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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部

「不用了!等老師回來再說吧!」
不過,年輕男性應該有的慾望,卻和一般人沒有兩樣。
剛才,大家還很輕鬆地半開玩笑似的在說,該不會是在哪裡睡午覺吧!但現在三個人還是不回來,連沖元也開始覺得不對了。正如剛才磯部說,把情況設定在「最壞的情況」也許比較好。
「他們曾來過這裏!」
「唉!看來我是老了。」
黑暗的夜晚、火焰的燃燒聲、空氣中相互交流的各種聲音……當時在場的人、在場的所有東西,以及發生的所有的事——當時所有在場的「現實」,好像承受著某種不知名的力量,而且因這個力量而歪曲著。
「天氣真的沒問題么?」
從極端的驚訝中解脫出來時,磯部表現了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冷靜態度。已經躥升到喉頭的驚叫和喘息,被強制吞了回去。
搞不好,那幾個傢伙就在那裡面也說不定。

02

但是……
「喂!喂!不必擔心,沒有人會和你爭我這樣的小老頭。」
「啊……」
被開啟的這道門的後面,是夏日明亮的陽光照射不到、被微弱的黑暗所包圍的空間。從位於正面牆上的小窗以及左右牆上的破洞,偷偷泄進來的陽光,在這小屋中很複雜的交錯著。
「沖元先生,快回來吧!磯部老師在叫你呢!」
慢慢的,他下意識的調整自己的氣息。
看起來還不算太老舊,雖然有一些生鏽,但是皮套也都還在。
「這怎麼……」
麻宮離開了小桌子,朝沖元的方向跑去。
但是……
在這狹窄得幾乎不能喘息、像個洞穴般的空間里,塵埃和霉臭味混雜在一起,黑暗中還飄散著一種強烈的惡臭,是一種令人發嗆的噁心腥味。
「可是,雷呢?」
緊張感完全被他破壞了。
「他們——洲藤和大八木對千歲有意思。這個誰都看得出來啊!從黃昏的時候,那兩個人就一直守在她身邊,也許已經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要好起來了呢!」
喉嚨顫抖著,磯部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來。
只走了十階,卻感覺走得很漫長。
站在入口處,想要進入還真是有一些猶豫。沖元從寬鬆的藍色牛仔褲後面的口袋中,取出香煙,抽了一根。他沒有抽身退回的意念。雖然知道裏面一定很骯髒,也沒有可看的東西,但是還是想進去看看。
「約好下午一點在山頂集合,所以我們十點得從這裏出發。」
入口的門從剛才就一直是敞開的,但是走出去的這一剎那,陽光的卻刺眼得教他不得不用手來遮——就在這個時候……
但儘管如此,沖元的心裏無法有凄愴悲傷的感覺。
是磯部的聲音,他已經無法再隱藏內心的不安和憤怒。
他站起來,把那明知很難抽的煙,再度放回嘴裏。
「是么!」
他很慎重的,把腳往下移動了一階。
說到一半就止住了。因為轉角的地方所看到的,只是一件被脫下來丟在地上的藍色罩衫。
他想跑過去,但雙腳卻沉重得不聽使喚。
啪!巨大的聲響撞進了耳里。與此同時,就像閃電般劇烈的疼痛,從攀在洞穴邊緣上的雙手的指頭上傳遞了過來。
吃下去?
麻宮的臉頰又紅了起來,眼睛骨碌碌地掃視著四周的景物。
磯部夫人沉重的嘆息,似乎想蓋過茜的聲音般。
「一定會找到的。」
參加這次活動的女性,其中有一位似乎早就被人盯上了,而且對手是大八木和洲藤,他也知道自己是沒有勝算的。於是,他明白的告訴自己,像千歲這樣的女人是不適合自己的,那種美麗、好強、而且年紀比自己大的美人,他絕對碰都不敢碰。
磯部也覺得是有些特別。或許在日本還真的找不到另一對像他們這樣「特別」的夫妻了。
而前面的男人,卻一點也沒有想回頭看看的意思。
(腳……我的腳。)
「嗚……嗚……嗚……」
咚!就在這個時候,不知是什麼東西被丟向地板上,那是殺人鬼丟出來的東西。他似乎是有意要叫已經恢復意識的沖元看見。
被拋開的東西,躺在小光圈的邊緣上,好像充滿怨恨地直瞪著這裏。
從胃袋激烈的流出胃液,充滿了嘴和鼻子。變成像血塊一樣,還和眼窩藕斷絲連的眼球也全杯弄濕了。胃液一滴滴的落在地板上。
「真險!」
現在,殺人鬼手上握著的是一雙寬刃的登山刀。那是從沖元的腰際奪下來的。
咚!又一次衝擊降臨了。
殺人鬼大聲地吼著。
地板上到處可見腐木與廢棄的繩索。
但是……
基本上來說,她是一個缺乏自信的女人。正因為這樣,看到千歲那樣的女孩,她真是羡慕極了。
亂七八糟的頭髮、飛出來的眼球、張得不能再大的嘴,好像一個沒教養的孩子,被紅黑色的沾醬弄得髒兮兮的。然後是很不自然的,從僵硬的嘴唇邊上延伸垂出的……長長的舌頭……
會這麼殘忍的人,根本不是人,是怪物啊!
健康、容貌、性格上,千歲都比茜更容易吸引異性。但是茜厭惡自己、認為自己非常渺小的心態,或許才是她不如千歲的主要原因吧!
「會不會在什麼地方睡午覺呢?」沖元以一種極為輕鬆的語調說著。
「真沒辦法!」
這麼一想,總算能打起一點精神。
啊!磯部夫人像孩子似的尖叫了起來。
他嘆了一口悶氣,試去額頭的汗水。道路開始進入斜坡地段。
「麻宮!」
他剩下的左腳用力掙扎著。此刻他完全忘了肩膀的疼痛,像在游自由式似的,不斷地划動雙手。
總之,沖元像小孩子一樣,任好奇心和冒險精神的指使,懷抱著某種期待和預感,把貯藏小屋的門打開了。

