的痛。這痛與他這樣一位公安局領導的身份並不太相稱——人們一般的眼光里,公安局人員都應該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漢子。
老漢頓時快走過去。不等防化兵消毒,他便衝到了兩具遺骸前,最後還是被人拖了下來。「娃兒啊,你們都走了,讓我怎麼向你們娘交代呀?我不如死了算了……」突然,老漢像瘋了似的沖向一塊山崖……
「我們現在都是沒有家的人,家破人亡的那種。好多老師,家裡邊都失去了好多親人,我們大家都在這兒挺著。有學生在,我們就得挺著。沒有學生的時候,大家在一起講的時候都會哭……」校長開始有些哽咽。
「快救我——哎喲!」一名重傷的犯人被救出時,流血不止。李偉猛地撕扯下自己身上的襯衣,迅速為其包紮傷口。
聽到老師異乎尋常焦急的聲音,孩子們害怕了,拚命向外奔逃。而何老師為了讓大家儘快跑出去,自己一個人急忙閃在一邊……
許多人不想重現汶川大地震的災情,是因為人的生命在那一刻變得極端的脆弱與痛苦,無助與悲慟。但這是歷史,這是現實。不記述這生命之苦,就不知道人類是如何從漫長的蒙昧世界走向文明的社會歷程的每一步痛苦與輝煌,這對人類更好地走向未來也是無益的。
胡小弟吃驚地看著自己的腳下原先是6層高的樓房,現在只剩下兩層樓那麼高的廢墟了。他知道住院部徹底完了,那麼多病人和陪床的病人家屬,還有自己的幾十位醫院同事也完了……這是地震嗎?唐山大地震挺厲害,可也沒有聽說這麼高的大樓往地下坐下的!他看到小廣場上站著不少人開始喊了,也有人開始哭了。他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明白了:自己還活著。
說來也巧。那天大震時,縣委書記宋明同志正在往綿陽市裡開會的路上。地震那一刻,他乘坐的車子才出縣城20多公里。突然間的山崩地裂和顛簸起伏的公路,使宋明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場大地震。「停停!是地震了!馬上回去!」宋明命令司機立即往回折。
北川中學,近2000名孩子們的生死悲情位於縣城邊的北川中學,共有1800多名學生。加上其他幾個附屬年級及教職員工,共2900多人。大震的瞬間,正在上課的3棟教學樓全部倒塌,這是整個四川大地震中埋在廢墟里人數最多的一個地方,而且絕大多數是學生。當時除了3個班在操場上體育課,其餘的十幾個班級的學生與老師全都埋在廢墟里……
2008年5月12日。
「我們有救啦!有救啦!」其餘的吊廂內的台灣遊客,欣喜若狂地等待著命運之神前來搭救。那一刻,他們的心中,大陸的營救隊員是世上最親的親人!「我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你們中間的任何人!」一位剛剛被救下的女遊客,抱住營救隊員如此說。
怎麼辦?必須找到救援機械!我們馬上派人四處尋找。15分鐘后,東林村村主任袁鳳群帶著自家的兩台挖掘機趕了過來!挖掘機進場后,迅速清除了廢墟旁的路障,並打通了操場連接校外的通道。怕挖掘機傷到娃娃,木匠任隆富帶著幾個人,拆掉倒在操場上的籃球架,土法上馬,硬是把挖掘機改裝成了簡易吊車!這兩台臨時改裝的吊車,在最危急的時刻發揮了巨大作用!任木匠指揮吊車,吊開水泥板,幹部群眾立刻跟進搶救。
無數個被救的重傷者,在無法搶救的情況下,永遠地離我們遠去了……所有的人都沒有睡,我們的心中、腦中全是自己的親人、同學、朋友們以前歡聲笑語的樣子。我們都睜著眼,看著無數讓人辛酸的畫面,還帶著無數的擔心坐在操場上度過了不眠之夜……
下午2點30分快到了,醫院總務科的胡小弟提前幾分鐘來到辦公室,他們的辦公室就設在住院部大樓頂層的簡易房內。他一看同室的4個人到齊了,剛要想做點什麼,突然感到整個樓體在猛烈搖晃,「地震!快跑!——」是同室的張科長大喊了一聲。胡小弟迅速跟著同室的人往房門外奔跑,他是第三個出的門。
8.0級汶川大地震發生時,全國20多個省市自治區有震感,億萬人感到恐懼和不安。令人異常擔憂的是,地震中心的數個縣與外界頓時失去了一切聯繫,而地處群山懷抱的北川縣城更是成了人們最擔心的地方——事後證實,此次大地震中,北川縣城遭遇了最慘烈的毀滅,2萬餘人的小城,當場死亡的就達1萬多人,整個縣城瞬間變成一座與世隔絕的廢墟和死城……
縣委常委、宣傳部長韓貴鈞,在地震發生后,不顧自身安危,馬上組織公安幹警到曲山小學東區廢墟里搶救被掩埋的學生。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被掩埋在廢墟之下長達3天,獲救后的第二天他就帶領工作人員,翻山越嶺,深入鄉鎮查災救災。縣委常委、副縣長瞿永安正在成都開會,北川地震后,連夜趕回北川,在得知11個親人被災難奪去生命后,他強忍悲痛,不分晝夜地搜救群眾、搶救傷員、疏通道路。在綿陽開會的縣委常委、副縣長王久華在地震后,用了30分鐘時間就乘車趕到擂鼓鎮,然後徒步趕回北川縣城,一頭扎進搶險工作之中。而最悲壯的,莫過於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楊澤森,他被埋在廢墟里,當救援人員發現身受重傷的他后,他拒絕救助,而是用盡全身力氣說:「不要管我,先去救被埋的群眾。」兩天後,他長眠在縣政府大樓的廢墟之中……
但為了群眾的生命,海南救援隊員們顧不得這些,他們與在場的消防戰士一起,一個接一個地躺在洞穴內,接力一樣地將張燕從死城的廢墟里抬到了有陽光的地面……救援隊員看了一下手錶,時間為16日下午2點40分。
我拿著鄧友梅老師的照片影印件,向那些正在點香祭奠的當地老鄉詢問。
「請大家務必不要再喊了!索道處在危險之中,不能再加劇震蕩了!記住了不能高喊!也不能有任何晃動——」消防隊員在下面喊著。
李林國就又跳到另一堆廢墟上拚命地刨啊刨……雙手流出了鮮血,指甲斷裂了還在刨!刨,不能停下!停下以後就沒有時間再去救兒子了!於是李林國就這樣一個又一個地幫著別的家長刨啊刨,一直刨了一天兩夜。經他之手,30多個孩子被救了出來!14日早上,他終於回過神,又刨到了兒子那個地方,在群眾的幫助下,他的兒子終於被刨了出來,可兒子再也不能叫他聲「爸爸」了……「老天爺呀,你咋這樣對我們北川不公啊?你咋對我救出幾十個人不公啊?!」那一刻,鋼鐵漢子李林國對天長號了兩聲,便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當地人說,聚源中學一直以師資力量雄厚著稱,多年來為都江堰市一些高中輸送了許多優秀畢業生。為此,在當地人看來,聚源中學就是該鎮的驕傲,而學校門前的這條勤學路,記錄了聚源鎮幾代人的希望。在勤學路的兩側,長滿了許多高高的白果樹,有的據說有40多年了,它見證了聚源鎮注重教育的深厚歷史。而10多年樹齡的水杉樹,則與聚源中學老教學樓的年齡相仿,記載了聚源教育的輝煌。
外界得知北川中學的險情最早也是在13號以後,而在這之前的30多個小時里,這個中學的整個搶救工作基本上都是靠北川人自己的力量。
「好,你自己先照顧好自己。」郭志武安慰一聲妻子后,朝幾位大難不死的同事們一揮手,「走,我們去找縣領導去!」妻子「哇」地大哭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先去吧!我……我喘口氣……」秀梅是嚇壞了,剛才她還以為丈夫肯定死了,因為丈夫的辦公室已經全部倒了,她以為郭志武必死無疑,哪知命大的丈夫在大震時被幾個新聞界朋友邀去吃飯了,她太想感謝那幾個記者了。
第一批撤出去的大部分是受輕傷和死裡逃生的倖存者,他們相對安全和行走方便些。但後面再聚集到一起的大多數是受重傷和已經被埋一段時間后神經錯亂的人。有一個老人任憑武警中隊的官兵勸說,她就是不願走。跪在廢墟前哭喊著要找小孫兒。可小孫兒埋在深深的樓底下,而且當場死亡。「我不信娃兒死了!不信……」老人哭幹了眼淚,還在喊。這一夜,她一直坐在廢墟前,燒著紙……第二天有人再路過那堆廢墟前,結果發現老人的身子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陷在廢墟里,她的頭被兩塊水泥樓板壓扁了,與心愛的孫子一起進了天堂……
我一路灑著不由自主淌下的眼淚,踩著充滿消毒藥水氣味和衝天死屍氣味的學勤路,來到聚源中學的那個埋葬這位母親的一對雙胞胎女兒的廢墟前……現場的幾位老鄉告訴我,這裏一共死了278人,其中有幾個是老師,其餘全是學生娃兒。
是啊,我想幹什麼?我能在此刻幹什麼?老李在半醒半昏中邁開了步子,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警服和警服上的警號仍然留在身上。033068,這是他的警號,這警服和警號是一個公安人員的標誌,是他與死神拼殺的力量和本錢。什麼都不怕,即使天滅地毀。老李這樣想。他這個時候也只能這樣想。老百姓簡直不可能像他那麼有所思維、有所冷靜。這是可以理解的。即使他是公安人員,現在哭出聲來,在地上不敢動,也並不算膽小鬼。誰有本事試一試8級大地震!誰膽大試一試山崩地裂的恐怖!
「哎呀——」「怎麼啦?」郭志武剛走出兩步,尹秀梅驚叫一聲,讓丈夫嚇了一跳,忙問她怎麼了。
天哪!塌成這個樣兒啊!任木匠跑下山,一看女兒上學的學校一下傻了:整個學校的大樓全部倒在地面……400多個學生娃,活著站在操場一邊的沒幾個。任木匠掃了一眼,那邊沒有自己的女兒。娃兒肯定埋在裏面……
都江堰怎麼啦?
前面的路
「那是個女學生,她真的交給我一些我妻子李佳萍老師在廢墟裏面交給這個同學的遺物,我一看的的確確是我愛妻的。」通過這個轉交遺物的學生,劉全老師才了解到妻子臨終前在廢墟下所發生的一切。劉老師說:「大震后兩天李佳萍老師與班裡的幾個同學都困在廢墟裏面,他們相互之間還能說話,並且一起鼓舞堅持下去。李佳萍老師像平時一樣,以一個政治教員的身份,不時給同學們講英雄戰勝特殊困難的故事。但14號后,學生喊她她就不答應了,當時救出來的那幾個同學去拉她,拉不動,她沒反應了。估計可能是失血過多已經斷了氣……她的遺物是在13號的時候交給學生的,她可能知道自己沒法逃生了,就把自己身上唯一的手鐲和戒指摘下來,交給了一位叫周紅的同學,叫她轉交給我。同學們後來叫不應李老師了,可大家拿著她的遺物像接受了必須活下去的命令一樣,一直堅持到有人來救他們。孩子們很勇敢!「這上面有她的血。」劉全拿著妻子的遺物,雙手抖動著,說,「前年,學校放暑假的時候,我們有幾個朋友,主要是幾個同事組織到西安去旅遊,我和李老師也去了,回來的時候說買個東西作紀念吧。當時她看中了一個手鐲,我說100元,可那老闆非要200。兩百就兩百吧!我妻子一聽就猶豫了,說要不算了。我說買吧,反正走了這麼遠的路程,買一個東西也算有個紀念。就這樣她有了一個手鐲。回到學校她一直戴在手上,很有些得意。平時我愛人不捨得花太多錢,所以珍惜這樣東西。
「出來了!出來了!」突然有人叫起來。於是我們都跟著往廢墟前簇擁,但被戰士們擋住。
這一天,我在德陽的什邡採訪。那個礦區在大震時所經歷的災難是毀滅性的。許多山體崩裂后不僅將整座礦山掩埋在百米的廢墟之下,而且沿途不少建橋修路的民工在施工時被掩埋在泥石流中。由於前一時期搶救太緊張,他們的遺骸仍在原地沒有處理。而根據當地搶險指揮部的意見,一般埋得特別深的遇難者不再進行挖掘處理,而是就地現場處置。北川縣城和不少地方就採取了這樣的做法。但也允許個別地方的百姓在有條件的情景下,對被埋者進行重新挖掘后再處置。
劉亞春校長几乎每天都要接受採訪和與各種官員談話。個頭矮小的他,顯得非常疲倦。他是個不愛多說話的老師,聽說我是北京來的作家,他似乎才有了一點想說話的意思。
老師抽其他同學去了,她檢查了一下自己在這一堂課的內容,想到下一節是英語課,她開始背英語單詞。「各科老師都關心我,我的壓力很大的。有一次,老師還說有人要送衣服給我。因為我家裡貧困。」楊琳14歲,還有一個弟弟在同一個學校念初一。初一在另一棟房子上課,那一棟沒有垮。楊琳5歲的時候,爸爸突然去世。媽媽很勞累,患骨質增生,在成都打過工,後來到了青島,繼續供兩個孩子上學。爺爺66歲,奶奶63歲,是兩個孩子在家裡的依靠。
「你們快去救孩子吧!我們保證不跑!快去吧!」犯人突然停住腳步,對押著他們的武警官兵們說。
當地震發生時,我們正在教室上李老師的政治課,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教室劇烈搖晃,同學們都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李老師大吼了一聲:「快跑!」同時飛快地為我們打開門,拉著推著我們趕快往外逃。當時整棟樓房已經搖搖欲墜,給我的感覺是房子就要垮了。為了能讓更多的同學逃出去,李老師用自己的身體抵擋住已經搖得變形的門框,可一個人的血肉之軀怎麼能夠承受得住5層樓的重量,李老師被垮塌下來的樓房壓在了下面,房屋倒塌的那一刻,李老師還拼盡全力將一個學生推了出來,學生們安全出來了,而李老師,我們偉大的老師卻倒在了垮塌的房屋下,獻出了她寶貴的生命,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推土機繼續轟鳴著,大地似乎也在強烈地震蕩著。眼前:斷裂的樓板被一塊塊掀開、推走…
看到了:這就是向峨鄉的所在地!沿著公路形成的一條山鄉小鎮的「7」字形街道,大概可以看出這個小鎮往日的風貌。但呈現在我眼前的卻是不見一間完整房子的巨大廢墟!狹長的,除了中間一條為搶救隊伍專門騰出的通道之外,整條約500米長的「7」字形小街兩邊,皆是坍塌的廢墟……只有空降兵部隊的一台大型挖掘機在搗毀那些半塌半斜的殘餘建築的場面,似乎還能感覺到這個死亡了的山鄉還有一絲生命。
李躍進當然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漢子。但在這麼大的地震面前,他這個漢子也感到了恐懼,感到了內心的乏力……
孩子們的心在痛,無論是懂事的還是頑皮的,大震帶給他們的那一瞬間悲慘的記憶將永遠定格在他們的記憶之中——初二(4)班全體倖存者回憶:
我們於是就上任家坪,這一段路本來是有公路可以行走的,但當時沒有了,就是小路可能都很困難,我們也不知道,於是就去找看有沒有人從任家坪下來的,終於找到了一個,他說「還可以」,於是我們就上去了,我們在那一路上看到了很多的死人,有的沒有了手,有的沒有了腳,有的沒有了腦袋,我們看了幾個就再也不敢去看了,只順著有人走過的路,努力地向上跑,當我們跑到目的地時,已經累得不行了。
教室開始搖晃的時候,她沒有回過神來。她能回想起那一刻教室里恐怖的尖叫,但她說她甚至沒有感覺到害怕。當教室越來越劇烈地搖動時,她失去了控制力。在教室傾塌的時候,她已經被從第一排甩到了最後一排,她是從最後一排墜落在廢墟中的。
我與這些孩子見上面是在地震十多天後的了。十多天後的北川中學學生完全是另一個樣子——他們正在一個條件比較好的「臨時學校」學習。我去那天已近晚飯時間,所以同學們正在長虹培訓中心的空地上吃晚飯。我首先看到的是高三的同學,女同學居多,她們端著自助餐式的鋁飯盆,吃得很多,看見我們來,臉上也掛滿了笑容。我開玩笑說,你們一個人的飯量我要吃三頓。她們便不好意思起來。指指草坪,我說我們坐下來聊聊行嗎?她們很愉快地接受了邀請。我問她們家裡的情況,她們說她們很幸運,家裡房子塌了,但沒有死人的。原來她們的家都是在農村,「山區的房子比較簡易,地震一來塌的多,砸死的人少些。城裡就不一樣了……」說起學校遇難的那一幕,女同學們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傢伙胳膊太短,吊不到水泥板嘛!」有人看著開來的挖掘機,很失望。
「是。」不多時,幾位老師抱來一些從廢墟里找到的冷飯剩菜和玉米棒子之類的食物和一些棉被。食物雖少,但孩子分著吃,而且吃得特別香。這讓老師們有了些安慰。但老師和大一些的孩子都沒有吃一點東西,在他們此刻的心目中,小弟弟小妹妹才是最重要的。
都江堰必須承擔悲痛和責任雙重擔子。
「救人要緊!」指導員錢永存果斷地下令留下4名戰士配合2名公安幹警看守犯人,自己則帶領8名官兵迅速衝進中學校園,參与第一時間的緊張搶救。
「1000多人……」劉亞春沉重地彙報道,並指指身後操場上那些驚恐萬分的學生,說,「地震發生時,我們立即組織學生向教室外疏散,但由於大震開始到房屋坍塌才短短十幾秒,所以1、2、3層的學生除了少數逃出來了,其餘多數被埋在裏面,4、5層的高三學生多數幸免於難。」1000多人被埋在廢墟里呀!現場的混亂和慘烈,受傷和被埋在廢墟里的孩子們的叫喊聲,讓縣委書記心如刀絞。
「何錦,你的身子結實,你負責去綿陽報信!一定要把這裏的情況以最快的速度報告上級!」經縣長又對胖乎乎的何錦說。
「發現一個活人不容易,可要救出一個活人更不容易。在一個大坑上面,當時我們在地面上估計那裡面會壓著不少人,武警官兵便費勁費力用了十多個小時,才挪走了那些壓在大坑上的水泥板和磚塊。後來他們在裏面發現了一名已處於昏迷狀態的倖存者,連忙給他戴上一頂安全帽。這個倖存者半坐在一堵矮牆前,背朝著搜救人員,左手臂還被壓在一個已經死去的遇難者身下,抽|動不得。而那個遇難的死者身上,又壓著大的水泥板。在這個倖存者的正上方,又是隨時可能倒塌的一棟懸空樓體。
19日,大地震已經使北川縣城死亡了整整7天。
向峨鄉幹部們的行為,在我看來可以比得上黃繼光堵槍眼、董存瑞手托炸藥包炸敵人碉堡等等英雄的行為。因為與之所有的生命相比,作為成人、作為天下的父親和母親,如果需要作生命的選擇,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將生的可能留給他們的孩子。
「災情比我們預想的要嚴重……同胞們、同志們,在災害面前,最重要的是鎮定、信心、勇氣和強有力的指揮。我相信,在黨中央和國務院的堅強領導下,廣大軍民團結一致,眾志成城,我們一定能夠戰勝這場特別重大的地震災害!」第一時間里,國務院總理溫家寶的聲音和身影,出現在地震災區上空的飛機上。兩個多小時后,他已經到達災區一線。
我第一次到災區是在大震后的第7天。
但在大震的那一刻,他們都顧不得這份悲痛,因為當時有太多、太多的遇難群眾在等待著他們去組織力量救援……」何錦在接受採訪時,說到這兒又流淚了。
空空的,只剩下一個籃球架的操場上什麼都沒有,地面上撒滿白灰的影印可以說明這裏曾經有過的那一幕悲慘的情景——大人、孩子的哭喊,活著的和死去的那一幕生死離別之苦,都在這裏上演……地震初期在報紙和網上經常流傳的一張躺滿用雨布和棉被裹著的死屍的籃球場的照片,就是此刻我所站著的這塊操場。300多個孩子、20個教師,在瞬間,遇難者與我們分隔在生死兩重天,目睹這個悲劇全過程的那些家長們的內心有怎樣的創傷,我無法想象。
此時的常維樹,渾身綁著各種營救的器材,其中最重要的是滑輪緩降器。窄小而笨重的小滑車在索道上每滑動一寸,都需要力氣和高度謹慎,因為此刻的索道處在隨時可能斷脫的危險。
大震之夜異常寂寞和漫長。害怕和疲倦中的孩子們剛入睡,天便下起瓢潑大雨。附近的一名家長正好拿來幾塊油布,肖曉川和老師們便從半山腰上折來一些竹子製作成簡易帳篷,保證了孩子們盡量少淋雨……
◆百天忌日
我一直沒有看到爸爸,所以我會一有空就過來看他……
海南救援隊這一天戰績輝煌。
同是5月16日。
有一個跟我特別好的同學,她剛在綿陽做了手術,她又不能使勁,所以她這次被壓在了裏面,眼睛和頭又受了傷,她被抬出來的時候哭得傷心極了,我也哭,我一邊哭一邊安慰她。等她恢復得差不多的時候,她又想睡覺,但是我們不能讓她睡,因為如果她睡著了就可能醒不過來了,每次等她快睡著的時候,我就說:「你千萬不要睡著,睡著了就可能醒不過來了,醒不過來就不會再看見被壓在教室下面的同學了,就不會再看見你爸爸了。」就這樣,她堅持了一整天。
鄭友全不敢想,也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過了幾分鐘,他用手摸了一下那位同學的小腿,體溫明顯下降了許多,他連續做了幾次這樣的動作,那位同學的體溫一次比一次低。鄭友全很想救他,可是他所能夠到的,只有那個同學小腿以下的部分。
她的眼裡沒有眼淚,眼淚可能早已幹了,目光中只有期待與懇求:「我知道你是作家,我想讓你跟我去我家看看,我在家裡給孩子設了個靈堂,現在我每天陪著她們,像過去一樣,可她們現在不跟我說話了,只衝著我笑,就是照片上這個樣子……」我想強忍眼淚,可還是忍不住……我告訴她請讓我記下這兩個孩子的名字。她說:一個叫趙雅佳,一個叫趙雅琦。她自己叫趙德琴。
這個小淇淇和小其松是幸運的。他們是新建小學幾百名倖存者中最幸運的孩子,因為他們是在國務院總理的親自關心下的倖存者。然而還有100多名小夥伴卻永遠地不能再做爸爸媽媽的好寶貝了……
天哪!肖曉川差點沒哭出來。搖搖晃晃的樓房竟然沒有倒……
你的牽挂也是我的牽挂
「我也是這樣想。」肖曉川說,「現在外面的情況都不知道怎麼樣,我們只能靠自己了!大家一定要千方百計保護好每一個孩子。我們幾個在前面找路,後面的老師帶著同學們跟上來。注意:一定要手拉著手!」不能有片刻猶豫。轉移立即開始!肖曉川和幾位年輕的男老師及幾位老鄉在前面披荊斬棘地找路,後面的師生們則手拉著手,向學校背面的一座山體進發。然而餘震仍在繼續,山谷間不時傳來駭人的飛石墜地的轟鳴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外面響起敲打磚塊的聲音,不一會兒,坍塌的教室里出現了一絲光亮。「同學們,有人來救我們來了。」一個同學激動地喊道。
這一天的下午2時28分。中國的一個並不被人們熟識的地方——四川省汶川縣,突然地動山搖,瞬間天昏地黑……隨即,一個個鄉鎮消失了,一片片農舍和居民樓坍塌了,一群群孩子和老人、男人和女人被活生生地埋入了廢墟,斷頭折腰,血濺大地,慘不忍睹……
但我仍然要走。也許是上帝的有意安排,19日這一天從北京飛往成都的飛機連連被推遲,9點多的航班10來點才起飛。中午到達成都后才知道這裏下著不小的雨,正是應了一句老話:人到悲時,老天也要下雨。
上午9時左右,幾位軍官來了。他們是成都消防支隊的田政委和公安部的一位副處長。他們詢問了現場隊員的營救方案后,認為必須改變戰術。「現在唯有運用現場現有的一台索道修理滑車,我們可以通過派一名經驗豐富的隊員利用這台滑車,慢慢接近吊廂,然後再用滑輪緩降器將遊客解救下來。」成都消防支隊的田政委提出了這個有效的營救方案。
10點左右,搜救小組偵察員在北川縣麒麟街一座宿舍樓廢墟內終於發現了2名女性倖存者在向地面發出微弱的呼救聲。
這個時候有位胖乎乎的年輕人,帶著幾位縣報社、縣電視台的記者慌慌張張地進入會場。這胖乎乎的年輕人是縣廣播電視局副局長何錦。
在這之後的幾天里,那些仍然活著的北川人,無論是老人還是孩子,男人還是女人,他們幾乎是在無援的絕境中,懷著求生慾望,與死神展開激戰,上演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死城大撤離的悲壯之歌——歷史將永遠記住這一頁。

都江堰:生命之痛

陪同我的朋友是省委組織部門的,所以在他來向峨鄉前就為我講了一個感人的故事,當然發生在向峨鄉。而且後來中央組織的抗震救災事迹報告團里就有這個人,他便是向峨鄉黨委書記羅鴻亮。
我不得不補充羅鴻亮書記的報告內容,因為他在報告中提到一個叫任隆富的木匠。事實上,這位叫任隆富的木匠是個英雄,因為他將挖掘機改裝成簡易吊車,並在現場連續工作近50個小時,他一人至少就救出了5個學生。直到15日凌晨搜救結束后,木匠才悄悄拉著在此遇難的女兒的遺體回家。
院辦的一位同志向我們進行了正式介紹:12日下午地震后,醫院方面迅速組織搶救,當場救出了幾十位倖存者,這些主要都是與倒塌的住院部大樓相連接的那棟危樓上的病人和陪病家屬及醫院工作人員。但壓在廢墟里的人卻很難搶救。下午5點鐘后,天下起大雨,給搶救帶來困難,一些鬆散的廢墟在不斷往下墜。後來主要趕來增援搶救的是武警成都指揮學院的數百名官兵,他們在這裏一直奮戰了8天9夜,直到搜遍了全部廢墟之後才撤離。
倒塌的牆
從那些從教師辦公室逃離和上體育課的老師的描述中可知,樓房垮塌的速度很快,隨之騰起巨大的灰塵,整個過程在一兩分鐘內完成,所以樓房倒塌一共有近千名學生和老師埋在裏面。後來在搶救過程中,看到最慘的地方就是十幾個十幾個的孩子一起砸在水泥板底下,其情景慘不忍睹!成都一家報社的何三畏,是比較早到聚源中學現場採訪的記者,他記錄了當時一位初二同學地震時的心境,讀後讓人心酸——5月12日,星期一,剛剛立夏,以川西平原的天氣來說,稍顯悶熱。都江堰市聚源鎮中學中午的作息時間是,1點40分學生到教室休息,到2點整,再活動一下,2點10分開始上課。也就是說,到地震爆發的2點28分,孩子們上了18分鐘課。
「有辦法。」任木匠真是個能工巧匠,只見他轉眼工夫就將挖掘機改裝成了簡易吊車。這回搶救現場有人說話了——是鄉長付岷濤站在廢墟上,高高地揚起手,大聲說:「大伙兒都聽這位師傅的,哪個樓板下發現了娃兒,就趕緊讓師傅用吊車吊啊!」這回任木匠頓時長了臉,從沒當過啥官的,看著現場幾百人都在瞅著自己,便挺直了腰板,二話沒說,將先改裝好的第一輛簡易吊車開到廢墟上,然後交給了一位一起下山的兄弟,自己則又去改裝第二輛挖掘機……
索道上又恢復了平靜。
這一幕誰也沒有意料到。
都江堰到成都只有幾十分鐘的路程,每一位到成都旅遊和出差的人,幾乎不假思索,就會到那裡去看一看古代水利大師李冰父子留下的偉大遺作。那裡的水、那裡的水利工程以及由此帶動的自然與人文之美,令人嘆為觀止。
「你兒子什麼時候發現的?」雖然不想勾起這位只有38歲的年輕母親的傷心回憶,但感覺唐鳳還算比較堅強,便問道。
一位中年婦女特別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穿著醫生的那種白衣,說明她是一個醫務工作者。「她是我們附近鎮上的醫生,她丈夫埋在裏面一直沒有出來。今天她是來看他的……」一位老鄉悄悄地告訴我。
「何錦,你把草坪附近的幹部也給我找來!」經縣長見臉上流著血的何錦身體沒什麼大礙,便命令道。
由於當天派往綿陽等地的報信者仍沒有迴音。縣委作出決定:在自救的同時,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將北川面臨的嚴重災情上報給上級。「派誰去呢?」書記與縣長正在商榷,已經忙了一整夜大轉移的組織部長王理效帶著滿身傷痛,主動請纓道:「我去比較合適。讓我去吧!」「快去快回!」宋明書記緊緊握住王理效的手說。縣長經大忠則拍一拍行將出發的王理效的肩膀,不言中寄託著無限期待。報信的路上,王理效穿越過危險狹窄的山澗河道,穿行於亂石飛奔的峭壁絕路,每時每刻都有生命危險。兩個小時后,他幸運地攔住一輛農用摩托,催促駕駛員火速駛向綿陽市委。北川嚴重的災情就此正式上報到了省里和北京的中南海,於是救援的部隊官兵、消防隊員和各式各樣的志願者,紛紛趕向這個被毀的「孤城」,為迅速抗震救災和搶救被埋人員贏得了寶貴時間。
