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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crifice 第四章

Sacrifice

第四章

「別管那個啦,」柿本輕快地拍了拍黑澤的肩,「剛剛入窟者的事我講到哪兒了?」
「因為我們這個部落不大吧。」
「然後咧?講到哪兒了?對了對了,總之呢,獻祭的時機是由陽一郎決定的。」
「辛苦倒是無所謂,我也知道人生來就是要受苦的,只不過啊,要是他的作品一樣都賣不出去的話……」
「獲選嗎。」黑澤心想,或許該說是落選?
「真是辛苦你了。」黑澤禮貌上還是安慰一下。
「由誰來當呢?」
「是啊,從前算是村子啦。」柿本拍了拍手,「現在周造正好在當入窟者,這次期間比較長,一星期前就關進去了,不然還能讓你見見他,他一定很樂意幫你忙的。」
「男男女女圍成一圈?」
「這倒是。」這點柿本也同意,「陽一郎父親當村長那時候,村子好像快撐不下去了,聽說還想找廢棄物處理廠來進駐,或是和別村合併什麼的。」
「不必了,反正他一定不會給什麼好臉色看。陽一郎那麼頑固,根本不通人情,外來者只有被他討厭的份。你看我們剛來的時候,他不也是毫不掩飾地一臉嫌惡嗎。」
「就像玩『竹籠眼』還是『丟手帕』的時候一樣,不過呢,所有人得握著一條非常大的念珠。」read.99csw.com
「負責準備飲食的人,所以叫『備餐者』。」
「我已經放棄了。」花江苦笑著說。她說自己大柿本五歲,但儘管滿臉皺紋,肌膚卻保養得非常好,看上去反而比柿本年輕,「這個人根本就是個大孩子。」
「你看看仙台那個職棒教練,明明還在球季中,居然把年輕女孩帶到自己房間搞個痛快。什麼精英,全是些任性的傢伙!」
「樓上有人在嗎?」
「根本是從來不笑吧,那個冥頑不靈的傢伙。」
「那位陽一郎村長是什麼樣的人呢?」黑澤問花江。他想不如明天去拜訪一下。
黑澤喝了口茶,環視屋內。牆邊並排數個看起來有相當年代的五斗櫃,榻榻米上擺了木雕的兔子,一旁散放著帽子、提袋等雜物,紙拉門上方掛了好幾幀裱了框的獎狀,黑澤心想一定是柿本創作的藝術品或雕刻得了一些獎吧,仔細一看,卻是「救援遇難者」的感謝狀。
「現在還找得到那種人才有鬼!」柿本當場頂回去,「陽一郎會那麼冷酷全是為了他自己,那是自保啦,自保!不止村長,政治人物都一個樣。你想想看,假設能保證『只要你死了,國民就會幸福』,真的會去死的政治人物有幾個!」
「為了讓村子重新站起來,陽一郎一直都很努力哦。」
「現在變得好像是盂蘭盆節還是清明掃墓的感覺吧,已經成了固定舉辦的儀式了。」
「就是說啊。」花江也頻頻點頭,「周造待人就像是對待至親呢。」說著她移開了視線,彷彿遙望著正關著周造的那座岩壁。
「這樣啊。」
「哼,那個老頑固太一板一眼了啦。」
「老伴,你還是跑一趟陽一郎那兒比較好吧?」一旁的花江開口了,「你把黑澤先生介紹給他,搞不好他知道九-九-藏-書黑澤先生在找的這個人呀。」花江敲了敲桌上山田的照片。
「人家陽一郎也是盡心儘力地照顧全村呀。這個部落代代負責統領住民的就是他們家族,陽一郎可能多少覺得自己責無旁貸吧,聽說他二十齣頭就繼承了家業,即使現在的村長不再采世襲方式,必須透過選舉,村人還是會投給他們家的人。陽一郎現在不只是我們這部落的頭子,已經是全村的代表了。小暮村小歸小,要照顧好也挺費心的。」
「實在讓人很提不起勁啊。」花江露出寂寞的笑容,「比起金錢,我想,人一輩子至少要做出一件成績,讓自己能夠開心地大喊『辦到了!』,你不覺得嗎?」