12

箱子裏面還有很多其他的工具。應該都是山中小屋還有人管理時,所使用的工具。
殺人鬼的目光轉向那個方向。
為了從呼吸困難中逃離,磯部本能的採取了非常的手段。
茜把讀到一半的書放在一旁,從剛才起就一直閉著眼睛。被鳴聲不斷的蟬聲所環繞,像這樣坐著,感覺上心好像能脫離這不中用的身體,飛到很遙遠的地方。她在稍微離開山間小屋的大樹蔭下,鋪上坐墊,然後坐在上面輕輕地抱著膝蓋。
「在外面……在樹蔭下看書呢!」
她在內心深處低吟著,然後鬆開抱住雙腳的手,眼睛依然閉著,只是輕輕地把下巴靠在膝蓋上。
他把手電筒打開,朝地板照一照。真是一個骯髒又到處是塵埃的地板。
形狀並不是很清楚的。不過,如果這真的是腳印,那麼這傢伙可是個身體相當龐大的人呢!他這麼推測著。那絕不是等閑的小傢伙。如果是人的腳印,那也是個相當有分量的。
那種恐怖的感覺……對!是某種預感。直覺那一個話題是「很不好的話題」,心裏馬上有「不想聽」的感覺,然後,那個聲音……
當時的事,他一點也不想回憶起。
原來他們躲在那裡啊!一定是存心想嚇唬我們或什麼的。
「呃……我把老師帶進來睡以後,我也就睡了。」
沾染著四周的血,大概多是從這裏噴出來的。在兩個人的肩膀的中間,那兩個脖子的切面,呈現著不堪入目的肉塊狀隆起。
「昨晚是大八木他們起鬧,才會……」
對方是一個發瘋的殺人鬼,而且手上有兇器。
他重新握好把柄,甩一下看看。結果,咬合的部分好像有些鬆動,順著揮動的去向,刀刃就鬆脫開來了。
「怎麼了么?茜?」
麻宮的聲音又再度傳了過來。
磯部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這……是什麼?
「他好像出去了。」
總之,以前就是體弱多病。最近這一、兩年,才好不容易擺脫動不動就躺下的情況。但儘管如此,現在也非健康之軀。
磯部的心裏真是複雜極了。
「早上我一下就醒來了。平常在家,就算鬧鐘響了又響,也還吵不醒我的。」
「外面的天氣,看起來怎麼樣?」
他轉動脖子去看看肩膀。
昨天才第一次見面的千歲當然是,大八木、洲藤也都不例外,雖然他們曾經好幾次互相面對面,但卻不是什麼特別親近的關係。何況也不知道他們是迷路了還是掉到山谷里去了,如果說是因為喝醉了,半夜貪玩出遊造成的,那也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了。
「不會吧!這種事不會那麼巧的。」
嚇了一跳反問時,只見她突然抬起低垂的眼神。
讓我死。
在黑暗的地板上,磯部的首級在那裡。
這是一間很簡陋的木造小屋,以前可能是倉庫。主屋——也就是現在他們住的山間小屋,都已經荒涼的不像話了,當做倉庫的小屋就更不必說了。骯髒得發黑的木頭,到處都是蟲噬的痕迹,看來像是隨時都會崩潰倒塌的建築物。
「這個……」
腦中像蟬鳴似的,感覺到酒後遲鈍的疼痛。他並非有意喝醉,只是昨夜山中無拘束的開放氣氛,讓人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兩杯。在「連夜鬼話」之後,妻子和茜就一起先回小屋了。到這裏為止,自己的的記憶都還很清楚,但之後怎麼樣了,就真的模糊不清了。
喉嚨哽住了,聲音完全出不來。
「對不起,我實在搞不清楚……」
「不會有這種事的。」
磯部平常就十分在意他。
「你在胡扯什麼!」
這一來,沖元才突然想起來了。
把扯下來的腿隨手就拋掉,然後把目標放在相對稱的那一隻腳。這次,把力氣一點一點慢慢增加,像在扭轉東西一樣。
前方的這兩具屍體,是一男一女。背對著他的,是一個男人;而與他相對,依在斜坡上、左手和左腳纏在男人胴體上的,則是女性。兩個人的下半身都是裸|露的,男人身上穿的是白色襯衫,女人則穿著紫色的上衣。然後……
她把視線轉向卷在食指上的膠布。倒也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口,只是碰到的話,就會覺得很痛。
「這個是……」
打開來的蓋子就這樣放著,他就朝入口的方向去了。
那不只是單純的對他有好感,還有一種更複雜、特殊的情愫在其中。
「你是茜和師母的保鏢喔!」
他勉強睜開眼睛。
一個從午後就一直下著雨的日子,智史從學校放學回來,和妻子之間有了一點口角。那只是一個很單純的母子爭吵,但被嚴厲責罵的智史,立刻從家中飛奔了出去。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生了意外事故。
「我啊!覺得和你結婚真是太好了。怎麼到現在還要說這種話,實在太不像我們。」
被拉出來的棒子前端,是一個滿是鐵鏽的大刀刃。
這次沒有因為風,而失去了身體的平衡。磯部停下腳步,稍微皺了皺眉頭。
麻宮以無邪的笑容點點頭。磯部每次看他,都感覺到他是一個認真而且老實的孩子。雖然有時難免會多嘴,但他認為這是麻宮對他表示親切的一種方法。
生活在雜亂無章的社會裡,很多人難免會覺得自己渺小、可憐。而茜,從國中、高中、入大學、到即將迎接二十歲生日的今天,一直都是這樣覺得。
才這麼想著,白熱的洞穴在一瞬間變成了黑色。
小時候,他就喜歡在沒有人的建築物中玩耍。而且,和弟弟一起潛入附近沒人住的空屋,在裏面玩探險遊戲,是他們最開心的事。
「是啊!」
自己對這些完全無能無力,自己只是一個微小的點……
就在這時……
他快步向前,把那個小東西撿了起來。
(咦?)
「唔!大概是七點吧!」
走進來的是沖元。他用手指捏住黃綠色的運動衫領口,前後用力扇動著。然後呼地大聲的喘了一口氣。
他打開門。
在新學期的班級上,他發現了一張和死去的智史很像的臉,那就是麻宮。
「我一直走到山谷下面,但不管我怎麼大聲的叫喊,一點回應都沒有。對了!磯部老師呢?還沒回來么?」
沖元的嘴巴獲得了自由,卻仍然連動也不動。因腫脹而變得肥厚的唇間,垂著難看的舌頭。
大八木昨晚說的「雙葉山的殺人鬼」——難道這是真實存在的?如果是,必定就是這傢伙了!
也許,這正是為了演出效果,而即時搭建的聲效吧!
「麻宮起床的時間是幾點呢?」
沖元屏氣凝神,讓耳朵可以聽得更清楚,但卻聽不到一點點的動靜。
「好了!現在只能儘可能的找找看了。可以吧?沖元。」
麻宮看起來很聰慧,但學校的成績卻始終在中上而已。和最近同年紀的少年比起來,個子特別小而且天真。也就是說,他是那種有點土味而又很溫順的孩子。從去年當他們班的班導起,他就特別注意他。
刺進的錐子,這回朝偏斜的方向使勁,然後以驚人的巧妙技術,把獵物的眼球挖了下來。在喉嚨的深處,慘叫直往上竄。
「現在幾點了?」
他的手胡亂抓著地面,指甲都已斷裂的右手,摸到了不知道是什麼的堅硬東西。
此刻在腦中浮現出的,既不是妻子的臉,也不是死去的兒子的臉,更不是麻宮的臉,而是不斷地懇求讓自己死去,渴望從痛苦中掙脫的意念。
「累了的話,我可以替你拿行李。」
「可能九-九-藏-書都一大早就起床了吧!」
「咦!是么?」
這裏不是地下室,而是上面的小屋。
(這種事是不可能的!)
少年抓抓剪成三分的短髮,一副不好意思的摸樣。
這時幾個小時前才發生過的事,也就是在山路上襲擊磯部的時候……
(難道……)
由於變形的太厲害了,一下子沒有辦法辨識出來。但是……錯不了,那是洲藤的頭。
他邊走邊看看手錶,已經下午三點多了。離開山小屋以後,只經過了三十分鐘左右,但他的喘息樣子,真像是已經走了一個小時的山路。
「是洲藤!」
好了,隨便怎麼樣都可以,只求能快點解脫。
「可是……」
(……天啊……是磯部老師……)
他被自己弄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當場跳了起來。為了避免跌倒,他用手去扶右邊的牆壁,但手卻因為牆上的苔滑落下來。
意思是說什麼都會被一眼看穿么?
殺人鬼此刻已經緊緊地逼近到他的正後方——握著斧頭的粗壯右手臂,畫出了一道弧形。
這傢伙就是兇手啊!他終於覺悟了。這傢伙——那是他的腳。
這座山裡——昨天大八木所說的「殺人鬼」(或邪惡無比的惡魔),確實「住」在這座山裡。
「因為是可愛的學生,所以就不必分擔工作了么?」
「喂!有人在么?」
磯部邊搖晃沉重的腦袋,邊再一次往前走去。
剛才也不例外的,他的確是照磯部說的,到山谷里去找過了,然後停下來抽幾根煙,打發時間,再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折回小屋去。
「昨晚說的話?你是指雙葉山殺人鬼的故事?」
他很生氣地大聲回答他。
卡其色的衣服破了,下面的肉也被切開了,紅色的液體直湧出來。
好像陀螺一樣,在耳朵的深處轉著,那個……
妻子說「沒有那麼像」,畢竟不是雙胞胎。但是磯部從最初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把兒子的影像套進了這個少年的身上。
他的嘴唇,很冷酷的往上弔起來。
這個時候,一股比之前都還明顯的味道,刺|激著磯部的鼻子。
(怎麼回事,這個味道。)
「就當麻宮起床的時候是七點,他們那個時候就不在了,算起來已經過七個小時以上了。如果說是去散一下步,未免也去的太久了。可是,如果要去比較遠的地方,應該會跟誰說一下吧!」
手電筒的光線移動向那個洞口。果然不出所料,他照到了一個看起來不怎麼安全,像梯子一樣細細的樓梯。
裏面唯一的窗戶,基本上玻璃還在,幾個破掉的地方,也都用膠布黏了起來。本來是透明玻璃,但因為很骯髒,透明度幾乎已經不存在了。
茜和千歲截然不同,是非常安靜而且纖細的女孩。小巧可愛的臉,是他喜歡的典型,年紀上又正好小他一歲。不過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氣質,應該說是些許的「文學少女」的氣質吧!這是怎麼也和他搭不上調的感覺。和千歲最不一樣的,就是她有「舊時代」的感覺吧!
麻宮充滿歉意的聲音,把茜拉回現實。
斜坡慢慢變抖,磯部的步伐也開始緩慢了起來。是昨夜的酒精在作祟吧,膝蓋的關節隱隱作痛著。
「那個孩子的事,你真的沒有生氣?」
他伸手到褲子口袋裡找打火機。昨天才剛買的,油當然還是滿的,可以拿來照路。
「呃……這……」
這時的他,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一秒鐘也無法忍耐,他的重心完全往後方傾倒。他落入了染滿血的黑暗深淵,然後跌落在地上。
雖然他努力保持著冷靜,但這突如其來的刺|激,使他的知覺變得非常遲鈍。也許因為還是大白天的關係,使他完全沒有一點防備。
雖然這麼說,磯部的表情卻十分的緊張。磯部夫人很擔心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而茜卻不由得意識到昨天由後腦勺直來到胸部的悶燥,和昨夜所感受到的恐怖感。
「怎麼搞的?突然問這種事情。」
僵硬的手指,長長的指甲,朝喉嚨的深處刺去。胃裡的東西猛烈的朝喉頭湧上來,想退回去都無處可退。沒處可去的嘔吐物,混雜著血液,從鼻孔滿溢而出,使他無法呼吸……
嘰!嘰!蜘蛛悲鳴了起來。第二根腳也被扯扭下來了,流出來的依然是紅色的血。
很多個人認為重要的東西,會被社會的洪流吞沒:能夠貫徹自我意識的人只有少數中的少數。
沖元嘟著嘴,偷瞄著磯部嚴厲的臉龐。
躺在睡袋中的磯部起身坐了起來。他環視了為安的山中小屋,找到穿著反底黃色橫條紋休閑服的妻子。

14

他把斧頭往上揚,這次的目標是右腳。
他的身軀雖然龐大,但他的動作卻輕盈無聲,而且十分敏捷。
不管意外的原因是什麼,總之我在這次聚會中是最年長的,而且還是學校的老師,儘管這群人大多是大人,但責難的眼光總是會集中到我身上。更糟的是,我昨天還醉得不省人事。
「我問你……」
下面說不定埋伏著什麼怪物的這種可能性,他倒是連想也沒想過。剛才,磯部對昨晚大八木所提到「殺人鬼」的事,感覺上是很認真的。
昨晚我先醉了,然後她就和洲藤或大八木中的一個人不知去了哪裡了?
對已經七絕的獵物的醜陋模樣,他只是冷冷的一瞥,然後就朝著門的方向走開了。
沖元拚命不眼睛閉上,想讓自己的臉可以躲過這個兇器。
什麼啊!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拍拍上面的塵埃,然後把它插|進皮帶里。
透過茂密枝葉,依稀可以看見藍色的天空——看來是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但才這麼想著,他卻突然覺得雲量好像有些增加了。
「沒這回事。」
他有些慌亂地隨手揮揮。
這是一個非常不愉快的覺醒。
斧頭劈向地面,殺人鬼很從容地彎下他龐大的身軀。
他好不容易才想起來,把手攀住洞穴的邊緣。這時,不止是什麼又大又黑的影子,映在沖元的眼前。
磯部應該更機警一些才對的。
發了狂的衝動,充斥在這個空間,比黑暗還要深還要沉。他是從晦暗的彼岸來的。
看來將會是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
從皮革的套子里取出來的小刀,雖然有一點點銹跡附著在上面,但還是十分銳利的。十分銳利——尤其是要拿來茄柔軟的人肉,那實在是綽綽有餘的。
握著斧頭的手,努力的使勁。咻咻的,氣息變得很急促。
「呃……呃……」
啪!這時小屋的門突然開了。
放下了手中的把柄,沖元想看看木箱裏面還有什麼。
那是血和肉的臭味。
太陽被雲遮住了,山被不斷擴大的陰影所籠罩。
救命啊!
(如果要殺……就快殺了我吧!我已經……快殺了我吧!)
「這種事,我常常會有的。因為我有些地方挺神經質的……請不要在意。」
和大八木和洲藤這些年輕人拼酒對一個年近四十的男人來說,實在不是聰明的事情,磯部用大拇指和中指按住太陽穴,偷偷窺視著走近自己身邊的妻子。
被雨水打擊的地面的那一邊,有小屋的影子。微弱的燈光從窗戶泄出來。
沖元伸手拿其中的一根棒子。
麻宮這樣回答她。然後在位於小屋的一角的小桌子上,攤開地圖,對茜解說著明天要經過的道路。