「你怎麼又回來啦?」有人發現才一會兒工夫,任木匠又出現在搶救現場,便問。
「你們能不能不嚷嚷嘛!」有人在規勸,可誰也不聽誰的。索道上成了你死我活的爭吵之地。而唯有搖晃才能使這種絕望的喧鬧聲停止片刻。
「秀梅!」「你……你們怎麼跑出來的?」郭志武知道搞新聞工作的妻子今天下午正在參加縣裡的一個五四表彰會,那裡有幾百人正在開會,縣裡不少領導也在那裡,他們的情況怎麼樣了?郭志武迫不及待要知道。
物理老師張家春,在大震那一刻,他用雙肩死死扛住門框,讓一個又一個學生從他的臂下穿過。最後關頭,他一手推出一個男生,一腳又踢出一個女生。張家春卻再也沒有走出廢墟,但教室門外,站著得救的46個孩子……
因為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守望啊
那男的苦笑著回答道:『你掉了乾脆,不疼。我可疼得要命。』我想那女的肯定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會死掉,因為她的雙腿無法止血,當時根本沒有醫務人員。一路上,不少壓在大石頭底下的人在呼救命,我想救他們也無能為力,後來我知道自己的肋骨其實也斷了。那麼多、那麼大的石頭壓在他們身上,就是大吊車來了也不一定搬得動……我只能跟他們說,你們堅持堅持,我馬上去叫人……可人在哪裡?我們的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們此時此刻又在哪裡?我不敢往下想,一心想著要趕緊找到縣領導,只有找到他們,找到組織,才有可能迅速組織力量,爭取使遇難的群眾獲救。」通往縣委、縣政府的路早已阻斷。原來的街道,現在已經被亂石和垮塌的房子堆成二三十米高的廢墟,想往前走一步都不可能。郭志武憑著感覺,沿河邊的一條小道迂迴繞過去。這時,又是一陣劇烈的餘震。躲過山石的郭志武從一間倒塌的房子邊撿了一雙鞋子穿在腳上,繼續往前跑。一路上,他見幾位被大震和餘震嚇壞了的婦女跪在地上祈禱:「觀音菩薩,求求你不要再震了,不要再震了……」幾分鐘后,郭志武終於找到了自己每天上班的那棟縣委辦公樓,可6層的大樓,現在不見了,一片廢墟上依稀可見的只剩下五六層的樓層歪倒在那裡……
慌亂中,有群眾問:「鄉幹部都到哪兒去了?!」民政幹部羅代強跳上乒乓球台,大聲說:「哪個說鄉幹部不在,我就是鄉幹部!男人們都站過來!」慌亂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親歷毀城那一刻「那一刻,真的是山崩地裂,天昏地暗,遍地屍體,滿目瘡痍……」這是一個北川生還者的描述。這樣的描述似乎太概念化了,但還沒有誰能用更確切的語言來描述得比這16個字更形象、更真實。
胡小弟同時感覺自己的雙腳也像被抽空了似的伴著揚起的塵灰往下猛墜,如墜入萬丈深淵。
再也沒有憂愁
老李看著自己的戰友心痛得很:他們有的斷了胳膊,有的眼珠沒了,有的頭部在流血,還有的甚至拖著已經沒氣兒的屍體——那是他們的戰友……
我知道他有些害怕,其實我的內心也一樣。
「當時我們的樣子很凌亂,大家沉浸在巨大悲痛之中,因為我們還有許多同學和老師埋在廢墟中,他們能不能出來是大家所擔心的,另外餘震不斷,山路相當危險,我們能不能安全走出去也還是個問題,大家一路上幾乎很少有人說話,像一群孤獨的逃亡者……」有同學回憶說。
哪一個孩子都是媽媽的孩子
我們在心底呼喊你的名字啊
誰也不想死。但誰都知道,此時此刻誰要稍有不慎就可能將索道弄斷,所有的人將粉身碎骨……可是你無法讓那些懸在索道上的每一個脆弱的生命安靜下來。
這個時間持續了約2分鐘——與別的倖存者講的一樣。
後來這件事還登在了外國報紙上。
這是我們經歷的都江堰震中的一幕。它是痛苦中的一幕悲喜劇。它因此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城市。
這個時候,人的求生本能,中國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那種堅定、堅信和組織力量,發揮了巨大作用。
跑動中,李森民回頭一望,北面老舊的教學樓開始垮塌了,轉眼,這座多年的老樓變成了廢墟……他不明白怎麼回事,獃獃地看了有幾秒鐘,但隨即被一片哭喊聲驚醒了——學校出大事了!混亂中,楊https://read.99csw.com治軍幾乎和陳婭一同衝出了教室。然而,當楊治軍回頭再看時,陳婭已經躺倒在血泊中。看著她流出的鮮血、被壓著的腦袋……楊治軍驚呆了!轉眼間,整個校園內,到處都充滿了尖叫和哭泣,灰塵鋪天蓋地,整個教學樓籠罩在一片灰塵下,空氣中充滿了刺鼻的氣味……隨後,大地似乎停止了自己的怒氣,一切又平靜了。操場上一片狼藉,有的同學用手捂住正在流血的傷口,有些人正在那裡哭泣,地上有著長長的裂痕,大家心裏十分害怕。
雨越下越大,向峨中學的搶救沒有停止過一分鐘。任木匠何嘗不著急自己的女兒!可現在他的責任太重,在大部隊和更多的大型機械設備沒有進來之前,他是整個搶救現場的核心人物,他別無選擇——救娃兒,救所有的娃兒是他現場的使命!「他的女娃兒也埋在裏面?!」慢慢地有人在現場傳開了。於是關心這位救命恩人女兒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我是警察?!我是警察!我是人民的警察呀!李林國突然清醒過來。
有一個現在不願透露姓名的倖存者告訴我:他是在北川打工的,那天飯店的老闆讓他上綿陽採購些物品,正好搭上一輛便車駛出縣城。突然大震來了,一陣炫目的地動山搖之後,他從車子里爬了出來。回頭一看,嚇得他魂飛膽寒:車子被一塊山上滾下的石頭壓個正著,司機和另外兩個夥計的身子與腦袋全碎了!小夥子爬起來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骨,竟然除了腳脖子扭傷外,其他的都沒事。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想往回趕,向自己的老闆報告去不了綿陽了。可沒走出幾步,往縣城的方向瞅了一眼:天啊,怎麼全塌了?!再近看:路頭,死傷無數,樣子都很可怕。小夥子嚇昏了,拚命朝綿陽方向走,一路上的慘景和危險又讓他心驚肉跳。不知用了多長時間,他摸到了安縣的永安鎮,這時有一輛疾駛而過的拖拉機拉著幾個傷員正往綿陽方向走。車上的人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讓他上車。這小夥子就是不願上。「我再不敢乘車了!一直自己走,走了兩天才到了綿陽。」從他嘴裏,外面的人知道了北川受災的一些情況。也證實了「夷為平地」的某些根據。
冷天是她們的百天忌日,我特意買了一個花圈去祭她們……小李指指後備廂。
「有情況!」葉斌當即向正在現場指揮的省消防總隊領導作了彙報。正在指揮部開會的省消防總隊副政委徐國龍聞訊隨即趕到現場指揮,觀察現場后立即決定:馬上用生命探測儀確認生還者的具體|位置。
這時,營房的地面卻在劇烈地晃蕩著,讓人站不住……「快趴下!」趙德清又一聲疾呼。
「太好了!」當宋明書記和縣長經大忠在北川中學會合的那一刻,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患難之中的戰友和同志間的戰鬥情誼,使他們更加堅定了戰勝震災的決心與信心。北川縣抗震救災臨時指揮部也在大震之後的第一時間里正式建立。
「你不要命啦!快安靜點,解放軍同志一定會把你救下來的!相信他們!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不要踢了——」那些被救的遊客也在地面上不停地鼓勵B先生。
場面無法控制。只有聽天由命了。
他醒來時,縣委書記宋明默默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什麼話也沒說。李林國看了一眼躺在他身邊的兒子的屍體,輕輕地用自己的衣服給兒子蓋上后,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重新走向廢墟……
下午5點多,下起大雨。人們冒雨把廢墟淺層的人都救了出來。沒有有效救援工具,深處被埋的人只能等待。人們又想法把瓶裝礦泉水塞進縫隙里,希望裏面的傷員能夠堅持住。
尹春陳、李汶健、王號、張露、母莉、六怡雪、張燕、余冬梅、梁晉菲、王方亮、楊植清、唐玉婷、陳俊、漆正龍、焦松齡、張明、黃興、李湯龍、趙鴻鳴、董平、李宗躍、王歡、朱付敏、孟丹、何玉琴、夏語、席楊、黃召楊、王晨旭、姜棟懷、王甜甜、顧玉鳳、李瑜、趙興麗、張彪、劉波、鄧博、王銀萍、楊崗、郭金菊、徐波、鄧勝萍、陳佳、王明芳、學艷、張黎、陳琳、王暄齊、朱靜、李俊華、林發傑、劉旭良、馬武平、周梁、陳東、何江、李朝平、黃圓圓、陳莎莎、吳昊川、陳祥、鄭有全。
不過,那只是一個瓦片似的水泥塊,她沒有昏過去,卻感覺更加艱難。
那是個男性遇難者,他的臉部是灰黑的,沾滿了塵土和血水,腹部印著一攤血痕,顯然是被重物壓死的。
「一、二、三——」
9點36分,又有群眾反映北川縣國稅局昨天有呼救聲。搜救人員前去確認,但遺憾的是同樣顯示已無生命跡象。
這時,午休后回來上班的李其林院長、余福德、胡芸、周勇副院長等趕到了現場,救人開始進入有序狀態。很快,成都消防隊和武警成都指揮學院的官兵也來了。最終,殘樓上面有49人獲救。
高一(3)班只倖存5個;高一(4)班只倖存5個;高一(5)班倖存10個;高二(5)班倖存14個;高二(6)班只倖存4個;高二(8)班只倖存1個女同學,叫唐繼維。
然而北川縣城因為大地震而不再可能在短期內恢復往日的山清水秀了。我進北川的地界是在災后的十多天的一個日子里。這裏的空氣已經重度污染,必須戴上口罩,而且最好戴雙層口罩。
「這個時候每一秒鐘都極其寶貴!用我們的生命換回更多群眾的安全轉移,這是我們這些在場活著的黨員們的責任!火海刀山,也必須衝出去!」經大忠縣長鐵了心。
因為這是生命。
545個黨員就是545顆種子。這些種子播撒在全鄉59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向峨人民就一定能夠重建家園、創造美好的新生活!羅鴻亮書記的報告內容與他跟我講的和當地群眾給我講的是一致的。在5月23、24日採訪的時候,我受這個鄉感動的故事中,確實也有這兩件事:一是鄉幹部在自己同事壓在廢墟時,首先提出了「娃娃要緊,先救娃娃!」;二是在群眾處在六神無主、一片驚恐和無家可歸之時,愛蓮社區的女支書王婉民帶著支部幾個黨員,從廢墟里刨出了那塊「向峨鄉愛蓮社區黨支部」的牌子,並高高地豎在了廢墟之上,讓群眾能夠聚集在他們身邊,這是何等的偉大壯舉!向峨鄉因一句豪言和一個壯舉,將載入汶川抗震救災的史冊,並獲得人們永遠的記憶。
「讓孩子們手拉著手,按班坐好!」肖曉川一邊指揮,一邊要求老師,「馬上清點人數,看看有沒有還在房間里沒有出來的。」「肖主任,9個班的學生全到了!」「幼兒園和學前班的孩子都出來了嗎?」「也出來了!」「點人數了嗎?」「共483個。」「483?」「對。483名!」「一個都沒少?」「是,一個沒少!」「我的老天爺!」肖曉川雙手抱頭,眼淚奪眶而出。真是難以相信:孩子竟然一個沒少!此刻的希望小學,連同附近的幾十位老鄉,共500多人被突如其來的天災困在山谷之中。剛剛被大震驚嚇的孩子們還未擦乾眼淚,一陣又一陣強烈的餘震「轟轟」震個不停。孩子們清楚地看著周圍無數百姓的土房在倒塌,倒塌之後騰起的灰塵遮蔽了整個天空。
但在後來的一路上,小李和我幾乎沒有說過話,我們沉浸在各自的悲傷之中。
從大震的那一刻起,北川其實就成了一座孤城。取得與外界的聯繫,是確保一批又一批生還者的當務之急。而山崩地裂之後的北川,能夠與上級和外界聯繫的唯一途徑只有靠人的雙腿了。可是此刻所有的山路以及道路上的橋樑,或被山體泥石流阻斷,或被洪水沖斷,加上不斷的餘震,飛沙走石仍在到處肆虐。能衝出死亡之地,實非易事。接受重任的何錦冒著生死考驗穿過一座座飛石滾滾的大山,快出老縣城時,他遇見了剛剛從廢墟里逃生的縣檢察院的唐文。
後來門診樓里出來的人逐漸多起來,他們都衝到了已成廢墟的住院部大樓……
很巧,我第二次赴災區採訪的時間已經距大震49天了。七七四十九天,是中國人紀念逝者的又一個重要日子。
「起來吧同學們!」「同學們起來吧!」學生們一個個被叫醒。「現在重新點名!」肖曉川最關心的是這個。他必須保證孩子一個都不能少。
「別踢了!我們一定營救你下來!要配合,千萬千萬!」營救隊員不停地喊著。
◆七七忌日
是的,活著的和死去的之間,有一樣東西具有質的重要意義:唯生命第一。
地震之後,我已經去了那裡三次。每一次去后都讓我感到心靈的顫抖——
天氣雖然有些悶,但大家的興緻都很好,唧唧喳喳的聲音響徹校園。一道上體育課的,還有高一(6)班的孩子們。
9時許,搜救突擊隊員分成兩組在老城居民區進行搜尋。當萍鄉消防支隊司令部參謀葉斌和戰友在兩棟倒塌的居民樓搜尋時,突然隱約聽到有人在喊「救命」的微弱的聲音。
怎麼會這個樣子呢?經大忠用手甩了甩衝過來的團團飛塵,眼珠子里儘是噴涌的血絲。他有些看不清眼前奔來跑去的人是死是活,因為有人跑了幾步就跌倒了,有人叫了幾聲就沒聲了,還有更多的身子在廢墟里,雙手在喊著「救命、救命」……
可這回是地震,地震死人、死多少人是老天爺都知道的事,他們還要那麼做,我們老百姓看了就有氣嘛!」中國的老百姓是很明白的人,他們要講心裡話。有人不讓他們講是沒有道理的。
「110馬上走一趟!」廖副市長一聲令下,警車以最快速度駛回都江堰。「救學生娃用的?
「媽咪!媽咪你要挺住——」女兒在手機里呼喊著。手機墜入了幾十米深的山腳下……女兒與母親的對話結束了。
頓時,現場的幾位道士吹起尖聲的嗩吶,有人則點響了鞭炮,咚——哐!
「繼續搶救!」指導員指揮著戰士們,與在場的數百名當地幹部、群眾和學生家長們拚命地搶救著。
這座醫院與新建小學離得很近,同在老城區繁華的建設路上。全院只有兩座大樓,進院門右手邊是門診大樓,對面是「廠」字形的6層樓住院部,門診大樓和住院樓合圍成一個小廣場。
簡直不敢想象!「當時你們都在現場?」「在。都在。出事後,這裏圍了幾千人,一直到14號后才少了些。那時已經很少能挖出活人來了……」幾位始終圍在我身邊的老鄉似乎有話要跟我說,但他們又顯得吞吞吐吐。這反倒讓我有些欲想追個究竟。
死人太多了!活下來的人太不容易!活下來的人就是北川未來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命根兒!那些清楚現實的北川人心存這樣一個念頭:得讓每一個活著的北川人儘可能地逃出去!活下去!可在無援的死城裡,要想活下去談何容易。
郭志武覺得自己的鼻子呼吸十分困難,他下意識地用手一抹,結果發現鼻孔里凈是稀泥,再掏一下耳朵,裏面同樣灌滿了濕糊糊、黏兮兮的東西。腳上的鞋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掉了。郭志武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更不明白地球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說地震,我們北川這一帶過去大大小小地震也經常有,就是唐山那樣的大地震也聽說過,可我從地上爬起來的那一刻,不知道天地間發生了什麼,也不相信這是地震,就算是大地震也不會使大地變得像海浪一樣叫你站都站不穩,更不可能出現大山崩裂,房子一樣的大石頭像雨點似的把我們的縣城一下給砸爛,給埋在了地底下嘛!所以當時我的腦子裡閃出一個念頭:這回是地球要毀滅了!我們都活不成了!永遠活不成了!太恐怖了!腦子一片空白……」稍等頭腦清醒,郭志武便想起了單位和自己的家怎麼樣了。
副校長張定文正用雙手扒著被埋的學生,廢墟下的妻子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聽到了!聽到了!等我把孩子們救出來再來救你啊!」張副校長應了一聲,回頭又拚命去救學生。
自救中,我們用手刨、用肩扛,用自製的吊車救出了30名學生。當天晚上,1000多名解放軍、武警和消防官兵陸續趕到向峨救援。最後,從廢墟中一共救出了68名學生!前面提到的羅代強,在組織救援前已經看到了埋在廢墟里的兒子。當時兒子露出了一隻腳,老羅一眼就認出了兒子腳上穿的那再也熟悉不過的鞋和襪子。但為了不打亂救援安排,老羅沒有向救援隊伍表露過自己的孩子還埋在廢墟下。3天後,孩子的遺體從廢墟中抬了出來。兒子留給老羅最後的記憶,就是廢墟里露出的那隻腳。他後來告訴我,晚上睡覺就不敢閉眼,一閉眼,兒子的鞋和襪就在眼前晃……
難怪的事。我們這個學校統計的遇難者其實到現在也還沒有最後清楚,有幾個一直沒找到,連遺體都沒找到,又沒見活人,所以只能作失蹤者處理。鄧友梅老師可能就屬於這一類。當地的一位幹部模樣的人告訴我們。

三個不同的忌日現場

「行!」於是兩名青年黨員幹部以其靈敏的步伐,一邊躲閃著頭頂隨時可能飛來的滾石,一邊艱難地尋路。然而所謂的路早已沒了,他們只能攀山而行,尋找便道出城。好在倆人熟悉當地的地形,終於找到了一條從老縣城通向外面的生命線。
「裏面的人快不行了!怎麼辦?」跟著李偉搶救的幾個犯人驚恐地叫著。就在這時,前來支援的中隊官兵趕來了,他們迅速與李偉等並肩戰鬥,冒著餘震和隨時可能再次倒塌被埋的危險,及時把所有在押犯人全部救了下來。經清點:25名在押人犯,重傷4人,死亡8人。
「我要下去解手!我憋不住呀——」一位女遊客喊個不停。每個索道上的吊廂裝著倆人,這位女遊客正好與一位男遊客在一起。他們雖然是一個團的,但並不太熟悉。現在他們成了險境中的同路人。男的對她說:「你就別再嫌棄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去你的……」女遊客說完便哭了起來。不想,懸在索道上的幾個吊廂內頓時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哭喊聲。
初三(6)班馬國江:
我內心對那些死難者的悲情,在現實里變得有些令人怪異嗎?是我的怪異,還是他們的怪異,我有些不明白了。
「可往哪兒轉呀?萬一路上出意外,犯人們跑了怎麼辦?」有人擔心起來。
「回家嘍!——」
那一刻,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臉上也早已淌滿了淚水……我想上前安慰一下那個女醫生,可我沒有。我發現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這樣做。人們默默地站在那個女醫生的背後,一聲不響地看著她在為死去的丈夫擦洗、整理。
「後來我兒子是第二天被挖出來的,早沒氣了。」「你們都是不幸的。我為你們失去兒子感到難受……」我不想再多問她們,因為我想到自己也有女兒,想到如果自己也碰上這樣的事,我肯定不如她們堅強,我一定會徹底地倒下……
這個日子註定要被人類歷史記住。
我們說
大震之時,在鄉幹部被埋的同一條街上、僅隔二三百米的向峨中學,當時有400多名學生被埋,羅鴻亮他們選擇對了,一句「娃娃要緊,先救娃娃」,讓那些無助的孩子和絕望的父母們有了一絲希望,即使在災后的許多時間里,雖然不無悲痛地常常想起自己的兒女死去的那一幕悲慘情景,他們仍然不會有太多的怨氣向政府和幹部身上宣洩……這是向峨鄉幹部們作出正確選擇后獲得的最大安慰。
我的心一下揪了起來——為這位不幸的女醫生。
哈哈,我們終於到達了北川縣城!但這份得意很快被眼前那滿目瘡痍所震撼了——北川城真的已經死亡,只偶爾能看到幾處焚燒的煙火仍在風中晃動著,其餘的均是一片死了的廢墟…
我的心愿實現你的心愿
「起嘍!——」
楊琳開始懂得生活的艱辛,性格獨立,堅強而隱忍。她學業中上,但她願意比別人花更多的時間。她說,她到這裏來讀書,開始學校是不收她的。
在12日至13日的都江堰,還有一個地方的搶救更加驚心動魄。這個故事在媒體上基本沒有披露多少,其原因是有個細節很意外。然而在我看來恰恰說明了生命的不易。
「戒指是我們結婚十周年時我給她買的,她非常珍惜這幾樣東西,沒想到成了她留給我的遺物……」相思之物,怎不叫活著的劉全悲痛!據說,李佳萍老師被挖出來的時候,衣著整齊,面容平靜,彷彿熟睡了似的。屍體也是在倒塌的教室裏面發現的,而不是在教室外面,這就說明當時她根本沒跑。而事實上在上課的老師他們離門口都是最近的,他們最有可能逃生。她要跑的話,是一定能夠跑出來的。可李佳萍老師和許多北川中學的老師一樣,他們把活的可能留給了學生。李老師上課的那個班的倖存同學回憶說,他們班共60個同學,36個跑出來了,多數是李老師將他們疏散出來的……
「現在我宣布:全體在押人員,暫時在營地休息,不得走動,違者責任自負!中隊的同志請注意:迅速組織力量探清轉移的路線,一旦可行,立即執行撤離轉移!」趙德清宣布命令后,即派人前往通向綿陽的方向探路。
「去救人吧!」老李只說了這句話。而這句話代表了一切的命令。
震動中,多媒體教室的天花板上的水泥塊開始大塊、大塊地下落,整個樓層都在下沉著。高一(1)班的鄭友全動作很敏捷。在樓開始搖了幾下時,他就躲到了桌子下面。天花板整塊掉下時,由於桌子椅子的支撐,沒有全部貼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定的空間。就這樣,鄭友全躲過了一劫。
「救命!」「快來救命——」「我要下去!」「我要下去解手——」女遊客們全都哭喊起來。索道開始晃動起來。
「儘快搶救傷員,保證災區人民生命安全。」第一時間里,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胡錦濤的聲音迴響在神州大地的上空。
縣委書記的到來和身先士卒的行動,鼓舞了在場的所有人,於是一場搶救被埋學生的救命戰鬥有序地開始了——個頭矮小的校長劉亞春,此刻扛著一個又一個從廢墟里搶救出的那些活著的和已經斷了氣的學生,飛步來回在操場與坍塌的教學樓之間,血水、汗水流淌在他的全身。同學和老師們則知道劉校長的妻子和兒子已經遇難了,其實他自己也已知道這一切。
…而這種情形,郭志武從新縣城走過來的一路上見了不少,他似乎已經不怕了,可妻子受不了,普通人都受不了。
她不再喊了,開始自救。她要在玻璃碴上面爬行。她略微借用了一下書本墊著,隔玻璃碴。
「經縣長和公安局的同志,已經探出一條撤離群眾的路,現在他們已經開始安排活著的人往外撤。我們是不是馬上行動?」探路的人回來報告道。
只有那個女醫生被允許往前挪動……
因為有四川省省委有關同志的陪同,所以我的採訪得到了中醫院方面的配合。地震以來,由於門診部大樓保存完好,因此這個醫院的正常醫療工作仍沒有停止,他們在院領導的帶領下,堅持不分晝夜地戰鬥在崗位上,化悲痛為力量,為都江堰的抗震救災貢獻著自己的力量。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敬重的群體。
將近炎夏,天氣悶熱,讓人不由昏昏欲睡,有些同學甚至打起了盹兒。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死神正悄悄地逼近這群正值青春年華的少男少女。他們都處在人生的黃金階段,有夢有理想,潛藏在內心的是對美好未來的滿腔期盼,儘管對現實有些許叛逆。有一位前線記者記錄了這個高一(1)班的大震經歷:
可B先生看了一眼營救他的戰士,然而雙腿一躍,縱身向幾十米深的山下跳去……
羅昌偉看到了這一情景,喊人到門診大廳里拉出一根消防帶,試圖用簡易梯將上面的人救下。但簡易梯不夠高,上面的人沒法往下滑。
這是瞬間的天災。這是瞬間的毀滅。這是瞬間的慘烈。這是瞬間的生與死……
這一夜,12名台灣遊客在半空的索道上度過了人生最恐怖的十幾個小時。當第二天黎明時,有人疲倦地睡著了,有人則根本沒有合過眼——睡著的人後來說:「當時腦子全空了,真要索道一斷,就一死了得!」沒有合眼的人說:「就怕眼睛閉上的那一瞬,索道斷了,所以不敢合眼呀!」活著太不易!活在死神的手掌之中的那一瞬更不易!這一夜,猶如又一個五六十年的光景。
順著亮光,大家開始往外爬,並主動讓出位置,讓受傷了的同學、哭泣的同學、女同學先走。
「郭部長,你還活著啊!我們以為你……」郭志武的突然出現,讓幾位死裡逃生的宣傳部同事萬分欣喜。
去天堂的路
通過一個僅有幾十厘米的洞口,席楊看見了外面的景象:高聳的教學樓已經不見了,只有一堆廢墟,許多人在廢墟中尋找,摸索。眼淚打濕了大家的衣袖,大家哭著往外走……走出來后,同學們驚呆了:他們所在的教學樓2層,現在只有七八十厘米的空間,一層則根本就壓在一起了,3層變成了1層。而對面的5層舊教學樓,完全垮下去了,只有1層樓那麼高。
這一次地震,讓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也是這次地震,讓我們班上的所有倖存者永遠記住了這位偉大的老師——李佳萍老師。
「啊!」任木匠醒了,趕緊朝廢墟堆上衝過去。
其實,他才應該去作報告。可他沒有去,有人提起這事,他羞澀地說:「別嚇唬我,讓我去作報告,非得腿肚子抽筋不可!」向峨中學是此次大地震中死亡人數非常多的一個學校,而且是死亡比例特別高的一個中學,全校420多名學生,前後一共獲救的生還者才68人……
會議安排在縣委辦公大樓旁的縣禮堂召開。這座禮堂能容納四五百人,所以安排這一天會議的參加時,各單位都派了一些人。縣常委會定了:凡在家的縣領導都要參加。各單位派出一些代表。其中還得有100多個學生組成的表演節目隊,當然縣廣播電視局和報社要派一些記者參加。
前面一個同學終於被家長救出去了。她寄希望於他們叫人來,可是,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沒有人來。壓著她的那位同學,曾經昏迷過去,又清醒過來。那位同學後來也被家長救了出去。她又在裏面等,可是,他們又「忘記」了她。
但老李想到了自己是局裡的領導,想到了整個縣城在此時此刻必須勇敢站出來與死神拼殺的就應該是他和他的戰友們。於是,他邁出了搖搖晃晃的步子……
馬上,有人傳過一床被子,劉向陽裹住了女孩兒的身子。
