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嶋喝多了以後，說了好幾次。」

十二月三十八號的晚上轉眼就到了。沒有煞有其事的開場白，沒有「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這種明確的先兆，也沒有人確認「就在今日」。總而言之，那一天終於來了。仔細一想，鳥井在岳內大宅遭受橫禍的那天，我第一次遇見鳩麥的那天，都是如此。最後，我們決定把車停在路邊，從車裡監視東海林大宅。我看了一眼手錶，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西嶋在店裡是種什麼感覺？」

「隨便糊弄一下就回來。本來今晚咱們來這裏的前提就是東海林家沒人在家。如果有人在的話，那一定是弄錯了，整個行動的邏輯基礎就沒了。那我們就可以撤了。」

「沒事。我就是去按下門鈴，確認一下有沒有人在。你們兩個在這裏等我。」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要是東海林出來開門，怎麼辦？」

「西嶋到東堂打工的店去了？」

說的也是，我也點了點頭。西嶋總是勇往直前。「然後，他說了很多。」

「所以什麼？這是警察的工作。」

「不過他真是個好人啊。」西嶋邊說邊擺弄著攝像機。

我嘆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東堂通過後視鏡看著我。

「和岳內大宅的時候一模一樣。」我回答道，「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從車裡監視著九*九*藏*書那個宅子。」

「我說，」好不容易得到這個機會，於是我問道，「平安夜那晚上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你這樣站在這裏，會顯得可疑的。」西嶋從駕駛席旁邊探出頭來，想要趕走中村警官。

我又看了一眼手錶，問前面的兩個人：「咱們等到幾點？」

「嗯，西嶋也說了。『北村他們兩口子幫我挑的。』一直說個不停。他特別自豪地說，『這是朋友幫我挑的』。」

離我們數十米遠的地方便是向左延伸出圍牆的東海林大宅。

「那個攝像機，你哪裡買的啊？」

「十分顯眼。」她的口氣和平常一樣，絲毫不帶感情，「他點了我的名。」

「你們會妨礙其他車輛通行的，開走。」

「真可怕啊。」東堂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個攝像機。確實很恐怖，我也表示同意。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中村警官看了看從車窗伸出頭的我。

「大學生活很快樂什麼的，他很後悔什麼的。」

「你們這幫……」中村警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三七分頭，看了看周圍，「別給我礙事啊！」他留下這麼一句話，便走開了。

「果然是你們。」從車窗探進頭來的是一名梳著一絲不苟三七分頭的男子。他眉毛蠕動著，緊皺的眉頭隆了起來，十分顯眼。

「啊，嗯。」https://read.99csw.com東堂發出意興闌珊的聲音。

「我本來以為他們要麼不把我們當回事，要麼便會進行大規模的監視呢。」

「西嶋也有後悔的事情？」

「唯一不一樣的是，那個時候正好是夏天，真是熱得要死啊。」

「我的同事正在別的地方待命。」中村警官不悅地說道，兩條眉毛一動一動地。我在心裏推測，反正你也就是來巡視一下吧。

「古賀先生到底想拿這玩意兒做什麼啊？」我瞠目結舌地問。

不過在這之前，東堂說道：「北村，警察來了。」

中村警官往後退了一步，略微把視線升起，似乎在找禁止停車的標識，然後好威脅我們「非法停車」。不過就算是我們也早就料到了這一手。我們把車停在一家小型整形醫院旁邊，並不礙事，而且周圍也沒有交通標識。

是中村警官。他穿著一件單薄的長風衣，迅速地掃視了一遍車內。我心想，真是麻煩啊，但還是搖下自己右手邊的車窗，隨著讓人昏昏欲睡的啟動聲音，外面寂靜的冷氣鑽進車來。

「還不是因為西嶋你要把空調關上啊。」我坐在後座上，旁邊放著三個人脫下來的大衣，因為衣服都堆在一起，所以相當擁擠。我不時地觀察坐在前面的兩個人。東堂和西嶋貌似對對方毫無興趣，只是目不轉ｒｅａd.９９cｓｗ•cｏm睛地盯著前擋風玻璃。要是他們倆相視而笑，或者更顯而易見地，在手剎上兩手相交的話，我倒是能斷定他們兩個人正在交往。不過他們非但沒有做出這種動作，反而更像兩個相互交惡的樂隊成員似的，彼此之間十分冷淡。看來，他們並沒有對我有所顧慮，或者特地提防著我。

