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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FOUR 冬/北 第十六章

PART FOUR 冬/北

第十六章

我掐指一算,正好四年,這不正好四年了嗎?我看著那車,趕忙開動腦筋:那是什麼車?什麼車來著?
「而且鳥井君練得真的很刻苦。」站在我身後的小南說道。我被嚇了一跳,扭過頭看她。雖然光線很暗,視野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看見幾行淚水從小南的眼睛里流了出來,在路燈的反射下,閃閃發光。
我又看了一眼鳥井。他怒目圓睜,鼻孔鼓鼓的,也正朝我這邊看著。大概我們兩個此時的想法不謀而合。
我跑到馬路上,那三個男人已經轉過身,我站在鳥井左側,和他們對峙。
說時遲那時快,剎那之間,我立刻伸出食指,和鳥井異口同聲地大聲喊道:
「是啊。」鳥井輕快地點了點頭,然後又看了看小南。「你打電話報警吧。就說有人因為鬥毆受傷倒地不起,警察很快就會過來的。」
「我丟掉一條胳膊之後,十分苦惱。覺得一條胳膊很不方便,不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他回頭看了一眼小南,「而且我還得保護對我十分重要的女朋友。」
站在最右邊的正是牛郎禮一。他的頭髮比以前的短了些,高挺的鼻樑和秀氣的眉眼依然如故。不過,他看起來有些疲憊,和他之前那種自信滿滿、氣宇軒昂的樣子大相徑庭。站在他左邊的是一個高個男子。站在三個人最左邊的是一個禿頭男子。那兩個人大概三十五歲,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稚氣,一副吃不了一點苦的慵懶模樣。「怎麼了,這小子。」中間那個高個子男人嘴巴一咧。
休閑車與我們擦身而過,呼嘯著開了過去。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到站在那裡的小南,他們非但沒有剎車減速,反而加快了速度。輪胎髮出刺耳的尖叫聲。小南踉踉蹌蹌地往馬路邊上一跳,摔在圍牆上,總算躲開了汽車。
鳥井翹起兩邊的嘴角,說出一句之前我說過的話:「因為我不覺得我告訴你后你會為我高興啊。」
話音剛落,他鼻子「哼」地噴出一口氣,筆直地踢出一記漂亮的側踢,直奔高個男子的腦袋。低著頭的高個男子,被結結實實踢了一腳,跪倒在地。
這次輪到我大叫一聲了。
不過在這之前,我心想,聽到這陣騷動,周邊的哪戶人家會不會趕過來救我們?或者,長谷川會不會出現?
「我在搏擊館練了一年半。」
「公爵!」https://read.99csw.com
我看見高個男子的左腿小腿被鳥井的鞋子踢了個正著。那種腿法,就像一把大斧從斜上方直劈下來一樣。鳥井馬上把腿收回,重新做出屈身的格鬥姿態。高個男子怒不可遏,漲紅了臉,可他剛往前踏出一步,便立刻抱住小腿,疼得直皺眉。
我再一次被他說暈了。不過一聽到阿部薰的名字,我便又想起那個四月,想起我們在搏擊館外看訓練看得入迷的情景。