從北川縣城的新城到老城區,相隔大約500多米,中間是條緊挨著大山的公路。這短短的500米,郭志武看到了、聽到了令他今生不能忘卻的慘狀——道路已經面目全非,從山上滾下的石頭塞滿了通道,大的石塊有二三層樓高,小的不計其數,由於餘震不斷,山上滾下的石頭仍然不斷地在飛墜,不是砸在路面呈一個大坑,就是引來另一片石流滾動,其景叫人心驚膽戰!但此刻的郭志武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他一心想的是單位同事和自己的妻子是否安好,便不顧一切地穿梭在飛沙走石之中。此時他仍然心有餘悸地說:「我無法用語言來描述這一路的情景。地震時,正值我們下午的上班時間,所以這條路上當時估計有幾百人在行走。這一震,多數人被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死了,平均20多米就能見到一個死人。有的整個身子被石頭壓在底下,只露出雙腳;有的身子露在外面,頭卻被壓在巨石底下……在一塊大石頭邊,有一男一女靠在那裡,那女的膝蓋以下像被刀切了似的沒了,男的雖然一條腿被壓斷了,但還連在身上。我聽他們對話道:『你看看,我的腿全都沒了,你的腿都還在,比我好。』這是女的在說。
不管我走過地角旅經天邊
自從
鄉幹部李明,在鄉政府大樓完全垮塌的一瞬間,用力把一名來鄉里鍛煉的女大學生推出了死亡地帶,自己卻被深深地埋在了廢墟里。後來,解放軍戰士進村入戶幫助群眾清點財產,來到李明家,問李明的妻子有什麼貴重物品需要清理。她說:「其他的都不需要了,我只希望能找到丈夫的『優秀共產黨員』證書。我要讓女兒知道,爸爸是一名鐵骨錚錚的共產黨員!」地震后的這些日子,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腦海里總會閃過這幾個朝夕相處的同事的身影,浮現出他們的音容笑貌。如果早救他們幾個小時,或許他們就能活下來。
溫家寶來到兩個孩子住院的病房時,9歲的趙其松正躺在病床上輸液。小其松覺得這個爺爺很面熟,便拿起一個蘋果,熱情地說:「爺爺,給您一個蘋果。」溫家寶的臉上頓時出現了笑容,俯下身子,說:「謝謝你,爺爺不吃,你留著吃吧!你還記得那天嗎?那天我看到你了。你聽見我喊你了嗎?我叫你要挺住。我有一張蹲在地上看叔叔們救你的照片,我惦記著你呢!」小其松眨了眨眼睛,終於想起來了,忙回答:「知道!」看過小其松后,溫家寶又來到7歲女孩王佳淇床前。他俯下身子,拿起孩子的小手說:「來,摸摸爺爺的臉。」小淇淇非常聰明,一下就認出了面前這位爺爺是誰,便十分興奮地說:「總理爺爺,我被救出來的時候沒有哭,我做鼻子手術的時候也沒有哭。」溫家寶的眼睛頓時紅紅的,他滿懷深情地對小淇淇說:「對,你很堅強,我記得你,你現在想和爺爺說什麼話嗎?」小淇淇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轉了轉,說:「我代表新建小學的小朋友感謝溫家寶爺爺!」溫家寶點著頭,雙手緊握孩子的手,說:「你好了以後,代我向新建小學還活著的小朋友問好!」「嗯!」小淇淇開心地應道。
16號清晨,學校救援基本結束后,一部分機械和力量隨即轉到鄉政府增援。但是,太晚了!直到5月17號凌晨,地震發生后的第5天,鄉政府廢墟中才清理出最後一批幹部的遺體,包括鄉長助理易大東在內,8人遇難……
「縣城都毀了,這裏不安全,我們必須把犯人全部轉移到安全地帶。」趙德清說。
「傳動系統已經被破壞,又沒有電力支持。看來很難救援。」「請求派直升機來支援吧!」「四周都是密林,直升機來了根本無法停留。」「哪怎麼辦呢?」「只有等待了……」由於索道的電力系統全部被切斷和破壞,加之吊廂懸在幾十米高的半空,消防隊員的幾次營救均告失敗。
那是無比平常的一天,卻成為每一個北川人心中不可磨滅的疼痛。我們正在上語文課,成都三診的試卷還在手邊,紅筆正在改錯,災難便以它不可逆轉的姿勢席捲了北川。一浪強於一浪的激烈的震蕩,斑駁的牆體,都成了回憶中的一道殤,長長久久凝在心上,讓人夜夜失眠。
快拿走,別說錢的事,快走吧!」貨主一聽警察救援,揮揮手就讓拿走了鋼繩。
「地震時,只聽『轟』的一聲,那座4層的教學樓就倒了,學生娃兒一下就埋在裏面,慘得狠!」一位居住在學校旁邊的居民指了指那堆已經被推土機和挖掘機翻了幾次的廢墟如此說。
我們到達這裏已經是下午3點多了,以現場看到的祭奠人群仍然有幾十個,而堆放在廢墟上的花圈則有上百個,其中有政府的、民間的,更多的是那些遇難者的親屬供奉的……
哭聲自12日下午開始,在都江堰就沒有停止過。
和爸爸的拳頭
但在聚源中學,有近300位孩子永遠地離開了他們的同學和親人……
…走走!我拉著兒子就往家跑。我記不清怎麼跟兒子回的家。後來路上他告訴我,他們班正好在操場上體育課,所以沒壓著。謝天謝地!他媽一看兒子平安回到家,也哭了。抱著兒子直念叨著『阿彌陀佛』。兒子嚇壞了,坐在那兒發獃。可我坐不住,覺得自己的兒子雖然沒事了,可他們學校那邊事大著呢!就啥也沒說,又往學校跑……這回學校的人多起來了,也看到有消防隊員出現了,他們救人比較專業,但多數還是家長和老師在刨挖。我跟著上去開始幫著救人,不少人跟我一樣,他們是鎮上的人和周邊來的,大家見一個救一個。那樓塌得玄乎,樓板壓得死死的,刨一個娃兒挺難的。有個娃兒的脖子被卡在鋼絲里,我看著血順著她的衣衫在流,但就是救不出來。當時她還活著,眼睛里滿是淚,我們幾個搶救的人費了很大的勁把她拉出來,結果一看她的腿斷了……我心裏疼得不能形容,這個娃兒被弄到操場時,就已經斷氣了。她的家長來了,抱著她哭得死去活來,當場就昏死過去了。我再往那女娃邊上看去,已經有二十幾個躺在那裡都是沒氣的了。有的身上好端端的,啥傷也沒有,是悶死的;有的脖子扭到一邊了,估計是水泥板壓的;還有一個頭被蓋住了,可旁邊流了一攤血,還有白乎乎的腦漿……我不怕你笑話,從那會兒起,我再沒敢上廢墟里去救人了,傻獃獃地站在校門口,看著一邊是廢墟上忙忙碌碌的搶救現場,一邊是躺滿受傷的或是死了的娃兒的操場,我不知幹什麼是好。不少人跟我一樣,站在那裡不知做啥。我是嚇傻了。他們可能跟我一樣,因為這種慘勁誰也沒見過,沒經歷過。事後我心裏罵了自己好幾回,不像個男人,沒去多救幾個娃兒出來。12號那天,我回去比較晚了。快半夜了。溫家寶總理來了后,我們大家都感到娃兒們有救了。
「郭部長,你先看看誰來了!」郭志武順著一位同事指的方向,見一位女同志哭哭啼啼地正繞過縣委大樓的廢墟驚慌失措地跑過來。
2點15分,就在大家聚精會神聽老師講課時,教室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並且越來越厲害,桌子椅子倒了,電風扇和牆上的音箱也被震落在地。還來不及反應,巨大的天花板就跌落了下來,將他們全部壓在了下面。灰塵瀰漫,空氣令人窒息,更可怕的是,就在剛才牆體坍塌的瞬間,已經有幾位同學離開了人世。
「請大家務必不要再搖晃索道了。這樣會有更大的危險!我們正在想法全力搶救,你們千萬要耐心等待……」消防隊員在喊著。
到了設在北川中學操場上的縣委臨時指揮部,李躍進告訴局長說,有人見到了他的兒子。
災後有人問在醫院養病的劉老師前後過程。劉老師則說了另一件事:「5月19日的上午,我突然接了個電話,有個學生讓我過去一下,有遺物給我帶回來了。我感到很驚奇,說什麼遺物啊?對方說老師你過來就知道了。我馬上就打的趕過去,找到在醫院養傷的那個學生。
幾天後,一位外國記者在綿陽的臨時看守所看到了這群從死城中走出的犯人,奇怪地發現,他們住的地方是「災區最豪華、最安全的地方」。
那也得進去!我們幾個當過兵的人來了渾勁。因為我們確實太想去親眼看一看大震毀滅的北川城了。
然而,以上這些解釋和觀點,都不能代表問題的根本和全部。我們親人的生命和那些倖存者心靈所印刻的創傷才是最值得看重的。對人而言,沒有比留下生命更重要的事,尤其是對一切逝者而言;對活著的,他們的心靈世界是否健康、安寧才是根本。
我跑得快,估計才用了幾秒鐘。我是男孩,平時我們同學之間吵吵鬧鬧,經常在樓梯上奔跑,那一天我跑得特快,所以跑了出來,後來就啥也不知道了……腦子空白了!只聽身後「轟」的一聲巨響,然後煙塵大得很,等能看得清時,我嚇壞了:我們上課的樓全塌了,我身邊不知什麼時候,有個同學倒在地上,全是血……我一看,雙腿一軟,又啥也不知道了。等我醒來時,我爸正背著我在回家的路上。」初三(4)班的一個同學說:「我們班逃出來了一部分,壓在裏面的很多,後來被救出的一部分,死的很多。我也跑得快,可是當時樓梯口人太多,堵住了,我們只能從樓上往下跳。我看到有個男同學跳了下去,我也跟著跳,著地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的腿可能斷了,但還是站了起來,往前跑了幾步,這個時候樓開始塌了……我回頭一看還有同學在跳,其中還有個女同學,她跳的姿勢不對,當場就伏在地上沒起來,可能摔傷胸脯了。我想去拉她一把,但來不及了,樓塌下來時往我們身上倒,我趕緊朝前撲了幾步,好險哪,一根大水泥板就倒在我身後不到1米的地方!等我能看清倒塌的樓房時,就再沒見那個女同學,她被壓住了,肯定沒活成。
有一個鏡頭我們不能忘記:
「爸爸,我在這裏——」混亂中,瘋狂中,李林國突然聽到從地底下傳出的聲音。那是自己的孩子的聲音!「兒子!兒子!爸爸來救你了!」李林國憑著警察的好力氣,拚命地用雙手刨著廢墟,扔著磚塊……一邊還不停地對兒子說,「堅持兒子!有爸爸你就別怕!」「救命!」「叔叔救救我——」李林國的手遲疑了一下。他的身後的樓板下,有幾個孩子在呼叫。
李林國愣了一下,朝掩埋兒子的地下看了一眼,然後轉過身子,又像瘋了似的刨了起來:快點!再快點!把孩子救出來!救出這個孩子后就可以去救自己的兒子了!快快!一個孩子被李林國刨了出來。還活著。
大約兩分鐘后。胡小弟發現自己還活著,只是位置不同了,他的腳下儘是瓦礫和碎片。他從斷裂的樓板上站起來,拍拍腿和腰板,沒事!毫髮無損!可張科長沒了,其他幾個同事也沒了。倒是那個從裂縫中掉下去的同事還有氣,但是脊椎骨折了。
「是他。那件夾克我才給他買的,他第一次穿上的……」女醫生說。我聽到她的聲音是顫抖的。
自此,李躍進是真正地孑然一個人融身進黑暗的孤獨里了:他的妻子,他的70多歲的老母親也都在這場大地震中永遠地長眠在了北川老城的這片廢墟中……
「她一直在另一個地方搶救傷員,中間來過這裏幾次,但因為她男的埋得太深,一時挖不出來。今天是清理廢墟,估計能見到她男人了。」老鄉繼續在我耳邊說著。我心頭承受著推土機的轟鳴聲而緊縮起來……
第二個吊廂里的遊客以同樣的辦法獲得成功的營救。
大震太無情,讓北川縣城死去了一半左右的人。他李躍進是公安局副局長,同樣沒能保護好縣城內的家人,他妻子和老母親至今埋在廢墟里找不到屍體,只能算「失蹤人」——妻子和老母是屬於明明知道在那些廢墟里早已死去的「失蹤人」,因為她們無法再從廢墟里被挖出來,所以暫時還被叫做「失蹤人」,而她們是永遠陪葬這座死城的幾千名「失蹤人」之一。
住院部的5樓,是婦產科。2點20分,一例婦產科手術成功做完。幾個護士嘻嘻哈哈地要去住院部大樓背後小巷吃麻辣燙,主持手術的吳大夫有點累了,說不想去,留下來處理一些手術室的事。
「媽媽呀!」「爸爸快來救我呀!」「老師!老師——」孩子們大的叫,小的哭,甚至有的想逃離群體。
許多人給我描述過當時地震那一瞬間成都和成都之外的情景。其實不用更多的描述,8級強烈地震在100里之內的那種感覺,就是死亡在接近每一個人,而且是在毫無準備、無法抗拒的死亡來臨之時,人變得極度無助與恐慌,更何況身邊的人、身邊的親人可能在那一瞬間,就死在你跟前,死得血淋淋的……沒有人不因這種情形而感到可怕和驚恐的!
沒有我的日子
最後那個王團長站在廢墟上用喇叭說:『鄉親們,你們的心情我很理解,但國家救援隊只有一支。這裏已經經過我們多次探測,裏面的生命跡象已經很渺茫了,所以我們必須趕到更需要我們的地方去,去救更多的人!』我看王團長說這話時,嗓子也是啞的。後來我們當地的一個領導也出面說話了,他說這次地震面積大,要我們顧全大局,讓救援隊到更需要的地方去,不要耽誤他們的時間。這樣,我們才慢慢站了起來,可那些家長還是沒有站起來,最後也基本上都站了起來,給國家救援隊讓出一條路來,這情景,我看了心裏既特別感動,又特別難受,因為這等於說那些沒有救出來的娃兒基本上沒有希望了,家長的心情你想會是啥樣?」老鄉說到這兒一再說:「我不說了!不想說了……」然後背過身,走了。我看他在擦眼淚。
索道太危險。動作不能重了,而輕了又無法救下吊廂內的人。每營救下一個遊客,都要花去較長時間。
我們所能聽到的是那些倖存的孩子們的講述——初二(8)班一位同學這樣回憶:「我們的教室在3樓,靠樓梯口比較近。下午上課大約20分鐘的時候,教室突然晃動起來。有人說地震了!我們就開始奔跑,我跑得快,一口氣就順著樓梯口跑了出來。跑出來后,我看到有人從2樓、3樓,還有4樓的窗戶跳下來。有的跌倒了又爬了起來,但從高的樓房裡往下跳的人基本上很少有人能爬得起來,他們後來幾乎都被壓在倒塌的樓板下。
半路上,有民警默默地走到他的面前,遞給他兒子李宇航的警官證,沒錯,是兒子的。那位民警告訴老李,說是從他兒子衣服口袋裡找到的。老李什麼話也沒有問,繼續領著脫險的群眾往山外走。
在成都時,很想與楊琳同學聯繫上,可整個災區的傷員分得太散。後來從一位朋友那裡知道了楊琳的情況,他們告訴我,這個女孩子非常堅強,內心也很豐富,她有個願望是將來能上一所好的高中,然後是爭取上大學。但她擔心家裡經濟條件不允許,那時她只能回家跟媽媽出去打工掙錢,來照顧爺爺奶奶。我請朋友轉告楊琳,希望她樹立信心,只要考上大學,國家現在有政策,那些家庭經濟困難的學生是可以通過多種形式,爭取貸款或勤工儉學等方法來解決問題的。
我知道老天是在哭……
也請你庇護咱們的河山
「輕傷的跟我上!你們也別閑著!救人要緊!」李偉對那些沒有受傷的犯人一揮手,然後自己先衝到了危險的廢墟之中。
沒有比這更悲慘的事了!1800多名孩子啊!當時加上在操場上體育課的和從教室里逃出來的學生據說總共還不足700多個,也就是說,被埋的學生和老師多達1000多!大震前的北川中學,在當地是所最好的學校,很新的幾棟教學樓,還有如今仍屹立在廢墟之後的學生宿舍樓,都是讓當地孩子和家長們感到自豪的地方。11日下午——在地震的前一天,這個學校的操場上,還舉行了一次充滿歡聲笑語的運動會。老師為了緩解高三年級同學的高考壓力,把幾個高三班的學生聚集到操場上,進行各式各樣的自娛自樂的體育和遊戲活動,孩子們玩得非常開心,並讓高二、高一和初中班的孩子十分羡慕。但一天後,這些孩子多數卻永遠地離開了他們無比熱愛的課堂和老師、小夥伴們……
在外面的班主任看到他們出來,眼淚流出來了,全身都在顫抖……因為大家都害怕。害怕眼前的一切,害怕還有1read•99csw.com000多名埋在深處的同學與老師能不能像這個班的這些同學和老師那麼幸運地走出廢墟……
必須讓已經脫險的群眾儘可能地撤到安全地帶!縣委臨時指揮部的決定英明而正確。然而縣城裡到底還有多少人活著,還有多少人需要及時送出去,這是個大問題。
初二(3)班楊紅:
這樣的英雄故事在災區我聽說了很多,卻第一次親眼看到一位女英雄面對自己逝去的親人的這份悲慟之情……
撤離者最初的目的地是奔向安縣的永安鎮,因為聽說那裡有個災民收容所。但趕到那裡才知道,他們的消息有誤。怎麼辦?餘震不斷,為了能夠不迷失方向,大家商量決定,只能繼續沿著大路走下去。只要走下去,就能有活路!師生們都這樣想。
我看不見你的手
成都消防總隊的小李早早地等在那裡。我一下飛機,他就駕車拉我往北川方向駛去。我們走得非常快,一路上小李還在念叨我們前些日子共同創作的一部作品,小李說著說著,哭了起來:那天我不該只顧去執行命令,其實當時我要是留下來救她們,她們就有可能還活著……小李說的是5月13日那天,他奉命到德陽一帶給部隊傳達總隊的緊急命令,在途中路過一個重災區的小鎮時,當時有當地的老百姓看他開著消防車,便拚命攔住他,指著一片廢墟對他說:有一對姐妹被埋在裏面,還活著,希望他這個解放軍(當地老百姓將消防官兵統稱為解放軍)幫助搶救。可小李身負總隊領導的重託,不能停下來。他好不容易掙脫百姓的追趕和謾罵,冒著強烈餘震飛車幾百里完成了送達領導批示的緊急任務。後來在返回的途中,他特意回到那個被攔車的小鎮。他看到那對被廢墟掩埋的姐妹已經被老百姓挖了出來,但卻永遠閉上了眼睛躺在了冰冷的雨水裡……小李哭得傷心,哭自己沒有干好一件為人民服務的事。我第二次赴災區採訪時,他就給我講起這事。此次已經是聽他第二次講了——其實他向我講過無數次,每一次聽了都讓人心痛。
「這個證搞不到。」綿陽作協的同志為難地說。
有人被卡住了,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呻|吟,狹小黑暗的空間中,到處瀰漫著絕望的死亡氣息!空氣,已經越來越稀薄,後排幾位同學被天花板牢牢卡住一動都不能動。
「不能讓他們再睡了。早一分鐘走出去,就少一分危險!」肖曉川決定道。
他只能伏在地上。於是清晰地聽到地底下發出「嗡嗡——」的悶雷聲,那聲音令人毛骨悚然。再往四周看去,更是心驚肉跳:幾乎所有的房子,無一例外地像一具具紙糊的玩具,被來自地底深處的巨大衝擊波左一掀、右一掀,繼而轟然倒塌,變成一片廢墟……而與此同時,天空倏然騰起一二百米高的煙塵,轉眼間天地一片灰黑,什麼也看不見……這種情形維持了大約兩分鐘左右。
過了一會兒,灰塵散去了能茫茫然看到眼前時,只看見眼前的房屋一座一座地倒在地上,只聽見哭聲四處都是……然後,我就用力地動了一下,卻又無法動彈,下面上來一個同學,我就叫他來幫我解脫背上的那塊石板,他幫我解脫那塊石板后,我看見我旁邊有一個同學滾在亂石頭上,我和幫助我的那個同學去扶他起來,我們看見他流血不多,就先沒有管他,因為還有一個老師在喊救命,我們跑過去,問那個老師怎麼回事,她先問我:「你受傷了嗎?」我說沒有,這個老師的手腳都受了傷,她說,快喊救命,快……快打電話。當時到哪兒去打電話啊!通信全部斷線,每個人自己都難保命,又有誰來救命呢?其實,老師喊救命卻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她旁邊的一位同學,這位同學的腦袋上落了一層灰,很清楚地看到裏面的骨頭,後面有一個豎口,流血很多。又一會兒,眼前的房屋都暫時沒有垮。有幾個男老師就叫我們趕快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現在我們救自己要緊。我們下去在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只看見四面八方的山,山上的石頭從山頂上嘩啦啦地滑下來。
我的記憶鎖定在5月12日那天下午……我的大腦裝滿了那天下午的一幕幕,他們永遠地裝進了我的大腦……我永遠地記下我們高一(1)班的名字,他們永遠在我心裏……
我的姐姐是第二天才走的……
看看他們當時有序和清醒的表現吧:
我覺得不能再問這些心靈受過巨大創傷的同學了。從北京出發前參加中央台的那台賑災文藝晚會現場,有3個北川中學的同學代表參加,他們在現場的訴說和眼淚,已經給國人留下深深的印象了。那種痛與悲無需再重複,每一次重複,對孩子們來說,等於是挑傷口,讓他們幼嫩的心靈再一次流血……
挖掘正在緊張地進行。第一具屍體很快挖掘出來,許多村民往前擁,但又很快退了回來……
媽媽
快抓緊媽媽的手
誰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懸在半空之中,隨時可能墜入深淵,粉身碎骨……沒有一點心理素質的人無論如何也難忍這黑色的一夜。
太多太多的孩子們被埋!太可怕太可怕的倒塌!「看到教學樓在搖晃,聽到有人在大喊快往外跑后,我們就拔腿往外沖,剛衝到門口,就聽後面的樓房轟隆一聲倒塌,再回頭一看,我們的同學有的沒了頭,有的身子斷了,有的腸子掛在了水泥板的鋼筋上……我們、我們全都哭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是18日晚上,幾位來自北川中學的學生在中央電視台的演播大廳里向我們、向全國同胞哭訴時描述的那一幕慘景。
這一幕讓所有在場的每一個生命都感到了絕望的生命是什麼樣!B先生墜落在山坡的樹杈中間,當時沒有死。隊員們立即將他放在擔架上,接力向山下飛奔——被地震震塌的道路根本沒有了,只能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走。三公里的山路,他們整整用了一個多小時,所有的抬擔架的隊員全都遍體鱗傷……他們盡自己的全力將奄奄一息的B先生送到山下的救護車上,又將其護送到成都人民醫院。遺憾的是,由於B先生傷勢太重,最後死在了手術台上……
「我也是這麼想的,咋政府溫家寶總理都能在第一時間到災區來看望我們,他們下面這些官員就喜歡報喜不報憂,平時他們這麼做,我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他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我會忍不住哭出聲的。
傍晚時分,老李才走到了廢墟里的老城,老城已不在老城的位置,它被山推移了兩三百米遠,又被山頂離地面六七十米高,再被山掩埋住,老城成為一個不可尋覓的地方……
別擔憂
到北川去!我和同行的幾位作家向綿陽作協的朋友請求,但他們很為難,因為前面的路據說早已封死,有抗震救災前線總指揮部的通行證才能進得去。
趙德清掃了一眼自己的戰友,同時也掃了一眼在場的犯人,然後堅定地說:「轉移是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如果誰在這個時候逃跑,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條!」現場暫時一片死寂。
5月12日下午,我們正在教室上課,突然之間,教室內抖動起來,同學們開始慌亂起來,老師叫我們鎮定,不要慌張,隨後,更加劇烈,老師讓所有同學們往外逃,我們的教室在新教學樓的第二層,當我們跑出教室時,房子震得更加厲害。我趴在地上,一堵牆直面向我打來,渾濁的空氣讓人窒息,我只看見一條光線,於是順著光線往外爬,當我逃出來,二樓的陽台已經垮在了一樓,許多同學活生生地被壓在了下面,我們大聲地哭著,喊著他們的名字,可他們很多都已經聽不見了。僅僅幾分鐘時間,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廢墟,我害怕極了,心裏使勁地重複:「這不是真的!」「大家都還活著!大家都還能逃出來的!」同學的哭喊聲,廢墟里虛弱的呻|吟聲,無時無刻不在牽動著每個人的心,甚至讓我們發抖!5月12日晚上,那是個漫長的夜晚,我和同學們圍坐在一起,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我們時刻警惕著再次發生地震,擔驚受怕地度過了一整夜!在得知媽媽已經找不到的時候,我腦袋裡一片空白,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也不願相信!一切來得太突然,還來不及反應就成為過去……我要學會堅強,學會面對,學會獨立,學會生活,同時去幫助更多比我更不幸的人!初一(1)班張雪琴:
「防疫隊員馬上到了,估計還能處理。要不村民不幹,他們不願讓自己的親人就這樣埋在石頭裡面沒人處理。」幹部模樣的人有些無奈。
怎麼辦?要救出張燕,就不得不將屍體的雙腿切除。面對不幸的死者的軀體,救援隊員們於心不忍。經過權衡,在排除了其他營救方案的可能性后,救援隊員不得不決定對屍體的雙腿進行截肢。隨隊的海南附屬醫院骨科醫生張英在廢墟中找到兩把破舊菜刀,冒著腐爛屍體內可能存在致命炭疽桿菌的危險,用簡陋的工具艱難地完成了截肢手術——現場慘狀可怕又奇臭。
「警察叔叔,快救我!救我——!」孩子的呼救聲,撕碎了李林國的心。
眼前的慘景,讓縣委書記一下子淚流滿面。
這一天的上午9點10分左右,海南地震緊急救援隊的一個搜救小組行進到北川縣信用社附近時,幾個當地群眾指著那一座面目全非的信用社7層大樓現場說,昨天他們聽到過樓底下有呼救聲。海南搜救隊員一聽,便立即用生命探測儀對現場進行了搜索,但遺憾的是廢墟內已無任何生命跡象。
而幾位沒有受傷的犯人,則去幫助同行的幾個步履艱難的老人和孩子上路。他們相互之間表現的人性之善,在大災面前變得極其自然。
因時間關係,我們不能在北川中學現場多停留,便上車迅速朝兩里路外的北川老縣城迸發。我們發現車子走不動了,因為通往縣城的路上來往的祭奠者太多,尤其是許多遇難者的親屬都帶著花圈一類的祭品,很佔道路,又逢下雨,所以我們只能半途停車后徒步往裡走……
這裏我用了很少的文字來說縣長他們帶著倖存的群眾撤離縣城,其實這過程非常艱巨和危險。當時北川縣城完全陷入了一片驚慌和逃命的絕境,大震造成的極度破壞已經使整個城市變成了廢墟不說,大量的傷亡,血淋淋的場面,都不是正常人所能接受的,然而此刻的北川人必須人人面對這樣的慘烈場面。有位年輕的妻子,她正跟自己的丈夫上班去,她坐在丈夫的自行車後座上。地震來時,她和丈夫都倒在地上。當她睜開眼睛時,幾分鐘前還有說有笑的丈夫,竟然沒了身子,腦袋滾在她的身邊,嘴巴張著,似乎還想與妻子說著什麼……妻子嚇壞了,拚命地跑,可沒跑出幾步,餘震再起,一塊巨石將她的身子埋在水泥地里,只有一雙腳露在外面。
而與此同時,周邊更多的村莊、更多的城鎮、更多的百姓也被更嚴重的山崩地裂掩埋了,倒塌了,死亡了……
「快跑!快跑!」英語老師何海平大聲疾呼。
死城不死
這一天我離開學校時,操場上已經放了很多屍體,有人在說已經有八九十具了。我不敢去數,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咋回的家。其實回家后也沒睡著,眼前一直在晃著學校里的現場,所以第二天一早又往學校走。家裡人不讓我去,可我一雙腿就是不聽勸,還是往那邊走,好像埋在裏面的娃兒沒全挖出來,跟我有啥關係似的。我一到那裡,看到已經有很多人了。挖掘的機器好像也多了些。這個時候,操場上時不時有人放爆竹。我們這裡有習慣,死了人,要放炮,算是送他上天。所以後來每挖出一個沒氣的,就有人放一響,這響聲讓我們心裏感到說不出的難受滋味……後來的情況好像報紙上電視上都有了,我還說嗎?」老鄉問我。
5月12號下午,我正在蓮花湖畔的蓮月村主持一個村道建設工作會。突然,地動山搖,蓮花湖像開水一樣翻滾。有人大聲喊:「地震了!」我和大家趕緊跑出會議室,爬上湖邊的岩石,朝鄉政府方向望去,那邊已是滿天黃煙,什麼都看不清。不好,得馬上趕回去!我和同事們急忙往鄉政府跑。一路上,周圍的農房幾乎都垮了,水泥路面到處坍塌開裂。鄉政府和周邊的情況比我想象的更嚴重:成片的房屋只剩下幾棟孤零零地立在廢墟中,整個街道變成了一片磚瓦堆!「羅書記,鄉政府大樓垮了,好多鄉幹部都埋在了底下!」「羅書記,愛蓮社區的房子垮了!」幾個村民跑過來對我說:「中學的教學樓垮了!」我心裏一驚,中學垮了?!這可是上課時間,幾百個學生啊!我火速把在場的鄉幹部叫過來,主持召開了向峨鄉歷史上最短的一次黨委會,大家作出了一個生死抉擇:先救學生!鄉長付岷濤立即帶著一群幹部拚命向學校奔去,邊跑邊對驚恐的人群喊:「快去學校,快去救娃娃!」地震把中學的教學樓全部震垮,廢墟中不時傳出孩子的哭聲、呼救聲。已經趕到學校的家長哭喊著,撲在廢墟上瘋狂地刨找著自家的娃娃。
