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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暗色天幕 第九章

第一幕 暗色天幕

第九章

最詫異的一定是深月本人。
窗外盤踞著無底的黑洞;堅決不受黑暗污染的純白大雪,狂亂地飛舞著,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瞬間——僅僅一瞬間,某種莫名的、無以言喻的預感,震撼了我。當時,一定不只我一個人產生了那種預感。
「那麼,我也只能說『隨你高興怎麼做』啦——對了,你跟那個製作人睡過幾次了?」
「不用你管!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是那種事嘛」蘭無力地抱住了頭,「……是試鏡……」
「我要提醒各位,這裏不是旅館。」那個名叫鳴瀨的管家,打開門,站在門邊。忍冬醫生慌忙關上螺鈿盒的蓋子,音樂盒所演奏的旋律《雨》也同時消失了。
「嗯。」
「是白秋的詩,」槍中說,「用螺鈿盒子做成的音樂盒,這種搭配真有意思。」
「嗯,可是,我實在太害怕了,沒辦法解釋清楚,然後,那個很像科學怪人的老男人就出現了。」
當我聽到既驚恐又慌張的尖叫聲時,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在日光室里,茫然面對窗外黑暗的我,詫異地向沙龍望去。聲音其實並不大,只是正好在沒有任何人說話的空當冒出來,所以聽起來特別大聲。
「嗯,我往回走時,樓梯那邊,有奇怪的……」彩夏正要說時,突然響起與這房間曾發出過的聲音迥然不同的聲響,打斷了彩夏的話。
「啊——」蘭沮喪地垂下了頭。
「感謝你,那麼,到底是什麼事?」
「只是……」甲斐欲言又止,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給人一種很不自然的感覺,「剛才新聞報導說,大島的三原山今天下午火山爆發了。」好半天才吐出這句話,他又用帶點神九九藏書經質的眼神,巡視著大家的表情。
「奇怪,這真是太奇怪了。」忍冬醫生從矮板凳上站起來,「這棟房子果然不太對勁,怎麼越來越像怪談了。」
「名望,」槍中實在看不下去了,開口勸阻,「不要太過分了,還有忍冬醫生在呢。」
「是《雨》啊?」甲斐已經取下了隨身聽的耳機,喃喃說著。
「我明天下午一定要趕回去啊。」蘭低聲說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坐在壁爐前的忍冬醫生說:「醫生,你的車子可以用嗎?」
不管槍中怎麼問,蘭只是抱著頭緩緩擺動脖子而已。
「槍中,還不只是這樣呢,我看到了奇怪的東西。」彩夏接著說,「我下樓后,看到一副畫,一副很大的油畫,上面畫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的臉……」
「唉,回不了東京,傷腦筋的不只是蘭啊。」他像個調皮的小孩般,用手指摩擦著鼻子下面,「老實說,我被困在這裏,也很糟糕啊。」
就在旋律告一段落時,咳咳——重重的咳嗽聲,從通往走廊的那扇門響起。注意力集中在音樂盒上的我們,驚惶地回過頭去。
「什麼?!」
「他們不肯借我電話。」她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走,就往那個樓梯往下走,走到一個很大的廳堂,我在黑暗中徘徊著,就碰到一個男人。」
「不是,是另一個人——一個留著鬍子,更年輕的男人。他突然跑出來,用恐怖的聲音對我說『你在幹什麼』。」
面對這樣的僵局,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悄悄窺視站在裝飾櫃前的深月的表情。她正用無以形容的悲戚表情,看著嘶吼著的蘭。
「對,」read.99csw.com彩夏抽|動著鼻子,說,「我跟他說清楚了啊,可是,沒有用,他說『這個家晚上很早就休息了,有事請明天再說,現在請你馬上回到二樓。』」
「什麼話,我現在可以在你的劇團里演出,就已經很滿足啦。」
「你說你明天下午一定要趕回去,到底有什麼事呢?如果是為了兼差工作,打通電話去說不就行了嗎?」
槍中「哼」了一聲,說:「你應徵了 那種東西啊?有什麼關係,那種東西現在多的是呢。」
聲音的主人是甲斐幸比古,他正面向我,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
「那又怎麼樣!」
「沒有啦,只是……」甲斐的耳朵里戴著小型耳機,黑色耳機線從脖子垂落到穿著對襟毛衣的厚實胸部上。大概是應蘭的要求,從房間拿來的附收音機的隨身聽。
「試鏡?什麼試鏡?」
「天氣如何?」蘭迫不及待地催促他。
「我看你們兩人之間的氣氛蠻危險的,前往的方向也大有問題。」
「喲喲,」名望舔一下薄薄的嘴唇,說,「呀,就算下半身有那種需求,交這種女朋友也太辛苦了吧」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聳聳肩膀,用桌上裝飾物造型的打火機,點燃細長的薄荷香煙。
聲音是從壁爐那個方向傳出來的。忍冬醫生站在火勢已經開始微弱的壁爐前。越過他的肩膀,可以看到放在裝飾架上的貝殼鑲飾的螺鈿小盒子的蓋子被打開來了。