15

(不可能吧!)
殺人鬼把手移開手腕的同時,幾乎也正是磯部把手腕咬斷的時候。具有兩個砍斷面的女人的手腕,就應聲掉落在磯部的胸前。
「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我看做最壞的打算比較好。可能是有什麼狀況,茜,你認為呢?」
等他有感覺時,他的身體已經飛到二、三公尺之外,而他的臉也正好埋到剛才被丟棄的那件藍色衣服的附近。
(到現在為止的自己,實在太軟弱了。)
磯部夫人坐在小桌子旁的矮凳上,看著自己的手錶。
有幾個扁扁的木箱,亂亂地並排著。幾條黑色的棒子,從布滿灰塵的木箱箱口露出來。
那是相當有彈性的東西,而且滑溜溜的,很難咬住。不過,他哪和著血的門牙還是咬住了其中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
他尾隨著前面的男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時之間無法理解。
「老師,那我呢?」
磯部和沖元出去搜索之後,這是她第三次說這句話了。
雷聲又轟轟的傳了過來。
磯部用「教師的臉」來問麻宮。
如果,他們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
他把我抓起來,像這樣倒吊在半空中,這次輪到我了——他要殺我。
前方的路邊,有個東西掉在那裡。從樹葉間泄下來的陽光,使這個小東西閃著銀光。
堆滿了塵埃的樓梯上,好像有著什麼的印子。因為太黑,沒辦法看得很清楚,但是怎麼看都像腳印。
「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看。」
接到通知趕到醫院時,只看見妻子已經神情恍惚,一直怪罪是自己不好。撞到智史的司機,則一再重複訴說著,是這個孩子突然跌倒在馬路的正中間,而不是他的過失。
「喂!」
「我覺得這裏真的很棒!昨晚的營火也很有趣。」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故意裝做很有精神地說。
頭頂上,很深很濃的綠在搖擺。
磯部的左腳,還有一半是連接著的。
磯部想,大概是木棒被砍斷掉落的部分。
對出生以來,就一直在大都會中與機器為伍的她來說,眼前這些是一種無法形容的驚喜。
紅色的飛沫向四方濺散。磯部像野獸一般的慘叫,震動了整座森林。
「睡得還好么?」
從頭頂罩下的蟬鳴,此刻顯得特別吵雜。刺眼的陽光、迎面的風、嘈雜的森林,這一切,彷彿都充滿了惡意。
那是個炎熱的夏天。他坐在茂密的草叢中,雖然一身的汗水,卻很專心凝視著自己手掌心中蠕動的小東西。
殺人鬼的狂亂,再一次向他襲來。
他也不在乎褲子會不會弄髒,便跪在地板上,伸頭朝裡頭看,眼睛不禁一亮。
這個語調是剛才一直沒有的,好像想起了什麼,準備追問到底的口氣。
「吃下去!」
他把手上的東西拿到掉在地上的手電筒所形成的小光圈底下。才剛移動,他就「啊!」驚叫了一聲,並把手中的東西趕快丟掉。
「找到了么?」
「嘖!」
「這……」
墜落到黑暗的深淵底了,卻又被換回到現實里來。這個現實是一個充滿痛苦與恐怖,且被血染遍的,簡直就像地獄一樣的世界。
麻宮連耳根都紅了。
「奇怪啦!」
外面又一次打了響雷。聲音似乎離得更近了。光線從骯髒的窗戶和牆壁的縫隙透進來,亮度已遠不及剛才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酒還沒全醒,頭除了重,還感到輕微的疼痛。
「喂!為什麼都不回……」
「你比他們三個人早睡么?」
反正,也不可能傳到任何人的耳里。放聲大叫會好一點的。
其中的一條,也正是他們昨天來的路。沿著它往下走,可以通向一個想當寬闊的山谷河川。這個部分就交給沖元,磯部則負責穿過森林,朝山脊方向尋找。
「這樣要花多少時間呢?啊!地圖上都寫得很清楚耶!」
他只取了這個片段,想原封不動地套在現在的例子里。
麻宮的視線來回在這兩張布滿疑慮神情的臉龐上。磯部察覺到這一點,趕快鬆開眉宇間深鎖的皺紋,把下半身從睡袋中抽出來。
宿醉造成的頭疼還沒消除,現在又加上三個人不見蹤影的事,頭疼得比早上起床時還要加重好幾倍。
應該是一個很凄厲的慘叫聲,沒想到一半就終止了,轉變成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
尖銳的慘叫聲。
對了!在那下面——在那地下室里的——洲藤的人頭……殺人……
也許正好是相反。他幾乎是在享受著這種情況的發生——對於這樣的心態,他自己也已經察覺到了。
「這座山很大喔!你以為容易找么?」
「這裏,沒問題吧!」
眼中滿是深紅的血絲。
「我睡得很熟.」
「這……不過我連指南針都帶來了。」
「喂!大八木!你們在哪裡?如果聽見了,趕快回答我啊!喂……」
時間是下午快四點整。
「沖元先生!」
「就是下雨,也是陣雨吧!」
其實當時的感覺並不是很強烈,但是事後回想,那真的是非常奇怪的感覺。
「明天要走的路,會不會很難走啊!」
殺人鬼把刀子從肚子里抽出來。他沒有把刀丟在地板上,而是刺進了沖元的右大腿。
不管哪一隻工具,刀刃的部分都長滿了銹,而木柄的部分也都有很深的傷痕。鎚子、老虎鉗、拔鐵釘的、扳手、螺絲起子、扁嘴鉗……樣樣都有,而且大小尺寸齊全。此外,鋸子、鏟子、錐子、小鏟子等等現在還能派上用場的東西,也不在少數。
「如果你要火柴的話,我有。」
他有一半安心,一半泄氣的感覺。腳步再往裡面挪動。
牆壁上到處都是黑色的龜裂,青黑色類似苔和微菌的東西,以這些龜裂為據點,肆虐地生根爬行著。它的面積大概有三張榻榻米那麼大https://read.99csw.com
食慾?在這種時候是不能有的啊!磯部只是靜靜地搖搖頭。
這一類的經驗可是一生一次,也可能一生中永遠也不可能再遇見一次。
怎麼可能不進去一探究竟呢?沖元心裏想著。
他笑了,簡直無法形容的愉快。
他忍不住用左手去捏著鼻子,然後把手電筒的光慢慢向四處移動。
問他要不要一起到小屋來冒險,他卻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茜,搖搖頭說謝謝。像他那樣的年紀,應該對這種事很感興趣的,但他卻以一副冷冷地表情謝絕,簡直是……
不知道是不是想替他解圍,妻子突然插了嘴。
沖元把抽了一半的煙丟在地上,然後用力踩熄。
其他倒也沒什麼值得看的了。
「大八木!千歲!」
「喔!說的也是。」
「其他人呢,沒看見么?」
右眼的隱形眼鏡好像脫落了。從臉頰所流下來的汗水,沁進眼睛,覺得刺痛無比。也沒辦法用手去揉擦,眼淚忍不住直掉。
磯部慌忙地搖搖頭。
神經束就像尾巴一樣還拖著,混著血的眼球就被挖了出來。還活著的左眼球,看著這一幕,再度陷入了無意識狀態。
變得比較平坦,而且相當寬廣的山路,在稍微前面的地方往右轉。右轉之後,有一個被短草所覆蓋,像土台一樣的斜坡……
她把太陽眼鏡摘了下來,掛在休閑服的領口上,開始在小屋中央不安地來迴繞圈走動。
放學后的理科教室啦、講台底下啦、冬天游泳的更衣室等等,也都是遊戲的最佳場所。無人的房子、將毀的建築物,或者在黑暗的空屋,都可以讓他享受到電視的懸疑情節中享受不到的刺|激。他和同年的男孩,大概都很喜歡玩這種遊戲吧!
磯部無趣地伸手到褲子的口袋中摸索。
那個事後,大八木開始說住在山裡的「殺人鬼」的故事,那個時候……
「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不知道是不是找到大八木他們了!」
那孩子在加護病房中斷氣,走的時候表情意外的安詳。
最先被切開的腹部的傷口,血淋淋地滲著血,時而開時而閉的。現在,他再一次把刀插入這個傷口,這回他朝著直的方向來切。
他那驚愕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像獃子一樣,似乎連想大聲叫喊都做不到。
是我。
「怎麼樣?」
他想放聲叫,卻發不出聲音。因為他的嘴被堵住動,天花板上的灰塵就啪啪啪啪地落了下來。
「不!我倒不是把它當真或什麼的……」
是我……
果然這裏面是有什麼東西。
她用力地站起來,抬頭看著天空。本來一直展開著燦爛笑容的太陽,卻被飄過來的雲遮住了。
他邊念著,邊用手撐著地面站起身來。但腳一軟,膝蓋又快要跪下去了,他很快地挪了腳步,踩住了什麼才平衡。
「咯……嘔……」
他乾咳了幾聲。剛才和妻子的對話,說不定被聽見了,想到這點,讓他有一點不自在。
此刻的他,就像剛才在夢中被自己殺死的蜘蛛版,發出呻|吟。
不過……他握緊剛才從背袋中取出的小型手電筒,想著。
一個男人定神的站在轉角的地方。

