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為什麼這麼問？」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了音樂，旋律既優雅又雄壯，是《威風凜凜進行曲》，我聽了許久才察覺是妻子的手機鈴聲。
「這年頭的手機已經不會對心律調節器造成影響了，但講手機還是會引起他人不快，而且即使只是以一般音量說話，周圍的人還是會覺得不耐煩。」佳代子那美艷的雙唇隨著話語開闔著，「講手機和一般的講話有什麼不同，你們知道嗎？」
「好，那我今天回家就用家裡的電腦搜尋看看。」大石倉之助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我連忙回道：「不，還是等調查清楚再說吧。那個程式實在太詭異了，你這麼做搞不好會帶來麻煩。」我回答。
工藤稍稍湊身向前說：「渡邊太太也喜歡永島丈嗎？我也是呢。」
「把門關上啦。」我的內褲褪到小腿，模樣可笑，我不禁害羞了起來。
昔日的回憶湧上心頭，我被拉回一間優雅的飯店房間內，純白的窗帘、純白的床、純白的牆壁，周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讓人有一種被籠罩在耀眼光線中的錯覺。我走進廁所，坐上馬桶，沒想到眼前的廁所門突然打了開來，佳代子面對著我蹲在地上。
「是嗎？」佳代子一聽，臉色頓時緩和下來，朝著大石倉之助微微一笑說：「對了，請問你是哪位？」
「就是那個程式鎖定的關鍵字呀。暗號雖然很複雜，但我又解開了一個規則，所以得知了新的關鍵字，就是『安藤商會』。」
為什麼櫻井由加利會打電話給歌許公司？我腦中突然浮現一個想法——難道她的失蹤與佳代子無關？之前我一直深信她的失蹤是妻子搞的鬼，但現在我不禁懷疑，搞不好背後另有文章，並非只是偷腥被抓到這麼單純。我帶著滿腹狐疑掛上電話，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起了《君之代》的音樂。
「沒錯沒錯，我好想試一次看看呢！」
一接起手機，便傳來大石倉之助的聲音。「渡邊前輩，我在家裡研究了一下，又找到新的關鍵字了。」
「只是巧合罷了。」我旋即回道。
「只是湊巧罷了，解開暗號和占卜根本沒關係。」
對喔，我們來看電影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調查這件事。「紀錄片中完全沒提到那個程式里的關鍵字。像是『個別輔導』，還有那些人名，包httｐs://read.9９ｃｓｗ.ｃom括……」我拿出記事本邊看邊說道：「加賀繪里、小林友裡子、間壁俊一郎。這些名字都沒出現。」
「她很可怕的。」我老實說道。
「所以反過來說，只要我們以程式里出現的這些關鍵字在網路上搜尋，就能找到這個網站了吧？」
「講手機的時候，周圍的人只聽得到其中一方的聲音。」佳代子說完后，將手邊的吸管含在嘴裏，朝杯內飲料不斷吹氣。
佳代子在家庭餐廳的餐桌旁對著我及同事大石倉之助、工藤三人高談闊論。
大石一聽，羞赧地回道：「那是我隨口胡縐的啦。不過我認為啊，所謂的命運或巧合，其實都是主觀認定。就像占卜一樣，要怎麼解釋都行。」
「這樣的機制是寫得出來的嗎？」我問。
「不不不，」佳代子否認道：「我喜歡的是事件本身。當時不是死了很多人嗎？我最喜歡這種殘酷的事了。」
我們差不多用完餐時，別桌傳來了手機鈴聲，一位中年男人大聲地講起電話。我臉色一沉，想起社長親手寫的那句既不算社訓也稱不上格言的標語：「不懂講手機禮儀的傢伙，將受到最大懲罰！」
後來我在她的住處沒能找出任何關於她的現狀或安危的線索，我也想過不如整晚待在這裏堵她回來，又隱約覺得這麼做不妥。
「有什麼關係，我想看嘛。」佳代子露出微笑，抱膝坐在地上，看起來就像個正在等待體育老師下指示的女學生。
