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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傷口

第一章 傷口

當時的我,的確算是個小毛頭。到現在我才能體會出所有重要東西的本質其實一直都存在著,而且如果那個時候沒有好好守住的話,可能會有很多東西是無法挽回的。
那個自稱迪諾的傢伙,露出令人意外的愉快笑容說:
「我居然跟那些講話不經過大腦的人一樣,真是糟糕呀!讓我以死來謝罪吧!」
「嘿嘿,搞不好你是擔心我才那麼說的,真是不好意思呀……。不過,因為把你的傷誤認為是割腕自殺的傷口,被你說和你學校里的那群人是同類的事,還有被你甩了的事,我受傷了;換句話說,這個地方流著我的血,而且我已經快無法忍受那樣的痛。因為令我受傷的事一直在發生。」
該從哪個地方來作這個報告的開頭呢?這個問題我稍微猶豫了一下。
他從長椅站了起來,沒想到他長得還蠻高的。
「你的手……手上的繃帶,輕飄飄地像是在游泳喔!就好像是你的淚流成河的樣子。」
接著迪諾又走到我剛站的地方,把繃帶穿過鐵絲網,拉了差不多三十公分,然後再拉回來,做成一個圓圈狀,兩端再打上蝴蝶結。
「是喔……那真是不好意思啊!你說的『大家』是指學校的人吧?真是同病相憐呀!」
完全沒辦法再跟他耗下去了,不過又覺得要是他當真的話好像會是我的錯,於是忍不住對他說:
沒想到他要說的跟我心裏想的一樣。此時繃帶突然像是全身無力般地墜落於大樓之間。
「什麼嘛,幹嘛不跟我講你的名九*九*藏*書字啊?算了。那就給我一個吻好了。」
迪諾回頭笑了一下。
「啊,你是說死那件事嗎?我是當真的啊!我現在就要跨過鐵絲網、去追剛才飄走的繃帶。」
這傢伙真的不是個普通人,心想還是早點撤退比較好,於是我從他背後往出口的地方走去。不過,他卻什麼話也沒說,也沒回頭看,害我反而有點在意。
「喂,那個松鼠(日語音譯:里斯)卡爾,大家是不是也都叫他里斯卡啊?那個出生於里斯本的卡爾先生。」
「你瘋啦?別鬧了吧!你在胡說什麼啊!」
「那只是因為我在作晚飯的時候,大聲斥責我弟來幫忙,一不小心菜刀滑落切到手而已。結果大家卻一直說我是割腕自殺,快氣死我了。講話都不經過大腦,愛講什麼就講什麼……。」講著講著自己突然激動起來,繃帶愈卷愈亂。
故事發生在我十六歲,升上高二后一個月,某個晴朗的星期四午後。
被他指了之後,我看著自己的左手。白色的繃帶像是從我的制服袖口中散開垂落。
「是沒錯啊,不過你幹嘛一直說死是我自己個人的事啊?我只是把別人用的詞順勢直接拿來用而已啊!我看你是覺得花腦筋想很麻煩,才會把『自己個人的事』這種話丟向我的吧?」
此時靠著欄杆、看著我不想去的那間百貨公司頂樓摩天輪的我,往講這句話的聲音方向回頭一看,瞪了他一眼。原本心想是哪來的色老頭在叫我,結果在靠近中間的長椅上,坐著九_九_藏_書一位穿著睡衣的少年。
「……你在胡說什麼啊!」
「死才不是件蠢事,那是一種神聖的安息、懦弱的逃避、輪迴轉世、也是一種愛的表現。」
看得入神的我,也不禁笑了起來。風景確實變得不一樣了。
此時的我辭窮了,雖然我不是很懂他說的話,總之很不甘心自己回不了嘴。然後他突然露出落寞的表情,笑著說:
「哎呀,你不用瞞著我也沒關係喔!我也不會責怪你,也不會阻止你。我想你應該已經割上癮了,而且很有快|感,對吧?」
「要死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至少你不要在我走後沒多久就去死。」
這傢伙是什麼東西呀?真的是有夠怪異。當我想裝作沒聽到的時候,他就說:
他的年紀大概跟我差不多,瘦痩的,臉色有點蒼白,不過濃眉下的一雙眼,充滿力量。頭髮理得很整齊,都在耳際之上,是那種在雜誌上叫做科技頭的舊世紀髮型。而且在睡袍的胸口處,還貼了一些像是從書上剪下的黑人或阿拉伯人的大頭照片,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相當怪異的氣味。
「喂,那個繃帶鬆掉的女高中生。是不是因為褲子的繩子鬆掉了不敢亂動啊?」
他慢慢地走近。我很怕他會對我做出什麼事,於是從包包中拿出繃帶,交給了他。
「那個……你剛說的那句話,該不會是當真的吧?」我停下腳步,對著他的側臉說著。
他的聲音就像是衝破青天一般、清脆又響亮。
向我拿了繃帶后,他就回到剛才所坐九九藏書的長椅上。他把繃帶拉開,在長椅的靠背處繞了兩圈,然後用牙齒咬出裂縫。利用繃帶兩端打成一個蝴蝶結之後,看起來好像是在幫長椅包紮傷口。
「那你把血止住不就好了嗎?」
應該從我出生的時候開始?還是從我父母離婚的時候開始呢?或者是在我出生之前,附近鄉鎮合併成這個城市開始發展的時候開始呢?還是要追溯到更早之前當這個城市被燒毀三分之一以前,或許會比較清楚吧!