05

從山間小屋所在的位置,有好幾條小路分別延伸到森林里。
(真是麻煩呀。)
接到這次的特別集訓通知時,看到是四天三夜的活動,開始還真的有些遲疑,不過,最後還是下定決心來了。
夫人邊嘆著氣,邊說:「真是的,這下可真是麻煩了!」
「茜說感覺不太好,所以拒絕了。」
從大腿間一股腥臭而溫熱的液體瀉了出來。它們流經胸部、腹部、下巴然後流到地板上。
此時,他聽得見那傢伙的喘息聲,還有沙沙作響的沉重腳步聲。
由於屋裡太暗,剛才他始終沒有察覺。在地板上有一個寬一公尺的四方形縫隙,而其中的一邊,就是那個不小心踢倒的生鏽的鐵質把手。
他看見了一座狹窄的樓梯。與其說是樓梯,應該說是一個斜放著的樓梯來得比較正確——這下面還有地下室。
但慘狀並非如此而已。
肉體的界限已經到達最邊界了。對逐漸逼近的死亡的本能性恐懼,讓『饒你一命!』的這句話,成為他行動的唯一指標。
「那這要從什麼地方?怎麼個找法呢?」
「呃……沒事……」
煩人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他連頭也不回,一心只想著逃命,但雙膝顫抖,完全使不出力氣來,在劇烈的疼痛下,只有干著急的份。
那個時候,那個女人所表現出來的瘋狂模樣……他的確記得。不要讓獵物一下致命,而是慢慢地把他逼向死亡時的快|感。
蓋子的下面,是一個黑漆漆的洞穴。
外面,雷雨越來越激烈了。假如他從失神中醒了過來,突然大叫,也不必擔心會有人聽見。
「聽到了!」
他看來像是一個沉著、認真的少年,自己對他也沒有特別什麼可以抱怨的事,但就是對他那種「沉著認真」的樣子,覺得一肚子的氣。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叫喊,但聲音卻根本被完全卷進了深林的虛無中。他每喊一次,就讓自己安靜幾秒去傾耳聆聽,但什麼回應也沒有。
「雲的走向實在有點怪異啊!」
他伸出左手,一把捉住了被汗水弄濕的黃綠色運動衫。然後開始用刀子慢慢去割。
這回,他要把我……
把眼球嗎?
「沒什麼事,我只是想到昨天傍晚的時候,我好像把打火機借給他了。」
「不可以去。」
空氣好清新,天空更是湛藍無比,而且顯得格外寬闊。樹木和青草的味道也特別的香。
「不!沒事。」
把自己的眼球吃下去嗎?

09

「洲藤和千歲也不在呢!我起床的時候就沒看見他們了。你找大八木有事么?」
一這麼想,對什麼閃電也都不會有任何抱怨了。
(等一下正好拿來威脅那小子。)
兩具屍體都沒有頭。他們的頭,都被從脖子砍斷了。
「茜!」
拿著這種東西,他想做什麼呢?
他的雙眼在黑暗中睜開了,睜的異常的大,像撕裂般大的眼睛。
他就以跪在地面的姿態,伸出右手去摸索掉下去的手電筒。為了支撐身體而撐在地面的左手手指尖,這時好像摸到了什麼冰冷的東西。
「謝謝你,你真是一個體貼的人!」
「這個……太棒了!」
殺人鬼沒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念,一味地用力塞。
被刺出來的眼球,現在還和眼窩連在一起。殺人鬼把眼球塞進他的嘴裏,把錐子拔了出來。
「喔!你能不能去叫她來!順便也把沖元叫來,該吃中飯了,大家肚子都餓了吧!」
在微暗的視野中,好像有個黑色的東西橫躺在那裡。直到明白那是人的腳時,他的確花了相當長的時間。
說著,麻宮就伸手去轉沖元帶來的收音機。
雖然已經是瘋狂的狀態……不!因為已經是瘋狂的狀態,他更是對生存抱著期待。
沒有比這種話更亂七八糟的了。
「嗯,到山脊大概是一個小時,接下來是三十分和二十分。加起來大概二個小時吧!邊走邊休息的話,大約要花兩個半或三個小時吧!」
「昨晚那三個人最後到底是什麼樣子了?」
磯部心想著,總算來到了轉角的地方。
當時,妻子一再責備自己,如果不是對孩子那樣過度的責罵……他雖然安撫著妻子,但卻也發現在自己內心的某個角落,的確是責怪妻子的。於是他陷入了極難平衡的沼澤中。
光是想,就讓人感到十分焦躁不安。
這種想法,無非是內心的某個角落裡,良心的作祟所營造出來的一種合理化的假設。但是,從某種實際的觀點看,也不能說他這種想法完全與事實不符。
突然一陣風起,強勁地吹亂周圍的樹木。眼前有些髒的木門,像打拍子似地響了起來。

08

他讓那半懸空的腳從手中滑落,朝剛才被丟出去的手臂的方向靠近,然後把「它」撿起來。
「呃……呃……」
「對了,雙葉山山頂是哪一個啊!從這裏看的見么?」
他全身的力氣突然像枯萎了一樣。
藝術、思想、權利、流行……
原本,他就沒有認真去找那三個人。在這麼寬闊的山裡面,就算扯破喉嚨,到處走動,也不可能真這麼容易就能找到啊!
「這個好耶!」
被壓爛的血紅色體液中所夾雜的身體碎片里,竟然出現了一個表情十分苦悶的小小的人臉。
他變成了一個小孩子。
「總之,這樣放著不管也不行,總得做點什麼。」
沖元以憂鬱的眼神看著夫人,然後朝放著自己的行李的小桌子邊走過去。他打開拉鏈,伸手到裏面去探索著,最後終於找到了似的,站起來身子。
「由美子,原來你在這兒啊!你們在那兒做什麼?快點來吧!沖元已經回來了。」
「不要胡說!怎麼會呢!」
「還有,智史的事也是……」
(難道……)
兩腳和左手的傷口血流如注,他就躺在自己的血泊中,力量不斷地變弱,而左手則感覺到刺痛無比。意識愈來愈薄弱,再加上如煉獄般的劇烈疼痛,眼前的景物也慢慢的轉為黑暗。
「喂!」
他發現了一隻大的登山刀。
風,又從前方吹了過來。
「忘了跟他要回來了。」
有一種聞起來腥暖的氣息。直到剛才為止,空氣的動態,總覺得哪裡不太一樣,怎麼說呢?應該是空氣中的味道不一樣吧!
除了不想因為任何意外事件,而引起責任問題的原因外,他確實也真心祈求他們三個人能夠平安無事。這是他基於自己是一個老師,也是一個「父親」的立場,所應該會有的心理。不過他也真的很氣他們三個人引發這種令人擔心的情況,萬一……
「但是,萬一沒找到呢?」
當然,麻宮對這件事情是一無所知的。在教室里,磯部是以平常教師的表情面對麻宮,從這點可以知道,他是一位很忠於職守的男人。但是,在他內心中「父親的眼」。卻怎麼樣也無法消除。越想否定,少年的模樣就越是和智史的重疊在一起。
「嗯!交給我吧!」
他的眼神非常空洞,在他的身上是看不見絲毫類似人性的情感寄宿其中的,只有充滿了殺意的無限貪慾。
整張臉都沾滿了血,只有那雙被剝離的眼睛,顯得一樣的白。被凍結住的表情,絲毫看不見死亡的安詳。
腥臭得讓胃部都快翻過來了,真令人討厭的惡臭。投注在這件罩衫上的視線,彷彿被那股惡臭所帶引般,緊緊貼著地面,不斷的往更前方前進。
沖元的語氣充滿了諷刺,但磯部則不予理會。
灰塵、霉味,此外還有種讓胃痙攣的氣味……
磯部的腳向前踏出不到幾步,切開空氣的聲音尖銳地響起的同時,第一擊已經扎紮實實的落在他的左肩上。
磯部瞪了沖元一眼。
「你擔心他們?」
那是昨晚被他切下來的千歲的右手。
她生平第一次跑到這樣的深山裡面來。
「喔!」
你沒聽見么?
的確,昨天爬到這裏來的路程有些辛苦,傍晚的營火,對她來說也不是怎麼一件愉快的事。但過了一個晚上,今天早上能這樣輕輕鬆鬆地發發獃,精神也隨著開朗了起來。
「我不必和你們一起去找么?」
磯部苦笑了一下。這時妻子卻一本正經的。
他低下身來,把插著眼珠的錐子依舊拿在右手上,殺人鬼用空下來的左手去取出塞住沖元嘴巴里的東西。
「老師。」一個叫喚聲傳過來。
沖元用僅存的左眼,朝自己的嘴看去的一剎那,他真的僵住了。他那眼睛的顏色,已經完全失去了人應有的神氣。
他很輕鬆的就舉起了斧頭,對著無法逃逸的獵物的脖子處砍了下去……
沖元就這樣以被倒掉的姿勢,猛搖著自己的頭。
腸壁被咬破了,裏面的東西充滿了整個口腔內,強烈的惡臭刺|激著鼻子
殺人鬼把已經不再用的錐子丟到一旁,再度伸手去取插在獵物腿上的刀子。
殺人鬼對這點非常不滿。
快逃!磯部對自己的身體發出這樣的命令。
那不是斷落的木棒,而是從肘部的位置被砍斷的人的手臂。
這麼想著,他馬上用手去拉那個把手。縫隙的另一端,則是一個門,他用力的一拉把手,意外的卻整個門被拉了起來。然後……
「呃……嗯……」
「沒事的。」
茜把長長的褐色頭髮放下來,模稜兩可地點點頭。
他完全處於無法掌控的分裂狀態。
沉澱了似的空氣,讓他的眼睛有些刺痛,再加上……
但現在可沒有空閑去想太多。
……是我?
以前她總以體弱為理由不肯去旅遊,看來那是錯誤的。
頭上四角形的洞穴,閃爍著白色的光。就在這一瞬間,咔噠!震耳欲聾的聲響,從天而降。
理所當然是這樣——像這樣的想法,對茜這種複雜的多重人格者而言,只是其思考方式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畢竟我是負責人啊!」
「不能喝太多,否則會和這個人一樣變形的。」
殺人鬼的思考理路,永遠是不合常九-九-藏-書理的。
他也沒多想什麼,就把這東西撿了起來。
在林木間。閃爍的藍色,果然是衣服。
「哪裡……別這麼說。」
「哇!」他不禁嘆息。
沒錯,上面的確印著很像是腳印的東西。