我被自己的遲鈍打敗了。我們這三個成天接觸電腦和網路的人，竟然一直沒想到這麼簡單的方式，實在該深切反省。
那時，我們正在度蜜月，我還沒對妻子的身分產生絲毫懷疑，她的一舉一動都讓我覺得好可愛。像這樣連我上廁所也要跟來，搞不好在當時的我看來都是愛的證明而深信自己幸福不已。
「還有，雖然你叫我別這麼做，我還是把『播磨崎中學』、『安藤商會』、『個別輔導』這幾個關鍵字搭配起來在網路上搜尋了。」
「連我上廁所也要監視？」
我向佳代子抱怨：「剛剛怎麼不先幫我把門關上？」但她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豎起食指說：「你看，電影裏面不是常有壞人假扮成客房服務生侵入房間的劇情嗎？」
「監視」這字眼讓我心頭一凜，一股寒意襲來。我張望店內，剛好和大石倉之助四目相交，看他也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樣，我猜他一定同樣想起了那個詭異的交友網站程式。那個程式會過濾出訪問者連至該網站時所使用的搜尋關鍵字，並逆向擷取訪問者的個人資料，確實很符合「監視」這個字眼。
「什麼如何？」
「是嗎？」我試著回想與偷腥對象櫻井由加利在電影院里巧遇一事，當時我真的認為那是命運的安排，難道那也只是我的主觀認定？
我走出玄關關上門。不過是上網搜尋了一下而已。沒錯，這時的我也這麼認為，所以我完全沒料到這件事將會對大石倉之助造成極大的危害。
「如何？」佳代子嬌嬈地說道。
「開個玩笑而已。我是去工作。」她輕描淡寫地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
「出來了嗎？」
「只是巧合啦。」
在店裡或電車內聊天不會怎麼樣，但講手機卻會遭人白眼，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是命運的安排。」妻子很堅持。
「是喔……」工藤的表情平淡，看不出他到底對這件事感不感興趣，「好吧，反正只要把那些個關鍵字搭配起來搜尋，例如輸入『播磨崎中學』加上『小林友裡子』，就能找到那個交友網站了吧？」
「就是我們現在正在處理的網站嗎？」
01
妻子佳代子就是在這時開口問道：「在店裡或電車內聊天不會怎麼樣，但講手機卻會遭人白眼，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就在我打算關燈離去時，我瞥見了電視旁的電話機。我知道擅自偷看別人的通話紀錄是很卑劣的行為，不過反正我都已經擅自侵入她家了，再卑劣一點也不算什麼。
我慌忙解釋，他們是和我一起工作的系統工程師及程式設計師。佳代子似乎完全不感興趣，淡淡地哼了一聲之後，提議道：「不如大家一起去吃晚餐吧？」我擔心若拒絕的話，她不曉得又會起什麼疑心，只好勉為其難地點頭了，大石倉之助與工藤看樣子倒是頗樂意。
我本來以為裡頭搞不好已經人去樓空，沒想到走進一看，一切都維持原狀，牆邊依然立著衣櫥與書架，書架上的書本排列方式也沒有改變，桌上電腦也擺在老位置，屋裡看不出任何櫻井由加利已經從海外旅行歸來的跡象。打開電腦查看的話，或許能在硬碟里找到海外旅行的照片，或是她和她在海外邂逅的男人往來的電子郵件，但我不想窺探到那麼深入。不，老實說好了，其實我很想窺探到那麼深入，但我知道她是個很神經質的人，電腦一直是設了密碼的，我不得不放棄。
「這個案子的確怪怪的，但我不過是上網搜尋了一下而已啊，何況我的電腦都裝了防毒軟體，重要資料也備份了，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新的關鍵ｒeaｄ•９9csw•com字？」我一邊回話一邊關掉電燈，準備離開櫻井由加利的住處。
「我想是因為講手機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大聲說話吧？」我說道。