事後知道,副指導員賈達國帶領的14名戰士在縣委禮堂參加會議時,地震發生了,這15名官兵迅速安全地撤離了現場,並且隨即參加了現場的搶救,在無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靠雙手從倒塌的縣委辦公大樓內救出了4名幹部。之後他們又在縣長的統一指揮下參加了更緊張的搶救工作。
「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夠走出大山。我們必須給孩子找些吃的,要不今晚就不能安全露宿。」「哪兒弄吃的去呀?周圍的房子都塌了,再說這個時候出去弄吃的也太危險了!」「為了孩子,再危險也得去!」肖曉川叫來幾個黨員、團員老師,讓他們迅速到周邊那些倒塌的農民家裡尋找食品去。「凡是能吃的都找來!」肖曉川說。
眾人齊聲高喊:「回家嘍!——」
「很少。一般不。」劉校長說,「我女兒死的那天我都沒掉一滴淚,可我看見學生的屍體時我就哭,不停地哭,眼淚收不住!孩子們有的困在一起,解放軍戰士把樓板一搬開,就能發現幾個、十幾個孩子死在一起,有的孩子甚至連一點傷都沒有,他們是悶死的……看到那種情景,我能不哭嗎?我哭一輩子都覺得對不起這些孩子!有些孩子當時壓在下面還不停地喊救命、救命,喊我的名字,喊校長救救他們,可我搬不開那些壓在他們上面的樓板,幾天都搬不開,等把樓板搬開時,他們都死了……我不哭行嗎?我哭乾眼淚都沒用,我哭不出聲,哭的不是淚水,是血……
「好。我馬上走!」到底是廣電局的副局長,臨離開縣城時,他讓死裡逃生的縣電視台記者拍了幾組地震毀城的鏡頭。「憑嘴說怕市裡的領導不相信,所以我想到這個。」何錦事後說。
9萬多啊!瞬間的天崩地裂,你就這樣無情地奪走了這麼多條活生生的生命!如果將這9萬多條生命排列成一個整齊的隊伍,它是何等的威壯!然而,現在他們全都倒下了——就倒在了我們的眼前,倒在了我們的身邊,帶著痛苦的表情與眷戀,甚至多數還帶著斷肢與殘軀……
而另一些人是在大震第一時間里,或自己從廢墟里逃脫出來,或被經縣長他們組織的臨時搶救隊救出的,可由於現場沒有醫生包紮,失血過多,一兩個小時后就死掉了。這一類死裡逃生后又斷送生命的在大震第一時間里,佔了不小比例。
「估計有多少人埋在裏面?」宋明急切地問已經正在組織力量搶救學生的校長劉亞春。
一位姓孫的老師告訴我,他小時候念書時,那時也建了一棟教學樓,4層高,在當時的鄉鎮初中學校里,是非常氣派的。那些家長們會在學校門口的杉木樹下叮囑自己的孩子「要好好學習」,「將來要像這杉樹一樣,長得高高的,成為國家和社會的有用之才」。
那中年婦女一看屍體,話還沒說出口,便當場昏死過去。那中年男子從消防戰士的手中接過孩子,又一次「撲通」跪在肖和面前,哭著說:「兄弟,我的孩子沒了,請求你們給他裹一床新被子吧。昨天我給孩子說好了,今天和我們分床睡,他很勇敢,不哭也不鬧,就說要一床新被子,我和他媽媽還沒有來得及給他買被子啊……」中年男子泣不成聲地說。
「快來救娃呀!」有人朝他喊道。
傍晚的天邊剩下最後的一線餘暉了。這時候,他看到了一輛被砸扁了的警車,他認識這輛車,是局裡的一個民警開的,車號是571。他朝著這輛被砸扁的車跟前走,離車大約有十米遠的地方,他看見了兒子的遺體!不,他不想說那是兒子的遺體,他看見了兒子。兒子是那麼年輕,才25歲。就是因為年輕,所以他才跑得快,可是,四周全是房子,他無路可逃。他的手高舉著交叉地護著自己的頭,那是房子垮塌砸向他時的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他看見兒子的前胸全爛了,腰帶也斷成了兩截,他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地檢視著兒子,最後,他的目光停在兒子英俊的臉和帶著血痂的額頭上,顱骨很深很深地陷進去了,他輕輕地觸摸著……
他想踢開反鎖著的吊廂門閂,於是索道搖晃得更加厲害。
不想我們竟然真的直達北川城。但前面的去路,由一支全副武裝的軍人把守著,而且醒目的「禁區」牌子橫在我們面前。
有一家三口,大震時剛從廢墟里鑽出來,想喘口氣再往山外逃。結果身旁的樓房第二次倒塌,路過的人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家三口被活活地埋在裏面再也沒有出來……
當天下午學生們自行組織,用雙手去找下面的人,我只能儘可能地幫忙。每當出來一個人時,我都會去看,因為我希望那是我姐,當我看到被找出來的死人,我害怕得差點暈過去。從生下來,我從未看到過如此血腥的場面,我從未想過自己美好的家園會變成如此模樣……
是。就是這兒。小李一邊說著,一邊啟開後備廂取出花圈。
都江堰的情況恰恰比這更加令人膽顫與心痛的是,死亡和倒塌最嚴重的竟然會是學校和醫院——那學校里有我們的孩子,那醫院里是我們的擔任醫護工作的親友和有病就醫的親人呀!那天我走到聚源中學倒塌的現場已經是大震后一個星期了。我仍然能深切地感受到大震時留給當地百姓,尤其是那些孩子的家長們的那份悲慟與如刀絞的心痛……
不哭
淚光照亮不了
「必須迅速採取措施讓所有活著的群眾轉移!」幾位縣領導當即作出決定。
監獄的犯人也是人!救他們!12日下午2點27分,即大地震的前一分鐘,北川縣武警中隊的營院里靜悄悄的,部隊正在午休,看守所的監視牆上,當班的哨兵正在全神貫注地巡視,中隊作戰值班室里,值班員張元和值班幹部中隊長趙德清正在觀察電視監控,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窗外還不時吹來一陣涼爽的風……
此時天色又開始變黑——若不在天黑之前將最後的遊客安全營救下來,便意味著又要讓剩餘的遊客在半空的索道上多呆一個夜晚。「這不等於讓他去死一樣嘛!不行,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把他營救下來!」現在只剩下最後的一個吊廂了。裏面只剩B先生了。不把他救出,就等於送他去死。
營救非常艱難,用了近12個小時,被埋了118個小時的陳先貴被成功救出,並立即被送到綿陽中醫院救治。
旁邊,一位戴著口罩的中年婦女走到我身邊,說:「我的兒子也沒了,他也是初二的,15歲,叫賈葉聰。那天我就在街頭的鋪面上忙活,突然房子搖晃了幾下,塌了下來。還好,沒壓死人。心想我運氣真不錯。可一想兒子在學校,就慌了。我們都跑到這裏來刨,雙手都刨出了血,還是沒有刨出來……」那婦女伸出雙手讓我看,十個手指尚能見得傷痕。
「總理來啦!」突然有人說。
這位女播音員在成都市民的心中永遠是英雄,至少她在那一夜比任何人都英雄。
嘴,長在他們身上。血淋淋的事實就放在我們眼前,誰也瞞不住——「我家的孩子也是在這個學校上學,他運氣好,那天他們班在操場上體育課,所以沒出事。因為他沒出事,所以我還能有心氣出來跟你們外面來的記者、作家說說當時的情況。要不然,誰有心思天天在這兒獃著?」這位老鄉悄悄指著剛才在我面前舉著雙胞胎女兒照片的趙女士說:「她從地震的第三天開始就天天在這兒舉著娃兒的照片,她心裏苦啊!好端端的兩個漂亮女娃,一下全沒了。換了你行嗎?都不行嘛!人家每天舉著娃兒的照片就想問問那些當官的:為啥學校附近的房子都沒塌,偏偏娃兒們上課的教學樓塌得那麼慘,害得幾百個娃兒活活全死了!老子覺得人家提這樣的問題沒啥錯!應該給人家一個答覆嘛!」莊稼漢一說這,氣就大了。
第三個問題同樣不能遺漏和忽視:汶川大地震的震源在巨大的龍門山斷裂上,該斷裂始於汶川映秀,然後約以40度的方向朝東北方向逆上500公里,其斷裂的寬度約70公里,一直至青川以北,這也是此次大地震波及得如此面積之大、範圍之廣的原因。強地震是以斷裂帶的生成方向而走的,所有在這條斷裂帶上的物體和生命都是此次災難的最嚴重的受害者。專家有這樣的意見:一些建築假如順著地震波的走向而建,肯定會受到嚴重毀壞。而一些「7」字形或「廠」字形建築,由於與地震波產生阻隔式衝擊,其破壞性也隨之增大,這都是造成包括學校教學樓在內的一些這樣的建築的毀滅性倒塌的原因。
「你、你看……」妻子指了指廢墟里的一個人頭。
「頭都沒了。」有人悄聲這樣說。聽到這話后,許多人膽怯地縮到一邊。
待老李睜開眼時,一切都變樣了:河堤崩塌了,山路掩埋了,行走的人都成了死鬼和半死鬼,僅有的幾條生命在哭喊和毫無方向地奔跑——人們不知怎麼回事地在發瘋和恐怖之中尋找擺脫死神的路……老李看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其實人的力量非常之可憐,根本經不起這種突如其來的死神的侵襲。
可我又覺得我應該去每一個廢墟看一看,或許在那麼多壓著的廢墟里還有生命活著,他們只是沒有幸運地被救起,但他們是活著的,即使十天、一百天以後,他們仍然還活著,我們應該想盡辦法去營救他們……
媽媽怕你
天堂的路有些擠
時間是生命,每一分、每一秒就可能是一條、十條的生命!經大忠每每想到這裏,所有的毛孔都要裂了!人命關天。過去只是一種比喻似的,現在這話已經超出了普通意義上的人命關天意義了。人命對現在的北川來說,不僅是關天,也關地,更關係到北川今後千秋萬代的事。北川城毀了,但北川的明天不能沒有。要有北川的明天,就得把今天還活著的人好好保留和保護下來,否則北川還不斷子絕孫?
「醒醒!你醒醒。你死了我咋辦?」一旁的同行者嚇得雙手猛掐對方的人中。昏死者一醒過來,就哭著呻|吟著:「你還是讓我死吧!我實在受不了啦!」所有懸吊在索道上面的人都受不了了。
「大家別哭了!我們去找縣領導!趕快想辦法救人!」郭志武直起身子說。
不曾想到,這兩個緊挨汶川映秀的山鄉,在此次大地震中飽受摧殘。本來通往汶川的路是通都江堰的虹口鄉,而恰恰因為這裏的「生命線」被徹底地掐斷。到了20多號,即便想到虹口鄉,卻已無法如願。
「縣長帶我們逃了出來!大家都還好!」妻子邊哭邊說。
營救隊員沒有時間回答她的問題。他們繼續在小心謹慎和緊張地開始救援後面的那些遊客。
這個北川縣城,這個5·12大地震毀滅最嚴重的死城,你只要站在那裡的廢墟上稍作一下想象,眼淚就會嘩嘩地奔流而下……你不用去撫摸那些冰冷的廢墟,你只要站在那裡屏住呼吸數秒鐘,就會感到全身發冷,冷得透心、透足,直到你站不穩——這是我每一次到北川縣城的同一感受。
「現在,抗震救災工作是全縣壓倒一切的中心工作,關鍵時刻,全縣人民期待著我們,縣委要成為全縣人民抗震救災工作最堅強的後盾,最值得依靠的主心骨。」縣委書記宋明在縣抗震救災指揮部第一次會議上,向縣委和全縣黨員幹部發出了第一道抗震救災戰鬥命令。
學校的建築質量問題也就被亮在了公眾面前。毫無疑問,我們所看到的在明顯的比較之後發現的問題已經證明了一些倒塌的學校是完全由於建築質量的問題而造成了不該有的嚴重後果。而這一問題引起有關部門需要認真思考和處理的事還很多,也會遇到很麻煩的連鎖問題。
那一天起,我的心就被拉走了,拉到了那片到處是廢墟和流血與死亡的地方。
278個?!排在一起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景啊?我下意識地往廢墟另一側的操場看去,老鄉便說:12號當晚,這個操場上就放滿了屍體。
「你們不在學生面前哭?」我問。
生命再一次在死城裡復活。
「13號不是搶救第二天嗎?我再來現場時,看到了一支穿橙黃色衣服的國家救援隊來了,就是溫總理說的國家專業隊。他們是13號凌晨2點趕到聚源中學的,帶隊的團長姓王,他們有狼狗,還有生命探測器,那玩意兒真靈,誰在裏面還活著,就顯示出來,狗也挺厲害,嗅得出來。13號早上我回到現場時,就見他們在救一個女娃,費勁大了!那娃兒壓在3層半尺厚的樓板下面,正好在3層和4層樓板之間,只有20來厘米的空隙,娃兒從那縫裡喊救命。救援隊員想了很多辦法,就是救不出來,我們估計那娃兒不行了,因為她的腿被水泥板夾住,不把她的腿截斷不行。沒辦法,解放軍的一個大官張參謀長最後決定用軍刀把夾住娃兒的水泥板及桌子腿截斷,再用氣墊頂住,最後花了6個多小時才把那娃兒救了出來!娃兒的家長跪在地上直向解放軍磕頭致謝。娃兒叫高穎,跟我兒同是初三的,她也命大。13號晚上了,國家救援隊員在團長的指揮下,說要撤離聚源中學了。我們一聽就著急起來,特別是那些還有娃壓在廢墟裏面沒有出來的家長,急得死活不讓國家救援隊員們走。那個時候其他搶救隊雖然也能救人,但基本上跟我們差不多,靠笨辦法。所以現場的家長們一聽就不幹了,但國家救援隊是奉命要到綿竹的漢旺鎮去,那裡也有一個中學倒了埋了好多人,他們那邊比我們這邊慘多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江堰離成都近,交通是通的,其他地方就不行了。
重新坐在這明亮的教室里
學校唯一的司機王少春,地震后火速從綿陽趕回學校。他沒有先去扒廢墟下的女兒,而是立即開始運送受傷學生,從北川到綿陽的救援點,短短的兩天時間內一共跑了29個來回。然而,他最終同樣沒能留住自己心愛的女兒……
初一(4)鄧敏:
「大家一定要小心!不能掉隊!」老師們在學生中不時傳話。一些學前班的孩子才五六歲,根本走不動,還在哭叫著要「回家」「要爸爸媽媽」。老師們就哄他們安靜,哄他們「沒事沒事」。「其實,那個時候連我們這些大人都嚇得渾身直哆嗦,孩子們哪見過這麼大的地動山搖?再說,當時根本不知道外面什麼樣,我們每個人心裏還在惦念著各自家裡的情況,也不知自己的親人是死是活。總之,都是魂飛魄散。但看到這麼多可憐的孩子,我們的心就收起來了,忙著照顧他們。有的孩子實在太小,根本不會走山路。我們就背著他們走……」有老師事後這麼說。
「謝謝你們,我想在這兒單獨待一會兒……」我請兩位失去兒子的年輕母親先走,自己則獨自站在向峨中學的操場上。
「對,必須在天黑之前把在場的所有活著的群眾帶出去,否則天黑后危險會更大!」組織部長王理效說。
來到操場上,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曾經美麗的校園蕩然無存,塵土飛揚、屍橫遍野,慘痛的哀號與血淋淋的屍體充斥著每個人的眼球,很多人都因為無法忍受這突如其來的大災難而失聲痛哭。
溫家寶的嘴頓時一抿,兩行眼淚淌在臉頰上。
怕天堂的路太黑
都江堰在此次汶川大地震中並不是最嚴重的,但由於我們最熟悉它,由於它在第一時間內讓我們知道了它,由於我們最先看到了那些倒塌的學校竟然會是在距離成都很近的地方,這個距離就像在我們身邊一樣,我們因此感到特別痛……
像見到的其他倒塌的學校一樣,我看到這個學校也有一個讓人疑惑的現象:在變成廢墟的教學樓旁邊,有棟很漂亮的學生宿舍樓基本上沒有多少損壞地屹立在那兒。另外在校門口的幾戶農民家的舊房子,同樣沒有倒塌,這是為什麼?我弄不明白。
這不是通平嗎?我發現這個小鎮似乎曾經來過嗨!
「那大家就準備起吧!」一位幹部模樣的庄稼人,招呼著在場的幾十位壯漢。隨即只見4人一組的抬棺隊伍各就各位,大家有序地準備著起棺。
到成都后的第二天,我便進入了一個重災區。那是個被地震毀滅了的山區小鎮。眼前看不到一間完整的房屋,當地百姓告訴我,地震前這裏很美,常有成都的城裡人到這兒休閑度假。「現在我們什麼都沒了,連豬崽都死光了。」一位老鄉這樣說。
這裏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與我第一次到時的情景差不多,仍然是大規模倒塌留下的大片廢墟。似乎聽說要建地震博物館,現場可能是保護起來了。
吉敏突然哭了起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你快走吧。我們要上綿陽去報信。」何錦知道不能耽擱每一分每一秒,便跟吉敏老師說了一句后又同唐文飛步向縣城口上的北川中學跑去。吉敏老師則往縣城裡面跑,他進城后看到學校初中部比城外的高中部還要慘烈:四五百人的學校,只有二三十人活了下來。
「救命要緊!一分鐘也不能耽誤!是共產黨員的給我站在最前面!」宋明站在一張斷了腿的乒乓球台上,對現場的黨員幹部大聲說。說完又跳下乒乓球台,與教師員工和那些英勇的高三學生一起投入了戰鬥。他們唯一的工具是一雙手和隨手撿起的殘棍斷木。
老師的話,使慌亂的同學們鎮定下來。同學們紛紛拿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可是,沒有一點兒信號。
「保證完成任務!」有了雞蛋充饑的常維樹向現場指揮員行了一個軍禮,便向索道攀進。
又幾乎是同一刻,天空發出一道道炫目的亮光,是藍色的,死光。李躍進趕緊借力打開被強力緊閉住的車門。走出車門的他,像一根弱小的草兒,被颶風吹倒在地,令他睜不開眼。
很奇怪,「廠」字形的住院部大樓,有一面並沒有倒塌,只是被扭斜了,像中了風的面孔,很恐怖。那樓上還有50多人,因為沒了樓梯,倖存者聚集在窗口處拚命呼救。有一個人情急難忍,一不小心,從鬆動的窗檯跌下,當即身亡。
高二(10)班趙亞:
中學的廢墟現場已同我第一次採訪時的情景完全不一樣了:除了那棟沒有全部倒塌的教學辦公樓還歪斜在那裡外,其餘的曾經掩埋了兩百多學生和教師的廢墟已經不見了。只有一群群當地老鄉在雨中或用雨衣或用塑料布擋著在點香燃紙錢,祭奠亡靈——我粗略點了一下,足有四十多群、一百餘人。
我看到祭奠的人群中,有一對中年夫婦,他們幾乎伏在地上嗚嗚哭泣,聲音完全是沙啞的,與其說在哭,不如說在撕心。
我說謝謝你。
出現那種情況,你這個當縣長的讓大石頭壓死算了!經大忠的心火燒得厲害,燒得他心尖兒直痛、直發焦……許多記者曾經試圖採訪他,都被他有些粗暴地頂了回去,並且扔下一句話:「我現在關心的是盡量讓北川少死一個人!」大震后的第四天,經大忠才算第一次正式接受了一位記者的採訪,回憶起大震第一刻時,他忍不住淚水縱橫:「我和幾位縣領導最後一批從禮堂衝出來后,便帶著兩個人把縣城大部分跑了一圈,當時看到整個縣城已經全變了樣子,一片廢墟,慘不忍睹。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災難!沒法細說……當時我發現縣城通往兩邊的道路都被塌下來的山體毀掉了,通信也完全中斷,當時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一切只能靠我們自己了。這是唯一的辦法。」城死了。
於是浩浩蕩蕩的抬棺隊伍沿著一條崎嶇的小路向大山深處延伸,很快又有許多人加入其中,使得整個隊伍不斷擴大,甚為悲壯……
郭志武從地上爬起來的第一個反應是想看看剛才一起吃飯的幾位新聞界朋友怎麼樣了。可現場一切全變了,變得什麼也看不清。(事後知道,這幾位新聞界朋友除了一位受重傷外,其餘都幸免於難)。「乖兒子,你可別嚇唬老子!醒醒!你不能死嘛!」這時,他聽到有人在身後說話。回頭一看,是個滿頭灰塵的小夥子拖著另一位血肉模糊的小夥子,躺在地上,一邊拍打著對方的臉,一邊不停地說著。顯然,那人已經永遠不可能再回話了。
就這樣,第一批大震餘生的北川中學師生們互相攙扶著、鼓勵著,頑強地走了五六個小時的路,來到了綿陽市的九洲體育館。而這時,龐大的九洲體育館人山人海,他們都是來自各地的災民——師生們身臨其境,也第一次嘗到了當難民的滋味。然後他們又很快看到了許多袖子上別著「綠袖標」、「紅絲帶」的好人,那一張張溫馨的臉,讓北川中學的孩子們感到震后的第一絲溫暖與安全……
「你看看,這是我的女兒,兩個,是雙胞胎。她們長得俊不俊?現在她們都沒了……一星期了,我天天守著她們的靈,我心裏好憋、好難受啊!」一個40多歲的婦女,雙手舉著一張放大的彩色「全家福」照片,指著上面一對如花似月的女孩,邊說邊捶著胸脯向我喊叫著。
我的中學我的北川
震后的都江堰,完全處在一片恐懼和混亂的狀態中,到處是痛苦和悲傷的場面。即使一個多星期後,我所看到的都江堰也還處在明顯的混亂加悲痛之中……
當天是一個很好的天氣,陽光照耀在我們的身上,感覺非常溫暖。下午,大約2點20分左右,我們班的同學都在操場上高興地上著體育課。突然我看到一個老師很快地從二樓的樓梯上跑了下來,我當時不知道他在跑什麼,當老師跑到第一個籃球架時還在繼續向前面跑去,我還以為是操場下面誰在打架,老師跑去看呢,於是我也隨之跑去,我大約跑了有兩三米遠時,我只知道自己已經站不穩了,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我當時都還沒有想到這是地震,我在地上向教學樓一望,只看見一塊很大的石頭很快就要壓在教學樓上,也將要壓在我的身上了,因為我離教學樓很近,教學樓離那塊大石頭更近,當時不是只有那一塊石頭快要壓下來,而是很多塊石頭將要壓下來,因為在那個時候沒有機會去看另一塊石頭。
每當聽到那熟悉的旋律
「我一到會場一看,我們有些來晚了,便讓記者趕緊準備,自己則到後排坐著。當我坐定往前面一看,禮堂里已經坐滿了人,主席台上的經縣長他們都在。這時,主持人向幾個領導點點頭,意思是,是不是可以開會了。經縣長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我想會議馬上就要進行了。
「你想死啊?」其他吊廂里的台灣遊客不幹了,罵罵咧咧起來。
一束燈光射來。
老實說,羅鴻亮書記那生動感人的報告和任木匠那獨特的英雄事迹,及後來解放軍官兵們的英勇無畏、奮力搶救等等在向峨鄉這塊山鄉土地上發生的一件件抗震救災中湧現出的各種事迹,它們都令我產生過強烈的震撼。但我仍然無法因此而減輕對這個鄉死去了那麼多孩子所感受到的深深的心痛!在我到達這個鄉的時候,部隊正在用推土機對學校旁邊的原先是街道一棟死樓進行最後的摧毀,那現場的藥水味和屍體味,令人無法解開口罩說話。然而,當我在一位叫唐鳳的遇難學生家長帶領下,來到那個空蕩蕩的中學操場中央,回首凝視旁邊的那堆如山一般的廢墟時,我想我必須摘掉口罩,這樣我才能傾聽到那些埋在廢墟里的稚嫩的靈魂的呼叫聲和哭泣聲……
…我們趕緊猛拍了一些照片,便退出禁區,算做對北川城最後的告別。臨別的時候,我默默地向這個曾經很美麗的小縣城作了幾十秒的默哀……
當天,地震的時候,那個房屋突然一下子就倒了下來,我們比較晚地往外走,所以我們走在後面的幾個同學被壓在一個空地,只有腳被壓住了,我們便慢慢地把腳移出來,並救活了其他三個同學,還有一個同學被一塊很大的石塊壓住了上半身而無法呼吸,把我旁邊的那位同學急壞了,我就說我去叫班主任,在我還沒去叫班主任之前,教我們歷史的任老師還在救我們班的同學,任老師的肩膀也受傷了流了好多血,我一下子跑下樓,樓梯上有一個同學的頭被壓得都扁了,我當時看得非常害怕,那裡全部都是廢墟,我一下子跑到操場上去…
在離開那個小鎮向另一處災區行進的路上,我發現很多地方的百姓都在自己倒塌的房前點著蠟燭和各種冥幣,顯然他們是在祭奠。
營救開始。而此時與倖存者聊天是營救的重要組成部分。交流中,營救隊員們知道了這位倖存者叫陳先貴,今年37歲,是一名貨車司機。地震發生的12號,他老婆在菜市場賣菜,兒子在北川中學讀書。「不知娃兒和他媽咋樣了。」陳先貴在裏面自言自語道。並且主動告訴隊員們,12日當天,他正在家裡,突然覺得樓在動,便意識到是地震了。於是他就從6樓往下跑。當跑到2樓的時候,樓就塌下了。陳先貴說,在被困的這幾天時間里,他一直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一定會有人來救他的。「你們現在真的來了!我太感謝你們了!我的命真大!」陳先貴的臉上露著笑意。
「兄弟,讓我們進去一下可以嗎?」我們裝出是「上面」來的軍官。
在大震發生的第一時間里,那麼多學校的倒塌和倒塌后造成了那麼多孩子的遇難,讓所有家長和國人不得不去想這是為什麼?
校團委書記蹇紹琪在拚命扒廢墟時,上高一的女兒蹇韻就埋在下面,一聲聲「爸爸媽媽救救我」的凄慘呼救沒有動搖和停止蹇紹琪去搶救其他孩子的行動……7小時后,自己的女兒被挖了出來,可已經斷氣了……
「報告主任,483名!一個沒少!」「好!一個沒少。現在大家還是手拉著手,繼續出發——!」肖曉川一聲令下,一支由近500名娃兒組成的逃生隊伍再次出現在搖晃的大山之中,他們幼小脆弱的生命,因為有老師的存在,因為是手拉著手,變成了一座堅不可摧的生命的長城。這生命之長城,是失去了一半以上生命的北川死城的一支永遠生生不息的生命枝杈,並將在這塊死而復生的大地上創造新的偉大業績。
劉向陽他們抬頭一看,可不是,就在他們旁邊的一堆廢墟上,溫家寶冒雨來到了現場。「報告九_九_藏_書總理,我是國家救援隊的副隊長劉向陽,我們已經在這裏救出8名倖存者。」「好。謝謝你們,你們是好樣的!希望你們能儘快地救出更多的倖存者。」溫家寶說著,就蹲下身子,往廢墟的下面看……現場的人清楚地看到溫家寶的眼睛一下濕了,「孩子,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能獲救的!」「總理爺爺……」那個躺在死屍之中的小女孩兒輕輕地說。
在北川中學的倖存孩子們中間也有許多他們自己寫的詩歌,同學們用自己的心和靈魂在追憶
我們早已有所準備——我到前線採訪的第二天就重新穿上了迷彩服,是正式的文職官員的軍裝。特殊時期,只有軍人才被允許到各個地方。我已經有過幾次大事件的採訪經驗,加之與部隊有特殊關係和本人曾經是個十幾年軍齡的老兵。
北川中學從這一刻起,一直牽動著全國人民的心,牽動著中南海的每一位領導人的心。
於是我又想:在汶川大地震的數百公里土地上,那些活著的和死去的人之間似乎永遠隔不斷,只是他們以不同的生命形式存在於我們這個地球上。
「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學校塌了是事實,孩子死了那麼多也是事實,你就說你看到了就行。」我鼓勵他。
13日凌晨1點多的時候,也不知任木匠從哪兒弄來了兩台正式的吊車,這回他真的成了搶救現場的總指揮了:「這邊,這邊!對,往下,再往下一點兒……好,起吊!」在場的幹部和家長們打心眼裡佩服這位不知名的木匠,但他沉著和熟練指揮吊車的精氣神兒,尤其是一個又一個生還者被他救時起,大家沒有不念他是救命恩人的。
他說話時語氣異常平靜。局長以為老李的兒子倖存下來了,便隨口說了句:「你去看一看兒子吧!」是的,該去看看兒子了。到城裡的路平時只需十幾分鐘,而這一次,老李走了近兩個小時。
我突然明白了:這是災后的「頭七」。中國百姓中有這樣的傳統習俗:逝者走後的第七天,活著的親人要為他們舉行第一個祭祀。
楊琳畢竟是幸運的。只要生命存在,就有希望。
任木匠指揮下的群眾搶救現場開始有序,同時效率也比家長和鄉幹部們靠雙手刨要管用。但簡易吊車是用挖掘機改裝的,不一會兒其中一輛吊車的鋼繩吃不了勁,綳成兩截。怎麼辦?