06

磯部也被這傢伙殺了。這樣說來,千歲、大八木也一定都……

13

他的舌頭不斷地顫抖,根本說不出話來。
應該是什麼道具的柄吧!想把它抽出來,阻力卻比想象中來得大,而箱子里也發出了鏘鏘的金屬聲。
不!不要!不要!不要!
「吃下去!」

10

「我有時候會感到一點不安,我想可能是因為自己老了吧!」
下顎幾乎要掉下來了。嘴巴里全是血腥味,不斷地瀰漫。
一顆顆汗珠垂在葫蘆形的臉上,沖元這麼回答。
籠罩在微暗中的建築物內部,好像點燃了閃光燈似的,瞬間變得極為明亮。過了二、三秒之後,又響起了雷聲。
一下子,已是下午兩點了。
嘎……一個又細又高的聲音響了起來。對沖元來說,這是從小就已經聽習慣,甚至是聽起來很舒服的聲音。
「你的臉色真差!我一進來休息,你就開始猛灌了吧!」
隨手抓住的樹枝也折斷了。磯部一邊的膝蓋猛然跪落在地上。
就算沒了腦袋,但這兩具屍體是誰和誰卻能一目了然。他們在昨天傍晚,因為情投意合,而一同來到這裏,當他們正互相在滿足對方的欲|火時,卻不知被什麼人襲擊了。
他再一次環視小屋內部以後,就朝入口的方向移動腳步——但走到一半,腳尖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住,整個人就摔倒在地上了。
噗!一個輕微的聲音,腳就被扯了下來,被扯下來的腿和失去了腿的身體,竟然流出了鮮紅的血。
尖銳的錐子刺進了眼球,已經完全被貫穿了。
中學的時候,學校有校外教學,也會在野外野炊,但地點離市街很近,她記得就在谷川。那個時候的自己,身體比現在還要虛弱,連那樣的一個遠足,都令她感到艱難萬分。
眼睛被汗水、淚水、和自己的小便模糊了。沖元好不容易轉動了自己的視線,去捕捉那個物體的真相。
儘管如此,他還是繼續咬噬著自己。
但是,那個中學生……
「對了!麻宮!」
(分明是在劫難逃了。)
「茜在做什麼呢?麻宮。」
是對他那年幼即離開這世界的兒子,這樣的感情因素。
磯部用力甩甩頭。
「第一次睡在這種荒山野外吧!」
一個十分尖銳的聲音,在耳邊嗡嗡響。那是開始在屍體上飛旋的蒼蠅的翅膀聲。
「是啊!」
夾在蒼鬱的林木間的上坡道,仍然繼續延伸著,再往前走一點,應該可以找到視點很好的位置才對。
(不可以……)
他從行李中摸索出來的東西——好像是手電筒之類的——緊緊地握在手中,然後很快地朝門的方向走去。當大家正目送著他再度往外走出去時。
確認一下腳下的東西之後,他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討厭,打雷了!」
當這根木棒的模樣映入眼中時,磯部發出無力的悲鳴,把「它」投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殺人鬼很滿意地點點頭,拿著這把錐子回到獵物的前面。
「是么?」
這真可以說是和「美」完全無緣的光景!地面的這一對無頭屍體,在白晝的悠閑森林中,只是一種極醜陋的光怪景象。
他邊喘息著,邊捏住右手摸到的那根木棒。
如果繼續把錐子往裡面刺,就會刺進腦部,獵物也會因此死亡。他對這一點倒是非常清楚,他還不想讓他這麼快死。如果說一口氣不一個人給殺了,至少是一種慈悲的話,殺人鬼的瘋狂的心,是不存在一絲一毫的慈悲的。對已經完全無力逃走或抵抗的獵物,一下子終止他的氣息,或者是慢慢的凌|辱他至死,兩者所製造出來的感覺,他十分明白。
他鞭策著還殘留些許酒精的沉重身體,加快自己的腳步。
殺人鬼很從容地重新握好斧頭,他朝著撲倒在地上的獵物,一步、二步,大邁步的往前走。他沐浴在血中的臉龐,因冷酷的微笑而歪斜。
「呃……」
當他的腳踩到地板時,他回頭確認一下剛才走下來的入口。現在,明與暗正好相反,所以那個方形入口看得很清楚。
手電筒掉到地板上,開始滾動了起來。肩膀撞到了牆壁,單腳膝蓋跪落在地上。這一個震動,天花板上的灰塵就啪啪啪啪地落了下來。
他把裝有工具的木箱放在地上,開始尋找他想要的東西。他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一個錐子。
「喔!」
(在這種深山僻野的破爛小屋裡,竟然會有地下室。)
「可是喝醉以後大家都變得好奇怪。我們家的親戚沒人喝酒,所以……」
他睜開眼睛,看見了自己口中咬著一隻腥臭的人手……瀕臨死亡的情緒,再加上這種生理性的恐懼,磯部感覺到的儘是顫慄。
(這傢伙……我……)
「喔!」
(咦?)
「呃!」
「很不舒服吧!」
磯部流著眼淚,只期望一死。
(怎麼搞的,真受不了!)
他再往前走了幾步,地板又嘎嘎響了起來。
沖元噘起嘴巴來,隨手就把刀拿了起來,差點吹出響亮的口哨。
他的腦海里,除了這個,什麼都不清楚。為什麼被殺?是誰殺的?完全沒有仔細去推測思考的餘地了。
「我……我最怕打雷了!」
他用左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捏起了這個小動物。雖說是小動物,但就這個動物應有的大小來說,實在是很大的。它的身體大概有人的拇指那麼粗,這是一隻雌蜘蛛。
他雖然這麼回答,其實真是硬撐的。他現在頭疼,胸口悶的快受不了了。
「早!」
是一個很魁梧的傢伙。太陽由他的背後照過來,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臉到底長什麼摸樣。
直到現在,當時的記憶依然鮮明,只要一想到,就教人熱些沸騰。
到底是誰做的?手法竟然這麼殘忍,難以想象這是常人所做。
但是,殘存在他腦內的,對生命的強烈的本能,卻不允許他這樣做。這個本能命令他去排除那個阻礙呼吸的異物。
妻子的臉色黯然,默默地點了點頭。
磯部舉起了痙攣的手,抓住那被用力塞進嘴裏的手臂,想把他拔|出|來。但是,對殺人鬼那怪物似的力量,瀕臨死亡的他,是不可能抵抗的過的。
還挺重的。好像有點硬又好像有點軟,而且又有些黏黏糊糊的感覺。
他慌忙的出聲喊叫。那是……他覺得相當眼熟的衣服的顏色。「喂!有人在那裡么?」但聽不到任何回應。
他朝裏面踏進了一步。嘎……這回是木板地面的響聲。
當然,我是免不了要負起這個責任的,磯部這麼想著。
一心只想得到救助。
「喔!原來是柴刀啊!」
「不算近耶!」
他嚇了一跳,轉頭去看。小屋中……沒有人啊!當然也沒有任何東西。根本不可能有的。
到現在為止,他所做的夢都只是黑白的夢。但此刻他卻看見了有顏色的夢。紅色、綠色、黃色——三種原色,很奇妙的把畫面染得十分花哨。
智史。
風也稍稍轉強了。這麼想著,茜睜開了眼睛。
他在等待。
呼!他喘了一口氣。
朝著他那半開而且淌著口水的嘴,殺人鬼把剛才撿起來的女人的手的指尖部分,用力地塞進去。
他正想要進一步的確認,要點燃打火機的時候……
刀子的尖端,指向肚臍很深的地方。獵物痛苦的呻|吟著,身體劇烈地扭動著。
風中,的確有一種很奇怪的臭味。雖然只是一點點,但卻覺得很噁心,讓人感到很不舒服的味道。但儘管如此,卻無法在他的心裏喚起具體的影像,只能讓自己很茫然的充滿了疑惑。
智史是他們結婚後馬上就來臨的孩子。當時他二十七歲、妻子才二十三歲。如果這孩子現在還活著,今年應該是十一歲了。
失蹤的三個人,有兩個被殺死了。剩下的一個人,是不是也在某個角落,以同樣的手法被殘殺了呢?或者……難道是他?
(不!)
真是傷腦筋……沖元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探險癖」。關於這一點,他真的就像從小學生直接蛻變的大人。