「怎麼了?」槍中問。
蘭不悅地抬起頭來,說「這次是非常特別的。」語氣顯得有點歇斯底里。
最先有反應的是彩夏,她「咦」地驚叫一聲,立刻沖向沙發。
「怎麼了,甲斐?」隔著桌九九藏書子,坐在甲斐對面的榊問。
名望奈志還是嘻嘻笑著,提出更尖銳的問題。蘭越發歇斯底里,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了。
「那個管家嗎?」
名望像個尖酸刻薄的小丑,到處調侃人的言行,並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只是,今天說得過分了一些。可能是被困在大雪中,也有什麼令他掛心的事吧,因而心煩氣躁吧。我才這麼想,他就好像回答我似的,說:
彩夏的臉色比剛才衝出去時更蒼白,也更僵硬了,還不停左右甩著頭。
「不要為難人家啊,蘭。」槍中離開裝飾櫃前。
聲音的確是從那個盒子里傳出來的,音色高亢而清澈,引人哀戚。滯礙不暢的演奏,好似充滿某種回憶,又微帶灰暗傷感的音樂,是每個人都知道的某首童謠的旋律。
「沒什麼,只是件很無聊的事。」
「新聞報導說,城鎮並沒有什麼傷亡。」鳴瀨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說,「今天晚上,請就此解散吧。還有,請不要隨便碰觸房間內的裝飾物,好嗎?」
「你看錯人了吧。」蘭背過臉去。
「我去借電話。」彩夏顯得坐立難安,蒼白著臉,啪嗒啪嗒向門走去,飛快地衝出了走廊,沒有人來得及喊住她。她畢竟還是個未滿20歲的小女孩,聽到故鄉出了事,一定會很擔心,恨不得插翅飛回去。
「怎麼,你也要去哪裡試鏡嗎?」槍中問。
「喲,真沒想到。」好像是忍冬醫生打開了盒子的蓋子。他頂著光禿禿的頭,蓄著白鬍鬚,又瞪大眼睛傻傻站著的模樣,就像童話故事里打開了百寶箱的浦島太郎。「這個盒子居然是音樂盒呢。」
「還有別的嗎?」
「是電視連續劇的試鏡。」旁九_九_藏_書邊的榊代她回答,「沒辦法,你還是放棄吧。」說完,輕輕拍著蘭的肩膀。
「還有呢,槍中。」彩夏說。
「天氣預報呢?」蘭根本顧不得火山爆發的事,高聲問甲斐,「喂,那東西借我吧。」
名望攤開長長的雙手,說:「我的眼睛非常好,兩邊都是二點零。」
「真過分。」
當名望避開槍中的眼睛,這麼說時,通往走廊的門突然嘎噠大響,被打了開來,彩夏彷彿被殺人鬼追殺一般,衝進沙龍來。
「可是……」蘭咬著擦紅唇膏的嘴唇。
微弱的喃喃自語,還是被槍中聽到了。
「我不清楚呢,」甲斐垂下眼瞼,「因為我也是從一半開始聽的。啊,對了,彩夏是大島人吧?」
「要你多管閑事!」蘭撐起腰來,漲紅了臉瞪著名望,「我要讓自己的名氣更響,年輕就是女人的籌碼,我不能繼續在這個小劇團里耗時間。」
「深月,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槍中回頭問她。
「我愛怎麼做是我的自由吧!」
與房間相隔微暗走廊的前面那一片牆,並排著幾個高高的落地窗,窗外好像是面對中庭的陽台。在走回房間的途中,我駐足片刻,用手抹去結在玻璃窗上的冰冷霧氣。
「恐怕不行吧,」老醫生面露難色,撫摸著光禿禿的頭。胖胖的雙頰不停抖動著,大概又在嚼糖果了。「因為雪下這麼大,視線一定很不清楚,即使明天雪停了,積雪大概也非常深,我的車子也不可能開得動。」
我邊看著蘭的模樣,邊從日光室走回沙龍。我緩緩繞到沙發背後。
「那麼,你把事情說清楚了嗎?」
「怎麼可能!」她的手貼放在白皙平滑的額頭上,有點站立不穩地九九藏書靠在後面的櫥柜上。
「真的嗎?甲斐,真的嗎?」
「我是擔心你啊,上電視是無所謂啦,不過,如果只仰賴性|交易的話,是很難在那個世界生存的。以你那麼差的演技,恐怕能撐半年就不錯了。」
「女人的臉?」槍中不解地喃喃重複她的話,彩夏立刻打斷他,「跟深月長得一模一樣呢!」她嘶吼般說著,「好漂亮的女人,簡直跟深月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穿著黑色禮服,跟深月梳一樣的髮型。」
「這裏不是旅館,」鳴瀨又重複了一次,「請各位務必了解,我們是出於人道,才不得不收留各位的。」他用銳利的眼光,瞪著滿臉驚恐的彩夏,「剛才我也跟這位小姐說過,晚上最好早點休息。你們在這裏吵吵鬧鬧,會打攪到我們,因為我們平常最晚9點半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請等一下,」槍中往前一步,走向鳴瀨,「是這樣,因為她是大島人,所以……」
「好像沒什麼希望,」經過短暫的沉默,甲斐依然把手壓在耳機上,「暴風雪暫時不會停,還發出了大雪警報。」
「等一下,」甲斐把雙手壓在耳機上,「天氣預報開始了。」
在鳴瀨冷漠眼神的監視下,我們默默離開了沙龍。僵硬而沉重的空氣,在我們之間飄散開來。這並不完全是板著面孔的管家,以及這屋子裡的人的態度造成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站在忍冬醫生旁邊的名望奈志,憨笑著說,「對了,蘭,不久前的禮拜四,我看到你三更半夜走在道玄坡上,那時侯,陪在你身邊的好像是TBS的製作人吧?就是槍中的朋友,公演時候來過的那個大叔嘛。」
「情況嚴重嗎?城裡有沒有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