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又市得以乘虛而入。

原本預定一見烽火便趨身響應的玄馬，一發現事迹敗露，立刻判斷形勢不利，謀反註定將以失敗告終。若於此時響應，即便能助大鹽於一時，到頭來仍將同遭敉平。

看來當務之急，是讓村民主動切斷與玄馬的聯繫。欲達成此目的——最快的方法便是將玄馬塑造成一名惡棍。

其一——是兵糧問題。

不過，陣屋中還藏有大炮。

「百介老爺所敘述的，只是個單純的巷說。至後頭有什麼內幕，卻一點兒也沒說穿。笹村先生和咱們也算是熟人了，讓他知道應是無傷大雅罷？」

即散播代官夫人生性淫|盪之傳言——

「天尚未暗到這種地步。要是如此都看不清，朝火湊得再近也是徒勞。只怕老爺將火越拉越近，一會兒果真失火了怎麼辦？」

也沒等百介思索出該說些什麼，兩名端坐又市身旁的百姓打扮男女也向百介低頭致意。

「沒錯。如此一來，情況可就不妙了。此人只要看哪個人不順眼，便動輒斬之、監禁之，這還了得？故此——」

接下來——當一文字屋仁藏說出這老人的名字時，更是教百介大為震驚。原來——這老人正是御燈小右衛門。

不過，恐怕小夜的憂慮還真有道理。小夜笑問需不需要為他朗讀，百介也婉拒了。反正與次郎稍早已描述得那麼詳細了，讓小夜讀來聽聽也沒多大意義。

有鑑於情勢進退維谷、無法兩全——玄馬便委託一文字屋代為設一個兩全之局。

瞧你說的，百介回嘴道。

因此，玄馬立刻召集眾庄屋，厲聲宣布起義氣運未熟，今後切勿提及反亂之事，遇盤問時也須堅稱自己與大坂起事之大鹽毫無關係。欲保護村民，除此之外實無他法。

又市驅除了怪火，又以口才博取村眾信賴。一切均是為演出抹殺代官之戲碼所做的鋪陳。歷經一段時日的口耳相傳，夫人生性淫|盪的傳言也在此時開始生效。

老爺還是沒將真相全盤托出呀——小夜說道。

其實。

不不，百介搖頭回答：

為達此兩大目的，必先將藏於陣屋內之大炮、以及陣屋代官鴻巢玄馬自世上抹除。

「還什麼巧合、自然現象的，聽老爺說得如此天花亂墜，但還是騙不過奴家的耳朵。也不想想奴家都照料百介老爺幾年了。」

玄馬已無多少選擇。

不過，雖身為成就這樁差事的重要人物，小右衛門卻一度也不曾在百介面前現身。直到在一文字屋的安排下會面為止，百介都不曾見過他生九九藏書得是什麼模樣。

不消說，正是小股潛又市。

「天下無奇事，但也無奇不有呀。」

教先生操心了——又市面露一副目中無人的笑容說道。

「還想躲到什麼時候？」

不過，仍有大鹽之餘黨或弟子門生繼續潛伏，情勢依然稱不上安定。

不過，玄馬倒是曾與領民商議。

到頭來，那樁慘禍——陣屋消失、以及代官夫妻之死，對攝津土井轄下十五村而言，竟成了好事一樁。

昔日，小右衛門曾是一名雕制逼真傀儡無人能出其右的名人頭師。但骨子裡卻也是個擅長操弄火藥、叱叱江戶黑暗世界的大魔頭。多年前業已金盆洗手、隱居他鄉的小右衛門，不久前才在籠罩北林藩的妖異烏雲的召喚下返回黑暗世界，與又市一伙人攜手挑戰大名權貴，成就了一樁驚天動地的大差事。