那只是一個輕輕靠在牆壁的架子。全部有五層,每一層的距離大概有四十公分,最高的一層比他的頭高出許多。
看來是會來一場大雨吧!他想著。
這是磯部的最愛。因為有一個角稍微凹陷下去的特徵,讓他非常確定這是昨天的營火晚會中,被大八木借走的打火機。
稍微提起來的屁股,又再度落在矮凳上,磯部夫人這麼說著。
眼瞳則不規則的、沒有交點的動搖著。那是被無限狂氣所支配的眼。
以教師的立場,把這種個人先入為主的觀念套在學生上,當然不是一件好事。這點他自己也不太能理解他怎麼會這麼執著。
讓我死了吧!
少年的臉頰很清楚地浮起了一抹紅暈。
但這基本上只是一個無謂的掙扎。他就像一隻待宰的豬一樣,根本無力抵抗。
模糊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見了那個握著斧頭的傢伙。
完全沒辦法感受到生物的氣息。
他再度鼓起勇氣,挪動腳步往前踏出去。因為他想:前方或許還有另一具屍體。
「不!住手!快……住手!」
妻子的笑聲,在他的腦際響徹起來。
「還很遠,沒問題的。」
磯部嘴裏念著,朝妻子看了一眼,不覺皺起了眉頭。
「看地圖可以知道么?」
地下室的蓋子,依然是剛才被他打開著的模樣。地板上被打開了一個口,呈現的是一個四方形的洞口。
「麻宮。」磯部邊站起來,邊說著。
這個四月,班級職務有了變動。不再擔任麻宮導師的磯部,就邀麻宮參加這個自己擔任支部會員的「TC成員」。教室中無法在一起,但能多點接觸他的機會,也就可以了。
「反正……就從山脊和山谷的方向開始找吧!如果是夜裡去散步的話,大概就是這兩個方向吧!」
沖元的精神狀態,已經不存在正常的思考能力了。
他們一行人夜宿的山間小屋的後邊,還有另外一間小小的建築,位於蒼鬱茂盛的林木,和高聳的雜草堆中,一副快要被淹沒的樣子。
才想著,一道青色的光閃了過去。
殺人鬼在適當的時間停止了攻擊。
眼前的景象,是瘋子才幹的出來,是超乎想象的畫面。
(痛……好痛……好痛…….痛!)
腳僵住了,他再次往前撲倒了。
「奇怪,怎麼還不回來呢?」
他伸出沾滿了血污的雙手,抓住了磯部的左腳腳踝。腳微弱的抽搐著,無力地被往上拉起。
他邊呻|吟著,邊猛甩動著剛才撿東西的手。
「不是快要下雨了么?」
那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覺。
磯部邊問著,邊看著麻宮。
「怎麼辦?雷聲愈來愈近了呀!」
他拍拍那過了三十以後就一直往外發展的肚子,一種不快|感和著酒精的味道一起涌了上來。
就是這個意念,讓沖元的狂亂意志,集中肉體僅存的力量,在自己的嘴巴和喉嚨,來使他們運作。
「洲藤!喂!你們在哪裡?」
他想起千歲那均勻的身材,婀娜多姿的身體線條,和令男人喜歡的小惡魔一般的臉龐。特別是那個微翹的鼻子。
「沖元先生。」
他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笑著,把力量加進抓住蜘蛛身體的左手。
看到妻子已經很久沒有這個樣子了。磯部想:那時的傷痛,還是沒有痊癒。
「咦?」
走到那邊再休息吧!他這麼想著。
「等一下,我找找地圖。」
沖元有些哭笑不得。
他把錄音帶放進帶來的小型錄音機里。按下開關,流放出來的是連茜都能哼哼、很久以前的電視卡通主題曲。
他也很快明白了真正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那個夢。是因為現在這個時刻,他的神經的每一個部分,都感覺疼痛。
附著在那個樓梯上的,很像是人的腳印的東西,令他很在意。還有,聽到麻宮叫他,他正要轉身出去時所聽見的聲音。
他也沒多想什麼,就把這東西撿了起來。
磯部使出渾身的力量,想要把握住的木棒朝殺人鬼丟去。這是臨死前的反擊吧!
過了下午一點半了,大八木、洲藤、千歲三人還是沒有回到小屋裡來。
(真是臭得離譜啊!)
沖元的腦海里,這時好像有什麼東西迸裂開來。各種不同顏色的細細的絲,像蜘蛛網一樣,直延伸到神經的每一個角落。
「哦?這樣么?」
「沖元先生。」
簡直是荒廢不堪。
「呃……這條路——就是剛才磯部老師走的路。從這裏往上爬,就可以接到通往山脊的路了。」
「可是剛才……」
殺人啊!
反射性的,他把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
磯部可以說已經完全喪失了抵抗力。
「不回來的話,那可糟了。」
他用力去拉一個突出來、像是門把手的部分。門后發出了嘎嘎的聲音,卻動也不動一下。
斧頭的刀刃上,完全沒有光澤,倒不是因為生鏽了,而是粘滿了https://read•99csw•com紅黑色的塊狀物。那正是昨天被他襲擊的那些可憐的獵物們所流的血。
他想用手來折斷這雙腳。
「老師只要一喝酒,就會變成那樣么?」
被她一問,少年又開始抓他那短短的頭髮。。
他很清楚的看見走在他前面不遠處的男人。那是一個穿著褐色長袖襯衫的中年男人。他走走停停的,大聲地叫喊著人的名字。他也看得出來這個人的腳步十分沉重,而且在喘息。他沿著路兩邊的茂密樹林和草叢,尾隨著這個男人前進。
他就以跪在地面的姿態,伸出右手去摸索掉下去的手電筒。為了支撐身體而撐在地面的左手手指尖,這時好像摸到了什麼冰冷的東西。
要睡覺,現在還嫌太早了,不把他弄醒真是太沒趣了。
透過塞住嘴巴的東西,依然可以聽見斷斷續續的哀嚎。接著,殺人鬼朝著附著在牆壁上的架子走去。
磯部稍微想了一下,然後回答道:「你就留在這裏吧!」
臉部的肌肉變鬆弛了,嘴唇也瘋狂的動了起來。
雖然這樣想著,但是眼前的氣氛種種,都營造了讓他產生恐怖和警戒的心理。他覺得有些恐懼,但卻興奮地享受著這一切。
他只記得,當時自己緊緊抱住那小小的遺體,大聲呼喚、哭泣。他邊哀嚎著,邊想著這樣的哭法,恐怕連將來妻子臨終時都不可能再發生吧。
沖元用右手按著打火機,正想把腳伸向樓梯的時候,突然……咦!他的動作停下來了。
磯部夫人很擔心地朝窗戶的那邊看著。
「呃……」
他連一聲也不響,就跪倒下來。
快逃呀……
「傍晚一定會回來的。」
雙腳的腳踝像火在燒一樣痛,手腕也一樣,覺得呼吸很困難,身體無法自由的活動。
這個世界里充斥著和我完全無關的人,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想法與行動。可是,這個世界里,又有一股看不見的、巨大的力量,控制著人……
那種變聲期特有的沙啞聲音,一聽馬上就知道是麻宮。
「沖元剛才在後邊看見一間已經毀損的骯髒小屋,還問我要不要一起進去看看,我那時正好和茜在說話。」
「哪找得到?」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救救我啊!)
他所真正關心的,與其說是「搜索」,還不如說是「探險」。在貯藏小屋所發現的那個地下室——在一片漆黑中向無底的黑暗深淵延伸的樓梯,對他來說,遠比那三個人的行蹤來得重要許多。
「只是,剛才,突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祥預感……」
一次又一次的,他用可能的力氣去咬噬。
刀刃朝橫的地方,畫了個「一」字,直畫到腹側。沿著刀子的切痕,黃色的脂肪迸裂了出來。血也一滴滴的流了出來。

