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站在工藤身後的大石倉之助也是一臉納悶，語帶保留地說：「總之，這個程式似乎想找出在網路上以特定關鍵字進行搜尋的人。」

「不過，兵役這種制度，有還是比沒有好吧。」我試著說道。長發的根莖類蔬菜男卻說：「話是沒錯，但我們應該更深入、更深刻思考才是。如果什麼都不想，只是照著別人的指示去做，那是毫無意義的。」他說得口沫橫飛，「從前的犬養首相不是說過嗎？『思考吧！沒有責任感與使命感的人應該感到慚愧！』」

當初我剛進公司，接受系統工程師的新人訓練時，負責教導我們網路知識的五反田正臣問了這個問題，接著又自己說出了答案。當時我們這群新人聽了之後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漠然地回答：「啊，確實如此。」

「我只是覺得當兵期間的不當管教及同袍間的欺負現象確實需要改善。」我也親身經歷過，在軍隊種，為了增加訓練成效及提升士氣，群體中其實默許著不合理的體罰。

「這段程式鎖定的關鍵字似乎不止這些，可惜暗號實在太複雜了，到處都玩了花樣。」工藤邊說邊以手指輕敲熒幕。

我又想起新人訓練時聽到的那句話，有股想在網路上搜尋「我的勇氣有多少」的衝動。會不會搜尋到「大概兩公升」之類的答案呢？如果真的出現這樣的答案，我搞不好會真的信了。

「你認為目前的兵役制度保護得了國家嗎？」根莖類蔬菜男問道。

人一旦遇到不懂的事，會先做什麼？

「這段程式到底想過濾出什麼呢……？」

「是很突然呀，不過既然遇到了好對象，也只能祝福她了。」

大石倉之助一臉認真但沒啥自信地說：「這個嘛，由於資料庫經過複雜的暗號化，每一筆資料的暗號化手法又不盡相同，處理起來相當棘手。我只解開一小部分而已，目前知道的關鍵字有——」

接著我望向Mr．業務。說實在話，此刻我的腦袋完全被櫻井由加利閃電結婚辭職一事以及大石倉之助解出的程式暗號所佔滿，至於要如何與歌許公司取得聯繫，我已經不在乎了，「不好意思，那我先告辟了。」我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開業務部。

「有什麼發現嗎？」

大石倉之助發現我回來，抬起頭道：「渡邊前輩，這程式真的很奇怪耶。」

在前往工作地點、也就是那棟壽險大樓的路上，我打了好幾ｈttps://read•９９ｃｓw.ｃｏm次電話給櫻井由加利及妻子佳代子，她們都沒關機，但也都沒接電話。

「記得啊，怎麼了？」

「渡邊先生，你要不要也來一份帛琉特產？」她從禮盒拿出剩下的一包五顏六色的詭異餅乾給我。我收了下來，一邊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道：「櫻井小姐真的要辭職了啊？會不會太突然了？」

「偷偷告訴你，其實我和櫻井小姐有一腿。」我故意說出了真相，而不出所料，她只當成是無聊的玩笑，隨口敷衍道：「是是是，渡邊先生，這一點也不好笑。」

「搞得真複雜。」我雖然有些佩服，也對這種擺出高姿態的作法隱隱感到不快，在這個行為的背後，多少看得出他們藐視他人與自抬身價的心態。

「過濾毫無關聯的關鍵字？」

「另外還有一些人名。」大石倉之助也是一副疑惑的語氣，「例如加賀繪里、小林友裡子、間壁俊一郎等等。」

大石倉之助突然敲起了鍵盤，一問之下，原來他正試著在網路上搜尋這些名字。

「天底下奇怪的事真多。」我想到的櫻井由加利的事，以及剛剛那個發送傳單的長發男子說的話。

「自然對數是什麼？」大石倉之助皺起眉頭。

「那不就是單純的訪問分析嗎？」我滿心以為暗號化部分一定是什麼令人驚嘆的運算，沒想到竟是這麼平凡的東西。所謂的訪問分析，指的是取得來訪者的作業系統版本、來源位址，瀏覽器種類等情報的一種常見程式，一百多年前便已存在。若來訪者是透過搜尋引擎找來該網站，還能查出這個來訪者當時所使用的關鍵字，程式本體一點也不複雜，「真沒勁。」

「嗯，這段程式會檢查連過來這個交友網站的人是透過什麼樣的關鍵字找過來的。」

大石倉之助盯著畫面上的程式原始碼說：「我透過五反田前輩開發的那個工具程式，轉換了原始碼中的註解，結果跑出這樣的程式。」

「犬養首相死了？」

「不，自從犬養首相不在了之後，兵役制度就變得愈來愈奇怪了。」

「最近電影院不是正在上映那起事件的紀錄片嗎？」工藤喃喃說道。

「我也不知道。總而言之，只有求得出正確答案的人才曉得那個網址。我記得答案好像是7427466391吧。」

「的確。最近還有人事先送禮巴結學長，以避免被學長欺負。使命感與愛國心早九九藏書已不存在這些人心裏了。」

「我總覺得不太尋常。」

「我對背誦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特別在行。連上7427466391.com這個網站后，又會出現其他數學難題，必須一路解下去到最後，才會看到徵人資訊。」