一白翁，即山岡百介便拉來一隻燈籠，開始讀起與次郎所留下的報上關於兩國事件報導。只見他眯起雙眼，一張臉一下湊近一下拉遠地，但就是怎麼都看不清報上的小字。

鈴。

其二便是——

「小夜姑娘難道不認為，一人之功過不該由他人裁定？不論是任何情況，均應由老天爺裁定才是。律法什麼的，不就是這麼回事兒？」

夷平代官宅邸之雷擊亦如是。

這下，又市這小股潛又得以大顯身手了。

如此一來——玄馬于村眾眼中，便成了一介貪官。

滿天晚霞頓時映入眼帘。

未料，又一難關突然降臨。

此外，還請來又市共襄盛舉。

聽完這番話，小夜又追問道：

又市——同樣是一去不復返了。

「如今這時代還真是無趣呀。」

百姓雖與藩國撤廢、或武士切腹等大義名分無干，但眾村落畢竟長年為土井藩所轄，在廢藩前的短期內，領民們理應還是被課徵了苛酷的貢租才是。若是如此，真不知這段期間內民心是否安定。

可別把奴家給看扁了，小夜繼續說道：

「此案背後是否也有內幕？要不，那樁火災該作何解釋？」

這下只得打開燈籠上的紙罩子，試圖就著蠟燭的火光閱讀。小夜見狀勸阻道：

但即使如此，玄馬仍為兩件事擔憂不已。

只不過——問題似乎並不在此。

當然，駐守陣屋之武士們對此計策同樣是毫不知情。

「內幕想必是沒有。那時代已是一去不復返了。」九九藏書

這感觸持續了好一陣子。

若是付諸國訴，自己便將遭到盤查。

只不過，國訴並不可能逼迫母藩將政令悉數撤銷。雖不可能，但玄馬也無法坐視這些無理要求被付諸實行。故決意一旦領民有所主張，便將助眾人提起國訴。只是——

玄馬原本便是個農政造詣深厚，勤習陽明學，對待農民毫無架子的清官。正因為人如此，玄馬也曾於大鹽門下求教。

由於母藩財政窘迫，不僅開始向領民增征貢租，還強加上參加調達講等義務。若是依政令行事，領民們勢必難耐苛政，甚至恐有導致領民付諸國訴之虞。當然，玄馬心系領民，認為倘若國訴能助領民免於壓迫，倒也是試試無妨——

因此，村民們便針對代官之暴虐提起國訴。較之對藩政提訴，此一提訴內容要來得單純許多。

又市佯裝為夫人所陷害，併為此命喪代官刑刀下不消說，代官與又市其實是串通作戲。

一陣風吹動了懸挂經年的風鈴，

此人——

只不過——此物處分起來至為麻煩。搬進倉庫是容易，但卻無法堂而皇之地給搬出來。故此，玄馬只得繼續將大炮封藏於倉庫內。

看來，老爺還真是壞心眼呀，小夜說道。

也曾向各村莊屋傳達謀反之意圖。領民對大鹽平八郎雖不熟悉，但對鴻巢玄馬至為信任，紛紛承諾起事時將與玄馬攜手響應。決意不打起大鹽的名號，亦是為了顧及起義失敗的考量。就連大鹽送來的檄文，玄馬也未向眾人出示便加以燒棄。

不過，若是散播代官施政不公的謠言，可能將招來官府盤查。如此一來，可就萬事休矣。因此，一文字屋便想出了一個迂迴妙計。

「有哪兒是弄假成真了？」

其一、不論情勢如何演變，務必避免土井藩轄下十五村曾意圖謀反一事為幕府所察。其二、倘若情況許可，務必助領民免於增征與課役。

村民們對代官鴻巢玄馬之信賴，自此完全土崩瓦解。

當然——

接下來……

殺害六部所引起的國訴後來雖是不了了之，但這場于天下珍饌之都大坂的大災禍，竟演變成了招致民怨的神鬼奇案，幕府可就無法坐視不管了。畢竟自大鹽平八郎之亂起，攝津一帶便成了幕府眼中的是非之地。在大鹽的影響下，領民們紛紛長了智識、開了眼界，哪天碰上什麼契機，難保不會有人再度揭竿起義。