「啊啊,那是貓啦,貓。」出其不意被這麼一問,柿本不禁一臉茫然,「真是的,對貓和小偷都不能大意啊,見縫就鑽,手腳快得令人火大。」
「你看他那樣撿地上的木材回來,這邊刻一刻那邊削一削,我只覺得是小孩子在玩木工。」花江皺了皺眉,「唉,不過也拿他沒辦法,我好像在照顧弟弟似的。」
「陽一郎啊,是個沒血沒淚的人啦。」柿本在一旁嘀咕著。
「現在是冬天嘛,要是躲在外頭,晚上可會凍到受不了哦。」花江說。
「才不是呢,誰說『要當藝術家』了,我說的是『非當藝術家不可』。」柿本舉起手上的木材說:「剛剛回來的路上發現了好材料呢。」說完便走進隔壁房間。
「就是這麼回事。」柿本笑著說:「現在沒做到那麼絕了啦,不知何時變成只是做做形式罷了,不然那麼恐怖的習俗,要我說也說不出口吧。」
「不是,」柿本一口否定了,「是陽一郎決定的。」
「你又來了。」花江綳起臉,「你又到處講那件事幹嘛?不怕陽一郎罵人嗎?」
「相當、相當長啊。」柿本一臉神秘兮兮地點點頭之後,看著花江像是尋求她的附和說道。
「喂,跟你講好幾次了,不要亂講話啦!要讓全村團結起來得費多大的工夫,我們這種平凡人很難想象的。」花江認真地https://read.99csw.com說道。
「他是如何讓村子重新站起來的?」黑澤一問,柿本便很乾脆地說:「天曉得。我是不清楚啦,不過現在外頭景氣好像比較好了不是嗎?再不然,就是陽一郎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賺了黑錢吧。」
花江湊近盯著照片瞧,「沒見過耶,這個人在我們村裡嗎?」
「賣不出去的話?」
「通常是入窟者的家人,若沒親人,就由他自行指定。」柿本滔滔不絕地說著。這個人明明沒參加過獻祭,坦白講就是遭村人排擠,卻如此饒舌,這就是所謂的充內行吧。「雖然關在裏面的人不能出入,但洞口留有塞得進小碗的孔隙,飯菜就是從那兒送進去的。只關個十天左右,入窟者應該還能忍受吧,要是身體不舒服,備餐者也會幫忙通知村長。」
「現在獻祭不必真的獻上性命,入窟者只要在那座岩壁的洞窟中關個五天、十天意思意思就好了,至於該關幾天,聽說也是擲骰子決定,反正是不會死人的時日啦。至於出口雖然會堵起來,村民也會指派『備餐者』送飯過去。」
「為什麼要十年以上?」
「就是你剛說的那位村長?」
「聽說一開始都是由村長先擲骰子決定歌要唱幾遍,不然只唱一遍的話,每次都是坐在圓圈某個位置附近的人中獎吧。不過呢,從前是真的拿活人去獻祭,現場氣氛也特別凝重,再怎麼說可是攸關性命的抽籤啊,大家都有共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緊張的咧。」柿本愈說愈興奮。
「所以是定期舉行?」
「備餐者?」
「入窟獻祭是這個部落特有的習俗嗎?」
究竟是想對誰這麼大喊呢?黑澤無從得知,花江自己一定也不知道吧。聽到這段話的瞬間,黑澤不禁想起從前遇過一對強盜老夫婦,他們握有手槍,想搶黑澤的錢包,「我們倆一輩子老老實實地過日子,轉眼都這把歲數了,所以我們決定放手干一票。」看著說出這些話的老夫婦,黑澤總覺得有些超現實,或許那也是出於想大聲歡呼「辦到了!」的心情吧。
「我https://read.99csw.com們住的這個地方就是部落啊,也就是這一帶的民家代代聚集之處。雖然以我們都市出身的人來看,這裏就算村子了,而且從前所謂的村子指的正是這種部落,村長就是部落的頭子。不過啊,現在該歸為村子還是部落,都要看政府機關如何劃分。這個小暮村是由十多個部落聚集而成,村公所在溫泉町那邊,所以村長陽一郎每天都得從部落這兒去村公所上班。」原本在市政府工作的柿本講到「政府機關」這幾個字似乎有些難為情。