完蛋了。我腹背受敵,不禁陷人了一片混亂,心臟近乎疼痛地劇烈跳動起來。我不停地眨著眼睛,兩條腿抖個不停。
只見鳥井晃動身體,右腳以迅雷之勢劃過空中,筆直踢向前方。
這時候,禿頭男子突然發出一聲高亢的怪叫:「啊哈,這傢伙,只有一條胳膊哦。」他抓著鳥井肘部以下空蕩蕩的衣袖,笑道:「真他媽的有意思啊!」
「住手!」鳥井說道。
鳥井冷眼盯著疼得直揉小腿的高個男子,依然保持著格鬥姿態。他右手彎曲,置於眉前,做出一副防禦的姿勢,肩膀以及全身不斷晃動,合著地面和夜晚的空氣調整著呼吸,動作輕快而又自然。
我伸直膝蓋,總算站了起來。
他們大概想逃走吧。汽車的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彷彿一條自命不凡的吠日狂犬,聲音響徹四周。我和鳥井立刻交換了一下眼神,在那個令人不堪回首的夏天突發的那起事故,瞬間掠過我的腦海。鳥井大概也想到了那個情景,他看著我,目光炯炯,迸發出妖異的光芒。休閑車從停車場飛馳而出,向著我們筆直地沖了過來。
「快躲開!」我拚命地朝她揮手。
「搏擊館?」我聽得一頭霧水。
「啊。」我這才回過神來,使勁甩了甩腦袋,指著前面的馬路,對鳥井說,牛郎禮一大概往前面醫院的方向跑了。
「你以為你不告訴我我會更高興啊?」我聳了聳肩膀反擊道。
頭頂上的電燈啪的一聲,幾乎快要熄滅,這讓我越發地感到不安了。我抬頭仰望夜空,只見月黑風高,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凶兆。
喂,鳥井。我扯著他外套的衣角,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會被撞到的!我趕忙向道路兩端躲避,回頭一看,只見鳥井正在使勁地呼喊著:「小南,危險,快躲開!」
「北村,嚇了你九_九_藏_書一跳吧——」鳥井說道。他目視前方,和高個男子對峙著,隨即「嘎哈哈」地笑了起來。
牛郎禮一本然地望了我們一會兒,或許很久以前那場保齡球對決的記憶早已被他忘在腦後。「我不認識。」他搖了搖頭,「這些傢伙是誰啊?」
「這都是怎麼一回事啊?」
緊接著,鳥井再次揮動右腿。他把腳抬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高度,用電光火石股的速度踢中禿頭另子的面門。禿頭男子頓時跪倒在地,我只能在一旁茫然地注視著這一切。
在狹窄的T字路口,休閑車粗暴地向右轉彎。我瞪大眼晴,仔細巡視休閑車的周圍,發現離它不遠的路邊,停著一輛白色汽車。
「你他媽的!」我面前的那個高個子想要朝鳥井撲過去。
也就是說,小南只是單純地不想讓我們接近那家搏擊館而已,不是這樣嗎?因為鳥井當時正在搏擊館里揮汗如雨地訓練——或許這是鳥井拜託她做的——總而言之,小南說謊,就是不想讓我們看到鳥井訓練的樣子,難道不是這樣的嗎?倒在地上的兩名男子嘰哇亂叫。我雖然不知道鳥井的那凡腳有多大威力,但這兩個傢伙的小腿很可能被踢骨折了。鳥井的腿法看起來威力十足。
我鬆了一口氣,看著落荒而逃的休閑車,心想,難道就這麼讓他們逃了嗎?