13日一天,是搶救人命最關鍵的24小時,所以任木匠根本沒有時間去專門抽時間尋找一下自己的女兒,他甚至連特意去呼一聲女兒的小名都顧不過來。人家其實不知道,他任木匠也是特別愛自己的女兒,天下所有的父親都格外愛自己的女兒。
這是永遠抹之不去的黑色之夜!「讓孩子們繼續留在這裏太危險,也不合適。必須讓他們隨群眾一起撤離到安全地帶。」縣委書記宋明和經大忠縣長都是這個意見。他們向劉亞春校長提出看法。
我會照顧你我的父母
這是另一種讓人震撼的生命!活著總是美好的——人類總是需要有人活下去,並永遠繁衍下去……
新建小學共有學生687人。12日當天,在校的學生共680人。經過現場初步清點,安全撤離到操場的學生有350人。校長楊勇一直對外界這麼說:地震發生時,他急忙衝上3樓,大聲叫喊著要求學生們不要慌張,扶著牆壁往下走,到操場集中。「我是最後一個下樓的人。」楊勇校長在地震發生時的指揮是有功的,不然不知要多死多少孩子!但新建小學付出的代價還是無法讓遇難學生的家長們平息心頭之憤:為什麼教學樓就這樣不禁震?砸死的又都是些七、八、九、十歲的孩子啊!地震襲擊都江堰后,許多房子倒塌了,市民遇難的也很多。因此有一對中年夫婦志願者駕駛自己的挖掘機幫助救援,可當他們經過新建小學時才知道他們的兒子也被埋壓在廢墟里。
頃刻間,耳邊傳來房屋倒塌的聲音,眼前塵土飛揚,一片混沌。站在監視牆哨樓上的二號哨兵劉洋感覺到哨樓晃動得越來越厲害,他嗖地拿起手中的槍,快速衝出哨樓。他前腳剛邁出哨樓,身後的哨樓就倒塌了,劉洋也跟著倒地。大約1分鐘后,劉洋從地上爬起來,看到監區一片狼藉:監牆倒塌了,監房倒塌了,哨樓不見了,高壓電網斷了,看守所羈押的犯人生死不明。就在這時,李偉也從廢墟里爬出。兩個死裡逃生的戰友見面后說的第一句話是「熊毅呢」,一號哨樓已經扭曲變形,門打不開了,熊毅被困在裏面。劉洋急中生智,用槍托將一號哨樓的門砸開,將熊毅救出。
現場的人都流淚了。
我能說什麼呢?面對諸多發問,開始我解釋困為是地震遇難者的百天忌日,後來被人問多了,便啥都不想回答了。
當我踩著撒滿白灰的地面,走近聚源中學兩座教學樓的那片廢墟時,看到的景象令人吃驚,因為6層的教學樓除了中間還留了一個只有一間房子那麼大的一個歪歪斜斜的樓房走廊外,兩邊看不到任何豎起的建築物。與之相距幾十米的據說是老師的辦公室,基本還算完好,但裂縫很明顯,顯然也是受到了嚴重損壞,不過據說當時這棟樓里沒有死人,但遺憾的是學生們上課的所有教室全部倒塌了——這也是那些遇難學生的家長們無法想通的一個最痛的地方。
但生死關頭,我們別無選擇,只能把生的希望留給群眾!這幾天到我鄉愛蓮社區的人,都會看到一塊愛蓮社區黨支部的牌子立在廢墟旁的受災群眾安置點。立牌子的人是社區黨支部書記王婉民。地震那天,她的母親遇難了,她流著淚朝掩埋母親的廢墟鞠了三個躬,說:「媽,女兒不孝,顧不到您了……」說完就匆匆趕去疏散群眾。第二天,當她再次跑過家門口時,家裡人已經把母親的遺體收拾停當。作為女兒,她能做的,只能是最後一次幫母親換上一雙新鞋。5月16號下午,受災群眾基本安置妥當。王婉民帶著支部幾個人回到原來的辦公地點,從廢墟里刨出了「向峨鄉愛蓮社區黨支部」的牌子。她把這塊牌子再次豎起來,她要讓社區的群眾都知道,地震沒有震垮他們的黨支部!5月17號,胡錦濤總書記到成都察看災情,指導抗震救災工作,得知我們向峨鄉的情況后,高度評價了向峨鄉黨員幹部危難時刻堅持人民利益高於一切的做法。總書記的關懷和激勵迅速傳遍了向峨鄉的每個角落。在鄉、村和社區黨組織的帶領下,受災群眾正在走出地震的傷痛,振奮精神、團結一致、共渡難關。現在,16個受災群眾安置點都插上了鮮紅的黨旗,全鄉24個黨支部已全面恢復工作,545名佩戴黨徽的共產黨員奮戰在災后重建、恢復生產的第一線。
「怎麼辦?救不救他們?」「還用說,他們也是人,救!」李偉毫不遲疑地沖向倒塌的廢墟,邊救人邊考慮著下一步的行動。
「立即行動!」趙德清一揮手,於是全副武裝的官兵押著17名犯人開始向城外進發。
當時現場圍了很多人,大家看到這種情景,無不落淚。後來大家才知道,這位叫肖和的消防戰士是正面臨退役的四級士官,在消防支隊中屬於軍齡最長的一個兵,可這位老兵在新建小學立了大功,僅他一人就先後救起45人。
15名訓練有素的官兵「刷」地全都就地卧倒。頃刻間,天旋地轉,昏天黑地,四周儘是「隆隆」的驚天巨響。趙德清他們不清楚外面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他最關心的是自己的戰士和看守所的安全。
痛,是我每一次從災區回來的最深感受。於是無論在災區或回到生活中的現實時,當我看每一個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時,會比以前多了一份親善的微笑和敬意。因為我的心裏想著一件事:活著就好!讓我們向每一個生命致敬!致敬——向生命致敬,是最最重要的人生使命。
一個吊廂里的女遊客接通了台灣的電話,她向女兒哭訴著自己在死神邊上的感受。「快來救救我吧!我、我……」她再沒有說出話,一下昏死過去。
這個時間很短,短得連老師都懷疑這是他們的速度嗎?像是部隊的一次緊急集合,像是英雄的一次衝鋒。
天上的直升機不停飛過,據說是在向大山深處的映秀等地運送傷員和物資。地面上的城市,到處都是軍隊和那些推土機的隊伍,要不就是各式各樣的帳篷。
這一瞬間,我的眼睛也酸了,我能想象得出幾百人跪在地上的那種場景是什麼樣的!那些百姓默送國家救援隊離開現場時的心情又是何等的複雜啊!這就是生命之苦!生命之痛!我相信當時在廢墟里絕對還有生命,事實上後來也證明了在聚源中學廢墟里救出了存活70多個小時的遇難者。但我也相信,在國家救援隊離開聚源中學之後廢墟里又死去了不少人——他們是在無助的情況下喪失了殘存的生命……地震就是這樣無情!倒塌學校幾乎無一例外地都是這種情況。而在國家救援隊後來救援去的漢旺鎮其實命運要比聚源中學悲慘得多。因為多數山區倒塌的學校,他們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內獲得專業的救援,甚至連一些大型機械設備都不可能到達參与搶救。所以這些學校的死亡程度和死亡比例要比都江堰一帶的遇難者多得多!都江堰是不幸的,但都江堰在此次地震后的第一時間里獲得了最快、最多的救援,這是他們的幸運之處。溫家寶來到災區后選擇的國家抗震救災總指揮部也是設在都江堰。
一路上還有那麼多剛剛從廢墟里逃出來的傷員需要他搭一把手,肩一程路,指一條生路,甚至帶出幾處危險地。
可以理解。在一路採訪中,我碰到過一些這樣的人。在大震那一刻,別人因他們而死,而他們現在一想起這事,就感到極其內疚。其實誰也不是先知,地震是個自然災害,運氣和命大屬於每個人自己的。
他是一個人走進老城的。他無法為兒子做什麼,既沒有力量把兒子背出廢墟,也無力把兒子就地掩埋,他只能看看他,陪他坐上一會兒,說說話。後來,他在地上,兒子的遺體旁寫上兒子的名字李宇航,多大了,警號是多少。最後,他把兒子的警號從胸前解下來,擦乾淨,裝進自己的口袋裡,為兒子整整警容,向兒子默立了一會兒,轉身融進了夜的黑暗中。
在5月12日下午2點多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把我嚇壞了,地面不停地晃動著,我以為我的生命將要走到盡頭,當我逃到學校操場的時候,我看見地上有同學們的屍體,還有樓房倒塌留下的一片廢墟,我當時傻了,淚水已經流了下來,沾濕我的面頰,我想起我的親人們,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安然無恙,許多同學和我一樣哭了起來……
「怎麼辦?」「什麼怎麼辦!加速營救唄!」政委要求隊員們盡一切力量全力投入最後的戰鬥。
我和在場的人多數是第一次見溫總理,他現場看了一遍,然後拿著喇叭對我們說:「我知道消息后第一時間就趕來了,人命關天,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樣難過。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要盡全部力量救人,廢墟下哪怕還有一個人,我們都要搶救到底。」他這句話我們都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大家聽后內心熱乎乎的。我們現場開始被隔了幾個區域,外面來的搶救專業隊伍有一條通道,家長們有一條通道,中間是救護車通道。我看了看勤學路上圍滿了人,大家臉色都很難看。特別是那些有娃兒壓在下面的家長們,他們簡直急死了。我看到有個家長跪在地上磕頭,不知是在求觀音保佑自己的娃兒,還是在求人家幫她救人,總之非常可憐。在廢墟裏面,每挖出一個活著的娃兒,有人就喊快來看,是誰家的孩子,家長們就擁上前。一看不是自己的娃兒,就散去趕緊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去喊、去刨。如果是自己的娃兒,家長們就又是笑又是哭的;如果抬出來的娃兒是死的,家長多半哭得叫人看著實在受不了!有個男的見了自己已經死了的女娃,雙手握著拳頭,連同頭一起往地上又撞又擊,嘴裏還在哭喊著,樣子真的叫在場的人都跟著落淚……夜裡人少一點,因為只有一些車燈照著才能挖,所以多數家長只能看著一些消防隊員和解放軍等人在搶救。
接下去是如何營救的問題。
這一天的大震前一刻,希望小學的教導主任肖曉川正在操場上,他無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氣,覺得與以往一樣——半陰半陽的天,於是便準備進教室上課。下午2點28分,肖曉川突然覺得地面在劇烈抖動,轉眼間四周一片「噼里啪啦」的聲音。「怎麼啦?」肖老師回頭一看,學校周圍的民房在瞬間全部垮塌。隨即又聽到「轟隆」「轟隆」的巨響。只見山上的巨石像脫了韁繩的野馬,夾著樹木和泥漿,勢不可擋地瀉向山下……剎那間,塵土飛揚,氣流衝天,肖曉川的眼睛被迷住了,難受至極。兩三分鐘后,他吃力地睜開眼睛一看,自己已然成了一個「泥人」,呼吸都非常困難。
只有防化兵從容地上前對屍體進行噴洒藥水。隨後他們藉助挖掘機的翻斗,輕輕將遺骸裝進屍袋。因為斷頭缺臂,裝的過程很費勁。待裝入屍袋后,遇難者的遺骸便被移至棺材的旁邊。有幹部模樣的人在喊:「你們過來認一認!」於是那些遇難者家屬便一個個上前辨認。
天快黑了,死城四處燃起縷縷星火,忽閃忽隱……走吧,要不回不了成都。小李催我快走。
正是這樣的共產黨員和共產黨員影響下的人民群眾臨危不懼和英勇頑強地戰鬥,他們在災難降臨的第一時間,毫不猶豫、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先救學生,哪怕是親生骨肉就近在咫尺,僅憑一雙雙流淌著鮮血的手,在救援部隊沒趕到前,先後刨出了200多名活著的學生!這是奇迹!這是凱歌!是生命的奇迹!是生命的凱歌!26號那天,我終於到達北川中學原址。儘管十幾天過去了,但現場的廢墟仍保留在那裡。當地的一位群眾告訴我:廢墟里仍有幾百名同學埋在裏面,不好挖了……望著這裏沒能逃生的深埋于廢墟之下的孩子,我無言無語,只能默默地彎下身子,向他們鞠了三個躬。
到前線採訪,我想北川是必須去的地方。我想親眼見證一下這個已經死亡了的城市的昨天、今天與未來。
現在,我們還是把目光轉回到北川縣的犯人看守所。
救援隊員發現,與魏鑫鈺一起活著的還有兩名同學。他們是怎樣度過這4天4夜的死城生活的?小魏鑫鈺被救后告訴大人,他們三人被困的幾天里,都是在黑暗中度過的,可他們沒有怕過,相信會有人來救他們。特別是小魏鑫鈺表現最突出,不斷地尋找話題和兩名小夥伴說話,鼓勵他們堅持。被困的空間特別小,三人就擠在一起,一動也不能動,雖然沒有食物,但他們咬著牙堅持了下來。「當我聽到爸爸在叫我時,我心都要跳出來啦,所以就拚命地喊了起來。」小魏鑫鈺的這一喊,喊出了三個生命的奇迹!獲救后的那一刻,魏鑫鈺說自己不餓,而等到經過清洗消毒后,她忽然開始猛吃東西。「我們都不敢給她太多東西吃,怕一下子撐壞了她。」醫護人員說。但孩子吃得特別香。魏鑫鈺說:「我真的太餓了!」她天真的樣兒讓誰看了都會開心地笑。
14日之後,從廢墟里挖出的基本上都是屍體,任木匠的女兒也是14日被挖出來的。女兒同樣已經斷了氣……「娃兒,爸爸對不起你!」任木匠用衣角為女兒擦凈臉上的血跡,然而抹了抹眼淚,揮揮手讓幾個兄弟把自己的女兒抬到一邊后又繼續指揮起現場的吊車——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擔此重任,任木匠不想輕易放棄,他知道在場有幾百人看著他,他們中有娃兒同學們的家長,有鄉幹部,還有市裡的領導,他覺得自己在這種場合下不能丟臉,他得盡全部的力量把市長交給的搶救指揮權用好、用盡!這一天上午9點多鍾,木匠趁有人換他下了吊車,便從一位在現場的家長手裡借了輛三輪車,然後抱起女兒的屍體放在上面,就向山裡的家蹬去……
「快!快快!」孩子們太小,27名老師奮勇相助,將一批批孩子從樓上的宿舍拉扯到操場。
而都江堰,又是我20多年前曾經工作和戰鬥過的地方。
「地震啦!」肖曉川清醒過來的第一個反應是大喊了一聲。他的心一下懸到嗓子眼,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自己學校的那棟3層教學樓。
這是主要的。地震災害之所以使我們流了那麼多眼淚,儘管有很多是被抗震救災的英雄事迹和人性復活與人和人之間的那種大愛所感動的眼淚,但我們無法迴避那些突然失去生命的事實。
「立即清點人數!」「報告中隊長,除副指導員賈達國帶領14名戰士外出執行任務,和在家的一名領班員及正在執勤的兩名哨兵外,其他官兵都在位,一個不少。」「好!大家都看到了,這是一次非常大的地震,現在我要求……」趙德清一邊在向官兵們提要求,一邊想著副指導員賈達國和14名戰士現在不知怎麼樣了。賈達國他們的任務,趙德清是知道的。他們是去參加縣裡的「五四青年創業表彰大會」的。
你把愛給活著的孩子吧
「你這話還算中聽。那我就跟你說說當時的情況。不過有個要求:你不能把我的名字寫在你書里。」在得到我的保證后他說了。
此時的北川,餘震仍然十分頻繁且震級較高,房屋二次垮塌的可能性非常大。但被埋人員的生命已經非常危險,等重型機械設備來再搶救的可能性不大。搜救隊員們便決定冒險依靠手中輕型裝備挖掘。近2個小時的艱苦挖掘后,一條長約9米,僅容一人匍匐進入的地洞深入到廢墟內部,接近年紀較小的那個倖存者。當救援隊員出現在這位被埋人員前面時,她異常激動地不斷說著:「快點挖,快把我救出來!」救援隊員則安撫她要穩定情緒,保持體力,同時又以科學安全的方法繼續掘進。
媽媽
那一刻,大震到底是個什麼樣?一個城市的毀滅又是什麼樣?毀滅后的城市裡的人又怎麼樣了?中南海在揪心,全中國13億人在揪心,全世界多數人也在關心和關注……但與北川的所有聯繫全部斷絕,這是前所未有的。
17日是江西消防部隊赴北川突擊隊搜救工作的第二天,他們有些著急,因為還沒有搜救出一個生還者。然而這又不是什麼著急能解決的事——此時的北川縣城,除了軍人和搜救隊員外,基本上看不到什麼人,只有極度難聞的氣味。搜救的希望也已經十分渺茫。然而江西消防部隊的官兵卻絲毫沒有放過每一處生命存在的可能。他們開始向老城區進發。
任木匠急了,說必須換成粗鋼繩。鄉里沒有粗鋼繩,得到都江堰去買。
在離開北川死城時,我轉身向這片仍然掩埋著幾千人的廢墟深深地三鞠躬……我不是這些遇難者的親屑,但我確確實實想大哭一場,因為我知道我再來此地會是很久很久之後。想到此處,我突然有種與親人永訣的感覺——我忍不住像那些失去親人的家屬一樣哭了,哭得一直收不住……
「他們都是我的孩子!」「他們都是我們的孩子!」搶救現場的那些分分秒秒里,無論是誰,腦海里都是同樣的一個念頭。
「找個東西給孩子遮一下。」溫家寶見雨水淋在廢墟里的女孩子臉上,心疼地對劉向陽說。
…我注意到女醫生的腳步在不斷往前移,但都被身邊的兩名女同胞拉住。
這一天是9月18日,北京仍然沉浸在兩個奧運會的歡欣與狂熱之中。但我卻在17日晚就已經睡不著覺了,因為第二天我要再次去汶川地震災區,因為這一天是八萬余名遇難者的百天忌日……我像期待某一個重大日子似的早早為這一天成行而準備著,但即使這樣,仍然在臨行時感到倉促,甚至身邊的一些親朋好友奇怪地屢屢向我發問:你怎麼又要去災區了?
我的故鄉我的家園
李偉見此景,內心一動:是人性的回歸,還是人性的覺醒?但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想這類問題。眼前,只有一件事:救人救命!「你們要特別注意搬動石塊和殘牆時的動作,千萬不能再傷著人!」李偉對那些參与搶救的犯人說。
她被抬到一邊放著,等待送醫院。同學老師勸她不要哭。她說她是在傻笑。但是,當同學們說,她爺爺奶奶很擔心她,她才開始哭。
8級汶川大地震中,人的死亡是最為慘烈的場面,而映入國人眼裡最初與最痛的一幕是發生在大家都熟悉的一個地方——都江堰……
真是奇怪,這一天雨一直下個不停。是老天在哭喔!中學旁的一位白髮蒼蒼的阿婆抹著眼淚喃喃地對我說。
新教學樓2層的多媒體教室里,高一(1)班的同學們正津津有味地聽唐老師講藝術欣賞。
一個,兩個,三個,犯人們一個個被救出。
通往聚源中學的那條路叫學勤路,顧名思義,這是這所擁有1800多學生的城鄉結合部的農村鄉鎮中學的一種向外延伸的標誌,會讓走入這條路的當地農民們感覺到這是一條通往改變身份、榮耀祖宗的光明之路。但在我走上這條路的那一天,我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一群死了孩子的家長們舉著牌子和標語站在路中央,在向每一個來訪者訴說著這裏剛剛發生的一場大悲劇——「教學樓全塌了,當時有900多個孩子被埋在裏面,孩子們就這樣活活地離開了我們,有的頭跟身子都沒有連在一起……」「溫總理來的時候,我跪在他前面,他跟我一起哭……」「為什麼鎮上的其他房子沒塌幾間,唯獨這孩子上課的教室塌得這麼慘啊?」「……」家長們你一言、我一語,他們沙啞的嗓子不知已經重複了多少遍這一類話,但他們始終沒有放棄任何一次有用的和無用的機會在訴說他們心中的悲痛與悲憤。
怎麼啦?束手待斃?哪個敵人敢這樣對他?不像是敵人!敵人沒這力量和本事,況且這兒也沒有什麼敵人嘛!是地震?這麼厲害的地震?可地震也不會這麼厲害呀!老李和許多經歷此次大地震的人都在那一刻不相信這是地震。
來的真是「解放軍同志」。他們頭上的帽徽上有五角星,不過他們其實是武警消防隊員。
「立即投入搶救!」海南救援隊一陣興奮。他們迅速作出部署,一邊對被埋者進行精神安慰,一邊報告總部申請人員及裝備增援。
整個過程基本都是這樣的程序。我發現,挖掘過程和在辨認死者時,多數遇難者家屬已經不是那麼悲痛欲絕,也許他們在過去的幾十天里流了太多的眼淚,也許他們早已知道這樣的結局。
「縣長,你的愛人和兒子都遇難了……」這時,剛折身要走的何錦,聽到有人向經縣長報告道。
在老縣城與新縣城的中間,何錦他們碰上了匆匆過來的北川中學老師吉敏,問他幹什麼去。
縣委書記宋江明同志臨時接到綿陽市委的通知,所以他把出席會議和作講話的事交代給了縣委副書記、縣長經大忠同志,其他在家的縣委、縣政府和人大、政協的負責同志盡量參加。小縣城,有這麼一次表彰會,也算是縣裡的大事。再說是為了年輕一代的事,領導出席一下,鼓勵鼓勵嘛!於是縣委、縣政府、人大和政協等幾套班子的負責人都接到了參加會議的通知。下午2點左右,縣委組織部和縣團委的同志來得比較早,那些要受到表彰的青年和有表演任務的學生們來得比較早。2點15分左右,會場里已經基本坐滿。幾分鐘后,經大忠縣長和其他領導徐徐入場,就坐在主席台上。
「荷是一種有人性有靈性的植物。如雁排長空,魚翔淺底,駝走沙漠,荷與碧水結下不解之緣……今夜在如水的月華下,我在書桌上鋪開綠色的稿紙,如同攤開一湖碧水,那荷則以詩的形狀開在紙上,花蕊便成了詩眼……」楊琳喜歡這些句子。可是,她覺得她背的段落太少了,她珍惜老師抽她的機會,在「詩眼」那句後面臨時加了些句子。這篇課文的名字叫《荷》,她喜歡。
「你不知道,已經有人來打過招呼,說不讓隨便跟外面來的人說了……」有個看樣子膽子大一些的莊稼漢說。
「今晚就在這裏露天住宿了?」有老師驚恐地看著連綿起伏的大山,擔憂地問。
我的學校 我的北川
我親眼看到身邊的一位女孩子生命逐漸消殞的過程,她雙腿齊膝蓋而斷,身無外傷,但嘴裏一直在流血,她雙眼無力而空洞地望著天空,眼角的淚水不斷地涌了出來,她一定喃喃地想說什麼,但卻只有血氣上下翻湧,是對親人的牽挂?是對自身的惋惜?沒有人知曉,剎那間芳華消逝得如此令人心痛。
因為上午的門診特別忙,所以到中午後多數醫院職工回家吃飯和休息去了。通常下午2點28分後門診部的工作人員才開始重新多起來,但住院部大樓里一切正常。100多位病人和陪床家屬,除值班醫生外,最忙碌的要算護士了。而這一天還有一個情況是,今天的住院樓護士中,有一部分被副院長胡芸帶走去參加市裡的護理技能競賽去了——沒有人想到,這些去參加競賽的護士們是多麼的幸運,她們都幸免於難。而留在醫院的護士們,幾乎全都成為地震的死難者……
隊員們換了一個又一個。吊廂內的遊客有些急不可待了。「哐當!」「哐當!」踢打聲又響起……
祈盼你平安地一路走好啊
「祝賀你們成功!」「謝謝大陸同胞!」消息迅速傳到海峽另一邊的台灣,電波里回蕩起骨肉同胞間少有的歡呼與濃濃親情……
兒女的命是連著父母的命。天下的父母都一樣。
第一個72小時里救命最要緊,估計漢旺那邊太緊張了,說是總理的命令要調國家救援隊過去。但我們這邊的老百姓不理會這一套,都是孩子,都是命呀!所以家長們齊刷刷地跪在地上,我也跟著跪了下來,求他們不要走,哪怕再給幾個小時。人家國家救援隊水平就是不一樣,到13號后,一般搶救基本上不能救出啥活人了,只有國家救援隊他們用探測器一搜索,又有專業搶救本領,基本上能發現一個有生命的遇難者,就能救出一個來。他們在聚源救了5個生還者,可當時廢墟里還有幾百人沒出來,家長誰不急?但沒有辦法,我們跪在地上人家也要走。我當時看國家救援隊的人也十分為難,他們從感情上也不願走,有人看著我們跪在那裡都哭了,幾百人跪在地上求他們,我想國家救援隊雖然身經百戰,但這種場面可能也是第一次經歷。
生命的奇迹竟如此閃耀!死城不死!對那些從各路趕來北川搶救的隊員們來說,這是最大的鼓舞和力量,並成為一條定律。
「對了,地震當天晚上就開始下大雨,特別是13號這一天,下著大雨,大得很哪,老天不幫忙!你看這操場,過去長滿了青草,現在基本都沒草了,就是那兩天下雨踩掉的。」老鄉指著操場又說,「當時搶救現場不管是救出一個活人還是抬出一個死人,都得往操場這邊送。
我站在那堆曾經掩埋12名民工的亂石上,目送著這支特殊隊伍,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遇難者們終於回家了,他們與自己的親人在大震后的第49天時終於團聚,這到底是悲還是喜?
於是我似乎也明白了那位女醫生為什麼哭得那麼撕心裂肺。我想可能是她與丈夫的最後見面竟然會是在逝者已經離開她的第七天。對女醫生來說,面對殘酷的現實,怎能不悲痛欲絕、哭聲震天呢!鄉親們告訴我,這位女醫生在另外一個鎮上參与了搶救30多名生還者的戰鬥,而她卻沒有時間去救自己的丈夫。
把守的戰士不動聲色地問:「有總指揮部的通行證嗎?」有還用得著向你區區一個小戰士點頭哈腰嗎?可就是因為沒有特別通行證,所以只能在小戰士面前裝孫子——同行的李鳴生人家是正經的總政治部作家,他的口氣硬,跑到管事的崗哨隊長那裡,先來了個下馬威:「哎隊長,你們參謀長給你來電話了沒有?」彪悍的武警隊長看著別有「總政治部」袖標的我們幾位「總部」來的「大官」,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於是我和李鳴生繼續施展「騙術」和誘惑手段:「你就讓我們進去吧。我們就在前面拍幾張照片,都是當兵的,來一趟不容易,我們還得回去向總部首長彙報這裏的情況呢!」如此一番連哄帶騙,搞得把守的官兵不知如何是好的一瞬間,我們幾個「大領導」也不顧體面地「噌」地鑽進攔擋,直往裡面飛步而奔……只聽後面軍人在吆喝:「喂喂,你們不能進去了!」回頭一看,他們把我們同行的一個沒穿軍裝的高偉先生給攔住了。高偉一臉大鬍子,也不知他跟那幾個軍人說了什麼,竟然也混了進來。
地震遇難者的屍體十分可怕,慘不忍睹。但為了防止瘟疫,必須有人去處理。於是軍人義無反顧地承擔了這個艱巨的任務。
許多過去到過北川的人告訴我,這個小山城曾經很美麗、很漂亮,山清水秀,非常適合夏季旅遊和度假。尤其是空氣特別清新,這是毫無疑問的,因為這裡是少數民族地區,工業比較落後,基本上仍處在農耕社會。縣城雖然這些年也蓋了不少新房子,大部分也還是屬於窮困山區對口支援的項目。在工業文明社會裡的都市人喜歡到這一類比較落後的但卻風景秀麗的地方旅遊度假。
新建小學,顧名思義,一座新建的小學。它在都江堰市中心的建設路上,原本由兩座平房和1棟4層教學樓組成。我們去時,看到了兩座平房還基本完好,但教學樓只殘留約四分之一的樓體,其餘的全變成了廢墟……
高一(1)班郭金菊:
唐老師用滑鼠點擊出一幅幅美麗的圖片,教室里充滿了溫馨的感覺。
「快來人哪——!我們受不了啦!」這回是男人們在叫喊。
我不敢多看它一眼。我回到了現實——站在那塊寬闊的操場上。我知道,在我來之前的幾天,這裏曾經舉行了一次莊嚴的儀式,有34名年輕人在鮮紅的黨旗下進行了宣誓,他們用自己的行動詮釋了對共產主義的信仰與追求。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來到北川縣城了。每一次面對死城,心情無法用言語描述,是痛,是悲,想哭,還是想喊,都是……我想喊,是希望那些被埋在碎石斷牆下的幾千名遇難者能夠有可能復活;我想哭,是不知道那些無法救出的當時又沒有死去的遇難者在最後時刻是怎樣痛苦地離開人世的;這種眼睜睜地看著數以萬計的活脫脫的生靈在瞬間消失的悲絕,蒼天可知?這種一片一片的樓宇倒塌,一個、十個、百個家庭的毀滅之痛,能不撕心裂肺?
