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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那只是巨大系統之下的機構之一。」我邊說邊覺得自己的解釋實在是太抽象了,「五反田前輩,這件事你曉得嗎?」
「可見什麼?」
所謂另一套拿手好戲,似乎就是入侵永島丈的行程管理系統。
「嗯,我沒事。不過,你怎麼會在這裏?」我勉強保持鎮定,開口問他。
「這句話是卓別林說的,記得是《舞台生涯》那部電影吧,卓別林在裡頭飾演一個喜劇演員,說了這句話。」
「我剛剛也和渡邊提過了,這年頭的視覺障礙輔助器材功能非常強大,連網路搜尋結果都能下載到儀器里,再以發音的方式將內容傳達給視覺障礙者。只要用習慣之後,畫面樣貌自然就會浮現腦中了。」
與此同時,電車無聲無息地停了下來。之前我完全沒察覺電車減速,不曉得是我太專註于交談還是機場直達車的性能太優越。
「勇氣啊。我們現在要去見永島丈了,你們有勇氣嗎?」他說著輕輕撫摸手錶,手錶發出聲音:「九點二十分。」
「好棒哦。」佳代子笑逐顏開地說道:「『一丁點的金錢』,真是個好詞。嗯。」
我頻頻轉頭望向洗手間的方向,「可是,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們搭上這班電車的?」
「勇氣、想像力和一丁點的金錢。」我試著念出口,一邊想起了在盛岡遇到的安藤詩織以及她的丈夫安藤潤也。他們夫妻取得了凡人難以想像的莫大財富,卻感嘆著自己什麼也做不成。或許「一丁點的金錢」才是他們最嚮往的東西。
隔簾猛地被拉開,出現一道人影。一時間,我很猶豫該不該放開雙手,讓我的超能力把眼前這個人也打倒。但我定睛一看,這人正是大石倉之助,我不禁鬆了口氣。自從他洗刷了冤屈,被警方釋放后,這還是我和他第一次見面。他瘦了不少,眼神帶著隱隱的彷徨不安,但我不敢肯定他這畏畏縮縮的態度是冤枉事件的後遺症還是天生的個性。
「不是巧合。五反田前輩昨晚打了電話給我。」
「五反田前輩九-九-藏-書好厲害。」大石倉之助一邊磨蹭著指甲,一邊一臉崇拜地望著這位墨鏡前輩。
「是啊,所以我只好施展另一套拿手好戲。」
「那不是黑白電影嗎?五反田前輩你真的很喜歡舊東西呢。」
「這年頭不管是網路新聞還是電視台的記者,都是透過網路發出採訪申請。先輸入認證碼及密碼,確認身分之後就能送出申請資料,接著就只能等待各黨派或議員辦公室的回應了,竊取這種認證碼及密碼是我的拿手好戲,要多少有多少。」
「你不認為那個打混的阿吉能夠接到新案子,這一點本身就很可疑嗎?」
我緩緩點頭,「原來是你救了我。」
我不知道這東西是打哪裡放射出來的,但我直覺是從胸口,所以我才會以手遮胸,避免能量繼續放射出來傷及無辜。
五反田正臣點點頭,「接下那個案子的人就是阿吉。」
與我一起回到座位的大石倉之助得知五反田正臣雙目失明,先是一陣錯愕,接著陷入茫然,最後竟然哭了起來。
我把剛才在洗手間遭到兩名身穿白色開領襯衫的男人襲擊的經過說了一遍,一邊說,手腳仍止不住地顫抖。那兩名歹徒雖然暈了過去,但遲早會醒來,何況昏倒的兩人被其他乘客看到的話,恐怕會引起騷動。「是不是該聯絡交通中心,請警察來處理?」我望著窗邊的緊急呼叫鈴說道。
「應該快到機場了,我們還是撐到電車靠站趕緊下車吧。」一行人當中最冷靜的似乎是我的妻子佳代子,「報警會耽誤時間,還是別和那兩人攪和下去比較好。」
「好啦,回答我吧,」五反田正臣帶著戲謔的笑容:犀利地問道:「你們有嗎?」
「我剛剛說過了,我對這些事一無所知。我只是個系統工程師,只擅長與程式有關的事。我能夠解讀出那個網站程式中的暗號,也有辦法發現那個程式會監視某些搜尋關鍵字,但是對於事件本身,我毫不知情。而不知道的話,就去問知道的人,這是最直截了當的作法,所以我們現在要去見永島丈。」
「我在前一站上車的,那是離我家最近的車站。」
「換句話說,這次是唯一的機會?」佳代子問道。她顯得興緻缺缺。
「來不及https://read.99csw.com抵抗就昏倒了。」
「因為吉岡先生握有歌許公司的秘密?」
「是啊,真是千鈞一髮。」
我沒問五反田正臣為什麼知道這件事,反正他一定是入侵了吉岡益三的網路銀行賬戶查看。「匯款人是誰?」
「所以這兩個人才會……」
「兩者都有。」大石倉之助頻頻擦著眼淚。
「巨大組織?」