「北村,那傢伙逃到哪裡去了?那個牛郎?」鳥井面向我問道。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掰著手指數數。我看了一眼鳥井,又看了一眼靠在牆上的小南,接著又看了看正在逃走的休閑車車尾。
鳥井的腳尖正中禿頭男子的左腿大腿,只聽得一聲悶響,禿頭男子被踢中的地方頓時凹進去了一塊。
「一年半啊。」
「真啰唆,誰他媽管什麼警察不警察的啊——」揪住我脖子的那個高個男子這麼一說完,便迅速揮出右拳,我感到眼前頓時一片漆黑。當我意識到自己被人打了一拳的時候,視野又恢復了。雖然臉上劇痛無比,但眼前來回飛舞的金星更讓我焦慮不安。「你幹什麼?」鳥井發出憤怒的吼聲。我扭過頭說:「鳥井,不要。」可這個時候,那個禿頭男子已經抓住了鳥井的大衣。
咦?我大吃一驚。發生了什麼事?只見那個禿頭踉踉蹌蹌地從鳥井身邊退開一大步。
得趕緊爬起來,我用手撐著地面,抬起頭,這時卻聽到「嗚」的一聲呻|吟。
九*九*藏*書不可原諒!我在心裏怒吼著。我覺得很震驚,自己居然變得如此感情化。
我腦袋裡的血開始往上涌,渾身的熱血已經沸騰。在怒火攻心的同時,西嶋經常哼唱的一首Theclash樂隊的歌曲突然在耳邊響起:「你們被人支配嗎?還是說你們支配他人?你們在前進嗎?還是說你們正在後退?」
這時候,兩道巨大的光柱迎面射來,這是汽車大燈發出的光芒。
「啊。」小南像被凍住了似的,正要把手機放到耳邊的她,茫然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
鳥井的體格早已經今非昔比,況且他居然把兩個大男人踢翻在地,那真是名副其實地一腳踢飛啊,令人難以置信。
「我……我們早就報警了。」我聽見小南在身後說道。「警察馬上就來。」她又勉強擠出這麼一句話。
然後便是大學學園祭的記憶。為了給那個令人不快、自命不凡的麻生一個突然襲擊,雖然經過了周密的計劃,但卻最終事與願違,這是大三的秋天。除此之外,我們在大學的四年中經歷過的那些無聊瑣碎的事情,就像從桌墊底下滲出的水一樣,一下子噴涌而出。
雖然視線依舊模糊不清,不過發出呻|吟的人卻是那個禿頭男子。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鳥井硬擠出一個笑容說道,「你們別以為靠當小偷就可以逍遙自在地生活。」雖然我覺得,我們這些整天靠父母接濟度日的學生也沒有資格這麼批判別人,但這種話嘛,還是先說先贏。
「可是,為什麼去學搏擊啊?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為什麼瞞著我們啊?」
「沒騙你啊,那個傢伙,跑哪裡去了?」
「北村,這下正好,應該做一個了結了。」鳥井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我看了鳥井一眼。鳥井左腳在前,身體略微前傾,面對禿頭男子擺出一副迎敵的架勢。鳥井看起來下盤極為紮實,重心很穩。雖然他的樣子看起來輕鬆自然,但卻是極為出色的格鬥姿勢。
反過來,我的左臉又結結實實地吃了一拳。或許高個男子鬆開了我的衣領,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我少了一條胳膊,康復訓練花了我半年的時間。然後我就去搏擊館了。阿部先生說只要練上三年就會變得很強,原來一年半也能變強。」鳥井的語速很快。
「不是有家阿部先生,阿部薰先生所在的搏擊館嗎?」
嗯,好的。小南取出手機,站在馬路九*九*藏*書正中。
「鳥井,這是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我被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弄得暈頭轉向。忽然之間,小南對我說「我被強盜襲擊」時的那段記憶蘇醒了過來。當時我就覺得有些蹊蹺,小南明明遭到強盜的襲擊,卻依然平靜如水,無動於衷,而且這件事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鳥井君,別這樣。」小南也站在鳥井的身後,同樣拉著他的外套。
鳥井的反應非常快。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準備好的,只見他將身體一轉,伸出右腿又是一記力劈華山。