「發現目標!」不到三分鐘,有隊員報告。於是現場的挖掘機等設備被利用起來,包括消防隊員的雙手,集中在「目標」處……第一位倖存者被救。當受傷的孩子睜著恐懼的眼睛看著圍觀的人群時,他的家長又笑又哭,不知如何是好。
往日的小夥伴——
「埋在石頭底下能有活路嗎?不可能的。」一位老漢抽著悶煙,蹲在一旁嘀咕著。我問他有自己的親人在裏面嗎?他說:「兩個娃兒都在裏面,一個28歲,一個剛20歲……」老漢說這話時,眼眶裡立即湧出淚水。「我不敢讓娃的娘過來,她看了非死過去。老天作孽啊!」我覺得自己沒有任何語言去安撫這位失去兩個兒子的老人,更無法想象還在家裡等待兒子歸途的老婦人。
他來了!至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以什麼速度趕到幾裡外的中學所在地的。
「報告總部:12名台灣遊客除了一名意外傷亡外,其餘全部獲救……」消防隊政委向抗震救災總指揮部報告道。
「我到向峨中學的搶救現場時,就見到那個木匠在全場組織指揮了,問鄉里的羅書記這人是誰,羅書記說是個木匠,還懂些機械技術。我一看這人有一套,立即與鄉里幹部作出兩條重要意見:一是搶救中學學生的生命放在第一位。二是現場搶救的指揮權交給這位木匠,他有經驗,倒塌的教學樓只能靠機械才有可能救出更多的孩子。後來的情況證明這木匠確實不負眾望。」都江堰副市長廖小平大約是12日夜間10點趕到向峨鄉的,他這樣回憶說。
在都江堰風景區,有條觀光索道上,在地震時懸挂著12名台灣遊客,另有2名中方導遊。台灣遊客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人,最大年齡的已經73歲。山崩地裂后,索道完全停止了,懸在半空的被關在吊廂里的十幾個台灣遊客們,驚出一身冷汗后不知如何是好。他們拚命地呼叫,然而沒有人回應他們。傍晚時分,才有人過來告訴他們已經通知部隊來營救。
我們離開了北川,離開了災區,但我看到一路上仍然有許多人舉著花圈或其他祭奠品向災區行走。
苦難中掙扎著的都江堰人一見如此陣勢,無不熱淚盈眶……
高一(1)班的同學們在午睡後來到新教學樓的多媒體教室準備上美術課。一些都那麼平靜,似乎與平時沒有任何區別。但誰也不知道,15分鐘后,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災難竟然徹底改變了眼前的一切。
「上面的同胞們,請大家無論如何要配合。不能再使索道有任何的晃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請大家相信,我們會全力營救你們的。而且我們正向上級請求支援。這次地震非常嚴重,整個都江堰市都處在緊張的營救之中。但是我們這兒的營救已經得到了前線指揮部的命令,將不惜一切代價營救你們。所以請你們務必配合,一定要保持體力,等明天天亮后我們一定會找出營救辦法的……」消防隊員們又在喊話。
◆第一個忌日
此次汶川8.0級大地震的持續時間,大約只有十幾秒。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北川縣城陷入了死亡。外界了解這個縣城的真實情況是在13、14日。有消息可查的是,當時從北川方向逃出來的人幾乎用同樣的話告訴人們:北川縣城已經夷為平地,人都差不多死光了!這並非在散布駭人聽聞的謠言。
縣城被毀的前幾個小時,可以說是最危險和緊急的時刻,不僅每一分、每一秒對那些被埋的群眾是關鍵時刻,而且對隨時可能被餘震引發的山體滑坡和泥石流吞噬掉生命的幾千名死裡逃生者來說,也是處在極度危險之中。
「救救我——」「大哥,快先救我!」嚇壞了的犯人們你爭我奪喊著李偉。
大地震突然來臨的那一刻,大地開始劇烈搖晃,一時間,天昏地暗,地轉天旋。地震了!正在擔負看守任務的領班員李偉迅速作出反應,高聲對一號哨兵熊毅、二號哨兵劉洋大喊:「地震了,趕快報警,趕快撤離!」李偉邊跑邊喊,劇烈的晃動,幾次將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此刻的廢墟里,到處是血,救人爭分奪秒。「當時我們看到倒塌的住院部大樓,就像一個巨大的墳墓,你甚至都不敢去碰它,因為都是橫七豎八的樓板,你不知道動了這一塊另外哪一塊會再一次轟然倒塌,那樣死的人不就更多了!醫院和消防隊的幾個人在廢墟上,只能靠雙手抱、扒,或者用簡單的木棍鐵鏟撬。還有不少來幫忙的人,一見樓板下有人叫救命,就小心翼翼地給搬掉壓在上面的水泥塊,有人還想往縫裡塞礦泉水,但又不能解決多大問題。所以救出一個人非常困難。眼瞅著許多人在裏面被悶死了……」七八天過去了,中醫院的那堆廢墟前,總有一些鄰居和圍觀的人站在那兒向來自各地的記者等來訪者介紹些情況。一個中年人這樣向我介紹道。
李躍進,北川縣公安局副局長,不屬於縣領導之列,但在大震之後,他成了縣抗震救災指揮隊里的主將之一,他的任務是接受縣委的指令,帶領一批又一批群眾撤離死城。這個任務比平時破案一類的事要艱巨得多,因為那些人民的生命,每一條大震后余留的生命,都太寶貴了!這是北川未來的香火。香火絕不能斷了。
那情景叫人不得不跟著落淚。
所有倖存者對大震發生時的那一幕都記得特別清晰,而這中間發生的師生之間、父女之間、母子之間的感人離別,無不令天地動容!劉全,北川中學初中語文教師,大地震時他正在家備課,而他的妻子,北川中學政治老師李佳萍,因為正在上課而被埋在教學樓里最終遇難。
「已經這麼長時間了,屍體會是什麼樣呢?」我有些擔心,小聲說道。
正在午睡的戰士聽到緊急集合的哨音后,快速抓起衣服衝出宿舍。就在戰士們衝出宿舍的那一瞬間,只聽「隆——」的一聲巨響,戰士們回頭一看:天,營房倒塌了!要命的事還在後頭。
天,亮得很慢。上午10點鐘左右,現場仍在緊張地搶救,操場上的倖存者們在老師和部分高三同學的帶領下,約1100多人開始起身,向著山外長途跋涉。
這位同志介紹,中醫院的搶救工作,主要是在地震的前三天。除了當地武警和消防隊外,國家救援隊也都來過現場。「但由於樓房倒塌的情況太嚴重,幾乎每救一位倖存者,都得花幾個小時,甚至十幾個小時、幾十小時,這也就給整個搶救行動帶來非常大的不利。」他說13號他在現場就看到武警官兵為救一個倖存者,用了近20個小時。
「局長,你還好啊!我們怎麼辦呀?」戰友們站在他的面前問他。
有了這一心靈上的「長城」的慰藉,他老李便似乎有了一種特別的力量,他快步走到那些沒有了方向感的人群中間大聲喊著:「大家聽我說,我是警察,不要亂跑,都站到空地上來!那裡安全——快快!」驚恐的人群好像一下清醒過來,跟著他就往空地上跑,他成為人們掙脫死神糾纏的天神!安置好一群老百姓后,他便想法去找自己的單位——公安局……
突然又有人尖叫起來:「同志——我這裡有人不省人事了!你們能不能拿點吃的來呀?水——礦泉水就行!」「我們也要礦泉水!」索道上頓時響聲一片。索道又開始搖晃起來。
我一生難忘。
「快過來,你娃出來了!」有人朝老漢喊道。
索道上頓時歡呼起來。「來人啦!」「是解放軍同志來啦!」「我們有救啦!」「有救啦!」「解放軍同志萬歲!」這些台灣遊客忘了自己在喊什麼,但這是他們的真心呼喊——他們把解放軍稱為「同志」,將一個久藏在心底、平時不敢喊出的聲音這回高聲地痛痛快快地喊了出來。
他驚恐了,甚至非常害怕。世界發生了什麼?毀滅?是毀滅!他清楚地記得第一眼看到大震時的一切:地底下叫的聲音就像地獄里的大鬼小鬼從油鍋里爬到地面上來了,它們的能量之巨大,可以將整個縣城和周圍的群山掀來掀去,甚至能夠將地面上的任何物體想卷到什麼地方就卷到什麼地方。你看看那石頭,跟幾座樓房似的那麼大,卻在地震的興風作浪下,隨意亂滾亂跑,幾棟、十幾棟樓房像紙糊的盒子,轉眼就成了廢墟……老李駭然了、驚呆了。那裡有他的家呀!那裡有他的公安局大樓啊!那一幕的恐怖,永遠定格在老李的腦海之中,他現在不願意翻開來給別人看……那是他永生的記憶之痛。
就是她,鄧老師……
北京在搖晃。上海在顫動。廣州人驚恐地從樓房跑出,https://read.99csw.com甚至連隔著大海的台灣同胞也感到了明顯的震波。
溫家寶總理是12日深夜到的搶救現場,他在雨中所說的「決不放棄,全力搶救人」的話,就是在中醫院的廢墟上。溫總理的話,也從此成為整個災區第一階段的戰鬥號令。
「等天漸漸露出一些亮光時,我再一看馬路,全都拱了起來,像波浪似的,有的地方裂開了長長的口子,那水泥地就像被扯開了又想重新合上,但又沒能合到一起……」郭志武事後描述道。
流著眼淚的溫家寶這才慢慢站起身,並對劉向陽說:「你們一定要把這兩個孩子救出來。」「總理放心,我們一定完成任務!」劉向陽保證道。
他們在3樓,教室最高一層。當塵埃初步落定,她被壓在廢墟里,傷勢不重,橫七豎八的建築構件暫時穩定下來。跟她在一起的,還有兩個男生。一個壓在她的身上。在她的敘述中,地震發生過兩次,教室「第二次」垮下來,她的臀部被重壓,上面有了光線。但「第二次地震」應該是廢墟里的引力作用。
「你們不能走啊!你們走了我們咋活呀?」「我們是你們的同胞。我們過去沒有得罪過你們呀!陳水扁不是人,可我們都是擁護祖國統一的良民呀!求你們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呀——」索道又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說什麼的都有,唯獨沒有聽勸的。
而另一個問題事實上也擺在我們面前:那些倒塌的學校里,我們常常聽到一個教室內的學生總是有六七十人,我不知教育部門有沒有特別的規定,一個教室內到底應該配備多少學生合適?六七十人一個教室,這麼多人在一起,必定要把教室建得很大,教室越大,樓房的建築框架就會增大,越增大,牆體和框架的承載能力越會減弱。在許多現場看到的是,一邊是倒塌的教學樓,一邊是依然完好無損的學生宿舍樓,這使人不得不想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於是,成都到都江堰的公路上,長長的、開著應急頂燈的計程車隊,浩浩蕩蕩地開向都江堰……最後匯成上千輛的隊伍——而且他們都是自願的!這是大震之後,第一時間里出現的第一支偉大的志願者隊伍。
我突然想起:臨離開北京時,我將第一次赴災區採訪時在這個小鎮的中學倒塌現場的廢墟里撿起昀一張與我們作家協會著名作家鄧友梅名字一模一樣的一位年輕女教師的教師資格證書複印件帶在身邊,希望能有機會再找找這位我一直牽挂的鄧友梅是否還活著……
我覺得從那一刻起,我每天在災區行走的雙腿,變得發軟。每天踩在那些廢墟上時,我總覺得我的雙腳下面還有生命,還有那些仍在掙扎的孩子們的呼救聲,還有他們不甘離開人世的祈求目光……於是我自責自己不應該去踩踏這樣的廢墟,因為那是孩子們受傷和流血的稚嫩生命,也許我們不去踩踏,他們會「睡」得安寧些……
這種沉重令我有些窒息和壓抑。
工作人員一直在輕輕催著溫家寶,顯然另有重要的災情要向他報告。可總理似乎放心不下仍在搶救中的孩子,於是在現場親自指揮了20分鐘。由於孩子周圍的廢墟呈網狀,一時難以將孩子馬上救出來。最後溫家寶不得不離開現場,他再次用命令的口氣對劉向陽說:「你們無論如何要救出他們。要查一下這兩個孩子叫什麼名字,將來我要去看他們。」5月24日下午,溫家寶總理再次來到都江堰災區時,問當時在場的市領導:新建小學那兩個孩子救出來了嗎?市領導同志回答說,救出來了,現在可能在市人民醫院治療。溫家寶當場就說,我想去看看那兩個孩子。隨後,溫總理穿好衣服,正準備去都江堰市人民醫院,忽然又聽說兩個孩子都在四川省人民醫院,於是,又直奔省人民醫院探視。
慢慢地走
50多個人更加緊張,大哭小叫,亂成一片。
都江堰的醫院沒有救治條件了,她被送到成都。整個樓道都是地震的受害者。還有一個初一的孩子,一直沒有跟家人聯繫上,而他已經截掉了一段小腿……
我都用奮鬥來為你祝福
海南救援隊在這座死城裡同樣創造了一次成功救出3名被困者的生命之歌。
「好!」幾名縣領導不顧自己的傷痛和自己親人的死活,開始第一時間的第一救援行動。
這一天是5月16日,距毀城已經第四天了。北川縣毛壩小學四年級學生魏鑫鈺和她的兩個小夥伴卻發生了奇迹——「地震發生后,我們一直找不到孩子,魏鑫鈺的媽媽天天以淚洗面,我也始終不願相信女兒會這樣消失了,所以一直懷抱一線希望到城裡去看看。」16日這一天,魏鑫鈺的父親再次來到女兒就讀的學校教學樓前,一看早已成廢墟的地方,父親的心都要碎了,他情不自禁地大聲叫喊女兒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沒想到奇迹真的出現了——老魏竟然隱隱約約聽到了女兒的回答。「一開始我以為聽錯了,便繼續喊,這次才確認真的是女兒在回答我。」父親魏鵬不由得淚流滿面,急忙喊來現場的救援人員。
「當時我就在這樓後面的田地幹活,突然地動起來了,我不知道是咋回事,想抬起頭看看,可雙腿站不住,就只能伏在地上。這個時候,我看到兒子上課的學校樓房突然搖晃起來,那個樣子從來沒有見過,整棟樓像沒有下鍋的油條似的,朝左右猛地晃動了兩下,接著就往中間垮下來,就聽到一陣『隆——』的響聲,一股很大很大的煙塵就衝到了天上。我一想兒子肯定被壓在裏面,所以趕緊衝過去。一看當時的現場,嚇傻了:土堆里全是娃娃們,有的當場死了,滿身是血,看樣子是被甩出來的;還有的腸子都露在外面,嘴還能動,可一會兒就不行了。最叫人揪心的是那麼多喊救命的娃兒。你不知道救哪一個為好了。家長中我是第一個到學校的,因為我的田就在學校的後面,離兒子上課的樓房也就200多米,而且地震時正好伏在地上,臉對著這幢塌下來的房子,地震弄塌這樓時我看得清清楚楚,想不到樓房塌得那麼快。真是太嚇人了!」唐鳳說這些話時,眼睛直直地死盯著我,怕我不信似的。
明天?要等到明天!我的天哪!索道上,又有人開始低泣,也有人大喊大哭起來。
踢打吊廂的是最後一個吊廂內的男遊客。這是唯一一個只有一個遊客在裏面的吊廂。也許太孤獨,這位B先生的神經似乎已經崩潰了。無論誰的話他都不聽,一個勁兒地只管踢著吊廂,而且嘴裏不停地喊著「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的話。他的行為給搶救帶來了極大的不確定因素。可,誰也無法制止他的瘋狂……
12日午後的2點多鍾時,他還是走在這條路上,一直到了丁字路口。突然,他的車身劇烈地搖晃起來,搖晃得有些懸乎。車胎爆了?他趕緊減速,但車子還沒有停下,他猛然發現他和他的車子已經陷在四周垮塌的房屋裡,旁邊的高壓線像亂蛛網似的,將他和他的車子全部罩在其中。
現場很沉悶,只有機械的轟鳴聲。令人感到窒息的是放在一旁的12口木製棺材——它們準備裝殮12名被埋者,並將其骸骨運回村裡……
誰知這個時候大地突然顫動起來,我的一隻腳怎麼也不聽使喚,有那麼一兩秒鐘,抬起后剛放下,另一隻腳又被抬了起來……當時不知怎麼回事。我發現會場立即大亂,一片哭喊聲。因為參加會議的有不少是學生娃兒,他們被嚇壞了。我從後排看到經縣長猛地站起來,大手朝外一揮。當時很亂,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事後聽靠近他坐的人說,經縣長當時大喊道:『讓學生娃們先出去,黨員幹部留下!』那個禮堂只有兩個門口,所以往外走的人擠在了一起,但短時間內學生和多數參加會議的人還是沖了出去。我在後面一下出不去,就鑽在椅子底下,看著天花板劇烈搖晃。
來生還要一起走
這個時候,死城內的空氣已經很糟糕,到處瀰漫著屍體腐爛的刺鼻氣味。但絲毫沒有影響救援隊員的救人心切與幹勁。搜救隊員經仔細偵察,初步判斷倖存者被埋壓在距外牆約8米遠的深處,被倒塌的屋頂和地板夾在中間,內部空間十分狹小。
當時我還在信息室里舒心地上著課,突然,一陣猛烈的搖晃打破了我們每個人的平靜。那時,我腦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拚命地跑……在一陣混亂之中,我茫然地走在操場上。我很高興,因為我們班的人都還活著。但這時只聽到清脆的一陣倒塌聲,眼前便什麼也看不見了,我埋著頭,害怕地蹲在地上。一陣白煙過去后,我抬起頭來,哭了,眼前的教學樓已經是一片廢墟……看見一個幾千人的學校,現在只剩下幾個人了,在一個地面裂了口的操場上,絕望地哭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都在這一刻表現在每個受災的學生的臉上,操場上一片凄慘…
12日晚8點左右,營救暫時停止。
國務院也出台了相關意見,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5月12日,你讓多少骨肉分離?你給都江堰帶來多少痛與悲!中醫院最後確認的死亡人數為160多人,其中醫院人員30多名。這是除學校之外,在地震中群體死亡最多的單位之一。
「唉,這裏不是還有活的,我哪能只顧死了的?」他嘆了一口氣,又重新擔當起現場總指揮……
大震帶給活著的和逝去的人都不是喜,只有悲。因為從此在我們的生命里少了許多歡樂與親情,多了無數悲痛與思念……
「老鄉,這事我們先不去說。我想上面一定會有個說法的,請相信這一點。咱們說說當時學校的經過怎麼樣?」我跟他這麼說,其實不全是哄他趕緊向我介紹我想知道的事。事實上後來沒幾天,國務院真的開了會,作出專門決定,提出了那些學校倒塌而造成學生嚴重傷亡的四條處理意見。這是后話。
「開啥子玩笑嘛!」同桌的人滿不在乎地嘀咕道。因為北川地處斷裂帶,平時搖搖晃晃的小地震經常有,所以包括郭志武在內的很多人並沒在意,而且以為有人又在開玩笑,所以小飯店裡誰也沒有站起身來。
身邊的課桌缺少了熟悉的身影
讓我們把鏡頭拉到離縣城10裡外的那所希望小學吧。
里氏8級大地震!中國的大地都在震蕩!從那一刻起,中國的13億人陷入了巨大的痛苦與悲傷、緊張與焦急之中。世界也在揪心地注視著東方大國發生的這一強震。
「不能在這裏待下去!這樣隨時可能受到山體滑坡的掩埋!尤其學校旁邊就有一條河道,一旦泥石流堵道,河水上漲,這塊操場和學校將會全部淹沒!」「太危險了!我們應該馬上轉移。」老師們向肖曉川建議。
何錦奉命圍著混亂的草坪快步走了一圈,找來四五個科級幹部,當他回到經縣長身邊時,連同那些縣領導,約有一二十位幹部。這時只聽經縣長大聲道:「同志們,是黨員和幹部的,跟我站到一起!大家現在的任務是:全力救人!記住:先去救自己單位的人和群眾!聽明白了沒有?」「聽明白了沒有?」經縣長重複了一遍。
「不要擠,都會救你們的!」李偉大聲說著,一邊將手伸向那些無助的犯人……
一片廢墟前,兩輛推土機轟鳴著,一堆堆橫七豎八的水泥板和磚瓦塊被翻動著。周圍有不少當地百姓圍著觀看,開始我並不知道他們在等待什麼,後來知道那裡面還有被埋者,那些活著的人在等待見到自己的親人……
我走了。但就在我走出不到十來米的時候,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號聲,震碎了我的心——我轉過身去,看到那個女醫生已經伏在丈夫那具僵硬的死屍上面號哭起來,那哭聲是那麼的大,那麼駭人,令人心碎。
「我看可以。現在也只有這個方法了。」公安部的副處長和現場指揮員都同意此方案。
「國家救援隊來啦!我們娃兒有救了!快讓讓路!讓一讓!」突然,有位在現場指揮的當地領導對圍在校門外的家長們高喊起來。大家頓時不由自主地往同一個方向看去,只見一隊身著橙黃色服裝的國家救援隊的官兵們跑步向新建小學而來。立即,家長們讓出一條通道。「國家救援隊」迅速進入現場。領隊的劉向陽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把手一揮:「快展開搶救!」一時間,隊員們衝上廢墟,生命影像測探儀、紅外測探儀、聲波測探儀,還有「搜救狗」——老百姓這樣稱呼那些靈敏的特種狗,一齊開始忙碌起來。圍觀的群眾和那些揪心的家長們臉上跟著緊張和興奮起來……
英雄的戰士開始了最後的營救。索道上發出「噝噝」的聲音,令現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極度緊張。
你會因成就為我心歡
「你去死吧!你要再踢,看我扒你的皮!」前後吊廂的遊客大罵起來。
「這已經不知好多少了!」當地一位百姓說,「現在至少晚上有燈亮了,白天能喝上水、做上飯了!如果你們在5月12日晚上和13日來,就可以看到真正叫慘了!沒吃沒住倒還能堅持,最讓人揪心的是幾個地方的死人太多,尤其是新建小學,這麼多小娃兒,而且學校又是在市中心,去看的人也多,開始還能幫上手,後來只能靠機械來救人了,娃兒們埋在廢墟里哇哇直叫,把地面上的人叫得眼淚嘩嘩地流,可就是沒有辦法去救他們,那樓塌得懸乎,像老天爺從樓頂往下砸夯下來似的,幾層樓壓得扁成一團,扒不開,有的娃兒被壓成肉餅,不能提那慘勁兒……」都江堰多數人不願再提新建小學的事,這痛在他們心頭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有成都人告訴我,當夜在成都只有一個聲音,就是交通台還通著,一個女播音員一直堅守在直播間,她的同事都跑到大街上躲避,唯獨她沒有放棄工作崗位,而她也成了地震之後的第一個讓成都人感到有種希望和交流的「城市夜鶯」。可是在我們與她單位聯繫採訪她時,有人告訴我們說,此人平時表現一般,而且還不合群,言外之意希望我們不要「宣傳」這樣的人。真是可悲!一個給苦難中的城市帶來希望和安慰的人,同時也用她的聲音和傳播拯救了無數生命的英雄,卻在某些人眼裡永遠無法擺脫陳舊的偏見。
想你的時候我把紅燭點燃
走至一處相對平坦的地方,肖曉川讓隊伍停下。「只有這個地方比較安全些。不能再走了,要不更危險!」肖曉川仔細觀察了周邊的山區,對老師們說。
在我記憶中的都江堰,無論是30多年前第一次看到它,還是大震前一年重遊故地時,它都是那樣的清秀、美麗,既充滿中國傳統的農耕風情,又四處散溢著現代的時尚浪漫。然而今春5月下旬的都江堰,則遍體鱗傷,滿目瘡痍,皆是眼淚和痛楚。
「浦書記、老王、文書記、楊主席,還有李主任,我看震得這麼厲害,得馬上組織力量搶救群眾!」經縣長叉著腰,對幾位縣領導說。
他有家的鑰匙,但已經沒有家門了。他知道兒子派出所在這座城中的確切位置,可是,城都沒有了,他參照什麼可以找到兒子呢?
雨開始落下。而且是傾盆大雨……「怎麼還不來人?」「人都死光啦?」有人憤怒而緊張地盼顧著漸黑的天空,索道上的緊張氣氛驟然加劇。
在那塊當時躺滿死屍的操場上,我看到一位拾荒的老太太,正在撿著到處可見的課本和裹屍的塑料袋。她身邊是一隻沒有了主人的貓在慘叫……而靠近校門的幾個顯然是學校校工和辦公室的房子里,我看到到處散落著的是教師和員工食堂的飯票一類的東西。一間屋子裡,有隻孤獨的狗躺在裏面,沒有死,但一動不動,它的樣子令我傷感:孤獨的它也許經歷了太多的悲傷,它不再有勇氣活在這世上,它是想去陪同那些埋在廢墟里的夥伴?它沒有氣息,只在我臨走的時候,翻動了一下眼皮,彷彿是在向我告別,向這個不幸的世界告別……
下面是羅鴻亮書記的報告內容:
我們的路
以前來都江堰,總是在城裡轉,並沒有注意都江堰市其實還管轄了很大一塊地盤。它下屬有12個鎮,其中包括此次地震中出名的聚源。2004年之後,都江堰下轄12個鎮外,另保留了兩個鄉:向峨鄉和虹口鄉。
逃出來的同學們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暫時安全而留下來休息,儘力找到工具后,大家又冒著生命危險,飛撲向廢墟堆,不斷喊著自己同學的名字,以便營救。餘震還在持續,每個人的心都綳得緊緊的,死神絲毫沒有離開一步,而大家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心中暗暗地祈禱:希望被壓在廢墟中的同學還有救,希望生命之火不熄!但事與願違,手與粗陋的工具實在力不從心,他們見到很多天花板和柱子,都已經遠遠超越了他們能去營救的範圍,而就在這些可惡可恨東西的下面,是他們的同學、朋友與兄弟。隔著狹小的縫隙,看到同學被壓在下面,血流滿面,痛苦地呻|吟與求救,他們很想很想去救他們,但是不行,沒辦法,撬不動石板,最後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一個親愛的同學離他們而去……這種生與死的離別,讓人痛徹心扉!「我的高一(1)班,我的北川中學的同學們,我的北川中學的老師們!」高一(1)班的倖存者默默地祈禱著,心卻在碎:老天爺,你為什麼這麼狠心,要讓大家承受這樣的災難與痛苦?
轉眼間,中隊長趙德清感到地在晃動,辦公桌上的電話機、暖水瓶被重重拋出,發出破碎的聲響。他敏感地意識到大地震發生了,拚命大呼一聲:「地震了,快撤!」值班員張元快速反應,「嗖」的一聲第一個躥出門外,隨後他吹響了緊急集合哨。
作家,你說我們是不是可以讓政府挖出來,讓我們看一眼也算一個了結吧?老人用枯乾的雙眼看著我,企望從我的口裡得到答案。
碰了頭
小李安放好那個花圈后,又從當地老鄉那裡借得幾支香點燃後向已經見不到廢墟的那片土地鞠了三個躬,我學著他的樣也鞠了三躬。我想起了那位年輕漂亮的鄧友梅老師,也想從老鄉那兒借幾根香祭奠一下,可又馬上打消了念頭——我希望鄧友梅老師能夠在什麼時候復活,因為我實在無法接受一位只有二十幾歲的年輕漂亮的女教師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了……我想她應該活著,因為災區還有許多活著的孩子正等著她上課呢,而她本人也還只能算是個大娃兒!