「這兩個人是誰?」大石倉之助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個男人,瞪大了眼說道:「他們有槍耶?」
確實有些可疑。我和大石倉之助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反應。佳代子則是滿臉嚴肅地擎起湯匙,望著她面前的巧克力百匯,思考著該從何處下手。
「永島丈?」大石倉之助喃喃說道,宛如在念著第一次聽到的新名詞。好一會兒之後,他才一臉不安地望著我說:「就是那個永島丈嗎?我們要去見他?」
我抬頭望向立體投射在半空中的時刻表,確實有一班九點半抵達的班機,來自一個我沒聽過的都市,「看樣子應該不會誤點。」
「永島丈的行程並沒有對外公開,加上最近外頭盛傳他即將退黨,他對採訪變得更敏感,總之,我先假扮成記者試圖聯繫他,卻碰了軟釘子。」
我想起之前去業務部時也聽說了這件事。吉岡把特休全排在一起,擅自休了一個月的長假。
「怎麼回事?為什麼客戶會給吉岡先生錢?」個性老實的大石倉之助一副對於做了違法事情的上司憤憤不平的模樣。
「喔?電車剛才靠過站了?」我剛剛被那兩名一身白色開領襯衫的男人拿槍指著,緊張到連電車靠站也沒感覺,「好巧,你怎麼會搭上這班車?」
「你還記得歌許吧?」
「那兩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呢?」大石倉之助的聲音顫抖著。
「阿吉的戶頭匯進了一筆款項,金額比他的薪水多上好幾倍。」
「什麼事?」
「阿吉是唯一與歌許公司有過接觸的人,所以很可能是歌許公司給了他一筆錢,交換條件是他必須消失一陣子。」
「渡邊前輩,你為什麼從剛剛就一直遮著胸口?是不是受傷了?不要緊吧?」
我的超能力出現了,但我只是愣在原地動彈不得,因為我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或許在我閉上眼睛read.99csw.com那段時間,我的身體發出了某種肉眼看不見的強光、或是會電昏人的電流之類的,而眼前這兩人一碰觸到那股能量,瞬間昏倒在地。
「在那邊。」我朝左方一瞥回道。我沒想到五反田正臣竟然把大石倉之助也叫來了,但仔細想想,其實不無可能,五反田正臣那個人每次只要接到麻煩的工作,就會四處拖人下水。
「終於要和永島丈面對面了,你們有勇氣跟過來嗎?渡邊剛剛在電車上遭人襲擊,絕不是偶然,可見……」
「反正我打字本來就不必看鍵盤,這些事對我而言都不成問題啦。」五反田正臣說:「不過,我只查得到永島丈會在今天從西亞歸國。要是錯過了這次,接下來要上哪裡找他,我也還沒個頭緒。」
我心想,這種事大概只有五反田正臣辦得到吧。雖然我不知道他何時開始失明,想來不會是太久之前,應該就是最近的事,但他竟然能在短時間內從失明的沮喪及絕望中振作起來,透過視覺障礙輔助器材從網路上取得必要的資訊,實在是太厲害了,一般人絕對無法這麼堅強,也不可能將器材的效用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好了不起的一個人,我不禁對他產生了敬畏之心。
「為什麼突然講這個?」
「差點就沒命了。」我正要接著說「幸好我的超能力及時出現」,突然看到大石倉之助的右手握著一根電擊棒,「呃,那是……?」
「是啊,就是那個阿吉,聽說那傢伙最近都沒去上班呢。」
「是啊,我們現在要去機場堵人。」我點點頭。
原來不是超能力。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恢復冷靜。我發現自己的臉頰已微微泛紅。
「五反田前輩?」
「我們的計劃可能被對方知道了。」五反田正臣雙眉緊蹙,「搞不好有人正在跟蹤我們,我本來以為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看來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
大石倉之助的眼神驚疑不定,雖然淚水已經停了,仍不時發出吸鼻涕的聲響,拇指與中指的指甲互抵著磨來磨去。
「那個交友網站公司?」
「他叫我搭上這班機場直達車跟你們會合,一起去機場。他還說你也會來。五反田前輩在哪裡呢?」
我聽到這句話,腦中又想起了「天敵戰術」這個詞。https://read.99csw.com當歌許公司要對某個人進行封口或威脅,會針對這個人選擇最有效的作法。大石倉之助被冤枉成了猥褻婦女的嫌犯,五反田正臣被弄瞎了眼睛,岡本猛遭到折磨,吉岡益三則收到了一筆錢。