「但那個占卜真的幫了大忙啊，多虧了它才能解開暗號。」
「你是說殺手之類的，一進房間就突然掏出武器？」
「聽說從前的手機電磁波會讓心律調節器無法正常運作，是因為這樣嗎？」大石倉之助認真地回答。
我一看撥出紀錄，上頭有好幾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我沒多想，緩緩按下了通話鍵。就在我思索著接通后該說什麼時，話筒傳來了說話聲：「您好，這裡是歌許股份有限公司。」
「其實我們隨時都在意著周圍的大小狀況，只是我們自己沒察覺罷了。」佳代子以若有深意的口吻說道。她那充滿磁性的聲音帶著無窮的魅力，就連身為丈夫的我坐在旁邊都忍不住感到耳鬢酥麻。「換句話說……」
「喂喂？請問……」我愣了一下，啞著嗓子回話。但對方緊接著以機械的口吻說道：「請聽從語音指示，依照您所需要的服務內容按下撥號鍵。」原來是電話語音系統。
「是啊，網址也知道了，我到公司再告訴你。」
我不禁紅了臉。就在這時，傳來了敲門聲，飯店服務生在門外走廊喊道：「打擾了，客房服務。」佳代子「啊」了一聲，起身去開門，讓推著推車的飯店服務生進到房裡，但廁所門仍是開著的，白人服務生和我對上眼，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笑便出去了。
她接起電話，輕佻地說道：「啊，喂喂？是我、是我。」接下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曖昧不清，我不禁懷疑她是在故意讓我們心生疏離感，好證實她剛剛的理論。我開始坐立不安：心情煩躁，忍不住想大喊：「別再講手機了！」
但我卻無法當場爽快地說出「那就試試看吧」，或許是因為我一直很在意丟下工作逃走的五反田正臣對我說的那句「視而不見也是一種勇氣」。
走出餐廳，向兩人道別後，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前往櫻井由加利的公寓，暗自期望去到她的住處查看一下能夠有些新發現。不知是否上天眷顧，身為她的情人，我握有她家的鑰匙。我搭計程車到她家樓下，搭電梯上樓來到她家門口，按下門鈴，裡頭無聲無息，於是我毫不猶豫地拿出鑰匙開了門。
「我很仔細地看了製作人員列表，上頭似乎也沒有這些人名，真是怪了。」工藤說。
03
「對啊。」我立即點頭，只是在心中偷偷把「風趣」改成了「瘋狂」。
佳代子走了之後，我們三人留在家庭餐廳內，一九-九-藏-書時之間也不知該聊什麼。等服務生端走餐盤、送上咖啡，大石倉之助才開口道：「渡邊前輩，你妻子真是幽默。」
其實我真正想說的不是「帶來麻煩」，而是「惹禍上身」。
「去給你那個偷腥對象一點顏色瞧瞧。」佳代子說道。我一聽，瞬間臉色發青，大石倉之助和工藤也愣住了。
「每一個人都在警戒著、監視著周遭的一舉一動。」
「是啊，占卜到底準不準，全看個人如何解釋，所以大部分的預言都只說些模稜兩可的話。對了，渡邊前輩，你不是從『請要試著發揮想像力』那句占卜中聯想到很多事嗎？那也是同樣的道理。」
「結果，真的搜尋到了一個交友網站，而且是唯一的一個。」
「人家都說，命運是由許多巧合累積而成，所以我想，二位說的都沒錯吧。」大石倉之助似乎看不下去，當起了和事佬。
「到頭來，播磨崎中學事件跟那個程式到底有什麼關係啊？」工藤一口氣喝乾杯里的水。
我張大嘴，伸出手指一彈，可惜沒彈出半點聲響。說起來有些荒謬，這個網站雖然是由我們經手處理，但我們連它到底存在於網路上的哪裡都不知道。因為我們手上的程式內所出現的網址都以變數呈現，而這些變數都被預設為程式開發者專用的臨時網址。「對耶，只要這麼做，就能找到這個網站了。」
「對了，大石，你剛剛說的那句『命運是由許多巧合累積而成』，是誰的名言？」