出人意料的——鴻巢玄馬實為大鹽平八郎的同黨之一。

為此——還得央請小右衛門演出其拿手絕活。九*九*藏*書

「難道不是么？稍早老爺所說的——不過是表面上的情況罷？後頭分明還有什麼內幕不是？」

小夜再度笑了起來，看來還是將這番話給當成了耳邊風。

那伙人才堅決從不露面——百介一臉懷念往昔的神情說道：

這樁差事，百介也涉入極深。

代官本人雖有人望，但村民們對夫人並不熟悉。故此，較之中傷代官的惡言，詆毀夫人的傳聞傳播起來要來得容易許多。夫人生性淫|盪之說，教各村落對頗具人望的代官更是同情。

無論如何，這東西必定將為官府所發現，屆時哪管如何解釋，終將註定徒勞。如此一來——自己可就要被冠上謀反罪名了。

由於此事攸關幕府威信。故此，大坂奉行所不得不對嫌疑者嚴加取締。

與次郎離去后——

這絕非藉一出小小的戲碼便可一蹴而成。哪管是悄悄將大炮搬出倉庫銷毀、或讓玄馬一人自世上消失，對事態均不可能造成多大改變。

「不成不成，百介老爺該不會是想連這棟屋子都給燒掉罷？」

不過，陣屋上下別說是仆佣小廝，即便是派駐此地之藩士，亦無一人知曉此事。

到頭來，大鹽之亂未出天滿便遭敉平，與役百姓百余名悉數平白犧牲。

與各村莊屋密談后，玄馬對貢租稍事調整，背著母藩積蓄稻米。雖然看似與他藩代官中飽私囊之行徑毫無不同，但屯糧並未進入玄馬個人之財庫，而是為籌劃起義作準備。為防範萬一，就連陣屋內之藩士對此事亦不知情。

