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今村噗哧笑了出來，「你說什麼傻話，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們家頭目是個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啦。」

「誰問你這個！」

今村拍著手，「很好很好，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留言的是一名女性，說話速度有點快。「喂，不在嗎？算了，我也是算準你不在才撥這通電話。我啊，已經受夠了，我要自殺，跳樓。還有，遺書里有提到你哦。」女子滔滔不絕地說。

「胡說八道。」女子又開始鬧脾氣，「你有病嗎？」

「沒問題的。」

「就是……我的心裏不好受。」

「等等！」今村頓時停下腳步，連忙說：「為了某個可惡的男人尋死，你不覺得很蠢嗎？」

「叫中村先生就好啦。中村先生。」

「那個跟這個完全是兩回事好嗎。」

今村也壓低嗓門連聲說：「先冷靜下來、先冷靜下來。」

今村按了功能鍵找出來電號碼，匆匆按下號碼之後拿起聽筒，一邊聽著等待鈴聲，一邊悄聲對中村說：「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那麼我該怎麼稱呼您呢？」今村問。

今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非得待在這裏討罵挨，但總之，「因為你的父母會傷心啊。」先試試不痛不癢的標準答案。

「啊？」

「惡！」女子作勢想嘔吐，「我爸媽根本不在乎我是死是活好嗎。」

「我們家頭目高中時代可是棒球健兒呢，而且守備位置在外野喔。」

「廢話，當然都怪你啊。」

「還有力氣踹飛別人的人，怎麼能尋死呢！」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中村專務。」中村有模有樣九九藏書地來上一段。

「那又怎樣？」

「我叫今村。」

「喔，頭目。」今村抬起頭笑了，「我在搜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一年前，今村人在仙台市區西郊一棟新公寓的某戶里。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多，沒開燈的室內相當昏暗，但他的眼睛已習慣這種亮度。

「對吧，那傢伙說的多半錯不了。」圓臉的中村有一隻老好人般圓圓的眼，他邊說邊綳起臉，牽動了嘴上的髭。干闖空門的，還是得留髭才稱頭。——那口髭便是基於這個歪理來的。

「那我等你離開之後再死。」

「你剛不是問了嗎？」

「竟敢玩弄女人，你這個大便男。一腳踹飛你哦！」女子對著話筒大吼，但這時，通話卻斷了。今村不禁兩手撫著胸口，女子尖銳的話語簡直像是衝著自己刺過來，轉頭一看，中村的姿勢也半斤八兩。

「誰不舒服？」

「應該是有女人包養才住得起吧，相當奢侈啊。」

這裡是十層樓高級公寓的屋頂，隔著馬路正對面有一幅電器公司的大型燈箱看板，燈箱光線擾人地照著今村一行。

「嗯嗯，忘了吧。」

「那樣太見外了，感覺也不像朋友。叫您中村課長呢？」

「在哪都無所謂吧，現在擔心這些都太遲了，橫豎我要死了。」

「誰心裏不好受？」

「聽不懂你在講什麼一了百了。」

「很抱歉，你要是掉下去，他會接住你哦。」

「少敷衍我！而且為什麼我這輩子最後的最後非得撞上不認識的中年大叔而死？踹飛你們喔！」

兩人直盯著電話九*九*藏*書瞧，暗自祈禱不要是麻煩事。沒多久電話轉到答錄機，合成語音開始播放：「目前無人在家……」

「為什麼呢？」今村站起來，撣了撣膝上的灰塵。

女子及肩的頭髮微卷，身材纖瘦，一身白襯衫搭黑長褲，皮包什麼的都沒帶，只有手機緊緊握在手上。

「沒看到。」中村指著自己翻過的置物櫃和抽屜，「那邊全找過了。」

「中村專務啊……」

「不好吧。」

他正探頭查看洗臉台下方的置物櫃，身後有人「喂喂」地喚他。「在幹什麼呀？」

「很想看吧！我就很想看。長頸鹿喲！一路騎到仙台街上那棟大樓的屋頂去，換成是我，就會等看過之後再死。」

「是誰啊……，這很難解釋。」

「是嗎。」中村卻有些害臊。

「不告訴你。」

「長頸鹿呢？你沒騎來嘛！」女子站在屋頂圍籬的前方詰問今村，「再說，你哪位啊！」

「應該不會死吧？」今村的臉頰不自主地抽|動，「我是說……這個留言的女人就算死了，跟我們也沒關係，對吧？」

「那，不能尋死的第二個原因，」今村開始覺得煩了，暗暗後悔不該衝動趕過來，「要是讓你在這死成了，心裏很不好受。」

「誰死了啊！」聽筒另一端突然傳來女子的聲音，今村「嚇！」地驚叫出聲，還弄掉了聽筒，慌忙拾起來，對著話筒說：「你現在人在哪裡？」

今村暗忖，這麼有精神的人肯定不會跳樓的。「你現在在哪裡？」他再次確認。

「很棒吧！」今村眼睛亮了起來，使勁地點頭，「很有ｈｔｔｐs://ｒｅａｄ.9９ｃｓw•ｃｏｍ公司組織的味道呢。」

「闖空門課之類的。」

兩人相隔一段距離的對話持續了好一會兒，終於，女子大大地嘆了一口氣說：「總之呢，我要跳下去了，反正又沒有長頸鹿，再會了。」女子再次走近圍籬。

「我騎著長頸鹿去找你。」

「就是……我啊。」

「她是說要跳樓吧？」今村提心弔膽地朝電話走去，「不過聽聲音倒是很冷靜。」

「你覺得我亂講我也沒辦法，可是這樣真的好嗎？你確定還沒親眼見到我騎長頸鹿就要尋死？」今村也知道自己的腦門充血，完全喪失冷靜了，但話卻停不下來，「你等看過之後再死也不遲啊。」