「可是對方並沒有答應接受你的採訪?」
「你沒事吧?」大石倉之助臉色蒼白地問道。
我下意識以手護著自己的胸部,現在我正站在電車的洗手間里,這班電車是開往機場的直達車。由於洗于間的隔簾被拉上,圍出了可供單人獨處的小隔間。而我正怯生生地遮掩著自己的身體低頭望著腳邊,宛如清純少女在換衣服的當下發現自己被偷窺時的反應。
「有什麼?」
「你是在同情我嗎?還是在害怕?」五反田正臣苦笑著望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大石倉之助。
「假扮成記者?辦得到嗎?」
「這個嘛……」我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回答。我既無法告訴他「那是住在某某處的某某人」,也無法控拆「他們是一群對我心懊恨意的麻煩傢伙」,最後我只好坦白:「似乎是某個巨大組織僱用他們來襲擊我的。」
「幸好你沒事。」大石倉之助的語氣還是那麼認真且老實,「我上車的時候,看見他們把你推進這間洗手間里,又把隔簾拉上,就知道事有蹊蹺。」
「這整件事。為什麼以特定關鍵字上網搜尋就會遭遇不測?還有那起播磨崎中學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歌許公司。」
「那根本不是什麼難事。我實在很想建議政治家和那些大人物把重要資料都寫在紙上。隨便存在電腦里,一定會被我這種人偷看到。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把重要的事都記在腦袋裡,如果做不到,就寫在紙上,然後貼在自己的肚子上。不能貼背上哦,要貼肚子上,因為貼在背上,自己是看不到的。」五反田正臣說得煞有介事,最後卻補了個無聊玩笑,我實在猜不透他到底有幾分認真。
「有錢又不見得幸福。」忙著將百匯山夷為平地的佳代子似乎多少聽著我們的對話,「錢這種東西,夠用就好了。」
好久沒來這個巨蛋形機場了,內部非常寬廣,屋頂高得讓人想以天邊來形容。由於屋頂也是以透明材質製成,看得見外頭的淡藍色天空。各航空公司櫃檯前排列著畫位用九九藏書機器,一旁架子上頭擺著預防傳染病的口服藥水,沿著牆則是成排的禮品專賣店,地面亮著引導旅客至各搭機處的電子訊號箭頭,到處都設有閃爍不停的指示燈,令人眼花撩亂,各區域還不時傳出各種內容的廣播。
「你還記得業務部那個阿吉嗎?」進了咖啡店之後,五反田正臣還真的談起很像在職場上會閑扯的話題。
「剛剛我看狀況不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這兩人的背上電了下去。」他揮了揮那根小型電擊棒,「這是我最近買來防身用的。」
「渡邊前輩!」有人喊了我,嚇得我整個人差點跳起來。
「沒事。」我垂下了雙手。
「歌許公司那件案子?」
「八點五十分。」我身旁突然傳出一個聲音,轉頭一看,發現五反田正臣正觸著手錶,看來出聲的是手錶的聲音報時功能。「永島丈的班機九點半到。」他說。
「我們不是接了交友網站的維修案嗎?就是在那棟壽險大樓里上工的案子。」
最近我真是一天到晚被人家問有沒有勇氣。
「渡邊太太這句話講得真好,人生重要的是快不快樂。」五反田面帶微笑說道,接著深吸了一口氣說:「要讓人生快樂,只需要勇氣、想像力和一丁點的金錢。」
兩名身穿白色開領襯衫的男子正倒在我腳邊,一個圓臉,一個倒三角臉,並排倒地的姿勢宛如正打算爬出去走道,兩人都彷佛被高壓電擊棒擊中似地失去了意識,而他們的手槍則落在我的鞋子旁邊。
「所以還有一點時間,不如去喝點東西吧。」五反田正臣悠哉地說道。之前和他一起工作時,他也常像這樣說些「大家休息一下吧」之類的閑扯。我突然覺得自己所在的地點不是機場,而是某個工作室,我們正追著迫在眉睫的截止日埋頭苦幹著。
「你是說吉岡先生嗎?」那是一位有點年紀的業務員,名叫吉岡益三,由於這個人對工作毫無幹勁,在業務部可說是人見人厭。
「走吧。」五反田正臣語氣堅定地說道。他雖然看不見,卻似乎比誰都能掌握情況,我走在前頭,他將手放在我的肩上,一行四人下了電車。
「這我就不清楚了,也或許只是為了保險起見。對阿吉來說,只要有錢拿,去不去公司根本無所謂吧。」
「對,這我也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