故此，玄馬一方面力圖勸阻母藩撤銷增征政令，同時——也暗中與執上方黑暗世界之牛耳的一文字屋洽商。

接下來，異象便發生了。

玄馬之所以未向眾人宣揚謀反大計，並非因其對藩士有所猜疑，毋寧是為了避免殃及母藩所做的考量。

不過——一文字屋大內廳里，竟有個人物正在等候百介歸來。由於沒料到竟有人在等自己回來，教百介著實納悶。

大炮之事。

玄馬夫婦早已於又市幫助下逃離陣屋，快步奔向一文字屋。

由於遭人密告，大鹽未能依原定計劃起事。

小夜說著，為百介送上與次郎帶來的點心，同時還換上一杯新茶。

經過一番嚴厲審問，首謀及響應者依序受刑，其中亦不乏自決者。大鹽父子亦於亂后四十日自決身亡九*九*藏*書，騷亂表面上已告平息。

此人是個頭髮灰白、蓄著一臉剛硬鬍鬚的老人，不僅個頭高大，同時還一臉威嚴。百介至今依然清楚記得，當時這老人那懾人的視線，曾教自己何其畏懼。

亦即，陣屋中並無任何對大鹽之思想有所共鳴的同志。

就連派駐陣屋之武士們，對此亦是毫不知情。那麼，只要領民們三緘其口，便無形跡敗露之虞。故此，亂后數年間，土井領得以安然度日。

百介喃喃自語道。

小右衛門不僅能將火藥操弄得栩栩如生，還深諳以火藥將整座山巒夷為平地之遠古絕技。原來，怪火的真面目，便是小右衛門的火藥繩。

結果證明，此一判斷完全正確。

百介吩咐小夜打開玻璃窗。

小右衛門打量了百介的樣貌好一會兒，這才露出一絲微笑，並朝背後高聲喊道：

百介終於開始了解事件真相。

惡貫滿盈之代官，與生性淫|盪之夫人一同殺害六部，為此招致冤魂尋仇，雙雙為天火所滅。此一煞有介事之巷說，就此應運而生。但這巷說，卻拯救了攝津土井藩轄下十五個村落。

並設局重現二恨坊火之傳說。

此人——雖然換了一身行頭，但正是土井藩攝州陣屋代官鴻巢玄馬。

不，此事以巧合解釋便可，百介說道：

這下。

看見是誰拉開小右衛門背後那扇紙拉門走進內廳，可就真教百介震驚得無法自已了。

哪可能看不出？小夜面帶微笑回答：

待這對男女抬起頭來，又著實教百介吃了一驚。

至於怪火，亦為小右衛門以火藥所模擬之障眼幻術。

若不如此，一切可都要沒完沒了了，百介說道，小夜亦頷首同意：

「如此一來，坐擁權力者便有權裁定一切。是罷？」

轄下十五個村落泰半被轉配其他藩國，鄰近大坂的區域則被划為天領，為幕府所沒收。此一裁定讓土井藩之財務更形困窘，不出兩年便遭廢藩。

待情勢回歸風平浪靜后，百介便返回大坂的一文字屋。直到此時，百介對又市的死才開始有了感覺。陣屋消失至今半月已過，百介這才感到一股失落開始在自己的心中油然而生。

如此一來——囤積兵糧一事便可能為官府所察。即便如此，若單純被視為侵吞貢租中飽私囊之舉，僅導致自己職務遭撤——玄馬倒認為這也無妨。

「總之，此案被視為天譴，怪火亦被視為天降神火，其實最為妥當。倘若教人察覺一切均為人為——後果可就難以想象了。因此，此事應就此為止。至少連兇殺事件都解決ｒｅａｄ•９９csw.coｍ了，何須進一步深究？」

這下，百介方才憶起仁藏曾稱那怪火為小右衛門火。貿然斷定此火即為古文獻中之怪火，不知不覺竟讓自己也中了一伙人的計。

不僅如此，領民們亦將遭到波及。雖曾召集眾人演練串供，結果終究不盡人意。再者，玄馬亦不認為百姓的說法將為官府所採信。

這回所設的局，目的有二。

「內幕——？」

頭裹白木綿行者頭巾，身穿白麻布衣，胸前掛著一隻偈箱，全身上下一身御行裝束。

只不過，與大鹽有關係者僅玄馬一人，土井藩與身為幕府舊臣之大鹽表面上並無任何關係。

「那天行坊——其實正是又市先生。但百介老爺就連這點都沒讓幾位先生知道不是？這種事兒——可瞞不了奴家呀。」

事到如今，已無任何村民願意挺身為玄馬辯護，當然更不可能提及協議謀反一事。眾人一度聽信其讒言，如今哪可能傻到說溜了嘴，再受此人牽累？到頭來，官府判定私下增征貢租之舉，乃玄馬為中飽私囊所為。派遣此等惡霸擔任要職，母藩亦遭到官府盤查。

眾庄屋與玄馬亦計劃倘若起義失敗，屯糧將被秘密發還各村落。但只要奉行所稍加調查，便不難察覺帳簿曾遭篡改。

小夜在取走先前的茶時說道。

他這舉動教百介看得是一頭霧水。

當務之急，乃是于增征之政令付諸實行前加以阻止。但即便這點也是難上加難，畢竟母藩之財務情勢已然進退維谷。

的確有個內幕。

這下，百介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了。

不過。

「奴家哪信得過老爺這雙手？」

因此，幕府立刻將土井藩徹底調查了一番。

若打算助大鹽起義之事為奉行所所察，別說是玄馬，就連領民們亦將難逃其咎。此外，還註定要禍殃母藩。

「倒是，百介老爺，這還真是弄假成真呀——」

「何以見得？」

「甭擔心，老夫的手可還不會打顫哪。」

當饑饉侵襲村落之際，由於對農民窘狀深感憂慮，亦對幕府與藩國的無能深惡痛絕，玄馬對大鹽更是傾倒，終於承諾將助其謀反。

大鹽平八郎舉事時曾攜行大炮一事廣為人知，其實玄馬亦曾調來大炮。雖不知此物來自何處，入手經緯亦屬不詳。玄馬秘密將大炮運進陣屋，藏於倉庫之中。當然，除玄馬以外，別無他人知曉此事。

那隻首級，其實是小右衛門所雕制的逼真傀儡。

此一可將整座山夷為平地之絕技，連同屋內的大炮也給炸得絲毫不留痕迹，于傾刻間化為散布餘燼中之鐵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