「這些人哪，多半會辯解說『要是這種程度就算詐欺，那根本談不了戀愛了』，反正裝傻到底，法律大概也制不了他們吧。」

「候補球員！」女子登時大吼，接著無力地坐倒在地，「我不管了，隨便你們啦。」

「我馬上過去。」今村使勁搔著頭髮。雖然女子高高在上的說話口氣令他坐立難安，他更焦慮的是，要是真讓她死成還得了。「我騎長頸鹿過去！」回過神時，一句話已經脫口而出，「我騎長頸鹿去找你，告訴我你在哪裡。」

「等著？怎麼回事？」女子踮起腳尖探看圍籬下方。

「之前黑澤先生也糾正過我，他說闖空門這一行里沒有那種職位。」

「哼，你以為你是誰啊？」

「好！」中村用力地點頭說：「好！忘了吧。」

「怎麼？」女子冷笑著說：「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你，這麼拚命？果然是因為遺書的關係九_九_藏_書呀，怕了吧。」

「都二十一世紀了，哪來什麼頭目？」

「我們家頭目呀，現在人正在這棟高級公寓樓下等著呢。」

「哪有！」今村反射性地回說：「不是我的錯，絕對不是。」

「不過他好像都當候補球員就是了……」

但是中村也好，今村也罷，兩人遲遲無法移動腳步，只是望著不再發光的電話機。好一會兒之後，今村終於走到電話旁，望著中村問：「這個來電號碼，要不要回撥看看？」說什麼傻話。——本以為中村會這麼一笑置之，沒想到他一臉神妙地斂起下巴說：「撥撥看吧。」

「所以就由我們代替法律來懲罰他們，是這樣說的嗎？」

女子愣了愣，雙眼睜得大大的，「接住？從十樓掉下去的人？那位仁兄是超人還是什麼嗎？」

「大概是這個男的之前交往的女人吧。」中村撇了撇留著髭的嘴。

「接高飛球正是他最拿手的呀。比起小小的一顆球，要接住你根本輕而易舉，小意思啦。」

「如果你以為跳下去就一了百了，那就大錯特錯了！」這時，今村面帶微笑對著女子說道。

這時電話響起，今村與中村面面相覷，兩人不約而同皺起眉頭。中村將手電筒照向開放式廚房的吧台上，黑白相間的電話機在黑暗中微微閃爍著光芒。

「頭目，這怎麼回事？」

「沒錯，是沒有長頸鹿。」今村正色說道。他只是想實話實說，邊說邊朝女子移動。女子立刻攀住圍籬的網面，「你再靠過來我就跳下去喔。」

女子沉默了。「喂……」一旁中村睜圓了眼低聲說：「喂……，沒問題read.99csw.com嗎？」

「大樓頂樓。屋頂。我了就這樣，我要跳了。」

「會嗎？」

「真不愧是中村專務！」今村難掩雀躍的心情。不是單純地闖空門，而是代替法律前來給予懲罰，這麼解釋好多了。「啊，對了，找到存摺了嗎？」

「等一下！」今村堅持不讓對方掛電話，「我馬上過去，先別跳啦，你到底在哪裡？」

「拜託，無關的人不要多管閑事好嗎？為什麼我不能尋死？你倒是說說看。」

「你在哪？」

「你說那個中年男人打算接住掉下去的我？」女子訝異不已，「怎麼接得住！」

「對呀，我們不是只圖金錢的闖空門，而是為了懲罰惡人的闖空門。」中村一臉滿足地說道。

「少在那邊推卸責任，再吵我一腳踹飛你哦！」女子火力全開。

「小子，你覺得單身漢會把錢藏在洗臉台下面嗎？」走廊上，拿著手電筒的中村苦笑著說：「還有，講好幾次了，不要叫我頭目。」

「這種像是結婚詐欺犯的傢伙，怎麼不會被抓去關啊。」看到客廳的超大尺寸電視，今村的眼睛睜得老大。

「那，專務。」

「不管你是何方神聖，都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情，再吵當心我一腳踹飛你！」

「哎呀呀……」仲村對著電話的方向悄聲說：「冷靜點呀。」

騎長頸鹿去啊。——一旁中村低聲咕噥著。

「那倒無妨，但心裏還是不舒服嘛。」

「什麼課啊？」

「為什麼？」

兩人來到走廊盡頭的客廳，看到眼前將近十坪大的寬闊空間，以及清一色或黑或白井然有序的傢具，今村不禁感嘆：「總覺得這屋子滿做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