我們到了時,坐在那裡又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想父母,想同伴,想同學,還想我們今後的路該怎麼走,該怎樣去面對生活,我們能走出北川嗎?走出了北川又該去哪裡?父母又怎麼能知道我們在哪裡?這些問題我們每個人都沒有得到答案。晚上,我們同學老師都在操場上,背靠背坐著,一晚上都提心弔膽,根本無法睡也不能睡覺,因為一晚上隨時都在餘震,對面的山隨時都在嘩啦啦地滾石頭,老師就告訴我們隨時都要準備跑,這一晚上的時間過得太漫長了……
妻子!是自己的妻子尹秀梅!「你還活著呀?你看看你的辦公室壓在了地底下……」妻子飛步跑過來,抱住自己的丈夫,悲喜交加。
再看看他們一班人的英勇無畏吧:
「鎮上有沒有吊車?」任木匠問鄉幹部。
「在6層樓房內的2樓!」生還者的位置很快被確定。然而救援卻碰到困難:樓房的下面兩層已經下陷到地下,因此生還者實際上可能在地面一層,就是最底層。隊員們一邊呼喊著,一邊用手敲打牆壁,尋找的結果與判斷的相符。
過了一會兒,有一位老師叫我到操場中間去,要我和我們班的同學在一起,我一去的時候,看見我們班的同學不是眼皮爛了,就是頭被石頭砸了,簡直全都是傷員。我們班幾個大個子的人去救被壓在裏面的,還救出來了幾個,我們幾個看見一個就哭,看見一個就哭。
同在第一時間里,縣委、縣政府開始組織抗災自救,徵用周圍農戶的鋼釺、鐵鍬、鋤頭、杠子,由倖存的機關和事業單位的青年黨員、基層民兵,組成青壯年「搶險救災突擊隊」,迅速深入到縣城各個角落搜救被埋人員,疏散安置群眾。
所有北川倖存的同學都還清晰地記得大震前學校的情景:5月12日14點25分。北川中學南面新修的大操場上,體育老師趙東在給高三(7)班和初三(4)班的一幫孩子們上體育課。
郭志武仔細一看,是他們的一位遇難的同事,其死狀很慘,頭被壓扁了,腦漿正在往外流…
關於這個問題,筆者不想作深入研究。我只是想補充關於這個鄉在此次大地震中失去生命的那一部分痛——生命之痛。
「經縣長還好啊?他們在哪兒?」郭志武的心頭一陣驚喜。
由於這名倖存者就在兩棟房子之間的空隙,指揮部制訂了兩套方案並決定同時實施。一套方案:由於倖存者所處的空間很小,很難使用大型設備進行營救,因此,只能利用手掏碎石的方式,挖出洞來,將倖存者救出;還有一套方案就是在倖存者上部用設備挖出一個洞救人。
我們無法抹去聚源中學、新建小學和中醫院這三個觸目驚心的血淋淋的生命現場……
一路上,看到有幾棟樓塌了,哭的叫的到處都是,也見了死人。所以心裏很害怕,就跑著回家。還好,到家一看,沒啥事。老婆就對我說,你趕緊去看看兒子!我說我們家的破房子也就掉了幾塊瓦,他們學校的樓房不會有事吧!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心裏懸了一塊大石頭,趕緊就往學校奔。平時15分鐘的路程,這一天也就用了十來分鐘。特別是我走到鎮上時,一聽就嚇出了冷汗:一路上看到許多人邊哭邊叫地往中學跑,我一問,說是學校塌了,死了好多人!我一聽,兩條腿也不知咋的竟軟了,跑不動似的。也看見有幾個女的家長原來走在我前面的,結果當場倒在路上,哭叫著,她們是嚇得跑不動了。這時,救護車也出現了,聲音挺嚇人。等我到勤學路口時,一看,學校那邊全亂了。煙塵還是很大,人都在往那裡跑,也有不少是往外面跑的,是一些家長帶著活下來的娃兒回家。我看了看,有的娃兒什麼事也沒有,有的就慘了,渾身上下髒兮兮的,一看就是從瓦礫里剛剛鑽出來的。有一個同學臉上都是血,家長背著他拚命在跑。
「聽明白了!」話音剛落,在場的幹部立即分頭行動去了。
讓媽媽陪你走
地震之後的那天晚上,天黑了,餘震卻還在持續,每一次地震,都能聽到遠處建築物坍塌的聲音,每一次抖動,都讓人內心更加恐懼……
忽然,大地震了一下,隨後就平靜了。大家都把緊張化作了一場笑聲。北川這裏過去也曾有過一些小地震,都是震動一下便停止了。因此,大家對此並沒有很在意。然而,這笑聲似乎只持續了1秒鐘,大地再次搖動起來,像個巨獸開始不停地抖動自己的身軀,整幢教學樓都在劇烈地搖晃著。
我的兄弟我的夥伴
你要記住
索道再一次晃動起來。
這一搖晃中,他想到了兒子,想到了在同一個縣城同一公安局工作的兒子。兒子在哪裡?好像出差了吧?對,可能出差了!老李相信這是對的,兒子出差了,出差就不會死在這個廢墟里的。老李的心靈上豎起一座長城,他想把兒子隔離在最安全的地帶——這是唯一的可能。
夜長長,雨蒙蒙。這個山嶺間的不眠之夜,老師們誰都沒有合眼,他們像母親一般,無時無刻不在自己的崗位上保護著這些心靈受傷和精神上飽受驚嚇的孩子。
受不了也得受。面對活脫脫的一個城市瞬間變成了面目全非的死城,活著的那些北川人必須面對這極其殘酷的現實。
擂鼓鎮是除北川縣城之外,離北川中學最近的一個鎮。大震那一刻,這個回民居多的小鎮同樣傷亡嚴重。派出所副所長李林國這一天正在與當地一家企業協調工作,不料地震將他們5個人砸在裏面。李林國是第一個逃生者,他出來時,一隻耳朵被切掉了一半,血流滿面。可這時他發現其餘4個埋在裏面沒有出來,便不顧一切地往裡沖,硬是將這壓在廢墟里的4個人搶救了出來。這時,有人從北川縣城回來報信,說北川中學的教學樓全部塌了。李林國立即想到了自己的兒子李王智國。他因此成了第一個趕到北川中學的民警……
上午同往常一樣,只是因為這個「護士節」是周一,所以這家日門診量在八九百人次的縣級中醫院,這天上午要比平日多一些看病的人。許多一線的醫生和護士一直忙到中午才算稍稍鬆了口氣。
哪一個人的媽媽都是我們的媽媽
要救這麼個倖存者,實在太危險了!那垛矮牆是唯一的支撐體。搶救的消防隊員只能輪流下坑,用腰斧將壓在死者身上的水泥板塊砍成小碎片,再慢慢抽出,進度很緩慢,但也只能如此。而且那個時候,討厭的餘震又不斷。這個時候,3名國家救援專家到了,他們觀察了一下現場,對搜救和營救提出了一些建議。消防隊員和武警官兵又經過3個多小時的努力,才把那名已經昏迷過去的倖存者救了出來。我們在他的褲袋裡發現了一個教師證,於是便知道了他的身份,是67歲的王德祥,小學數學教師……」王德祥老先生是幸運的。但活著的他內心極其痛苦。因為這一天本是他的生日。家人為了住院的他像以往一樣過上一個生日,12日中午,王德祥的老伴、兒子、兒媳婦、孫子、侄兒、侄兒媳婦、二侄兒、二侄兒媳婦一行共8人,帶著禮物和生日蛋糕等,喜氣洋洋地來到中醫院為老先生慶賀生日。哪知災從天降,當時除兒子因為要上班而先行離開了醫院外,其餘7位親屬則全部被埋在廢墟之中,永遠地離開了王德祥。
在等待中,她摸到一個同學的鞋,摸到她的腿腳,凉的。她能判斷出是班上一位比較胖的女同學。
這來回走的人太多了,整個操場被踩得像個泥塘,青草全踩掉了……」見我被另一位遇難者的家屬叫去,那老鄉又拉住我胳膊:「還沒說完呢!」「說吧。」我不得不停住腳步。
「是他。是娃兒他爸。」一位婦女哭開了。她很快被另外的幾名村民拉到一邊。那具屍體也被幾位青壯年移入棺材內,並且有人在棺材上面寫著死者的名字……
地震兩天後的14日下午2點左右,另一支現場搜救隊又在新建小學的廢墟中發現了一名小男孩的遺體。孩子的母親見到死去的兒子后,號哭一聲,便癱在地上,當場被救援隊一路攙扶著離開現場。孩子的父親趙建中看起來還算冷靜,此前,據說他已經在廢墟上搜尋了近兩天時間。當救援隊把孩子的遺體抬到收殮車前,趙建中蹲下身去,用手帕擦去兒子臉上的灰塵,然後拿出手機,拍下了兒子留在人世間的最後遺容。然後,趙建中和周圍的人一起,平靜地將孩子裹入一塊軍用毯里。緊接著,趙建中用力抱起軍用毯,往收殮車走去,所有人都默默地望著他的動作。突然這個一直很鎮靜的父親,仰天長嘯,那聲音撕破已經過度悲痛的都江堰的短暫平靜,許多過路的人再一次圍到新建小學門口,他們與趙建中一起再一次承受著悲痛……
搶救另兩名被埋者的戰鬥仍在繼續,而且要比救席麗複雜得多。其中一名叫張燕的36歲女性,她被一個防盜門和一具屍體夾在中間,只有腦袋露在外面。搜救隊員竭盡全力試圖攻破防盜門的阻擋,但電動剪擴器電池此時卻耗盡了。搶救隊員忙換成手動液壓鉗……經不懈努力,堅固的防盜門上被打開了一個可供人爬出的洞。可搶救隊員馬上又發現,由於受到屍體腿部的阻擋,張燕不管怎樣努力就是無法鑽出防盜門上的洞口。兩條早已僵硬的腿,像一道柵欄擋在了生和死之間。
我比大多數人多了一份對它的感情。但都江堰是此次「汶川大地震」中最先讓我們感到生命之痛的地方。
那塊石頭快要壓下來時,我也沒有管自己跑得穩還是不穩,當時一切都沒有想,我只管奮不顧身地努力地向前跑去,我跑了只有2米多遠,我只是在那裡繞了一個圈,然後,就又滾到地上打了幾個滾。我在這一段時間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我想學校教室里還有幾個班在上課,辦公室還有那麼多的老師,這下該怎麼辦呢?想到這裏,我在向上看了一眼時,只見小石頭已經打在我的腦袋上,然後,我的背上就壓了一塊石板,我於是雙手撐在地上,這塊石板是水泥塊上破裂了的。我當時以為那塊大石頭要壓在我的身上,我想這下死定了,我就閉上眼睛,就像昏了一樣。等了有兩三秒的時間,我再睜開眼睛,我想這下不會死了,我的呼吸器官已經進入了很多灰塵,呼吸都快要停止了,眼前已經一片茫然,什麼也無法看清,我於是就使勁地用右手撐住那塊石板,因為我右手的力氣要大些,用左手把衣服拉起來把鼻子捂住。
「外面一點聯繫也沒有。我想既然是地震,就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像我們這裏一樣嚴重。先往安縣撤。如果那裡也不行,就再往綿陽方向撤!」經大忠縣長建議。
永遠?永遠。這是多麼令人悲慟的曠世忌日!
他們這樣告訴我,這樣繼續往那一個又一個廢墟和死城、死鎮、死村走著,去與天堂里的親人會話、向他們祭酒……呵,老天,這樣的百天忌日有多少個呢?
顯然,地震發生的那一瞬間,12位民工正在同一地方進行施工。因此他們基本上都被埋在十幾平方米的一個地方,因此挖掘並沒有拖延太長時間。可是由於山體崩裂的力量猛烈,有幾具殘屍根本認不出是誰。幹部們只好讓遇難者的家屬認個大概,然而再裝入棺材。多數屍體已經高度腐爛,屍袋內不時淌出混濁的血水,使現場的氣味十分刺鼻。防化兵們一再告訴幾位幹部,要求轉移遇難者的遺體。
救自己的子女和救學生都是一樣的。在那個時候,只有生命是最重要和最親切的!然而生命對孩子來說,他們並不知道太多的內容與深刻。他們在大震之前,幾乎都是在父母和社會的百般呵護下成長起來的,他們並不太理解生命的重要及其意義。可大震的那一刻,他們又比誰都深刻地理解了生命——生命是痛苦的。
5月12日,對普通的人來說,沒有任何特別的意義,但在醫院,這個日子會引起一些年輕的女護士們的熱忱,因為這一天是一年一度的「護士節」。100多年來,「南丁格爾」精神一直激勵和鼓舞著白衣天使們在自己的崗位上努力奉獻著純潔的熱情與精湛醫術。而通常,這一天每個醫院都有些特別的活動,這會讓年輕的護士們感到格外興奮和自豪。都江堰市中醫醫院的女護士們同樣關心著這一日子。
「來,你把這三個雞蛋吃了。現在就看你的了!」田政委把僅有的三個雞蛋給了一位看上去訓練有素的戰士。他叫常維樹,特警二中隊的士官。大震之後的都江堰食品極度緊缺,在一線搶救的營救隊員基本上都是在餓著肚子的情況下投入戰鬥的。能吃上三個雞蛋,這對現場的營救隊員來說,好比吃了一頓山珍海味的大餐。
我的兒子和他媽在第四天還跟我說過話,他們的百天忌日是幾天之後。
淚流滿面的肖和將手裡的工具遞給戰友,跑到自己駕駛的移動照明車上,將部隊集結時候發給自己的一床新棉被抱了下來,裹在了孩子身上……
「哐!」「哐哐!」有人又開始不顧三七二十一地踢著吊廂。
下午4點35分,押解犯人轉移的12名官兵行至北川中學門口時,聽到倒塌的校舍里傳來陣陣哭天喊地的呼救聲。
在每個與你有關的日子里
你別哭
老李的家在老城,他上班的公安局大樓在新城。中間要經過一條斷水河和丁字路口。
任木匠的話有人聽了。因為他的兄弟不知從何處拿來的切割機,對搬動壓在孩子身上的斷裂了的水泥板能夠起很好的作用,而僅憑雙手是不可能拉斷那些鋼筋水泥板的。
「地震了!」不知誰說道。
「下節就是體育課了!」聽著樓下的嬉笑聲,正在上英語課的北川中學初三(3)班的李森民興奮地想。這是下午的第一節課,坐在教室里,李森民急切地期待著下節課可以好好去玩了。
「警察同志,你快救救我的孩子吧!」一個家長跪在他的面前,雙手揪著胸前的衣襟,像是要挖出自己的心肝一般。
一位叫母亞蘭的女同學顯得活潑些,她說,她們幾個都是高三(4)班的,北川中學新教學樓共5層,都是高中部的學生。當時地震發生時他們都在上課。1、2層是高二、高一的同學,高二高三都在3、4、5層,特別是高三,都在5層。地震使整個教學樓全部坍塌,1、2層壓在最底下,他們在5層的感覺是當時房子一下往下坐了好幾米,等他們從廢墟里逃出來的時候,再往教學樓看去,發現只剩了3層。「我們高三共10個班,死得不算多,高一高二的死得特別多。不能回憶那一幕了……總之,當時現場很亂,我們高三的男同學就去救人了,我們女同學就負責看護抬出來的傷員和同學的屍體……」母亞蘭說。
此時通往北川的公路上,已無法正常行車,不斷有飛石從天而降。司機知道書記心急如焚,憑著熟練和高超的車技,穿石飛坡,幾度差點車毀人亡。
「來了!解放軍防疫隊來了。」正說著,我們看到一輛卡車駛過來,隨即從車上跳下4位穿著防護服的防化部隊戰士,他們是來幫助處理屍體的。
40多天後,村民們向上級申請獲得了用幾台大型機械幫助挖掘清理的機會。於是就在「七七」這個忌日,全村人都來到了這片坍塌的山體前面,準備進行一次徹底的清理廢墟和挖掘遇難者的工作。
「地震啦!孩子快出來!」「快到操場上——!」「不要亂!要有秩序地往外走!」學校的老師和孩子們這時也都驚醒和緊張起來。整個學校一片呼喊聲,但撤離則是非常有秩序的。
「只有這樣了!通知老師:就地宿營!並且要為今晚可能出現的險情作準備。無論發生什麼情況,必須保證孩子們的安全!」肖曉川用了少有的嚴肅口氣,叮囑他的同事。
「局長,我們必須先把已經救起的群眾迅速帶出去,否則今夜他們很危險!」戰友提醒他。
「你們把眼睛閉上!」劉向陽沖底下的孩子高聲喊了一聲,然後指揮吊車緩緩啟動橫伏的水泥樓板……
「好,我和王部長帶第一批群眾先往外轉移。浦書記和文書記,還有楊主席、李主任你們在後面繼續組織現場搶救和後續生還者的轉移準備!」經縣長立即布置道,然後命令在場幹部,「馬上讓群眾分成5個人一行跟著我們走!年歲大的老人、小孩和傷病員,要一個幫帶一個!現在所有的人跟我們走——!」「走!我們要轉移啦——」「快快,大家相互幫忙,趕緊動起來!」於是,一場求生大突圍開始了!在不停的飛沙走石之中,浩浩蕩蕩的一支4000餘人的生還者隊伍,在縣長經大忠和組織部長王理效等領導的帶領下,踩著廢墟,穿越飛石,攀登山道,時快時緩地朝城外大轉移。一路上,那些傷員和老人都由縣領導和共產黨員、幹部們扶著,甚至背在身上走!途中,有的領導幹部和黨員因為讓群眾躲閃飛來的滾石,幾度險象環生。
32歲的易大東,去年9月從都江堰市下派到鄉里掛職。當時,幾塊水泥板死死地壓在他身上。救援的同事鼓勵他要挺住,一有機械和人手馬上就來救他,他卻用微弱的聲音說:「不要管我,你們先去救學生……」大東結婚多年,忙於事業,把要孩子的時間一推再推。大東走了,留下了永遠的遺憾,但從得救孩子的笑容里,我彷彿能看到大東生命的延續……
「地震以後我們的人都很團結,學生也很堅強,大家一般都是通過眼神來傳遞信息的,或者是拍拍肩膀什麼的,很少有人說話,不知道說什麼。我也不太想說話。」劉校長的開場白讓我意外。
「趕緊讓學生到操場上來!快呀——」肖曉川拚命地高喊。
「縣長你指揮,我們分頭把活著的幹部全找來,馬上行動!」「對。刻不容緩!」「另外,得趕緊與外界聯繫。」組織部長王理效說,「手機也不通了,不知去綿陽開會的宋書記走到哪兒了,我們必須派人出去!」「照這個樣子我們只能靠自己了。大家分頭行動,先把幹部找來,有幾個算幾個!」經縣長果斷道。
讓我們自己
「解放軍同志,快救我們下去吧——!」有人高喊起來。十幾個人一起高喊起來。將整個死寂的山岡喊得搖搖欲墜。
「緊急集合,不帶裝備!」中隊長趙德清站在院子里發出大震后的第一道命令。
經大忠,羌族,44歲。在汶川大地震中,他可能是肩上責任最重的一位地方官員,因為當時他的眼裡,成百上千的人都在無目的地逃命,連平時幾個喝了酒吹牛能擰斷別人脖子的人,此時也趴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活著!你們也還活著啊!」郭志武看著往日活蹦亂跳、愛說愛笑的同事,此時傷的傷,流血的流血,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起來。
幾位解放軍戰士在一位少校的帶領下,出現在推土機前,他們預計下面的被埋者會馬上出現,所以走在了前面。有兩個戰士的手裡提著黃色的裝屍袋——這讓人看后十分不舒服,但戰士們是在執行任務。7天後的死屍基本上都處在腐爛階段,為了保護更多的活著的人,對所有遇難者進行現場及時的處理是災區指揮部交給救援部隊的另一項重要任務。軍人在一絲不苟地執行命令。他們的職責其實非常神聖,那些小戰士才當兵幾天,他們多數還是「80后」的新一代,如果不是抗震救災,他們怎麼可能去干收屍這類的活呢?
一具完全變了形的屍體被4個戰士抬出來。抬到廢墟邊的一塊水泥地上。然後我們才允許走近……
一個騎三輪車的人就趕緊招呼他們,好像他們是熟人,說拉娃兒到醫院去。我一看這陣勢,心裏想著一定出大事了,我家娃兒是初三,他們在3樓,肯定跑不出來了!我就開始流眼淚了,還一邊喊著娃兒的名字,跟著一起在跑的學生家長們往學校跑。一到學校門口,我就傻了:咋樓房塌成這個樣?3層樓變成了1層樓,我娃兒上課的第三層歪斜著疊在一、二層的廢墟上,而且也看不出哪間哪室了!現場已經有上百人了,都在叫著自己的娃兒名字。也能聽得出壓在下面的娃兒在喊救命聲……當時很亂,大夥也特別著急,沒有人指揮,亂挖一氣。家長們都急死了,踩著廢墟到處在喊,到處在尋找。多數人只顧救自己的娃兒,有些娃兒挺可憐,他們喊叔叔阿姨救他們,有好心人,順手把他們拖了出來,血淋淋的。現場的老師比較多,他們一個個臉色也都變樣了,拚命在自己的班級那裡救人。我到自己的娃兒上課的那堆廢墟前大聲喊著他的名字,可沒有回應。我也很著急。旁邊有個男老師正抬著樓板救兩個壓在裏面的娃兒,他抬不動。我就過去幫了一把手。那兩個娃兒救出來了,有一個腿斷了,血流了半身。
女人們不敢再大聲哭喊了,可她們仍在哭泣。「讓我死吧——啊嗚嗚https://read.99csw.com嗚……」突然,又有人放聲大哭起來。
12日這一天,任木匠正在山上和一幫搞機械建設的兄弟們吃飯。上午在礦坑內的活兒忙了些,所以午飯吃得晚,這也使他和幾位兄弟幸免於難。地動山搖后,任木匠立即想到了剛剛轉到向峨中學不足三個月的女兒。「壞大事了!我娃兒她們的中學不知咋樣了。下山!」任木匠憑著平時對兄弟們的關係一招呼,幾個泥瓦匠、焊工、割工都跟著他向山下跑——當時山上到處飛石亂滾,十多里路,他們跑了一個多小時。
大約5秒鐘后,桌子再一次搖晃,這一次不再是一般的搖晃,而是有些天翻地覆的搖晃,頃刻間整個房屋內的所有豎立的東西全都傾倒在地。那一刻,沒有人能弄清是怎麼回事,機靈的郭志武一個箭步衝出飯店,雙腳踩到了街頭的馬路。令他不可思議的是,此刻的雙腳根本站不住,整個兒身子好像被一浪高過一浪的海浪折騰著,隨即掀倒在地……他企圖奮力地爬起來,但怎麼也站不起來,如同乘在一葉行駛在風口浪尖的小舟上……
他心疼。
一定要把孩子活著救出來!領隊劉向陽經過觀察,迅速與大家研究出了營救方案:先把樓板吊起來,然後再視情況營救。
老天,你是怎麼啦?44歲的壯漢子,此刻欲哭無淚。嗓子眼也一下變得很乾、很疼。而之後的幾天里,這種乾和疼一直延續,甚至越發嚴重,連說話都困難,但他必須說話,必須行動。他是特殊時期的最高行政長官,掌握著十幾萬災民的生死命運。
「是第三天了。」唐鳳說,「樓房塌了后,我們村上的人都過來了,鄉里的人也跟著一起刨,一起挖,後來有人用土製吊車吊樓板,可我們家長還是不停地用手刨,當時約有一個多小時,到處能聽到廢墟裏面娃兒們的叫救命聲,後來就很少聽得見了。所以我們一邊喊著娃兒的名字,一邊拚命挖。可真沒挖出幾個來。後來天下雨了,越下越大。我們還是照樣挖,第一夜就挖出了好幾十具屍體,基本上都是娃娃的。老師一共也死了有20個。我就奇怪,到現在還想不通:我娃兒是初二(2)班的,他們的教室是在南頭,但最後挖他出來的時候,竟然在北頭的地方發現的。都是第三天了,當時我在南頭的瓦礫里刨,有人在北頭喊說又有一個娃挖出來了,沒氣了。我跟著其他家長一起過去辨認,一看就知道是我的娃兒,儘管他臉上凈是灰,根本認不出面目,可我是他媽,一看衣服就知道是我家的娃了……娃兒15歲了,屬雞的,9月份是他的生日。」說到這兒的唐鳳低下頭,但沒有眼淚——眼淚早已流幹了。「那麼多娃兒都死了,好像家長們的心也平和了些。我們是農村,一般家裡都有兩個娃,所以碰上這樣的天災,沒啥說的。只是不明白為啥娃兒上課的學校塌得這麼個慘法!你看看這棟新樓就沒有塌……」唐鳳轉身指指與變成廢墟的教學樓相隔一個籃球場的一幢似乎還沒啟用的學校新樓,心裏顯得很氣憤,「這回塌得最慘的都是學校,我們想不通!是,我們農村的娃兒沒城裡的珍貴,可畢竟他們也是父母的親骨肉呀!」一直平靜的唐鳳,這時變得滿腔憤慨。
他原本想與死者一一道別,因為他內心覺得很對不起他們——大震一來,他們就匆匆走了,走得那麼快,那麼慘!這是他當縣長最感到對不住大家的地方。但他發現這事做不到:每天挖出來的死屍成百上千,根本不可能一一去道別。關鍵的問題是還有活著的人要去搶救,如果晚一點,他們也會同樣死去。尤其是那些傷員,有的不及時送到醫院,即使費儘力氣將他們搶救出來后仍然要死掉的,這讓經大忠感到每一分鐘都是要命的。是啊,時間就是生命,這話放在這個時候的北川,再合適不過。
「同學們,今晚我們就在這裏宿營啦!大家要聽老師的話,不能隨便走動,更不能離開班級。現在大家按照老師的要求進行就地宿營準備!」老師剛下達通知。孩子們便嚷嚷起來,有的說要尿尿,有的說要拉屎,更多的人說餓了。總之亂鬨哄地吵成一片。最讓老師們心痛的是那些幼兒園的小孩子,不知哪個先帶頭說了聲要「回家」,於是幾十個小孩子跟著「嗚嗚——」地哭喊著要回家。這下可好!幼兒園的孩子哭喊之後,學前班的跟著又叫喊起來。學前班的沒停,一二年級的孩子又跟著哭鬧起來。三四年級的看著小弟弟小妹妹哭得傷心,於是也不由得抽泣起來,到最後也跟著大哭大叫起來。五六年級的孩子本來是以大孩子自居,這回見那麼多弟弟妹妹們傷心地哭著,也忍不住哭喊起來。
「我同意。」宋明書記點頭道,並指示,「要派黨員老師和一些有能力的高三同學領著。必須保證同學們在路上的安全。」「是。」劉校長接受撤離指令。
無論你在山之北還是水之南
那天採訪歸途上,我遇上了這樣的事。
在下午大約有6點鐘的時候,天氣很不好,有雨點落下來,幾個老師沒有管他們自己的家人現在何處,又商量著給我們想辦法,因為生怕雨來了,四面八方的山體滑坡形成泥石流。當時是餘震,到處都還可能滾石頭,但我們長時間留在那個地方肯定不是解決的辦法,就都抱著「聽天由命」的那種態度,要說我們北川那裡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就是任家坪。
「救命啊——」一個清晰的求救聲就在戰士們的腳底下。士官班長張輝循聲蹲下身子。他使勁搬開一塊樓板,又招呼身邊的戰士王雄雄幫助,兩人接連搬開兩塊水泥板,當他們合力搬開第三塊水泥板時,一塊磚頭從頭上掉下來,正好砸在張輝的手臂上,頓時血流如注。「別管我!」張輝一手擋開要救護他的一名群眾,奮力與戰友扛起水泥板……那個被困的學生被指導員雙手抱起,「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索道暫時寧靜片刻。吊廂也不再發出「哐當」「哐當」的踢打聲。
雨,猛烈地下著。將每一個吊廂淋得透濕……有個吊廂里一對男女吵起來了。男的罵女的不該拉臭,女的則回罵男的這個時候還窮講究什麼。
「好吧,我們就到向峨鄉去。」我問,「從都江堰到那裡需要多長時間?」「幾十分鐘就到了。」果不其然,出都江堰后,經過一段山路,就進入了向峨鄉境內。但路非常難走,儘是坑坑窪窪的泥路,由於前些日子下過雨,許多路段的路面像是泥潭一般——我由此想到了這個偏僻山鄉在經歷地震摧毀后的前一兩天的困境!「馬上就要到了。」穿越過一片很大的廢墟和農舍之後,司機說。
5月12日,原本並不太在乎自己生日的王德祥,從今以後,不知這位老先生是否還願意記起這個生日。當他想起這個生日的時候,他又是怎樣的感嘆與悲傷?