「很驚人吧？那個資料庫的內容很單純，全是些單詞，只不過資料庫本身又經過不同手法的暗號化。」

大石倉之助沉吟道：「唔……，沒想到同名同姓的人這麼多，輸入每個名字都跑出好多筆資料。這樣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啊。」

你真的決定要蹚這渾水？我的內心對我如此發出警告。你有沒有勇氣？我彷佛聽見有人道么問我。此時我突然很想知道，我的勇氣到底有多少。

「聽說失蹤了。」他說這句話時，神情顯得有些落寞，「總之，現在的兵役制度已經變得和一般的考試、畢業旅行、或是那些麻煩的義務勞動沒什麼兩樣了。年輕人在當兵前，會問過來人怎麼樣才能在軍隊里過得輕鬆，他們的母親還會聚在一起開指導會，告訴孩子們當兵期間該注意些什麼。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回到工作室，大石倉之助和工藤正擠在五反田正臣的辦公桌前緊盯著熒幕。

「嗯，這樣確實有點奇怪。」我說道。但其實我很想說，你的發形更奇怪。

「關於這部分，這程式所用的手法也很誇張哦。」大石倉之助歪著腦袋說道。

關於犬養這個人選有許多真假不明，令人津津樂道的事迹。

「搜尋關鍵字？」

「這裏頭的結構相當複雜。」大石倉之助說明道：「首先它會查出訪問者連上這個網站時所使用的搜尋關鍵字，然後將這些關鍵字與另一個資料庫里的關鍵字互相對照，判斷是否符合條件。」

「那不就表示兵役沒有任何問題嗎？」

「是太講究了吧。」

路邊的公園裡似乎有團體正在集會，有人拿著麥克風滔滔不絕地演講著，聽得到支持者在旁大聲叫好。沒想到在這種上班日的白天，還有那麼多人參與公園的集會。我走在人行道上，突然有人遞了傳單給我說：「請看一看，謝謝你。」嚇了我一跳，我轉頭望向發傳單的男子，他蓄著長發、皮膚黝黑、身材瘦削且骨節明顯，一看到他，我腦袋裡第一個浮現的單字是「根莖類蔬菜」，因為他那副模樣就像是牛蒡或沾滿泥土的紅蘿蔔。傳單內容是本次集會的主旨，大意是「推動改善兵役制度」。

因此當電話另一頭的大石倉之助九*九*藏*書對我說：「程式的暗號化部分會針對搜尋關鍵字進行過濾檢查。」五反田正臣的那句話登時浮上我的心頭。

為什麼中學會和交友網站扯上關係？

我再次響起當年參加新人訓練時聽到的那句「人一旦遇到不懂的事就會上網搜尋」，不禁盤起胳膊，看著熒幕畫面說道：「好吧，那這個交友網站到底鎖定了哪些關鍵字？」

「應該願意吧。」我懶得和他辯論，沒好氣地應道。事實上，我自己服兵役時並沒有什麼特別感覺，所謂的愛國情操，和學校所教的公民與道德沒什麼兩樣，多少有些陳腔濫調；而每天的訓練，也和嚴格的社區練習大同小異。不過，我覺得讓年輕人在進入二十歲之前體驗一下嚴整紀律、規律作息及不講道理的階級關係也不賴。我反而好奇在不必當兵的那個年代，要如何矯正十多歲年輕人血氣方剛的個性呢？當兵能夠讓年輕人實際體會到，要維持國家的和平，每個人都必須付出某種程度的時間與勞力。就這層意義來看，我覺得兵役是有其好處的。

「不送、不送。」Mr.業務笑著應道。

我漫不經心地應道：「不如今天就去看看那部紀錄片吧？既然這網站跟那起事件有關，或許我們該看一下了解狀況。」

二十一世紀初期，在那個把和平憲法當成寶，日本無法擁有軍隊的年代中，犬養突然站了出來高聲疾呼：「我們自己的國家，應該用我們自己的腳撐起！」選舉時，他甚至開出支票：「如果五年內沒辦法讓景氣復甦，你們就砍掉我的頭吧。」贏得了大眾的喝彩。他愛好宮澤賢治的作品，常在演講時引用宮澤賢治的話，吸引了廣大民眾的注意。而且他擁有好幾個情婦，卻絲毫不影響女性民眾對他的喜愛，他曾經數度遭暗殺，每一次都活了下來。尤有甚者，曾有年輕人在聽他演講時因太激動而暴斃。

