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是個守財奴？噢，他也不至於那麼吝嗇啦。說他愛錢，毋寧說他只是很認真吧。畢竟身為生意繁榮的百年老店柳屋第十代掌門人，也許是自覺責任重大，不得不認真吧。只是，若為此佯裝篤信神佛，就未免太可悲了。

照顧孩子的褓母後來幾乎發瘋了。孩子的娘——好像叫做阿德吧，也是痛不欲生、幾近瘋狂。當時我人也在場，看得連自己都難過得不得了。

比飯盛松還高大，樹齡也更老吧。

唉，這也不算什麼壞事啦。

這種事絕非空穴來風。

佛家不是說，山川草木皆有佛性嗎？

畢竟信佛可不是講道理。

這一定是報應呀。

小娃兒就是脖子被纏住，才沒再哭出聲的。

當然，這是一場意外沒錯，但這情況畢竟和被同天花板上掉下來的瘋狗咬到不同，是吧？可是，吉兵衛竟然說道理是一樣的。也許他若不這麼想，會難以承受這打擊吧。只是……。

那位女傭？

有呀，這種事到處都有。

即使如此，如果他有什麼信仰，那還另當別論。他若是篤信阿彌陀佛還是觀音菩薩，不相信柳樹有什麼法力，那麼即便柳樹作祟，念佛也可讓他得到庇佑。畢竟神佛何等偉大，信它們是絕對沒壞處的。

真是太可怕了。

什麼？

柳樹原本就會成精嘛。而且那株柳樹樹齡數百年，噢，甚至上千年，是全國最高齡的柳樹，雖然不是飯盛松，但據說砍傷它也會流血，砍倒它則會惹來災禍。據說也曾有人嘗試過，並因此賠了老命。你看這樣都會惹禍上身，可見那株柳樹有多可怕了。

沒錯。一個人不謙虛自省、敬天畏神是不行的。

即便自己無心為惡https://read.99csw.com，但若信仰神佛的目的純粹是賺錢，如此信法反而不好。

對啊，是心態問題。

不一定都會幹壞事啦。

但即使如此，吉兵衛還是不打算善待那棵柳樹。

倒是，記得吉兵衛第一個兒子名叫阿信，生得還挺可愛的。

原本哭個不停的娃兒突然安靜了下來。

卻掙不開。

那株松樹生得還真是漂亮呀，據說當年源賴朝公打那株松樹前經過時，發現月亮懸挂在這株飯盛松上非常漂亮而稱讚不已，可見這株松樹的歷史有多悠久。

其實不只我，他客棧里的其他夥計也都勸過他好幾次，但他就是不聽。也許吧，既然那棵柳樹殺害了他的妻小，再拜它也沒用了。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因為怨恨，才會對那株柳樹如此輕蔑：他當然不可能去祭拜殺了他妻小的仇人吧。但事實並非如此；這種念頭他想都沒想過。吉兵衛他——

據說若在煮飯時放進這松樹的葉子，煮出來的飯保證美味，我們家裡也是這麼煮的。

沒錯，他很快就放棄了。

沒錯，那一定是那株柳樹的妖怪作祟。

其實不論是神、佛、還是庭院中的大樹，如果你真的對它敬畏有加，自然就會產生謙遜之心，這是最重要的。反之，吉兵衛既不信神佛，又亂砍樹木——即便他為人再怎麼好，還是難免會遭到報應吧。

我是沒親眼看到啦，我又不是樵夫。不過我倒是認識那個樵夫，後來他還真的死了，而那棵飯盛松的樹榦上確實有read.99csw.com道傷痕，並且類似血液凝固的黑色東西還一直留在上頭。

這位大老闆，最近似乎對江戶各種流行的神明都有興趣，一點節操都沒有——看來他並不是打自內心信仰神佛的。

不是、不是，不該說它是在作祟，應該是在生氣吧。

你不相信？

如果那不是妖怪作祟，還會是什麼東西作祟？

其實，所有與信仰有關的作為，吉兵衛的目的不過是為了生意。離開荒神講經會之後，又改變好幾次信仰，但他真正追求的，一直都是利益，而且這利益並不是心情與感受的問題，而是眼睛看得到的利益，也就是金錢。

對啊，問題就是那株柳樹所在的位置。柳屋蓋在那裡，等於是和那株柳樹借地。當然，要向它借地，當然就得好好伺候它。至少要懂得感恩，善待它、珍惜它，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你說對不對？

後來他依然——

沒信仰呀。

受到如此凄慘的虐待，連那株柳樹都生氣了。

他是有點小聰明。想必就是這小聰明在作怪吧。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他好像什麼神都拜。

信仰不虔誠的人，就會遭報應吧。

表面上，他是有信仰沒錯，事實上卻只是硬拗道理。

吉兵衛這個人就是愛追根究低，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他完全不相信樹木有靈性，認為樹木就是樹木，如果每個人都不敢砍樹，就不可能蓋房子，連木杓子都做不出來。

