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含糊不清的說法，想必讓真人益發坐立不安吧。他恐怕正猜測，母親到底找這個人來幫什麼忙？這個人是醫生，還是心理諮詢師？

走廊盡頭右側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左側則是客廳。「這邊請。」邊見姐領著我走進屋內。我尾隨邊見姐，剛剛那隻蒼蠅卻追了上來。通過我身旁時，蒼蠅難聽的振翅聲在耳畔響起，彷彿有人喊一聲「喂」，我嚇得全身一震。

驀地，我想起書上提到的一段話：精神病患與繭居族最大的不同，在於關心他人的程度。

只見它將巨大的手掌放到耳邊，示意「我在聽你們說話」。

「我把飯菜放在房門口，他會端進去吃，吃完再把碗盤放回門口。」邊見姐強忍著淚水，「真是典型的繭居族家庭。我和他的關係就像囚犯和守衛，而且我恐怕才是被囚禁的一邊。不，比那還糟，囚犯和守衛至少還會聊天。」

「是啊。」我與邊見姐隔著餐桌面對面坐下。

「九_九_藏_書我也不明白，或許是從氣象預報中學來的詞彙吧。」

「溝通很重要，就算沒回應，還是應該繼續向他搭話。」

「嗯。當時到眼科就診，醫生只說是心因性眼疾。」

「我唯一肯定的是，真人此刻一定相當在意我們的動靜。」

怱地，我察覺視野一隅有抹影子，某個人站在不遠處。

孩子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對雙親的行為愈來愈反感。

「進來吧。」邊見姐打開玄關的門。

「他四處找一支筆，最後在房間角落的坐墊里尋獲。」

我明白邊見姐問的是驅魔流程，於是應道：「得看狀況，每次都不太一樣。」

假設雙親塞一封信到孩子房內，繭居族會很在乎信里的用字遣詞，精神病患則毫不介意。

「現在要做什麼？」

由於表情與人類有幾分相似，看起來相當詭異。

不僅如此，他八成還會暗下結論：

那麼，真人想必已習慣母親的失敗，感嘆母親亂看什麼九-九-藏-書介紹繭居族的電視節目或報章雜誌，想玩新花招。

她的臉孔已有幾分老態，皮膚乾燥、長滿暗斑、眼袋泛黑，顯然比剛剛看見的庭院還疏於照顧。

我暗想「好久沒看到蒼蠅了」，邊揮手驅趕，沒想到手背真的擊中蒼蠅。傷害弱小生命的殘酷觸感讓我急忙縮手，但蒼蠅並未跌落地板，而是停在牆壁上。

此時，一隻蒼蠅迎面飛來。那隻蒼蠅從屋子深處沿走廊朝剛進門的我飛近，忽然轉變方向，掠過我的鼻頭。

「他拉開坐墊套的拉鏈，筆就在裡頭。」

邊見姐的內心疲累不堪，仍不放棄為兒子尋求一線希望。她找我來，大概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換句話說，她曾經歷無數次失敗。

我不禁有些提心弔膽。每次到陌生人家裡進行驅魔，跨入大門的瞬間最令我緊張。

「請進。」邊見姐在客廳門口招手。

「嗯，樓梯上去的正對面。」邊見姐指著天花板說。

有read.99csw.com時我會直接進孩子的房間。有時我不跟孩子見面，只和雙親交談。有時孩子會衝出來對我惡言相向。

「這又是怎麼回事？」

反正母親這次又會瞎忙一場，跟之前一樣。

「坐墊里？」

「真人不會主動跟你說話？」

邊見姐的家在住宅區里顯得特彆氣派，有著設備齊全的車庫及寬敞的庭院。

「真人平常總是緊鎖房門，即使心情好開了門，也很少說話。偶爾丟出一、兩句，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內容。」

除了野生動物的單純與粗暴，還散發一股知性氣息，圓滾滾的眼珠宛如純樸的少年。

「太久沒整理，長滿雜草。」邊見姐不好意思地指著庭院說道。往庭院望去，草皮確實參差不齊，成片頂著綠色尖葉的雜草踞立周圍。

「他的三餐怎麼辦？」

那猴子以兩腳站立，身高約一百七十公分，背脊筆直，雙目圓睜，全身的毛微微透出亮光，且鼻子朝天，一張大嘴露出兩排牙齒。read.99csw.com

「診斷出『心因性』這字眼，反而讓人煩惱。」

然而，我認為反感象徵著孩子對雙親的期待。由於期待落空，才會產生反感。

我仰望天花板，注視真人房間所在的位置。邊見姐察覺我的目光，說道：「最近真人完全不跟我交談，我只能隔著房門自言自語。」

「康復了嗎？」

「我每次到別人家裡驅魔，不管是不是真的遭附身，那些人有個共同的特徵，就是非常在意我的一舉一動。他們關在房裡，不願跟任何人溝通，其實對家人在做什麼、說什麼話十分敏感。」介紹繭居族的書上，也提到類似的狀況。「真人肯定很好奇，母親帶回來的人是誰。你有沒有跟他說過我的背景？」

「哦？」

「大約半年前，我的右眼也痛得要命。」

「例如『爆發性氣旋』之類的。」

「『爆發性氣旋』？」

陷入繭居族狀態的孩子雖然拒絕溝通，其實非常在意雙親的言行舉止，擔心雙親是不是在談論自己九_九_藏_書的事。相較之下，精神病患對他人不怎麼感興趣。

「在意我們的動靜？」

「真人的房間在二樓？」

「莫名其妙的內容？」

成為繭居族的孩子，希望雙親能將自己從絕望的泥沼中救出。期望愈大，失望當然也愈深。

我一看，便直覺認為這是個富裕的家庭。

「你的眼睛怎麼啦？」邊見姐問道。見我揉眼睛，她以為我不舒服。

「他有次告訴我，在坐墊里找到不見的筆。」

轉頭一看，我大吃一驚，慌忙別過頭，又忍不住偷覷一眼，心中的詫異依然不減。

他也可能產生妄想，懷疑我是母親僱用的守衛，甚至是殺手。

「之前還會聊天，現在頂多問我剪刀或簽字筆放在哪裡。」

「沒事。」我回答。

「我沒提驅魔的部分，只說你來幫忙解決一些問題。」

通往走廊的門口，竟然出現一隻猴子。那是我們剛剛走過的地方。

我的眼角餘光瞥見蒼蠅順著樓梯飛上二樓。但那蒼蠅是否真的存在，我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