然而,蒼天並沒有回答,蒼天變得無情無義,繼續它的瘋狂與肆虐……
你走吧
百姓的心情可以理解。
這一天下午,縣裡有一個比較大的會議,是「五四青年創業表彰會」。這會本應在5月4日那天開的,因為各單位在向縣委組織部門報表彰名單時遲了,所以會議一直拖到12日下午才召開。
我和爸爸的模樣
在倒下的樓板的一根鋼絲上,我看到一個同學的大半個身子被挑了起來,她還沒死,渾身在抽|動,一會兒就不動了……我該怎麼辦,完全不知道怎麼辦,後來被老師趕到了操場,坐在地上,想站起來,可腿就是不聽使喚。其實沒多大傷,可就是起不來。眼睛里老閃著那個女同學痛苦的抽|動……」在這倒塌的兩棟教學樓里分別有該校初二和初三各9個班。每個班的學生平均在60人左右。5月12日下午第一節,其中的兩個班在樓外的操場上體育課,另有1個班在另一棟樓上微機課。這3個班得以全體幸免於難。
在5月19日「四川在線」上,我看到了一份北川中學學生倖存者名單,我相信這份名單除了個別可能的差錯外,基本上體現了此次大震帶給這個中學的死亡情況。這份名單上說的北川中學倖存學生為1342人,也就是說,有近1000人遇難了。這中間,高三的518人極為幸運,他們全部倖存。而初一到高二的那些班,除了當時在操場上體育課的三個班外,所剩無幾。
孩子
小夥子在綿陽九洲體育館當了一段時間志願者。他說他是有些良心上覺得過意不去。「如果不是因為我搭車,那輛車就不可能那麼巧正好被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了……」原來他是為這自責而不願透露姓名。
有再好的心理素質的人也無法接受這樣的恐怖之夜。
回憶瞬間發生的毀滅性的悲劇是痛苦的,尤其是花季年齡的孩子們。但他們無法迴避這讓他們永生銘記的悲慘時刻——「一切都沒有任何徵兆,一切都似乎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被這場天災毀滅了。」北川中學高二(4)班的楊治軍同學後來對一名記者這樣說。
從安縣的安昌鎮一路往裡走,便是北川縣。大震后的北川縣政府辦公地址就設在安縣,很像「臨時政府」的味道。安昌離北川還有幾十公里,屬於安縣原來的老縣城。這是個比較繁榮的山區小鎮,我們在街中心的一個地方看到了北川的「臨時政府」辦公地——其實只是一個非常小的鎮級賓館,所有北川震后的主要政府管理部門都擠在一樓的一間十幾平方米的房子里,「安監局、檢察院、公安局、國土局……」一塊塊小牌子後面只坐著一至兩個工作人員。北川在地震中死亡的公務人員超過三分之一,大震后幹部嚴重緊缺是整個災區的突出問題,北川尤為嚴重。在這間北川「臨時政府」的辦公室里,有些工作人員還是從綿陽借調來臨時幫助工作的。「他們沒有人了,可工作還得開展,所以我們被抽調來幫忙。」一位綿陽來的女同志介紹說。
十幾秒后當我衝到禮堂的門口時,仍有許多學生和青年堵在那裡,哭喊著、擁擠著,我順手抓住一個女孩,就往外面沖。這時餘震來了,又一陣地動山搖,我趕緊一手抓住一根門柱,一手抱住孩子……這個時候四周突然變得黑黑的,大約兩分鐘左右,我模糊看到從會場里出來的人多數站到了比較安全的一片草坪上。這時我看到了縣長,他的臉上全是泥塵,其實當時我們每個人都像從泥漿里鑽出來的。縣委副書記浦方方,滿身是血,走路都搖搖晃晃的。他們的身邊還站著縣委常委、組織部長王理效,縣委常委、紀委書記文剛,還有縣政協主席楊應慶,縣人大常務副主任李春壽。看得出,他們都是最後一批從會場里撤出來的,像李春壽主任則是剛從家裡出來準備上班時從倒塌的廢墟里爬出來后,自覺圍聚到那兒的……借這個當兒,我往四周一看,這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場面,就是恐怖片和科幻片里都沒有見過的場面——我印象最深的是看到了我們的縣委大樓,被從山上滾下來的石頭和泥石流,埋在了裏面……我們全都嚇得不知所措,女同志都在哭,孩子們有的甚至在發抖,我不敢朝他們看,只能朝縣長他們看,這個時候縣長和縣領導最堅定,他們的臉全都板著,其實他們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慘景。我相信他們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們的責任好像又讓他們馬上清醒和意識起來……」是的,應該說經大忠縣長是最清醒和最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應該幹什麼的。
山仍在崩塌,地仍在顫動,餘震加之下雨,這是北川縣城在大震后的第一夜最痛苦和艱難的一幕——孩子在哭,老人在哭,找不到主人的貓狗到處瘋跑。倒塌和斷裂的樓房與殘牆,仍不時發出更可怕的第二次、第三次的倒塌聲音……
我們只好兩個人抬著她。當時救護車根本不夠,我們就把她抬到一邊的操場。躺在那裡的已經有好幾個,還有十幾個已經死了,連蓋都沒蓋,樣子可慘呢!我一想自己的娃兒,就往倒塌的教室跑,突然有人拉住我,叫我『爸』。我一看,是兒子!眼淚嘩啦就像放閘似的…
這期間,縣委一班人和黨員幹部始終站在戰鬥的第一線。縣委書記宋明連續在北川中學現場指揮搶救學生三天三夜沒合眼。等救援的部隊到達后,他又開始踏著不斷的餘震,奔赴那些被困的山區幫助群眾自救。他的兒子在大震4天後,才輾轉打聽到父親安全的消息。
悲情能出偉大的詩篇。汶川大地震再一次證明了這一規律。而現實中的悲切又何止是詩篇所能承載得下的!5月12日的下午和緊接著的這一夜,對北川中學的孩子們來說是恐怖、恐懼和極度悲痛的時間。尤其是這一夜,天還下著雨,校園內的混亂,一具具同學、老師的屍體搬來搬去,那些受傷者痛苦的叫喊聲和家長們撕裂心肝的哭號,叫在場的學生飽受的悲慟與無奈、焦躁及思戀和擔心親人的痛楚,無法用語言表述。
「我馬上派人過去看看。」經縣長鐵青著臉,跑到人群里,找到縣武警中隊的幾位同志,讓他們馬上放下手中的活兒,趕往希望小學。
眼前的凄慘讓錢永存和戰士們大驚,甚至一時不知從何著手——太多的被埋者!太多的孩子在呼救……
他忙得不可開交,每一件事都與人命連在一起。他是在用命換命,否則就會死去更多的命!經大忠根本不去想也根本沒有時間想自己和自己家人的事。他的眼裡只有活人和死人,活人怎麼樣保證他們不再死去,死人盡量讓他們與活著的親人作最後一個告別。這都得由他和縣裡的領導來處理與指揮。
「這邊!這邊還有孩子!」有人又來求李林國去刨另一個被埋的孩子。
這個老師我見過。不過地震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她……我很失望,問了半天竟然只有一個老鄉說了這樣不明不白的話。
孩子
同在一間教室里,還有一位很鎮定的同學叫席楊。在樓層往下跌落的過程中,席楊緊緊靠附著桌角,彷彿一鬆手便會被黑暗吞沒。然而他堅持著……
生命是第一位的。在生命面前,其餘的都將讓路。
「同學們,同學們,不要慌張,不要慌張,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唐老師在講台下,不斷地鼓勵大家要保持精力,等待救援。
天,終於亮了!孩子卻仍然在熟睡。

撤離死城北川:生命的撕裂之慟

「走,我們一起去綿陽報信吧!」何錦想到出山的路非常危險,隨時可能犧牲。如果多一個人,就可以再接再厲,完成好縣委的重託。於是他對唐文說。
3個小時過去了,8個孩子被救出。這對現場是何等的鼓舞!「汪、汪、汪……」靈敏的「專家」又發現目標!國家救援隊指導員杜國平帶著隊員張文起等飛步過去。他們通過電筒照射,發現樓板下面有個微弱的聲音,原來裏面有個女孩,而她的旁邊還有一個男孩子也活著。
「都江堰十萬火急!那裡急需救護車輛運送傷員,請的哥的姐們行動起來!去拯救我們的孩子和同胞吧!」這是她的聲音。這是她的呼救。
「希望小學」大希望:483個孩子一個沒死「我現在擔心的是10裡外的希望小學,那裡不知怎麼樣了!」縣委書記宋明在一邊指揮北川中學的搶救,一邊悄悄將經縣長拉到一個廢墟邊說。「你看看這兒死了那麼多孩子。我實在心疼……」書記說到這兒直想哭。可他沒時間哭。
我的姐妹我的思念
下午3點08分,在北川縣職中救援的另一支海南救援分隊傳來喜訊:14歲的劉正喜也被他們成功從廢墟中營救出來。
那時起,全中國人民無時無刻不在關心、關注災區的每一時、每一刻……
「你現在別給我說這個!快去干自己的活兒!」只聽經縣長大聲吼道。
十幾位台灣遊客各自想了一千遍後悔——後悔不該選擇這一次都江堰之游。但也有人想通了:活著真累,不如索道一斷,眼睛一閉,死了算了!然而,東方漸白時誰也沒有死。可眼前的情景死比活著更可怕、更難受!「快來救救我們吧!」「求你們啦!你們要什麼我就給你們什麼……」吊廂內的遊客不再像前一天那麼聲嘶力竭,但呼救的聲音卻更令人揪心。
而這一次百天忌日現場不同的是,我看到了幾對老人,他們或拿著兒子、兒媳的照片在號哭,或在兒子、兒媳、孫子、孫女的照片前祭香默念,這種情形是最讓人難受的……有一對老人告訴我,他們的兒子一家全都遇難了,地震后連影子都沒有見過,一直掩埋在十幾米深的泥石流下面,而且據說要成為地震博物館的一部分被永遠地保留原狀。
「不能讓他們就這樣埋在荒山野地里。得把他們弄回去,好好安置。」一位幹部模樣的人對我說。
沒有讀不完的課本
只有在夢裡才會這麼無力,可是那一聲聲撕心的哭泣,那一團團鮮紅的血液,為什麼那麼驚心?!
「讓我去死吧!」「哐!哐哐!」有個吊廂突然發出響聲,是一個男遊客用腳在猛踢吊廂。
「宋書記啊,你快去救救娃兒們呀!他們全被埋在地底下了……」行至北川中學門口的公路上,幾個群眾看到宋明,哭喊著將他拉到中學院內。
幾位青壯年飛步將老漢拉住,哪知老漢拚命地掙扎,幾度掙脫小夥子們的手臂,三番五次地要衝向山崖。最後還是被眾人抱住,避免了更大不幸的發生。而這一幕令在場的人的心都深深地刺痛了一下,也讓原本沉悶的挖掘現場,變得有些混亂起來。一些遇難者家屬的情緒開始激奮,不顧一切地衝上坍塌的石堆用手扒拉起來。雖然這樣做起不了什麼作用,但似乎他們早已等不及地想見到自己已經埋了幾十天的親人……被裝入棺材的遇難者也不能平靜,他們的親人不停地拍打著棺材,有的甚至再而三地要扒開裝屍袋想再見親人一面,防化戰士們不得不採取強行措施隔離他們,然而仍然有人死死地伏在棺材上面不肯離去。
「經縣長已經在那邊開始組織人員了!我們一起過去吧!」有人說。
「總理爺爺好,我很堅強的。」那個壓在死屍之下的男孩兒突然這樣說了一句。
「求求你一定救救我們的兒子啊!」中年夫婦看到現場的慘狀,跪在正在搶救的消防支隊四級士官肖和的面前乞求道。肖和點點頭,轉身上了廢墟,這位戰士當時已經救出了幾十位學生。他又毫不猶豫地開始為這對志願者夫婦尋找被埋的兒子。經過幾個小時的艱苦挖掘,一具殘缺的屍體被小心翼翼地抬了上來……
晚上7點03分,剛剛完成縣委禮堂救援任務的15名武警官兵也趕到了北川中學增援,這一夜他們與縣委書記宋明組織指揮的搶救隊伍,一起從倒塌的廢墟里整整救出了被困學生42名……
我再也看不見
「後來呢?」我問。
孩子呢?孩子正在午休呀!肖曉川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她沒有感覺到哪裡痛,但是,她出來以後,遍體鱗傷。
快抓緊媽媽的手
「5·12」汶川地震,使多少活著的人要背起如此沉重的悲情?這時我的手機簡訊里顯出國務院抗震救災指揮部發布的最近權威新聞:截至2008年6月30日,汶川地震共造成死亡人數××名,治療××名,失蹤××名。已經幾十天了,那些失蹤者事實上已經可以歸入死亡名單之中。於是我們便知道了此次汶川大地震,其實共有9萬多條生命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高二(4)班的楊治軍剛剛和自己的同桌陳婭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心裏挺美的。楊治軍和陳婭關係很鐵,陳婭習慣叫楊治軍的小名,楊治軍最喜歡開陳婭的玩笑,兩個人平時在一起還暢談過長大后要實現的理想。
7天,一般認為這是生命的極限。然而我們國家的地震救援隊在這座死城裡仍然創造了一個生命的奇迹:19日上午10點左右,他們在北川縣城的菜市場附近的廢墟中成功救出了61歲的李寧翠老人。她在廢墟中整整被埋164個小時……這位老人後經綿陽第三人民醫院醫生們的全力搶救,身體恢復了健康!又是一個生命的奇迹!死城,你在中國人民的頑強生命力面前,還有什麼可以嚇倒我們的呢?
我見女醫生一腿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衣袖擦著遇難者的臉。馬上有戰士給她提來一盆水和一塊毛巾。於是女醫生便輕輕地非常職業化地為死者擦洗著頭部,一點一點地為其丈夫擦洗著、擦洗著……我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清死者的臉龐了。這時女醫生抬起頭,沖解放軍官兵們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讓我見到了他……」然後她只顧埋頭為自己的丈夫整理衣服。
媽媽
再往裡面看去,劉向陽他們又高興又心痛——高興的是小女孩兒的身體露了出來,那男孩兒也睜開了眼睛看著他。心痛的是,在這兩個孩子旁邊,擁擠著的七八個纏繞在一起的學生都已經死亡了……這一幕觸目驚心。
過了幾秒鐘,他聽見身邊一位同學無力的呼救。鄭友全開始大聲呼喊那位同學的名字,可是,已經沒有回應。鄭友全開始害怕起來,接著又呼喊側面另一位同學,同樣沒有應答。
在同樣的生命需要拯救的時候,鄉幹部們把自己的生命留給了學生娃娃,這讓到處是悲情的汶川地震中亮出一道崇高的人性光芒。
付岷濤嘶啞著嗓子對大家說:「現在只顧自己,誰家的娃娃都救不出來。都到那邊去,到呼救聲最多的地方去,救一個算一個!」男人們過來了,女人們也過來了。身強力壯的男人站到了廢墟的最上面,其餘的人排成兩行,把磚頭和水泥塊不斷往後傳!10多分鐘后,廢墟里救出了一個活著的娃娃!但是由於沒有大型機械,救援進展十分緩慢!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廢墟中,孩子們的呼救聲越來越稀少,越來越微弱,我的心也越來越沉……
「回家!我要回家!嗚嗚……」「爸爸!媽媽!快來救我——」山谷間,那一刻很悲涼。幾百個孩子面對陰灰的天空和搖晃的山巒,在孤獨和悲切地嘶號著、哭泣著,那稚嫩和沙啞的聲音,彷彿是在向蒼天祈求,在向死神求饒……那聲音,那場面,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什麼叫悲痛與震撼!「孩子們,別怕!有老師在,大家別怕!」「你們都是好孩子!勇敢的孩子!我們一定能夠走出大山,你們的爸爸媽媽會很快來接你們回家的啊!」老師們一邊安慰,一邊跟著流淚。
初中二年級(8)班第一節是語文課。楊琳同學今天感到很滿意,因為老師一上來就抽了她回答問題,「背誦一段你認為最優美的閱讀課文。」她準備了好久,可是,老師以前總沒有抽到她。
這時他看到現場搶救的人已經很多,顯然有人在指揮——幹部和家長們排成三行,從里往外傳遞廢磚塊什麼的。這能救幾個人嘛!任木匠急了,轉身對一起來的幾位兄弟喊道:「你們趕快看看哪裡能搞得來氧氣罐和切割工具。」說完自己則衝上廢墟,大聲說著,「你們千萬要理智,要講科學!」那個時候,能講理智的人少,家長們瘋了一樣在廢墟里到處尋找孩子的呼救聲,然後拚命地挖。但當他們發現單憑自己的雙手根本不可能救出自己的孩子時,才明白過來:必須有工具,還得有懂行的人指揮。
14日上午10時許,溫家寶總理來到了北川中學,他迅速察看了整個學校的災情,看著狼藉的校園,看著仍有數以百計的孩子被埋在廢墟之中,溫家寶的眼裡充滿了淚水。
遲開的表彰會,倖存的領導們
吉敏說:「學校讓我下城裡去看看初中部的學生。」「你們那兒的高中部怎麼樣了?」何錦問。
8萬多條生命(其中包括失蹤的),在瞬間從我們的身邊消失了,有的甚至是整個家庭、整個班級,以及那種造成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悲慘現實。我們不能不關注,不能不作最重要的關注。
初中部的同學死亡情況我不想做統計了,他們實在叫人想起來,更可憐、更心痛。他們可都是剛過十來歲的孩子,就……他們可都是爸爸的心肝,媽媽的寶貝啊!有一首《孩子——快抓緊媽媽的手》的詩在災區和網路上十分流行——有一首《孩子——快抓緊媽媽的手》的詩在災區和網路上十分流行——
就是這裏!在通往綿陽的途中,小李飛車穿越一些山嶺后拐彎到達一個依然可見滿街廢墟的小鎮,然後將車子戛然停下,說道。
當李森民到達樓梯時,房子搖晃得非常厲害。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該跑下去,還是跳下去。但看見後面還有人,他想,不能把路擋住,於是,急忙向下跑去。當李森民跑到新教學樓北面小花園第一個花壇時,他看見所有的人都向最後一個花壇跑去,他也本能地跟著跑。
再次來感受知識的溫暖
1米、5米,10米、20米……現在離B先生的吊廂只有三四米遠了。戰士甚至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B先生濕透了的下身,但就在這個時候,B先生又一次瘋狂地踢起廂門,而且越踢越猛烈——「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他嘶啞地叫喊著,聽不進戰士和現場同行者的規勸。3米、2米……戰士正準備伸出右腿開啟吊廂外面的門閂時,突然「哐當」一聲,B先生自己將吊廂門踢開了!「別動!千萬別動!馬上救你來了——」戰士向他喝道。
幾天後為保證他們正常上課,他們又被轉移到長虹集團的培訓中心,這裏條件比較好,能夠上課。
但逐漸地,大家冷靜了下來。在班幹部的組織下,同學們依次呼喚著彼此的名字,通過聲音的溝通,確定每個人的狀況,大家在黑暗中尋找摸索著對方的身體,確定每個同學的位置,大家手握手、心連心,鼓勵著受了重傷的同學要堅持下去,很多人嘴裏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我們永遠是好兄弟。就在這樣艱險的環境下,大家一起努力想自救的辦法。當務之急則是捅開一個小空隙,讓新鮮空氣流進來,如果不這樣,許多同學就會因為缺氧而昏迷,數條生命危在旦夕!經過大家的多次商量,終於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就是一個同學用腳,另一個同學用日光燈燈管伸到外面,不斷敲擊以便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情況緊急,好幾個同學已經休克了,幾位還活著的班幹部一直保持著聯繫,以便清楚到底有多少同學還活著,同時大家時刻與那些受了重傷的同學說話,不斷鼓勵他們要堅強,不讓他們睡覺,因為睡覺意味著死亡。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們還是沒有與外界取得聯繫,有些同學因為沒有正確地自救,就這樣靜靜地死去了。親眼目睹要好的同學流血而死,大家的心都好痛。在自然災害面前,生命竟是如此脆弱!由於在廢墟里待得太久,很多人的腿腳已經失去了感覺,同學們用各種辦法,儘力讓手摸到自己的腳,不斷地揉搓來保持血液的暢通。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情況也越來越緊急,如果再沒人來救他們,將會有更多的同學因為窒息而永遠昏迷。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這時,終於有人來救他們了。在大家的集體奮鬥下,一條生命的小通道終於被挖開了,還是在有序的組織下,一個小時后,沒有被卡住的大部分同學都安全離開了廢墟,儘管不時還有餘震。
「你們沒有想過半途越獄逃跑?」外國記者問在押犯人。
媽媽
「把群眾聚集起來。跟我走!」老李又一次帶領那些傷的傷、殘的殘,但還有寶貴生命的北川人開始了新一輪的大撤離。
自己的家不就在離剛才吃飯的小飯店30多米的地方嘛!於是他轉過身看去——哪還有什麼家嘛!塌了!徹底地被埋在了完完全全的廢墟里!郭志武便轉過身子,開始朝縣委方向走去——縣委、縣政府和同事們,還有自己的妻子都在老縣城那邊,他們現在怎麼樣了?被埋了沒有?郭志武的心一下揪了起來,抬腿便往前走,可哪裡有路啊!一片廢墟之中,郭志武剛剛邁步,猛地被人死死抱住:「救命!快救救我呀——」郭志武低頭一看,是路邊的一個人昂著頭在聲嘶力竭地叫他。那人已經斷了雙腿,血流如注。郭志武一把將其拖到路中央,然後繼續往前跑。
有很多同學朋友
西方人總喜歡在發展中國家面前賣弄他們的所謂人權,他們常常指責別人不懂人權,似乎只有他們才懂得人的生命之重要。然而這次汶川大地震中,中國人表現出的人權意識讓他們大大吃驚。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懂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中國,人的生命的意識和行為,遠遠超出了西方人的水平與能力。可以設想:如果這樣的大地震換在另一個只講求個人的人權重要性的國度,那麼在如此巨大的災難面前,可能失去的生命要多得多。因為,在絕境之地,在死城之地,假如沒有像北川縣委、縣政府那麼迅速、果斷、堅強地組織和指揮現場,大震后的第一時間內那麼多毫無方向和不知所措的人就會無所適從,就會繼續讓亂石飛滾的山體崩裂和餘震困死在裏面……而北川縣之所以還能夠留下數以千計的活人,這與他們及時有效地組織撤離與發揮集體的力量進行自救有著直接關係。
在場的李長春同志流眼淚了,劉雲山同志流眼淚了,劉延東同志流眼淚了……我們的張鍥老作家哭得像個沒了娘的孩子……在場的所有人都掉了眼淚。全國人民也在為北川中學的孩子們流淚。
北川縣委和縣政府應當受到全國人民的尊敬,應當受到人類的尊敬。他們無畏無私、勇敢傑出,才使留存在死城裡的生命獲得拯救和逃脫。
大型機械設備沒有顧及這個偏僻的山區,一直都在最關鍵和更大傷亡的地方進行著緊張的搶救與清理。
縣長經大忠在大震當天與宋明書記會合后,又與組織部長王理效馬上返回縣城,當晚又從廢墟裡帶出2000多名被困的群眾和傷員。他自己則在失去妻兒之後,又有兩位親人離他而去。
大震所造成的毀滅性災難,是北川人完全想象不到的,更何況許多北川人連想都沒來得及想便永遠地離開了人世。然而那些活著的人,在最危險的那一刻,他們在縣委和縣政府的領導下,不僅挺了過來,而且以最快的速度投入了自救,譜寫了一曲曲悲壯的生命之歌……
「你要想看倒塌的學校,向峨鄉必須去。」四川省委的朋友對我說。
「你們、你們能不能不要踢了啊?嗚嗚……」女人們祈求地尖叫著,然而「哐當」「哐當」的踢聲依舊。有人的神經已經開始崩潰……
站在廢墟的一角,溫家寶握過宋明、劉亞春等人的手后,將鼓勵和期待的目光,投向在場的學校師生、北川縣幹部群眾和解放軍、武警官兵大聲問道:「搶救人的生命是這次抗震救災工作的重中之重,要抓緊時間,只要有一線生還希望,就要用百倍努力!時間就是生命,搶險救人,刻不容緩!同志們一定要經受得起這場特殊的考驗。大家有沒有信心?」「有——!」這氣壯山河的回應聲,震蕩在剛剛經歷劫難的北川大地上。那一刻,沒有離開過一分鐘搶救學生現場的宋明書記和劉亞春校長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我們班所有的倖存同學,向老師表示最深切的感謝和懷念。謝謝親愛的老師!李老師一路走好!高三(2)班胡曉霞:
她不能計算在那裡面的時間。她先後兩次跟呼喊著尋找孩子的家長對上話。他們問,是不是某某,回答不是,別的孩子的爸媽就走過了。兩次過後,楊琳說她不叫了。她有一隻手能動,就拿磚頭砸自己的額頭,因為「砸昏了就不難受了」。旁邊的男生叫她「不要做傻事」。
危急關頭,3名經歷過生死考驗的戰士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沒有走下哨位,沒有丟失槍支,沒有自顧逃生。領班員李偉下令:迅速按照發生自然災害處置預案行動,絕不能讓一名犯人脫逃,趕快搜救犯人。熊毅負責查看險情和警戒,劉洋和李偉一起去監區救人,各就各位,立即行動!儼然一名氣度非凡的指揮官,面對複雜的戰場形勢,他鎮定自若,胸有良謀。這就是忠誠,這就是素質。監房已全部倒塌,毫無自救能力的犯人們歇斯底里地呼喊著,仇恨的情緒集聚著,一旦將他們解救出去,在這個特殊的時期,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你們認識鄧友梅嗎?
我無法用文字描繪那滿目瘡痍的景象,淚水是那麼廉價地掛在每個人臉上,悲傷和死亡的陰影像是那漫天的灰塵一樣籠罩在每個人的心上。廢墟的縫隙處有孩子們年輕稚嫩的胳膊和腿,如花的年齡也如花開一般短暫。有孩子絕望而悲傷地叫著:「哥哥,姐姐,救救我。哥哥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可是沒有辦法,在災難面前人的力量顯得那麼渺小而脆弱,操場上都是躺著的傷員和屍體,心開始麻木起來,是夢吧?只有在夢裡才會這麼無助。是夢吧?
約中午12點,這名叫席麗的28歲女性在被困90多個小時后,成功被救出廢墟。周圍趕來的災民們一片歡呼。
「光這還不行。得有吊車!」任木匠發現切割機只能將一些斷裂的鋼筋什麼的切斷,但仍然不能將大塊水泥板搬走。搬不走牆梁和水泥樓板,就仍然無法救出更多的孩子——他們像肉餅似的被擠壓在橫七豎八的斷裂牆板之間,每延誤一分鐘就將失去一分鐘的希望。
生命的責任大震的第一時間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與死的廝殺和拼搏。在城外的中學搶救的同時,困在北川縣城中上萬群眾的自救戰鬥更是驚心動魄,分秒必爭。指揮這裏的戰鬥的是縣長經大忠,縣委副書記浦方方和縣委組織部長王理效,紀委書記文剛等縣委班子成員,還有縣政協主席楊應慶,縣人大黨組書記、常務副主任李春壽等領導。
轉身的那一刻,我的嗓子眼一陣強烈的噁心,差一點吐出來!趕緊換個口罩,結果就在車內換口罩的那一分鐘時間里,我幾乎憋不住氣,因為四周的空氣里瀰漫的味道太濃烈嗆人了——這便是死城的特殊之味。
…」劉校長的話沒有半句修飾,但句句能痛人心。
天色漸晚,四周一片慘景與死氣。許多孩子害怕地自覺蜷縮在一起,看著孩子們可憐的樣子,肖曉川等老師十分心疼。
你柔情的眸
「我也是家長,我一直想拚命去救自己的孩子,但我救不了她,因為有那麼多孩子在喊我、在喊救命……有一次一個小孩的屍體挖出來,我從衣服、褲子和鞋子的顏色樣式看,從背面看,我認定那是我的孩子。我痛哭了一場,抬出來后我又去看了一下,結果發現不是,但又覺得他就是我的孩子,後來每挖出來一個屍體,我都覺得是自己的孩子,他們都是我的孩子…
過什邡后,很快進入北川境內。其實從什邡到北川並沒有多少路,但我只感覺這段路很漫長,長得叫我內心有些發毛……我想只有一個原因:那些亡靈是不是在路的兩側不斷地向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呼救和訴說他們離開人間之後的這一百天中的種種苦難與孤寂……我的身子有些冷,問小李什麼感覺,他竟然也說特別冷。是下雨的原因,還是心理作用,總之我們弄不清,渾身有些打顫。
公安局大樓在哪裡?這就是我的單位公安局大樓?李躍進不信,但他必須信,因為逃出死亡廢墟的戰友們站在他面前已經證明他找到了自己的單位。
這是一處完全倒塌的山體。據說當時在這裏施工的有12個民工,他們都是距礦區不遠的附近村民。大震時他們都在為礦上築路建橋忙碌著。大震發生時,他們便毫無例外地全被埋在石頭裡面。
我會記住你和爸爸的模樣記住我們的約定
第二天,武警官兵們重新整裝出發,押著17名犯人,冒著一路艱險,安全地到達綿陽。
解放軍在這裏進行清理廢墟。上面有指示:7天後大面積的救人搜索將結束——這個時間已經過了人的生命極限。雖然前線時有振奮人心的消息傳來,說哪個地方又救出了生還者,但對多數被埋者來說,7天後的生存機會基本沒有了。
那位解放軍少校紅著眼睛,朝戰士們揮揮手,示意他們離開現場。我看到官兵們都在擦眼淚。
蒼天,你有眼嗎?你為何要對孩子如此瘋狂?
丁字路口在那一天的那一刻,也成了老李生命的十字路口。往後走,是讓死神笑話,因為它們在那裡等待著這位北川漢子的擁抱;往前走,死神明明告訴他,同樣是一條不能活的路——你的城市和家已經被摧毀,你想幹什麼?
「可現在往外面走太危險了!」有人看著四周仍在不停滾落巨石的山體,擔憂道。
來生一起走
可是,倒塌的廢墟里,仍然有大量病人和陪病的家屬及醫院的幾十位工作人員被埋……
…一邊跑,一邊喊班主任老師,我又怕被壓在大石塊下面的同學會因餘震而死,把我嚇得腿一直發抖。
但是在北川縣城裡工作和生活著的人,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們不曾想到滅頂之災在12號下午正值剛剛重新上班和上課的那個時間里突然襲擊他們……
我帶著淚光綻出笑顏
曾經的你音容渺然
北川縣城是我們的目的地。
於是,那些有傷的、流著血的、只要還有一口氣的公安幹警跟著老李見被埋的就去救——要救的人太多、太多……他們都在喊救命、喊警察!老李和戰友們手裡沒有任何工具,只有雙手或者隨地撿的斷棍與木棒。能刨就刨,能撬就撬,只要把還活著的人救出來就行!老天無情。竟然還下起大雨,滂沱的大雨。剛才還哭喊四起的縣城,漸漸聲音少了,嗚咽聲多了。這讓老李更緊張——那些剛才還有氣兒的人越來越少了!「抓緊時間救!」老李喊著,其實不用他喊,所有在地面的人都在拚命地搶救他們看到的遍地都是的被埋人員……
城死之後的經縣長清醒地意識到他所面臨的是什麼的時候,他開始了第一時間的組織與指揮——嗓子完全變了調。
「當時我回頭看了一眼縣長,只見他板挺著身子,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像尊雕塑。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這是我震后第一次掉淚,我知道許多縣領導和幹部們的親人都沒有了。
我無言相對。只有眼淚告訴他們:估計可能性不大。
太黑了
同在第一時間里,縣委、縣政府組織倖存的醫護人員,緊急救護傷員,並徵用客車、小貨車、摩托車等交通工具,迅速將傷員轉移到鄰近的安縣和綿陽治療。
生命進入最後的絕望時刻時,那種悲切是恐怖的。
高一(1)班的倖存者發現,最後他們全班人只有5個活了下來,其餘62名同學全部遇難。
大震的第一時間里,在崇山峻岭和崎嶇小路上,在隨時可以看到和聽到滾石飛舞的泥石流與山體崩裂的山谷間,希望小學的這支近500人的隊伍,可以說是浩浩蕩蕩,他們緩慢地行進著,也不知前面的危險到底有多大,更不知能不能走出山谷,擺脫死神的追擊。
「兒子!」「兒子你在哪兒?」李林國第一眼看到的中學坍塌現場,令他每根毛髮直豎:老天!兩座教學樓塌了,塌得像用千斤鐵鎚砸的紙盒子……一千多個孩子埋在廢墟下,幾百個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學生家長和幹部群眾在廢墟上面叫喊著、搶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