「你……,你的繃帶鬆掉了呀!」當時我在醫院的樓頂上,有人從後面叫住我。
討人喜歡的臉……勉強及格……。當下我打破了沉默說:
「吵死了,變態。拜託你別吵我!」
樓頂被高高的鐵絲網圍住,頂端的部份還往內側彎曲,是為了不讓人容易跨越而設計的。於是繃帶就乘著風,彷佛白蛇一般地,呈波浪狀輕輕地越過了鐵絲網。
「對喔,這方法還不錯……,那你給我一些繃帶吧!你不是說你手上還有嗎?」
「要不要我拿新的繃帶給你啊?」
「這樣就好了,血止住了。」
在藍天中肆意飛舞的繃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美。
不過,在更早之前那就存在了——那個從大家手上帶走重要事物的某個東西。
「死怎會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呢?要是我從這裏跳下去的話,下面還有人在走路,所以很有可能會釀成大意外;再來也會有人來收拾屍體,這樣醫院的形象也會因此變差。而且不只是家人,對於周圍的人也將會造成某些心九*九*藏*書理負擔。」
「哇……你不覺得蠻漂亮的嗎?」
他那憂鬱的表情彷佛把我講的話完全搗碎,過了一會兒,沉重的皺眉漸漸綻開,變得開朗了起來。
「你的臉長得那麼討人喜歡,作我最後一個接吻對象的話應該勉強及格吧!」
我回答:「不用了,我自己還有。」把放在地上的包包拿在手上,準備逃離現場。
他的話語,沉重地在我耳邊回蕩著。掃瞄他全身後,沒發現到什麼。當然,現場也沒有流著什麼血。雖然搞不太懂他的意思,還是直覺地回了他一句:
當我的目光移向他那邊的一瞬間,快要卷好的繃帶被晴朗天空下的風一吹,從我手中滑落。
「我叫做井出野辰耶,我的好朋友都叫我迪諾。你也可以那樣叫我。這聽起來很像是義大利貴族的名字吧?像是『迪諾查理』之類的。那,你叫做什麼名字咧?」
他的聲音突然沉重了起來。
因為當我們察覺到的時候,是在俱樂部成立一陣子之後,所以還是從俱樂部成立的時間點來切入比較好吧!
不過我感覺到好像要被捲入危險的世界里,於是往出口的方向走去。正要打開門時傳來一句:「歡迎再來呀!我會隨時把內科的病床暖好等著你喔!」
「謝啦!你剛才的建議很有趣。」
「哇哇哇,生氣了啊?我該不會就這樣被甩了吧。看來還是去死好了。」
當我開始慌張地用右手將繃帶捲起來的時候,他便說:「原來是想割腕自殺呀?很痛吧?那看起來就好痛。很痛對吧?啊—九-九-藏-書—好痛!」雖然他表情扭曲,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但是在我聽來只覺得那句話是在數落我。而且他微妙的關西腔口音也讓我覺得有些不安。於是我決定不理會他,開始捲起我的繃帶,不過因為我是左撇子,所以怎麼卷都卷不好。
什麼都沒有的空間里,纏上繃帶后,剛才還流著紅色血液,現在感覺就好像被漂亮地包紮著。
並不是因為我生了病。不,或許算是有點病吧!不過,那不是醫院能治好的,這件事之後再提吧!總之,就是在我上完第五節的地理課之後,我突然很想從高處眺望這整個城市。
眼看著快被他制伏,感覺暗藏一股危機,於是我慌張地將張開的嘴合起來。
「吵死了!我才沒有割腕自殺(自殺的日文發音近似」里斯卡「)呢!」我終於忍無可忍地回了嘴。
學校的樓頂上了鎖,巿區里兩座百貨公司的樓頂,一個是只有在夏季限定的露天啤酒節時開放;另一個則有令我不想再去的回憶。在北區的開發地中雖然有不少較高的大樓,但是離我的學校都蠻遠的,要找到像那種隨時逃學就能到、而且不太會有人來的高處,大概只有位於中央地區六層樓高的綜合醫院樓頂吧!
「什麼嘛……是你自己說要死的耶!」
於是那個自稱迪諾的少年回頭看著我說:
那個時候大家都叫我「小笑」。在小學之前是從父姓,國中開始改從母姓,以後搞不好可能還會再改,不過因為自己名字「笑美子」中有個「笑」字,所以被取了「小笑」這個綽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