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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藤林圭吾 第三節

第五章 藤林圭吾

第三節

「曾經是警官。」
「去年四月,梶聰一郎半強迫地帶啟子去了市立醫院。診斷的結果為痴呆症。雖然檢查結果沒有告訴啟子,可她在圖書館翻閱專業書,似乎已經略微察覺了自己的病。病情的進展比想像的快得多,沒多久就開始出現弄錯日期、星期的事,看表卻認不了是幾點幾分的時候也有。記憶力衰退得厲害,不斷地將重要的事撂下不管。為了防止出差錯便開始記便條,可對記了便條這件事本身都忘記的情況也屢屢發生。」
「與被告相同。」
佐瀨就座后,辻內對梶聰一郎宣布了沉默權,接著進行了肯定或否定罪狀的訊問。
梶聰一郎被夾在兩名拘留所警衛中間,微微低著頭坐著。雖然臉看不太清楚,但他白白的脖子和穿著涼鞋的腳給人一種凄涼的印象。
「案發後,被告曾想過追隨其妻子自殺,第二天整天待在家裡,嘗試過好幾次要了斷自己,但是都未能實現。六日離開自己的家,一整天都為了找自殺的地方而在縣內徘徊卻仍下不了決心。七日早上考慮的結果是自首,於是來到了W中央署。他在那裡概括性地供認了犯下本案的情況,因此中央署立即施行了逮捕。」
「首先,甲一號證據是W中央署的司法警察石坂昭夫所做成的平成十三年十二月十日的偵察報告書。偵察的開端,是由於被告于同月七日來到中央署自首『自己親手殺死了妻子』……」取證調查平靜地持續著。
藤林眼都不眨一下地直直地看著梶聰一郎的臉。
幾乎沒有一般旁聽者。在每天都會頻繁發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特異事件及強刺|激案件的當今社會,即便是在發生的當時曾受眾目關注的案件,只九*九*藏*書要被告不是演藝圈的人或沒有伴隨著什麼醜聞性內幕以及獵奇事件的色彩的話,是不大可能在人們記憶中留下來的。就算是留下了印象,要到專程來旁聽之程度的話,往往會尋求一種與之相對應的精神性的價值。現役警官、殺害妻子、痴呆症。這些滲著社會性的單詞,儘管有讓人們心情沉重的一面,卻也許並不能成為眾口議論的焦點。
植村半站了起來。
檢察官席上坐著W地檢的第三號檢察官佐瀨銛男。他抱著雙臂閉著眼,一副一如既往的冷漠模樣。
「罪名及懲罰條款,按刑法第202條為委託殺人。請予以審理。」
「是的。」
辻內鄭重地宣佈道。
辻內點了下頭,催促梶聰一郎回到被告席上,然後看著佐瀨。
辻內開始了核實是否本人的訊問。
法警高亢的聲音在沒有窗戶的法庭內迴響,庭內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例行禮儀之後,辻內首先在法壇中央的審判長席上坐下。在就座之音像微波一樣向周圍擴展之際,藤林在辻內左邊的席位上坐下,俯視了一下被告席。剛才登上的三級台階的高度,也就成為俯視方和被俯視方之間的遙遠的處境之差。
旁聽席上的五人放鬆開來。木偶人模樣的那個人嘴邊也露出了微笑。
在證據物品里有梶聰一郎的自首書。倘若對自首的自願性呈現疑義的話,便可以提出不同意採用自首書作為證據,並請求傳喚提審梶聰一郎的警官出庭作證。
藤林看了看辯護席的植村。
工作經歷姑且不談,藤林其實對植村是暗暗有所期待的。
梶聰一郎的神情暗了下來。
梶聰一郎用堅定的語氣回答道。
「沒有。」
為了找自九_九_藏_書殺的地方而在縣內徘徊。的確也有報紙是這麼寫的。不,似乎大部分報紙都是取的這個「縣內」說法。不過,去過新宿的事肯定是真實的。地名具體這一點首先是決定性的。其次,現在旁聽席上那五人所表現出的反應讓藤林更確信了這一點。從佐瀨的口中「縣內」一詞出來的瞬間,那五個人的肩的位置彷彿一齊降了下來。他們放鬆下來舒緩了身體的僵硬。可儘管如此卻還依然不放心,一定是由於還不知道辯護人會作何反應的緣故吧。
「梶聰一郎。」
「職業?」
「檢察官根據證據要證明的事實如下。」
「就是說案發當時為現役警官嗎?」
那張精悍的臉似曾相識,是W縣警刑偵科的幹部,好像名叫志木。去年夏天,在行竊殺人案中的被告立案逮捕問題成為法庭爭論的焦點時,他在成為眾矢之的被攻擊的情況下,提供了證詞。儀錶堂堂,無所畏懼,又沒有一般警察堆里的人常有的那種桀驁不馴的態度。他條理清晰與辯護方進行了針鋒相對的交鋒,結果審判走向了對警方有利的結局。
「其妻啟子兩年多以前開始發生頻繁的頭痛和暈眩,自己隨意地常服用一些藥店買的葯,卻仍不見身體有好轉的跡象……
「然而,啟子卻很快忘記了這一段記憶。回到家,到了晚上卻哭著鬧著說『沒去掃墓』。梶聰一郎反覆地告訴她已經去了都無濟於事……
植村瞥了一眼手邊的資料。感覺時間是那麼的漫長。
「檢察官,請朗讀起訴書。」