「這是古賀的。我和他說了一下，他立即就借給我了。這個攝像機被改裝過，就算在晚上也能拍下來。他超級自豪地說這裏面裝了夜視儀什麼的東西。」

「西嶋還一直說，我早就習慣不招人待見的生活了，可是到了大學以後，卻有那麼多朋友關心我。」

「那個時候？」坐在駕駛席上的東堂問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哦。」西嶋把攝像機放在座位上，開門下車。

「西嶋從不考慮孰先孰后啊。」我這麼一說，東堂便答道：「他一直考慮前面的事情，一直一直都這麼想問題。換句話說，他一直考慮未來的事情。」

「『我這件西服帥不帥？很合身吧？』」

「看來，警方也算是有動作了？」東堂頗感意外地說。

「他很緊張嗎？」

「西峙不緊張哦。」

我還沒來得及攔住他——當然了，我也攔不住他——西嶋便走下車子，關上車門，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可能他們還有別的大案要辦吧hｔtpｓ://ｒeａd•９9ｃｓw•ｃoｍ，人手不夠。或者，三七分頭中村沒能說服他的同事吧。」

我忽然想起來，上一次在岳內大宅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西嶋去按門鈴，在門外大聲叫喚，結果走空門的傢伙們逃了出來，然後，鳥井的悲劇就跟著發生了。

這時候，有人敲了敲車窗。駕駛席的右邊站了一個人，正在敲著車窗。他大概是從後面走過來的，因此我們完全沒有注意到。東堂板著臉，按下按鈕，放下車窗。

「啊，嗯。」又是這麼兩聲。東堂的眼睛映在後視鏡里，看著我。「當時嚇了我一大跳。」她說道。

東堂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所以我感覺，這個問題大概和東堂自己有關。

「喂！」

「很多？」

西嶋的手裡拿著一個攝像機。那是一種輕盈小巧的型號。他精神百倍地表示，只要犯人一出現，他就會把他們全都拍下來。

東堂和西嶋相互看了一眼，兩個人在沉默中達成了統一，隨後，幾乎異口同聲地說：「等到犯人來為止。」

於是，我藉著這般少有的感激之情，本想間「東堂和西嶋是不是正在交往啊」，除此之外，我還想用一種充滿命運感的口氣，毫不顧忌地問：「你九*九*藏*書們做過了嗎？」

「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在這裏監視。」我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們之前和中村先生說過了，今晚那些犯人可能會去那家宅子，所以……」

這也太滑稽了吧，我立刻笑了出來：「那件西服是我們陪他一起去買的。」

「就算說是警察的工作，可今天來的只有中村先生一個人，不是嗎？」我朝著周圍街上指了一圈。

我無法想象西嶋當時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重複著那些話，雖然我也知道人喝醉時候說的醉話沒有什麼深層次的意義。即便如此，我還是心存些許感激。過了片刻，說了一句「是嗎」。

「結果人家把我們當回事了，可只派了那個中村警官過來轉轉而已，真是個半瓶子醋式的對策。」

「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昵。」西嶋說。

「說什麼？」

又過了三十分鐘，車裡開始瀰漫起一種「這趟大概是白來了」的氣息。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我們也還沒覺得太累，只不過，眼前的景色一成不變，也沒看見一輛車的影子，看著眼前這一片寂靜，心想還是放棄算了：這種鬼地方，，誰會來走空門啊！「好吧。」又過了一陣子，西嶋解下安全帶說道，「我去那邊的大門按一下門鈴試試。確認一下東海林他們家到底有沒有人在家。」

「等到我們礙到其他車子的時候，就開走。」東堂冷冷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