03

就算是在陽光普照的白天,他也總是能很巧妙地藏身於黑暗之中。
「這件事,我們不是早約好了么?不再提。」
(那……那是……)
對沖元而言唯一具有意義的,是他目前很可能已經置身於一個山難事件中的這個事實。
這時沖元從夢境里醒過來。
明天早上,就得告別這個山中小屋了。今天下午會在雙葉山的山頂,和從山的另外一邊上來的隊伍會合。一想到又得背上行李爬山路,茜真是有些擔憂。
是啊!這讓她想起昨晚的事。
剛才的聲音……是從那個地下室來的么?是迷路的野生動物誤闖進來么?就算是這樣……
等一下再帶著手電筒過來吧!對!這樣比較好。
「等一下,我們也出去散散步吧!好幫助你醒酒。」
(不可以……)
被這個震耳卻聾的聲音所驚醒,沖元再度醒了過來。但仔細想想,對他而言沒有比這次醒來更不幸的事了。
沖元不假思索地伸出手。
路面變得比剛才寬敞,在不到十公尺的前方,向左轉彎。變得較陡的斜坡,也在這一帶告一段落。
昨天晚上大八木提到,沒有人知道真面貌的「殺人鬼」在這個山上。磯部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這世界上絕對不會有什麼「殺人鬼」。但是……
第二年——也就是去年春天的事。
麻宮以一種沒事的表情說著。事實上,他是很怕雷聲的,但是,他受磯部之託,現在是兩位女性的「保鏢」,光是為了雷聲就顯現害怕的話,是不可以的。
恐怕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這種笑聲、這種發狂的笑聲的源頭,到底來自哪裡。厚厚的唇,像野獸般歪斜的形狀,實在無法讓人聯想他是人。
還挺重的。好像有點硬又好像有點軟,而且又有些黏黏糊糊的感覺。
這種隨時因狀況而產生的優柔寡斷的情愫,她有時也會感到非常可悲。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哪一個不是自己,連她自己都搞不懂。但這種事,有時她並不想真正去理解……
殺人鬼的右手像老鷹的爪子一樣,伸進迸裂出來的內臟。把粘膩而且光亮的腸子從腹腔里逃出來。滾熱的腸子好像是本身就具有生命的畸形生物一樣,在手裡面依然蠕動著。
這樣的少年,在茜的眼裡看來,是非常討人喜歡的。就拿昨天來說,她對完全不習慣的山路,走的氣喘吁吁的,麻宮卻一直對她格外照顧。昨晚的營火晚會時也不例外。
有一點冰冷,像木頭的感覺。
他能不發出聲響的行走,藏身在任何東西的陰影中,能讓自己的存在完全不被人察覺,此刻的他正是如此。
現實和電影是不同的。
麻宮這麼回答。
這裏的陽光雖然有一點刺眼,但一旦走入樹蔭底下,就會感受到和到處是柏油路、讓人難過的都會不同,而覺得十分涼爽舒適。
他對著黑暗,大聲的喊叫。但什麼回應也沒有。
這回,整個門朝使力的方向退開。
「你……後悔和我結婚么?」
再度施加力量。
沒錯,事情正如他所料。
殺人鬼一如往昔,臉上掛著冷酷的微笑,把丟在一旁的斧頭撿起來。
他未能一擊就砍斷他的腿。殺人鬼原來是預定一次就砍斷的。他毫不動容的視線,往下俯視著他的獵物,然後再度的舉起斧頭,重重地往下砍去。
殺了那兩個人的傢伙,就躲在這附近。現在那傢伙又企圖襲擊我,也想要把我殺死。
他的呼吸不曾因此而有些許混亂。
智史是他們夫妻兩年前失去的兒子。
但是,處在比人類的世界還要大的寬闊自然的懷抱里時,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對自己的卑微,是啊……自己的存在,只是宇宙的氣,發生錯亂所造成。不只是自己,任何一個人都是一樣的。
他只是一味的朝著死亡的路前進。
剛開始是輕輕地,然後越來越用力。
支配著殺人鬼的邪惡意識中,憶起了昨夜在這同一個地點所發生的殺戮行為。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雖然如此,他還是想著如果能逃走的話……
兩年前,那是七月的事。
匍匐在地面上,像青蛙的腳一樣晃動得磯部的後腿窩的的位置,滴著血的斧頭砍了下來。
然後,沖元就在分析另一個他看中的對象,那就是茜。昨晚的篝火晚會,他一開始就選定了坐在茜身邊的位置,不過做得還真是不怎麼高明。
一個很鈍重的聲響,很像是用鏟子挖土時發出的聲音。
「他們沒有醉得像老師那樣喔!」
「也許吧!但是,大八木他們——洲藤還有千歲,都是一大早就沒看見人影啊!我起來的時候,好像就沒看見他們了。」
八個腿部的傷口,血像無力的泉水般滲了出來。隨著力量漸漸增強,最後終於噗的一聲,爆發了一個很小卻聽起來很過癮的聲音,於是身體就散布在指間。
「是麻宮把你扶進小屋的喔!你還不快謝謝人家。」
他的樣子是相當的自信的。
「太陽被遮起來了,不過沒什麼大問題吧!」
令人噁心的臭味,充滿了整個空間。也許是在黑暗中的關係,使這臭味更加的突顯。
感覺非常的重。
咚的一聲,一個很沉重的聲音震撼了小屋。飛出去的刀刃撞到了牆壁,沒有插入牆中,而掉落在地上。
兩個人斜依在斜坡上,好像正陶醉在做那種事的極度快樂中時,突然被那個兇器刺穿身體。
到底是拿來做什麼的?是貯藏食物或什麼的么?
塵埃的味道,把鼻子弄得痒痒的,裏面的空氣顯得特別潮濕、冰冷而沉重。
殺人鬼粗而且低沉的聲音重複著。
那是中學一年級的事吧!他的表哥曾帶他參加山上的露營。所要去的地方,正是因為人口過於稀疏,而將成為廢村的附近。那次的舉動,造成了他直到現在始終未變的「廢屋症」。
一定已經有好幾年不曾有人來過這裏了,想到這裏,他就莫名地感到興奮。剛才的那些不愉快,在這一刻全都忘光了。
遭到襲擊了!
「大八木呢?」
對被塞進嘴裏的柔軟東西,沖元用牙齒咬了下去。
凝聚氣息蹲在那裡的,正是他的身影。
他一向喜歡各種恐怖電影,在這種節骨眼上倒也不是嚇得顫抖不停,但是直傳到耳邊的自己的心跳聲——怦怦地越跳越快,真的讓他感覺痛快極了。
昨晚沒有太失態吧!
磯部並沒有特別豐富的登山經驗,所以不會意識或思考到是否有特殊狀況,只當成是天氣的變化。
悲傷經過了幾個月,夫妻間怪異的氣氛依然無法完全釋懷。
他加入「TC成員」,也是有理由的。除了想擁有一個女友外,他也渴望找到能夠輕鬆談話的對象。所以一聽說有女性參加,就抱著這樣的企圖心,老遠地跑到這深山老林來。
被刺中的是掉了隱形眼鏡的右眼。
啊!
他現在連感覺疼痛的力量都沒有了。這裡是什麼地方?自己是什麼人?他也都已經搞不清楚了。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見,呼吸要斷斷續續……
還吐著白沫,嘴唇依然發狂似地笑著。但是,他還是沒有停止的把腸子拚命塞進他的嘴裏。
左手邊的牆上,有一個很大的架子。沖元轉了一個身,朝架子的方向走去。
「怎麼了?一副奇怪的表情。」
他把所剩餘的僅存的力量,全部用在快要脫臼的下顎。
這當然和位處標高較高的地方有關係。
「喂!是我,磯部啊!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
殺人鬼的目標是眼睛。
殺人鬼有點錯愕,稍微放鬆了力氣。因為他感覺到他的獵物開始去啃噬塞入他的嘴裏的手腕。
他的右腳被砍斷,左腳也被扭斷,因為極度的痛苦和出血,使他的意識逐漸消失時,卻因為再度賦予的新的暴力,使他的意識再度複原。對了,就是把掉在地上的手臂,硬塞進他嘴裏時,他醒過來的。
蜘蛛的掙扎,時而變強,時而變弱,總算到了第八根,那最後的一根也被扯下來時,它的力氣完全喪失了。但是雖然是這樣,它的嘴巴還是啪嘎啪嘎動個不停。
「吃下去!」殺人鬼再一次喊著。
大八木或是洲藤是不是真的躲在這裏頭呢?或者,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腳印?
「再一個小時就要吃中飯了,吃的下么?」
「沒事!對不起!」
這時,殺人鬼停了手,俯視著沖元的表情。
和這之前的疼痛是完全不一樣的。是非常尖銳的疼痛,但那只是眼瞼和眼睛的表層部分。更深處的痛,與其說是疼痛,還不如說是麻痹,而且還帶一點灼|熱感。
「最近我常想,我們實在是很特別的夫妻,到現在都還常常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就是因為這樣,我也覺得好像不大自然……」
(那個叫做麻宮的中學生,真是個討厭的傢伙,怎麼看都覺得不順眼。)
「喂!」
或許茜的潛意識裡,也有想成為世界中心的願望。但是,這個願望與現實中的自己,實在相距遙遠。
「三個人么?」
他的右手上緊握著一根斧頭。
(不!我不要!我不要就這麼死去!)
他看見了一個非尋常的東西。
茜那那張不太有血色的白皙的臉龐上,呈現了非常複雜的表情。
出血更嚴重了。
「早啊!老師。」
他的右手按著左肩的傷口,用下巴在地面上尋找著支撐點,好不容易才讓身體爬了起來。
咚——背後響起了很大的聲音。
殺人鬼把刀子放開,然後用手去抓傷口。
「但也總比在這裏干著急來得好吧!如果這樣找也沒找到……甚至到了晚上他們還是沒回來的話,就得下山去找救援隊來了。」
至少,可以確定昨天營火晚會之後,大八木的確來過這裏。三個人分別失蹤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也許很快就可以找到他們三個人。
那個地下室,實在很臭。
咻——突然吹起了一陣強風。
然後,他明白了。
什麼空氣的味道,不是現在該在意的,現在最急著要做的是,找出那三個人。
偶爾,涼爽的風吹了過來。
背後傳來了叫喚聲。但她對慢慢靠近的腳步聲,竟完全沒有察覺。
妻子撲哧地笑了,剛才的陰鬱表情也完全消失了。
「理性」這個字眼在他的空間根本不存在,衝動才是他的支配者。
紅色以極強烈的力量,捕抓了他的視線,讓磯部的神經反射性冷縮。過了好幾秒鐘以後,他才明白那是沾染了兩具屍體的顏色。
嗯…….幾乎已不成形的九九藏書手腕部分,和著血泡一股氣得全吐了出來。然而……這也是磯部的終結時刻。
他把兩隻大拇指插|進直的傷口裡,慢慢地把它們往左右掰開。一種肉被撕裂的聲音之後,腹部的傷口更大了。腹部被撕開,一部分的腸子往外迸了出來。
「年輕的是不是一早就出去散步了呢?」
塞進嘴裏。
但他並不為這個傷腦筋。畢竟又不是有颱風,可能連較嚴重的天氣變化都談不上的。
磯部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沖元,說:「會三個人一起睡午覺么?」
被劇痛和恐怖所襲擊的磯部,精神已經陷入狂亂的狀態了。
「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他把手上的東西拿到掉在地上的手電筒所形成的小光圈底下。才剛移動,他就「啊!」驚叫了一聲,並把手中的東西趕快丟掉。
咚!磯部只感覺到不明的撞擊。
被埋沒在山谷間的無人建築,因遭人毀棄而布滿灰塵。屏氣凝神在近乎崩毀的無主空間中,探險就像走進了電影或漫畫的冒險世界。在得到甜美的收成前,必須先體驗精彩的刺|激。
一個翻轉,他變成仰天朝上。
「茜,你一點也不怕么?」
在一聲巨大的雷鳴之後,四周瞬間變得明亮。青色閃光的照亮下,他看見了污穢而且是圓木造成的牆壁。
他被倒吊起來了。總算,他已經明白現在自己的狀況了。
(這是……)
才想著的同時,這兇器的黑色尖端,已經朝他的臉靠近了。
老實說,沖元是一個無趣的人,長得既不好看,又不擅長說話,更不是什麼聰明伶俐的人。治愈他的個人嗜好,也只是收集卡通或恐怖片的錄影帶。但他的收藏又很貧乏,只能說是收藏者中的第三流人物,這樣的他,雖然已經二十一歲了,卻一直沒有和女性|交往的經驗。重考了一年,好不容易才考上了大學,但是偏偏又是女學生很少的學校,所以他連一個女性朋友也沒有(幸好弟弟和他長得像,「遭遇」也相同,所以自己也就不會顯得特別悲慘)。
咯咯……下顎的關節有了聲響。門牙咬進了塞在嘴裏的手腕,屍肉被咬開了,滲透出來的血液和肉汁,流進了喉嚨。
傑森、科學怪人……一個一個在恐怖電影中,演出了充滿血腥的殺戮行為的殺人鬼的名字,一個個浮現腦際。沖元忍不住牽動嘴角笑了一下。
「啊……果然還是很在意啊!,連你也對她……」
隨著夫人的視線看去,麻宮和茜也望向窗外的遠方。不久前還是晴空萬里,現在卻被灰色的雲所布滿。
但是,會有這樣的心態,或許也可以說是太在乎自己的另一種表現。
昨夜,磯部最在意的並不是像千歲、茜這些年輕女孩的眼光,也不是很精神飽滿地操縱著現場的妻子。而是眼前這位麻宮的眼光。
在逐漸逼近的黃昏的黑暗中,雨勢是越來越大了。整座山幾乎都在顫抖著。應和這落下的雨滴,森林也在哭泣著。
從山間小屋那邊,響起了很大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微胖的身體上穿著橫條紋休閑服、圓臉上掛著淡黃色太陽眼鏡的磯部夫人。她正站在入口的地方揮著手。
「他跑哪兒去了呢?去替我找他來啊!」
遙遠而低沉的雷聲響了起來。
是自己的眼球。眼球就在自己的嘴巴里,和著鐵鏽的血仇臭味,粘稠的圓球的感覺,在舌頭的上面。
麻宮開口問道。