天花板傳來腳步聲,黑澤直瞪著聲音的方向看,轉頭問柿本:
「你沒看過?」黑澤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太偏激了啦。」
「總之呢,所有的人合握著那條念珠,一邊唱歌一邊將珠子依順時針方向傳遞給下一個人。那串念珠當中有顆珠子特別大,歌唱完的時候,手上握有最大那顆珠子的人就獲選了。」
「你啊,明明沒看過,講得好像親眼看著他們選人似的。」
「原來如此。」黑澤點點頭,「那山田有沒有可能躲在這個部落的某處?不一定藏在誰家裡,如果是外頭呢?」
「其實我在找一個人。」黑澤拿出山田的照片放到暖爐桌上。
「喔,對對對,那件事嘛,說來很有意思喔。」柿本豎起指頭,「首先這個部落的居民會到聚會所集合,說是聚會所,其實只是某戶民家啦。然後呢,大家圍成一個圓圈坐下來。」
「誰知到啊。」柿本不屑地吐了一句。坐在他對面的花江指桑罵槐地說:「一定是不願意讓只是想湊熱鬧的人在場吧。」
「他本來是在仙台市政府工作,做了很久喔。」花江端茶出來之後說:「直到九年前,他突然辭了工作搬來這個村子,說什麼要當藝術家,明明連存款都沒有,那時候真的吃了不少苦呢。」她說到「真的」的時候還加重了語氣。
「像那種了不起的人,都是先天下之憂而憂,而且必須當機立斷不是嗎?不惜犧牲小我也要一肩抗下所有責任啊。」
「你講到如何選出犧牲者。」黑澤把話拉回正題。
聽到在二十一read.99csw.com世紀,某個毗鄰仙台的村子仍流傳著選出獻祭者關進山洞的習俗,果然沒什麼真實感。黑澤的腦海不禁浮現一個畫面——方才驅車進入的山中,在那座岩壁的洞窟里,一名獲選的犧牲者被關在裡頭,正捶著岩壁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放我出去!」
「請問,」黑澤提出先前就一直很好奇的事,「我剛剛就一直在想,『部落』和『村子』有什麼不同呢?」
「是啊。」黑澤很想說,雖然我本身也是小偷,不過的確是手腳快得令人火大。
「獻祭的時候?怎麼決定?」
「哎喲,」柿本搔了搔太陽穴一帶,「只有住這裏十年以上的人才能參与抽選入窟者啊,我還不夠資格啦。」
「像這樣獻祭真的有效果嗎?」
「原來如此。」黑澤很好奇花江想說的是什麼。
「要是每戶代表都必須握到珠子,那條念珠要很長喔。」
「你說『從前是』?也就是說,現在被選中的人並不會真的被活生生拿去獻祭了?」
黑澤先前在調查別的案子時,曾親眼目睹那名棒球教練滿心雀躍地把女孩子帶到下榻的飯店,因而聽到柿本這番話也不禁點了點頭。
「要是有那種傢伙在村裡晃蕩,早就傳開來了啦。」柿本不知何時回到暖爐桌旁,「像我們九年前搬來的時候,一踏進村裡,這戶也在交頭接耳,那戶也在竊竊私語,這裏的人對外來的人很敏感的。」
「這人不知怎的,和陽一郎就是不對盤,是被害妄想嗎,不過村長一直不願意接納我們成為小暮村的一份子倒是。」花江輕笑了笑,「但是陽一郎並不是壞人喔。他大概五十多歲吧,瘦瘦的、濃眉,一絲不苟的一個人,總是板著一張臉,我很少看他笑。」
「這個嘛,應該有一定的方式吧,占卜之類的,畢竟是代代相傳的習俗啊。不過一旦決定舉行獻祭,就會一一通知部落的人。」
柿本的家是一棟青色鐵皮屋頂的平房,屋內有兩間寬廣的和室,一間拿來當工作室,滿地木屑中散落著許多木材。外面的風似乎會灌進屋裡,室內有點冷,一坐到暖爐桌旁,多少暖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