三十多個座的旁聽席有一半多被填滿了。似乎加盟司法記者會的十三家報社全都到齊了。因為是發生在親屬間的案件,所以幾乎沒有看上去九*九*藏*書像被告家屬和被害遺屬的人。最後一排的左邊角落裡並肩坐著五個穿西服的男子。他們的表情都很僵硬。估計大概是W縣警的人,可是又與僅僅來聽被告發言的刑警感覺上不一樣。也許是屬於管理部門的人吧。因為正審理的這一案肯定大大地震動了縣警組織本身。
一雙潔凈無垢的眼睛。它們以很自然的形式融入他那安詳的表情里。那裡面沒有絲毫迎合也沒有目中無人的東西。美麗的眼睛和詞藻未必能道出一個人的本質。如果在法庭滾打上九年的話,早晚會有幾次讓你痛悟到這一點的。可是,姓梶的這位男子那清澄透頂的眸子讓人感覺非同一般。
藤林往自己膝仁擊了一拳。
「昭和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
「年齡?」
「對檢察官的證據請求,辯護人有什麼意見?」
梶聰一郎離開座位,以緩緩的步伐走到了被告台前。
接著轉到了家庭狀況部分。
辻內很快地說:「那麼,採用所有證據進行查證。檢察官請告知主要內容。」
「起立。」
藤林抬起視線。旁聽席後邊的門開了一個小縫,一個身材瘦瘦的男子走了進來。
「當時的職務和警銜?」
佐瀨開口念道:
植村兩手支在桌上,用半站著的姿勢回答道:
辯護律師——雖然通過文件已知道了他的名字,但親眼看到植村學這個人還是第一次。一位頭髮稀疏有些遲鈍的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據秋田書記官講,他在東京工作失敗,去年剛回到這邊來。
「開庭——被告人,請到前面來。」
這裡是勝負之關鍵。
那位志木在最後一排的右邊坐下。穿西服的那五個人坐立不安地移動著身體。其中有一個讓人聯想到木偶模樣的瘦九-九-藏-書瘦的年輕人,對他旁邊貌似其上司的男子耳語著什麼。志木對此滿不在乎。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站在被告台上的梶聰一郎的後背,看上去充滿了擔憂。不管怎麼說,藤林覺得他雖然同為縣警的人,但與那五人來這裏的目的是不同的。
「其雙親早已去世,與妻啟子和兒子俊哉一道住在單位宿舍。平成五年俊哉患急性骨髓性白血病,于第二年平成六年十二月十三歲的時候病逝。那以後,便同啟子一起居住在父親留下的祖傳的家裡。」
佐瀨按所要求的形式,從梶聰一郎的身世、經歷詳細地敘述下去。
「被告人出生在C村。是其父親梶政雄、母親常的第二個兒子。從當地的小學、初中畢業后,升入E鎮的縣立高中。從該校畢業的同時參加了警官錄用考試並且合格。在W縣警被任命為巡警。后輾轉過G署、O署、L署等。二十六歲時,與作為本案被害人的妻子啟子經人介紹結婚。晉陞為警部后,長時間在警察學校擔任教官,從平成十二年三月開始,任縣警總部教育科的副科長。」
「犯罪情況如以下公訴事實記載所示。」
「辯護人的意見呢?」
「公訴事實——被告人于平成十三年十二月四日八點左右,在W縣W市新町四丁目八番九號的被告人家中……」
法庭一片寂靜。
「那麼,下面開始取證調查。檢察官,請進行開頭的陳述和證據。」
下次的公開審判日定在二月五日,初次公審無風浪地休庭了。
「姓名?」
藤林也看了一下放在桌上的開頭陳述要旨的複印件。這之後該是講述「案發後」的事。
「為了證明以上事實,請求調查記載在甲乙卡片上的相關證據。」
他看到旁聽席上志木站了https://read.99csw.com起來。
「那麼,下面確認一下你對於剛才檢察官所讀的起訴書的意見。在公訴事實中,有什麼問題嗎?」
藤林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佐瀨的聲音在法庭迴旋。辻內以一種要壓過其音的聲調說:
——耍花招……
佐瀨喝了口水后,再進入案發的經過和犯罪狀況的敘述。
辻內把臉轉向檢察官席。
「出生年月日?」
「同意甲乙證據。」
「W縣警總部教育科的副科長。警銜是警部。」
他不是法院指定的律師,而是被告方的委託律師。假如他能得到對被告有利的材料的話,那麼也許還有徹底追究縣警與地檢串通一氣捏造筆錄的可能。
「到夏天的時候,啟子已對自己的病確信無疑,有時說到想一死了之這樣的話。在俊哉忌日的十二月四日,梶聰一郎和啟子雙雙去了墓地。啟子親手清掃墓地,沖洗墓石並長時間地合掌默禱。嘴裏還念叨如果活著的話今年該參加成人儀式了,說著湧出了淚水。
佐瀨以具有威懾力的聲音大聲宣讀著犯罪案情。對辯護方就不用說,甚至對法庭都時時地送過來一種威壓感之類的東西。那傲慢的態度幾乎是在說,掌握法庭的是檢察方。
藤林感到了心跳的加快。這可不是能冷靜地聽下去的內容。
「四十九歲。」
辻內將臉轉向辯護席。
聲音靜靜的,微微有些沙啞。
佐瀨翻到新的一頁。
「啟子哭著叫道:『竟然忘了俊哉的忌日。這樣的人怎麼算是母親。簡直不是人。我不想活了。』而且向被告懇求說至少讓自己作為母親去死。希望在還記得俊哉的時候結束生命。『請殺了我吧。』她同時抓住被告的兩手放到自己的頸部,口中重複地懇求著說:『拜託啦。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