11

它的八隻腳分別蠕動著,好像是不同的生物。圓圓肥肥的黃色肚子上面有黑色的條紋。在屁股尾端噴著很多很多透明的絲,在手指之間纏繞著。
他把手上的殘留物用力甩掉,用腳去踩踏。他邊用力踩著,邊抱住自己的頭慘叫。夏天原野的風景,突然間慢慢地被深紅的液體所沁染,開始融化了。
如果能喊出聲的話,喊出來是比較好的。
「那就太好了。」
「吃下去!」殺人鬼又一次命令道。
沖元的臉皺成一團,發出了不滿意的聲音。
殺人鬼站在被倒吊在小屋樑柱上的獵物前,舔著自己的舌頭。
(可怕啊!)
是麻宮的聲音。
他用左手檢視了一下他的腰帶,一向都綁在腰際的登山刀,的確還在。
少年這麼一回答,沖元笑了出來,然後接著說:
他扯著乾澀的喉嚨,叫喊著他們的名字。
「沒事的,不用擔心。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
「大家分頭去找找看吧!就算女士留下來在這裏等,至少我和你……」

01

樓梯吱吱響了起來,但比原來想象中的還要來的堅固。他還是很小心地盡量放輕腳步,然後開始往下走。
是白細的,有點肥的肚子。處在痛苦與死亡的恐怖中,他不停地抽|動著,像瀕臨死亡的青蛙那樣顫抖著。
「你知不知道大八木在哪裡?沖元和由美子他們在外面吧!」
身體被莫明其妙的捆綁住,越是掙扎動彈,腳和手就越加疼痛,因為他被用繩子緊緊地捆住了。(這後半句真的不是廢話么?真的不是么?)
空氣的動向,的確很奇怪。
和雷聲不同,這是一個細碎而且連續的聲音,外面恐怕已經下起雨來了。
「沒這回事!」
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一張臉。
磯部邊把香煙捻熄,邊搜索著遲鈍的記憶。
「啊……哇……」
是啊!她才二十三歲,足足小妻子十歲呢!
他停下腳步,仰首看了看天空。
「如果失去散步,也為免去太久了。」
「反正也沒轍!」
這時,正面突然吹來了一陣強風。風很快就過去了,但這種突如其來的勁風,使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她這麼說,倒沒有什麼特別不悅的口氣。
沖元對自己的這些疑問,實在無法釋懷。
下面有倉庫么?
「吃下去的話,就饒你一命!」
磯部是東京都內的某公立中學的國文教師。麻宮正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去年——麻宮一年級的時候,他也曾是他的班導師。
「我們聽聽天氣預報吧!」
雖然有時也想著,自己實在太長不大了,但是到現在,只要經常在拆除的房子或建築的工地現場,他總無法自制的,雙腳就會朝裏面走去。因此而遭到斥罵或被警告的事情,當然也發生過,但卻怎麼樣也沒辦法不做這種事。
邊吐著煙,沖元回首看了看山上的小屋。
這時,看見他前方的樹林間,有一個藍色的東西閃了一下。剛好是在路面轉彎的位置上吧!
「沒問題啦!」
什麼回憶、愛都已微不足道。他的世界中已容不下任何東西,只有心中激烈的痛苦。
皮膚啪地裂開了,一寸長的刀刃插|進肚臍。鮮血淌了出來。
「咦?」

04

「或許吧!不過由美子和麻宮在外面。」
喀!一個很堅硬的響聲,讓他差點失去了平衡——腳底下好像有空罐子倒在那兒。是他不小心踢到了。
就是這個時候……
他拚命往樓梯上面爬。
剛才也是這樣。
這已是毋庸置疑了。
正想爬起來,用手去支撐地面時,才明白剛才的撞擊是什麼。他的左手完全無法用力,肩膀上更是感覺到燒灼一樣的刺痛。
滑膩膩的被拖出來的紅色腸子。殺人鬼不假思索的,就直接朝腸子主人的嘴裏送進去。
他自己也認為這實在不是很具說服力的說法,但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說辭來回答了。
接著是第三根、第四根……只要去扯新的一根,他就試著用不同的招式來對付。
是不是發現了!八成錯不了的。
拍一拍褲子和手上的泥土,他再度踏出腳步。他的呼吸和心跳也因太快而亂了步調。
這次是左腳。那傢伙是存心要砍下他的雙腳的。
他不經意的發出了嘖聲。
吃?什麼?
他的身體完全貼在地面上,全身在一瞬間被汗水濕透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口像小鹿亂撞一樣。
沖元在喪失意識中,進入了夢境。
「早知道會這樣,根本就不應該來山裡頭的。」
狂野的衝動、狂野的本能、狂野的慾望……來自黑暗的瘋狂意念,驅動著他。然而,狂野之外,又有一種徹底的慎重與狡猾,附屬在他的行為中。
沒有表情地注視著這個新獵物的殺人鬼,早已被邪惡的精神惡魔化。猥褻人、嚇唬人、把人撕裂、砍碎,然後把人殺死,是他最大的喜悅。他殘忍得無遠弗屆,遠遠超越人類世界所能想像。
頭感到一陣陣的脹痛,臉像火在燒一樣灼|熱。
等眼睛習慣了這種微暗后,沖元的腳又往裡面挪了一步。視線慢慢地在小屋中移動。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的確很奇怪。會不會迷路了?昨天晚上他們三個人都喝了不少,如果是趁酒醉,應該夜裡就出去了,那麼就有不小心掉到山谷里的可能性。」
他再次揚聲大叫時,有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進入了他的視線。
男士的背後,突出著一根貫穿他身體的黑色東西——那很像是一根木椿。
在樓梯的下面——那個死沉沉黑暗中的地下室。
磯部輕輕地喝了一口夫人分給大家的即溶咖啡,然後把手伸向沖元的錄音機,重重地給關了。
沖元邊忍受著腹部和腿部所傳來的疼痛,邊察覺到這傢伙手上所握新的兇器。
「住手!」
茜突然覺得很不放心,自言自語起來。
「奇怪了!」
手腕的骨頭被咯咯的咬碎了。在臼齒上被咬斷的小指和拇指,由被撐開的喉嚨滑進了食道。
「啊!是麻宮。」
他的口裡沉吟著很低、很低,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千歲為什麼對自己的年輕與美貌有那信心呢?沒錯,她的確很美,吸引了男性們的所有目光,這是可以理解的,只是……
吃下去的話,就饒你一命!
「嗯!對雷聲倒沒什麼……」
她選擇現在所就讀的學校,主要的理由就是地理的條件,再加上學校名聲不錯。而加入「TC成員」,也只是因為被邀請了。她從來不會積極地去強調自己的主張,在家裡、在學校,也都自然地順從著,當然有的時候,也會為一點點的芝麻蒜皮小事,和姐妹發生爭執。
有人在小屋的外面喊他。
脂肪和肌肉被一點點地切開,鮮紅的內臟露了出來。
風有點腥黏,濕氣好像也變重了。他的確這麼覺得。但是所謂的味道,卻不是指這些,而是真的有「味道」。
空氣漸漸變稀薄,那種苦痛彷彿以前也曾有過。物體的輪廓慢慢融化掉,感覺到一種像是惡夢一般很妖魅的氣息。
隨便應了一聲,他把香煙放進嘴裏,然後用妻子遞給他的火柴點上煙,邊想著大概很難抽吧!煙通過喉頭時,真的比料想中的還難抽。
沖元彎下稍稍肥胖短小的身軀,屏著氣仔仔細細地看了一下。
「我不是說過我知道了么?」
他的右手的手指伸到其中的一根蜘蛛腳。
「預感?」
皮膚漏出來了。
沖元好像彈簧鬆脫了似的站了起來,朝樓梯的方向逃了出去。他連把手電筒撿起來的事情都忘記了。
能體驗這種寶貴的大自然,她覺得來這裏就已經值回票價了。
很清楚的,這是一個殺人事件,受害者正是自己的夥伴。
「單獨把兩位女性留在這裏,不太好吧!而且……昨晚大八木說的話,也得考慮。」
讓我死……
「是有一點點辛苦……」
閃電和雷鳴還繼續著,天空已經被烏雲密密的覆蓋住了。
血液、消化液、髒東西,還有自己的腸子……他拚命地咬噬吞食著,而且努力壓抑著竄上來的噁心的感覺。不把它們咬碎吞下去是不行的,他一心這麼想著。
就要消失的意識,被這突如其來的暴行再度喚醒。
(是嗎?已經要好起來了么?)
這是男性的首級。
吃下去?
妻子仔細看著他的臉。
無法集中焦距的眼睛,好不容易才掌握到世界是顛倒的。
磯部夫婦、沖元、麻宮和茜五個人也就不再等他們,先吃過中飯了。只有法國麵包、罐頭、以及杯湯,是一頓極簡單的中餐。
他再一次感覺到空氣中有怪味道。
喀!是骨頭碎裂的聲音。膝蓋以下的部分,失去了自己的主人,輾轉跌落在路邊。
把肚子切開,腸子拉出來,然後要你吃了他們,還說這樣就會饒你一命……把和自己的身體連在一起的內臟吃下去,還怎麼能求保全一條命呢?
難忍的疼痛,讓他的頭幾乎麻痹。

07

殺人啊……殺人啊!
他的頭依然繼續抽|動著,像個耍賴的孩子。血液下降,使整個臉變得通紅。脖子和額頭很清楚的浮起青筋,睜開的眼睛也因充血而變紅。
樓梯下漆黑一片。下去看是有一點危險,說不定木板全腐爛了,天花板說不定會掉下來……但還是想進去看看。
夫人的聲音顯得微弱無力。
然而,對磯部來說,何嘗不是一樣的呢!
(明明乳臭未乾,卻已經好色了。真是……)
「沒用的,你啊!太老實了!」
「這是我第一次走山路,身體又不太好,好像給大家添麻煩了,實在不太好意思。」
「沒看見大八木他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