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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寂寞的雛雞 第十四章

第五幕 寂寞的雛雞

第十四章

我想到可以配合這首曲子高歌的馬吉亞斯·克勞迪烏斯的詩,這句話是少女對降臨的死神說的話,死神回答她說:
「去找找看吧,」我把手貼在胸前,緩緩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鈴藤!」
「是誰!」我尖聲叫著。
「對不起,我那時候心很亂。」他的聲音畏畏縮縮,沒有一點精神,聽起來甚至有點發抖。
「我看您是在做夢吧?」鳴瀨瞪著我們,冷冷地說,隨即向前走一兩步,伸出手來抓我的肩膀,「請回房去。」
我全身僵硬。
我走在前頭,沿著這道光線走下樓梯,甲斐走在我後面。
當時,對我述說自己命運結局時的深月的臉,彷彿被幽暗沉重的旋律呼喚出來似的,在我心中蘇醒過來——年紀輕輕就被宣告死亡,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的深月,還沒覺悟到那一刻來臨,就被帶到另一個世界……
「鈴藤,」甲斐呻|吟般地說,「那到底是……」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想到要叫醒隔壁的槍中。看來,我的意識果然還沒完全清醒。明知這是很危險的行為,我還是打算獨自走向禮拜堂。
「有人在吧?」我往裡面踏進一步,鼓足勇氣大聲說,因為我想對方可能躲在某個陰影中,「剛才明明還在彈鋼琴,現在一定,躲在某處吧?!」
「噓!」我阻止他,注視著人影可能逃逸的地方。那裡應該是禮拜堂門前的右手邊——擺設人形的櫥櫃附近吧。我向前一步,張大眼睛去看,可是,什麼也沒看到。濃密的黑暗,淹沒了附近的空間。
漆黑的人影,在伸手read•99csw•com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移動著。好像正好爬到最後一個階梯,正要踏入大廳。剛才,我們沿著投射出來的光線進入禮拜堂時,他(或她)就躲在旁邊的黑暗中,屏氣凝神地看著我們。
鋼琴彈的是我曾聽過的歌,雖然被風聲截成片片斷斷,我還是聽得出來,那憂鬱的旋律是舒伯特的《死與少女》。
那是小型鋼琴——禮拜堂那架鋼琴,現在有人在彈奏著。究竟是誰?是的場小姐嗎?這個時間,她在禮拜堂彈鋼琴?
就在我走到盡頭左轉,正要打開通往樓梯平台的雙開門時,背後突然有人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叫住我。
我跟甲斐幾乎同時叫出聲來,兩個人搖搖晃晃地衝到門口,從微開的門縫鑽進去。
「晚安。」鳴瀨冷冷說著,在我眼前關上了門。
滾吧,死亡使者!
甲斐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了,我鼓起勇氣來,率先邁出了步伐。我向前走幾步,看看右彎的側廊,側廊上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他逃進這裏了嗎?或是……
「也許吧,可是……」我還是覺得很奇怪,又對那個看不到的人大喊一聲:「有人……」
我雖沒有驚聲尖叫,卻嚇得心臟差點從嘴巴里跳出來。我回過頭看。
從壯碩的體格,看出緩緩向我走來的人影,就是甲斐幸比古。
「可是……」
鳴瀨用嚴厲的聲音,重複這句話。在我後面的甲斐低吟幾聲,慌慌張張地轉身離去。落荒而逃般的鞋聲,在走廊上喀噠喀噠響著。我甩開管家緊緊嵌在我肩膀上的手,心不read.99csw•com甘情不願地倒退著走。
「你在那裡吧!」
在我們對話期間,鋼琴的聲音還持續著。我透過黑暗看著甲斐僵硬的臉,說:「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迴廊下方有幾階樓梯。禮拜堂入口處的雙開門,右側那一扇微微開著,寬度剛好可以讓一個人的身體通過。裏面的燈亮著,微弱的橙色光線,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開出一條窄路,從門縫投射出來。
甲斐站在我後面,聲音抖得厲害。我也一時腳軟,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幸虧有禮拜堂投射過來的微弱光線,才能朦朦朧朧看到東西的輪廓。我衝上樓梯,往人影前進的方向跟進。甲斐好不容易才走到我旁邊。
少女啊,把你的手給我,如果你是我的朋友,請躺在我柔軟的胸前,平靜地沉睡吧。
心想他不會又想一個人沖入大雪中吧?他現在應該已經知道,那等於是自殺的行為。
這期間,人影已經繞過階梯,往斜上方的大廳右邊移動。拐杖敲擊的聲音,配合他不自然的動作震響著。我爬起來,走到第二、三階時,照亮大廳的微暗燈光,突然全滅了。深深的黑暗像一張漁網罩住我們,瞬間什麼也看不到了。
窗外傳來銳利的風聲,我想暴風雪應該還是很劇烈吧。我緩緩起身,覺得頭腦像蒙上濃霧般茫然,大概是睡姿不好,有點噁心頭痛。我撐起身子,兩手壓著太陽穴。此時,我又聽到夾雜在風聲中的微微音樂聲。