「不過，渡邊前輩，我剛剛在看電影的時候想到一件事。」大石倉之助玩弄著咖啡杯的握把說：「那個程式不是會把造訪該網站時所使用的搜尋關鍵字挑出來檢查過濾嗎？」
我們走進一家以採用無農藥有機蔬菜著稱的連鎖家庭餐廳。點完餐之後，雖然場面有些尷尬，四人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剛剛的電影。我問佳代子為什麼會去看那部紀錄片，她說：「那起中學事件不是很有名嗎？我很喜歡呢。」
「就像占卜嗎……」我喃喃說道。
大石倉之助和工藤聽著我與妻子之間平淡卻充滿緊張感的對話，看看我，又看看我妻子，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他們似乎也察覺這股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像夫妻間平常的應答。
「那倒不見得。」其實，我懷疑這不是單純的巧合。她剮剮提到的「監視」二字一直讓我放心不下，既然她對我的外遇有著近似病態的戒心，搞不好她隨時都在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若真是如此，電影院內的相遇根本不是巧合，她是跟著我走進電影院的。
「安藤商會？」我重複念了一遍，總覺得聽過這個名詞，一時卻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裡聽到的。
十分九-九-藏-書鐘前，我們在電影院里遇到了她，她笑著對一臉愕然的我說：「你也來了呀！這一定是命運的安排，我們果然是分不開的。」
我望著她這個無聊舉動，一邊問道：「外人聽不見手機通話對方的聲音，很正常啊。」
「可是為什麼以『播磨崎中學』當關鍵字會搜尋到交友網站？程式碼裏面又沒有直接寫出這幾個字。」工藤皺著眉問道。
「好了。我有事，先走了。」她一講完電話，迅速將皮包掛上肩膀站起身來，「老公，這一餐就讓你付嘍。」
「不過，在電影院里也會巧遇，果然是命運的安排。」工藤鼓著臉頰說：「這就是夫妻緣吧。」
當時我只覺得她「老愛這樣異想天開」、「真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完全把她的話做了善意的解讀。如今回想起來，搞不好她不是在開玩笑，而且事實上，她後來又練習了好幾次「打擾了，客房服務」這句話。
「你要去哪？」
「人吶，只要周圍有人在講話，就會不自覺地豎起耳朵偷聽，暗自判斷對話內容與自己有沒有關係、有不有趣、是不是在講自己的壞話等等。但如果是講手機，就只能聽到一半的內容，無法聽見電話另一頭的人說了什麼。而由於無法聽到全部的對話，聽者會產生一種受到排擠的情緒，而就是這種疏離感讓聽者心情不愉快。只聽一半，比完全聽不到更令人坐立不安。」
「那個程式一定隱藏了某種揪出特定訪問者的逆向搜尋機制，只是我們還沒解析出來罷了。」不知是否我多心，大石倉之助的雙眼似乎閃爍著光芒，搞不好身為系統工程師的本性又讓他興奮了起來。
04
「什麼？」
「你沒事吧？」我忍不住問道。
「是命運安排。」
「有什麼不同？」
「好像是啊。」
大石倉之助的臉頰不斷抽搐，我則是低頭不語。工藤笑著說：「渡邊太太不但是個大美人，還很風趣呢。」
「大部分搜尋引擎的運作規則都沒有被公開，但只要能解析出其中規則，應該就能針對某些特定關鍵字逆向搜尋找出訪問者。你想想，我拿那個網站的標題或項目名稱當關鍵字居然搜尋不到該網站，光看這一點就足以證明那個程式內部一定有鬼。」
我心裏第一個反應是，這種事知不知道原因都無所謂吧？
「換句話說？」我問。
「唔，我擔心那個程式已經透過檢查關鍵字揪出了你，會做出什麼不利於你的事。」凡是以這些個特定關鍵字找到該網站的人，個人資料都會被該程式擷取並送到某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