往前追了一會兒,醫院的廣告牌和停車場從右邊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大概就藏在那棟建築里。」我說道,「不過,剛才那幾個被你撂倒的傢伙,就讓他們躺在那裡不管了嗎?」我朝被落在身後的兩個人指了指。他們現在雖然疼得倒在地上,但過不了多久就會追上來的。
在我聽來,鳥井是這麼說的:「不了結,就無法前進。」
「好嘞。」鳥井一馬當先沖了出去,我彷彿被他吸引著似的,緊緊跟在他的後面。小南也跟了上來。
白色的公爵汽車頓時飛了起來。在夜晚的黑暗之中,我看到那輛白色汽車悄無聲息地浮了起來。
我反射性地往前跨出一步,別說是小南了,我總不能讓失去一條手臂的鳥井打頭陣吧。我立刻作出判斷,第一個和敵人交火的肯定是我。我心想,太好了。要是在這裏落荒而逃的話,恐怕我會因為討厭自己而消沉上很長一段時間,然後鬱鬱寡歡地度過每一天。
「一郎,你拿一下這個。」高個男子把手裡的塑料袋交到一手裡,隨後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你們他媽的想幹什麼?」
「小南!」我們一起叫道。小南望著我們,鳥井和我不約而同地指著停在前方的那輛白車。這個時候,我回憶起剛進大學的那個春天,那時我們幾個剛認識不久,在賢犬軒里,東堂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正好四年一次哦。」這句話在我的腦海里不斷地迴響著。當時我們正在聊小南的超能力,剛好談到她能不能移動汽車。
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大學人學以來的點點滴滴開始在我的腦海中噴發。或許是因為一時心急,不小心打翻了記憶的箱子,各種各樣的情景接連不斷地跳了出來。比如,牛郎禮一和牛郎阿純在保齡球場現身的那段記憶。他們向鳥井挑釁,東堂宣布「加倍加碼」,西嶋成read•99csw.com功地解救了那個分瓶,這是大一的春天。然後便是岳內大宅的記憶。鳥井被車軋了,失去了一條手臂。於是,為了讓意志消沉的鳥井恢復往日的活力,西嶋用寫字樓的窗戶做出了一個「中」字,這是大二的夏天。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那個禿頭男子已經擋在了鳥井的面前。我用餘光瞥了一眼那個禿頭,感覺他一身橫肉,看起來身體十分沉重。
我拚命扭動身體,但卻無法掙脫。我覺得只要拚命扭動身體就能擺脫對方的鉗制,於是便朝著高個男子的腹部打出一拳。但對方只是輕舒猿臂,便將我的攻擊化解掉了。
不能讓他們逃了。一個強烈的念頭在心裏念道。豈能讓他們就這麼逃了。
我心想,可能鳥井被打了。我緊閉雙眼,過了一會兒,才戰戰兢兢地看了看前方。
一輛休閑車從醫院的停車場飛奔而出。我立刻意識到,車裡坐著的正是牛郎禮一和他的其他幾個同夥。
「騙人。」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啊?」
「開什麼玩笑,混賬東西!」高個男子一把揪住我的衣領。啊,不能呼吸了。我被他揪住,雙腳離開了地面。雖然樣子很糗,但我還是胡亂攙揮舞著手臂。
一個念頭突然在我的腦海中閃過:難道說,那都是騙人的嗎?
「了結?」我嘟囔了一遍這個詞。這個詞和我前幾天說過的一模一樣,結果被東堂批評為沒有邏輯。但是,「了結」這個詞從鳥井嘴裏說出來的時候,顯得格外沉重。不知道為什麼,在我的腦海當中,浮現出一副紅沙遍地的沙漠光景,鳥井站在舒適宜居的城鎮出口正要踏進眼前的這片廣闊的沙漠,他用強而有力的聲音宣佈道:「不需要什麼理由,也不需要什麼解釋。為了踏進這片沙漠,必須先做一個了結。」鳥井的聲音擲地有聲。
「這幾個傢伙是誰啊?」禿頭男子瞥了一眼高個男子,然後又看了看牛郎禮一。那雙蜥蜴般細長的眼睛,我多少也有點印象。在岳內大宅和我們發生衝突的時候,他曾經毆打過西嶋。
我一時無法弄清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不過,禿頭男子的表情扭曲,顯得異常痛苦,這卻是不爭的事實。他彎腰躬身,雙手捂著大腿。
「你們就是那個吧,小偷吧?」鳥井指著他們斬釘截鐵地說道。由於過於激動,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在這歌詞的鼓舞之下,我狠狠地揮出右拳。
「我本來打算今天告訴你的。」鳥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