那娃兒真是——

再怎麼用手撥都撥不開，最後她抓住柳枝，用力一扯。

那娃兒就是被柳枝給勒死的。

沒想到這時候背部傳來「呃！」的一聲。發現情況不對，褓母立刻脫下背巾，把娃兒放下來九*九*藏*書。

不對、不對。

嗯。真是可憐呀。

什麼？

畢竟有樹木咱們才能蓋房子，才能煮飯、喝湯。大家都應該懂這個道理。

就連十年前，那座柳樹祠堂被拆毀的時候——

如果這不是報應，還會是什麼？

哪有多遠呀？這兒不過是品川呀。

像我出生的地方，地名叫做大熊，那兒有一株名叫飯盛松的松樹。

想必她是傷心得無法自己吧。

他的歷代祖先都葬在宗祠廟裡，他卻不知足怎麼回事，竟然跑到隔壁鎮上的廟裡聽講經。真正有信仰的人，應該是不會這麼做的。

就連飯盛松那樣的樹都有靈性了。我想這株樹能長到這麼大，就代表它所懷的力量有多可怕呀。

還能有什麼意思？正如我所說的呀。

而且他信的不都是流行的神明？這些哪能庇護他呀，對手可是一株千年老樹呢，所以才會招致如此結果呀。

可能是風讓柳枝纏住娃兒的。

距離江戶哪有多遠？在這一帶做生意，總比在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要容易吧？從江戶來的遊客不是大都會到步行新宿來嗎？總之，吉兵衛就利用這個手段，巧妙地招呼信眾到他的客棧投宿。

這是我孩提時代的事了。據說斧頭一砍進樹榦里，樹榦便噴出血來，把那樵夫嚇了一大跳。然後，有隻蛇從樹榦的傷口跑出來，攻擊那樵夫。

倒是，柳屋那株柳樹——你看過了吧？嗯，大家都看過吧。只要走進宿場，不想看到都不行，長得還真是雄偉呀。

於是，她想回房間，讓孩子到床上睡覺，不料才走一步，就覺得背後好像有人拉扯。褓母覺得很奇怪，回頭一看，竟然有一隻很長的垂柳從空中伸下來，勾住自己的背後。read.99csw.com

我呢，從吉兵衛小時候就了解他的為人。吉兵衛表面上是很會做生意——可是，他卻和他的父祖輩不同，完全沒信仰。

那是妖怪作祟。

聽說褓母以為孩子終於睡著了。

據說她發現娃兒的脖子上纏了好幾圈柳枝。

所以才會死了兒子，老婆也留不住。

是啊，柳屋老闆其實不是個壞人。他為人慷慨，待人親切，因此風評還算不錯。他做生意認真，甚至給人熱心過頭的感覺。

兇手就是那株柳樹呀。

所以如果能好好愛護它們，應該就會有福報吧。

如果他能信這些莫名其妙的神佛，至少也可以用神酒祭拜一下庭院中的神木吧。

我活到這麼大把年紀，還不曾見過如此雄偉的柳樹呢。

曾有個傢伙想砍掉這株飯盛松。

吉兵衛則是備受打擊，整個人變得六神無主。

對，對呀，那兒原本就不宜住人。

真是令人懷念哪。

結果，不久后，那位褓母就不見了。然後，阿德也在柳樹下，而且正好在祠堂前方自戕而死。

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對勁。當時我就認為他的信仰絕對過不了半年。

還不簡單，他的目的還不是為了拉客人。

他認為那只是一場不幸的——意外罷了。

據說當時褓母正背著他哄他睡。那天那娃兒一直睡不著，褓母便走到中庭，一面唱著搖籃曲一面哄他睡。

樹木確實會成精。當然會成精呀。

他不是曾參加庚申講經會還是大黑講經會嗎？他只是暫時佯裝虔誠，和講經會的人混熟，然後再利用這層關係把講經會裡的信眾拉到店裡，讓他們花錢。

對神佛祈禱時，哪能直接開口要錢？但吉兵衛好像是這麼做了。

否則柳枝怎麼會剛好纏住娃兒九_九_藏_書的脖子呢？

但不管怎麼說，他到底不是誠心在信仰神佛。

如果任意欺負它們，就可能遭報復了。

是呀。

什麼？

我老家在信州，那兒窮鄉僻壤的，就有很多成精的樹。

所以，認為樹木可以要砍就砍，是不正確的。人要懂得珍惜，才不至於將它們消耗殆盡。

。大樹確實會成精。

然後，聽說那天風勢不小。

什麼？

他就是脾氣硬。

什麼？

這下。

這就是報應呀。

畢竟你看它生得那麼雄偉、那麼巨大。

唉，這麼說也不是沒道理。畢竟我們必須伐木才能蓋房子，才有柴木煮飯來填飽肚子。但這其實也是心態問題吧。

畢竟樹也是有生命的。

那株松樹長得很雄偉，枝幹的形狀活像一碗盛滿的飯。

是啊，呼呼地吹著。

絕對是妖怪作祟。

可是他哪聽得進去呀。

那娃兒當時在中庭，就死在褓母的背上的。當時他脖子才剛硬呢。

聽說他拆祠堂時，幹得非常狠絕呢。

年歲一久也會衰老嘛。

我就是這個意思嘛。

不不，其實針對這件事，我也勸過他好幾次了。

褓母覺得很奇怪，試著掙脫它。

他信荒神哪裡虔誠？不過是做個樣子。

信仰哪是這麼一回事？

喔，你是指那照顧娃兒的保姆嗎？她後來在海邊被人撈上來，看樣子是投海自盡的。

所以他若是為了貫徹對神佛的信仰，才要砍掉柳樹、拆毀祠堂，那我還能理解。

所以呀，像這種半調子的信仰，反而更不好。

總之他乾的似乎不僅如此——

人不也一樣嗎？受到別人照顧時都懂得感恩，也會報恩。反之，被人欺負時就會懷恨在心，也會報復。不過人可能會恩將仇報，畜牲和樹木就不會這麼不講情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