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了？」

我正想問真人去了哪裡，忽然傳來腳步聲，話題只好中斷。

「二郎真君！你竟然沒等我們，自己喝得這麼開心！」身材豐腴的女人在遠藤二郎的身旁坐下，不斷拍打他的肩膀。

由於待遇差、責任大，系統工程師往往得承受極大的心理壓力，許多人因此輕生，而這也是我對心理學產生興趣的原因之一。

「你怎麼找到我的？」

「真人每天關在房裡。有一天，他忽然說出一個帶有預言色彩的奇妙故事。」

「以心理學角度來看，不管是夢境或這種虛構的故事，多半會反映當事者心中受到壓抑的情感，因此出現屍體不算稀奇。」

「你聽了一定很不舒服吧？」遠藤二郎一臉不安。

我腦中浮現妖猴撞碎高山巨岩，一飛衝天的景象。長年遭受束縛終於獲得解放，妖猴登上彩雲自由翱翔，最後消失在遙遠的天際。

「對了，有沒有辦法以心理學的手法分析真人的故事？」遠藤二郎傾身向前。「或許九*九*藏*書能了解孫悟空、股票等要素象徵的意思。」

我聽到「主角」兩個字，內心一突。

「你簡直像熱心於家庭訪問的老師。」

「你的意思是，我和真人曾在便利商店遇見？」我夾起一塊生魚片。

守財奴先牛，真是可愛的稱呼。

我熱得受不了，想脫下西裝外套，於是停下腳步。此時，一個年輕人從背後撞上來，我的公事包脫手飛出，公司文件散落一地。

當時我還在桑原系統設計公司上班，不過已有換工作的念頭，公事包內放著大庵證券的徵人資料。

「不過？」

聽了我的要求，遠藤二郎臉色有些尷尬。

我搖搖頭。「分析夢境里出現的每樣東西，意義不大。佛洛伊德或許會做，但榮格並不採用這種手法。」

年輕人撿起地上的文件遞給我，嘴裏念念有詞。我愣了一下，才察覺他在道歉。他似乎不善於表達感情及意見，雖然心有歉意，卻不好意思大聲嚷嚷。

「真是天九-九-藏-書馬行空的內容。這故事的結局是什麼？」我逐漸產生興趣，甚至期待能從中找到下錯單原因的線索。

「沒那回事。」我想也不想地回答。「系統工程師面對電腦跟程式的時間雖然很長，但與他人溝通的時間更長。」

「依然自我封閉？」

「啊，是嗎？」

店員走過來，送上擺滿生魚片的船形餐盤。

「你怎麼曉得我常去那間便利商店？這也是預言的一部分嗎？」

「這不是預言。」滿臉通紅的遠藤二郎搖頭。「真人是個繭居族，他的行動範圍僅限自家及那間便利商店。除了家人，他認識的人多半是在便利商店遇上的。我猜想，他既然拿你當主角，守在便利商店或許能遇到你。」

「那年輕人應該就是你口中的真人吧。我想起來了，當時我們在停車場聊過不少關於工作上的事，我還給他一張名片。」我告訴遠藤二郎。

「這是模仿《西遊記》中的用語。聽到這句話，我只能老實回家，等下次放假時read.99csw.com再上門拜訪。」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透過與本人對話，釐清潛意識中的偏差與問題癥結。我能見真人一面嗎？」

「夢中出現鉛筆，不見得一定與學業有關。何況，只要有心，任何事物都能跟『性』扯上關係，例如出現棒狀物體，就可解釋為男人的生殖器官。」

「變成故事主角，實在有些不好意思。」飾演如此重要的角色，我並不感到光榮。

「但我不記得……」還沒說完，我腦中閃過一道回憶。

「要找到合適的工作真難。」年輕人頗為沮喪。

回憶的場景顯然是夏天。

這並非危言聳聽。

「一個穿插《西遊記》劇情的故事，主角是我？」

「轉換環境是否發揮效果？」我問。

那是個悶熱的夜晚。

「你在某幢公寓內發現一具屍體。」遠藤二郎鼓起勇氣道。

我以自身負責的品質管理為例，向他解釋這是必須處理複雜人際關係的工作。「不是在嚇你，系統工程師的自殺率非常高。」我補上九*九*藏*書一句。

「嗯，應胲八九不離十。」

「不僅沒改善，且更加惡化，變得完全無法溝通，陷入深度的封閉世界。若要打個比喻……」

「據說是親戚的別墅，那親戚是位喜歡炒股票的守財奴先生。」

「且聽下回分解？」

「或許吧。」

「想靠轉變生活環境改善癥狀？」

那三人一進包廂，空間登時擁擠不堪。

「真人已搬到信州。」遠藤二郎望著牆壁，彷彿那就是信州的方向。「半年前，他跟我說完故事，繭居族的狀況仍沒改善……」

「我沒找你，只是猜測你可能出現在那間便利商店附近，所以等了兩天。其實，我沒有任何線索，算是姑且一試。」

突然冒出「屍體」一詞雖然有些突兀，但稱不上出乎意料。

「原來如此。」

「是啊。總之，如此持續好幾天，故事里出現孫悟空與《西遊記》里的牛魔王等妖怪，主軸卻是下錯單事件的調查過程。」

「他家有別墅，應該很富裕吧？真羡慕。再不景氣的時代，有錢人依然不reaｄ•99cｓｗ•com少。」

聊了一會兒，他說自己常為人際關係煩惱，滿心期待地問我：「當系統工程師，是不是只要面對電腦跟程式就好？」

「沒錯，真人分好幾天敘述那故事。每告一段落，就會以『且聽下回分解』收尾，不再說下去。」

「我昨天打電話給真人的母親，她說真人不見了。」

走出便利商店，包覆著身體的冷氣消失，熱氣席捲全身。

「這個嘛……五十嵐先生，你在故事中……」遠藤二郎吞吞吐吐起來。

「效果似乎不錯，真人的母親在電話里告訴我，他偶爾會和守財奴叔公交談，不過……」遠藤二郎又吞吞吐吐起來。

轉頭一看，店員走過來，後面跟著一女兩男。

「站在分析心理學的立場，只會以宏觀的角度觀察整個故事的架構。」

「宏觀的角度？」

我正想說「沒必要打無謂的比喻」，遠藤二郎已接著道：「就像《西遊記》里，被壓在五行山下的孫悟空。他的母親放心不下，便帶他到位於信州的別墅，打算和他單獨住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