「當年那間公司的徵人廣告很有名呢。他們在街頭立了一塊廣告看板，上頭只寫著『自然對數之底數e的值中第一個出現的十位質數.com』，此外空無一物，既沒寫明這https://read.99csw.com是徵人廣告，也沒打上公司名稱。」

「你怎麼會記得？」

「播磨崎中學，就是發生那起事件的學校吧。一大群男人跑進學校里，殺了很多學生的那個。」大石倉之助對我說明。

「只要有人以特定的搜尋關鍵字連上這個網站，程式就會將此人包含！P位址在內的所有情報傳送到另一個地方去，而且好像還會在此人的電腦里植入蠕蟲程式。」直瞪著畫面的工藤噘著嘴說道：「雖然目前還有許多暗號沒解開就是了。」

「還有另一個資料庫存在？」

「播磨崎中學。」工藤搶著說道。

眼前的根莖類蔬菜男也說了同樣的話，他頻頻點著頭說：「所以你看，從那之後無論是什麼樣的提案，全民公投一次都沒舉辦過，不是嗎？」

「工程真是浩大。」

「你對於目前的兵役制度有何看法？請回想一下你當兵時的情況，你覺得如何？」

女職員意有所指地露出微笑，「渡邊先生，你果然對由加利有意思哦？你都已經有老婆了耶。」

「這些人是誰啊？」

「答案是上網搜尋。」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而且我對堅持任何事都要男女平權的人，本來就沒什麼好感，不懂他們為什麼要執著在這種小事上頭，所以我只是含糊應了聲。

我想快步離開，他卻擋住了我的去路。

他所說的犬養首相，應該不是昭和年代初期因五一五恐怖攻擊事件身亡的犬養毅，而是在二十一世紀初期，由弱勢政黨領袖開始往上爬，最後成為首相，受到人民愛戴的那位犬養。

我過去一看，那段程式並不長，由一連串判定處理指令組成。「就是這部分在進行訪問分析？」

「咦？中學？」我不禁反問。

「但奇怪的是，這段程式所過濾的，都是一些跟交友網站八竿子打不著的關鍵字。」

「我猜這個交友網站也在做類似的事。只有知道某個答案的人，透過網路搜尋，才找得到這個網站。而這個網站程式就是想把這些人揪出來。」

「當兵讓你的愛國情操增加了嗎？讓你擁有使命感了嗎？一旦日本與其他國家發生武力衝突時，你願意為國家上戰場嗎？」

「你們還記得從前那個以搜尋引擎著名的公司嗎？」工藤一邊敲著九_九_藏_書鍵盤，「就是讓『孤狗一下』這句話大為流行的那間公司。」

「誇張？」

「只有男人必須當兵，你不認為這不合理嗎？」他說：「男人在當兵期間，既無法念書也無法就業。你不認為這是一種性別歧視嗎？為什麼女人不必當兵？」

至今大部分民眾仍認為，當初憲法能夠順利修正，都要歸功於犬養。因為要進行全民公投，必須得到國會議員三分之二以上的同意，這門檻遠比預期還要高，若不是犬養當初以他的信念說服了眾家在野黨議員，恐怕難以達成這般巨的任務。

「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再慢慢談。」我對著手機輕聲說道，結束了通話。

「當年那起事件可是鬧得驚天動地呢。」大石倉之助說著也盤起胳膊。我發現他的動作和我一模一樣，覺得有些尷尬，於是垂下了手。

「不過光以播磨崎中學在網上搜尋，是不會被這段程式盯上的。畢竟那起事件太有名了，以這個關鍵字來搜尋的人太多，符合搜尋條件的網站也多到數不清，所以必須搭配其他關鍵字一併搜尋，才會落入這段程式的有效處理範圍。」工藤接著念起目前解讀出來的關鍵字：「例如將『播磨崎中學』和『個別輔導』同時輸入搜尋，訪問者就會被盯上了。」

「如果她又過來公司，能不能麻煩你通知我一聲？」

我從小到大在學校的歷史課堂上，只要談到日本第一次憲法修正、全民公投及後來實施的兵役制度，一定會提及犬養首相的魅力。

等電梯時，方才那名女職員走了過來。

「我想也是。不過話說回來，播磨崎中學和這個程式到底有什麼關係？」我只覺得一頭霧水。

「植入蠕蟲程式？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我幾乎要忘了自己原先接下的只是個交友網站的程式，現在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案子啊？

這時我才想起，我人還在業務部的辦公室里。放眼一望，滿屋子的業務員都瞪著我。站在我正前方的Mr．業務及一旁的女職員不約而同地指向牆壁，牆上貼了張紙寫著：「不懂講手機禮儀的傢伙，將受到最大懲罰！」正是社長親筆寫下的標語。敝公司社長非常注重講手機及抽煙的禮儀，公司里到處貼滿了這類告示。

「個別輔導？」

「覺得什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