「你在說什麼?」鳴瀨在距離我兩米的前方停下來,用無動於衷的聲音反問我。他的睡衣上披read•99csw•com了一件深藍色外袍,在微暗中,又在這種狀況下,讓他看起來真的很像最初那一晚彩夏所形容的雪萊夫人筆下的怪物。
我合攏對襟毛衣前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在那個旋律的吸引下,直直往門走去。身體會毫不猶豫地採取這種行動,可能是因為還有幾分意識殘留在朦朧的睡意中,我拉開門閂,走到黑暗的走廊。可能是建築物構造的影響吧,鋼琴的聲音變得更微弱——微弱到似有似無。
「鈴藤,」跟著我進來的甲斐,畏首畏尾地說,「可能是發現我們,已經跑了吧。」
「鈴藤。」他無助地叫著我。
我用過度緊張的高八度聲音說完后,黑暗中「嘎噠」響起某種聲音。
甲斐也跟著轉過身去,可是,他好像嚇呆了,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一下。我從背後推他,硬把他推到外面。
門打開,人影出現了,但是,從身影可以看得出來,不是剛才那個人。高高個子,寬碩的肩膀——跟我發現深月屍體時。在三樓陽台上看到的身影一樣——是鳴瀨管家。
「已經很晚了,請回房去。」
「鈴藤!」
「甲斐!」
「等一下!」
「好。」
「我們真的看到了。」
「一個拄著拐杖的人,臉色非常蒼白,那張臉——」
我也有點驚慌了,明明只要衝出去,追上人影就行了,我卻在上樓梯的第一個台階跌倒,整個人往前趴下去。
音樂盒的音色,逐漸改變;演奏的曲子也開始變形。那個音樂聲夾雜在尖銳高亢的風聲中,傳入我耳中,我猛地張開眼睛。
不要碰觸我年輕read.99csw.com的身軀。
說到這裏,我才想到那可能是能面具。那邊的裝飾櫃里,的確有一個區域收藏著各種能面具。他拿了其中之一。
鋼琴的聲音變大了,彈奏的音符也比剛才聽得更清楚了。幽暗沉重的旋律,步調非常遲緩,果然是《死與少女》。這是舒伯特20歲時寫的有名歌曲,後來成為他的遺作D小調弦樂四重奏中第二樂章的主題。
「怎麼了?」他踩著沉著的步伐,向我們走來,用缺乏抑揚頓挫的沙啞聲音對我們說,「你們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我聽到有聲音,所以過來看看。」
「剛才有人在這裏,」我回答他,「而且還在禮拜堂彈琴,那個人到底是誰?」
我們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
我把右手貼在牆壁上,踩著地毯前進。走廊的空氣非常冰冷,每走一步,體溫好像就跟著下降一度。
此時,中央走廊另一頭那扇門的後面,突然亮起了燈。我先聽到微微的腳步聲,然後就看到門上的毛玻璃映出龐大的黑色影子。我吸口氣,嚴陣以待。回頭看一下甲斐,他像個恐懼的小孩,縮著身子杵立在走廊上。
背後——門外面,突然響起「叩吱」的微微聲響,我大吃一驚,沒再說下去,停下正要往裡面走去的腳步,慌忙轉過身去。
「你呢?為什麼在這裏?」他壓低聲音問我。
外面的燈光從面對中庭的落地窗投射進來,稍微沖淡了走廊的黑暗,可是,已經看不見人影了,耳朵只聽到外面呼嘯的風聲,還有自己狂亂的心跳聲。
在緊繃的空氣中,斷斷續續刻畫出一個一個音符般的聲響,音九九藏書色清澈悲戚——是音樂盒的聲音。演奏的曲子是令人懷念的童謠,在很久以前——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聽過。不知道是在小學音樂課時學過,還是曾經聽母親唱過。
我發現自己仰躺在床上,居然連毯子都沒蓋就睡著了。房間里的燈還亮著,我看看手錶,時間是即將凌晨2點。我是這樣躺著想事情時,不知不覺睡著了。
打開門,我們走到探出挑高大廳上方的樓梯平台。用手摸索著,打開迴廊的燈。
滾吧!
在朦朧睡意中,我聽到歌曲。
「這種時候你怎麼在這裏?」我縮回正要打開門的手,問他。
「你沒事了嗎?心情平靜下來了嗎?」
「我們分頭去找,不,最好還是不要分開。」
走到中間夾層迴廊的轉角處前,旋律突然停止了。我跟甲斐面面相覷,然後加快了腳步。可是,聲音沒有再度響起,難道是發現有人接近了?即使如此,我們還是盡量不讓鞋子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地通過迴廊。到了大廳,我們毅然走向禮拜堂的門。
「嗯,我也是聽到那個聲音才出來的。」
「你沒聽到嗎?」我說,「好像有人在禮拜堂彈鋼琴。」
我動了一下嘴巴,想配合旋律哼唱那首歌,可是,我很快閉上了嘴巴。我猶豫、困惑、不解,因為合不上音調,不管我怎麼唱,都無法唱出歌來。奇怪,太奇怪了,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再也聽不到鋼琴的聲音了,我屏住氣息,從半開的門縫窺伺裏面的情形,視線直接飛到祭壇左邊放鋼琴的地方。可是,鋼琴前面沒有任何演奏者,微暗的禮拜堂內也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