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死神的精確度 第六章

死神的精確度

第六章

我想起來了:「點名要你聽他發牢騷的那?」
她陷入了沉默。我一邊思考該說點什麼一邊看向窗外,街上的行人打著傘,皺著眉頭來來往往。人行道上到處積水,突顯出地面的凹凸不平。
「一開始他是來投訴錄像機的開倉鍵壞掉了。」
於是,她又一次笑了:「你真是太幽默了。」竟然還拍手。
「是的。」她無力地呻|吟著低下了頭,「說自己的DVD播放機出故障了,很是發了―通牢騷,最後就說想在什麼地方見個面。」
「大概跟你說著說著就喜歡上了吧。」如果真是這樣,大概她就不想死了。
「說電視機的畫面越變越窄,突然就黑屏了。我告訴他我們公司會派人上門修理,他卻不肯罷休,說這個他不管,非要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其實,」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我是想來還你這個的。」
「不,不是。」她搖頭,「那個……其實,那個人可能就在附近。」
「說不定他並不在乎你說的是什麼,只是想要跟你說說話。」我這麼―說,她立刻流露read.99csw.com出厭惡至極的神情。
「嗯,上次我打翻啤酒的時候你借我的,忘啦?」
「然後是錄音機。」
「很可疑啊。」
「我很害怕,就一個勁地道歉。可他說什麼都要我唱給他聽。」
的確,如果她用這種聲音跟客人說話,只會招來更多的不滿。
「你說話聲音這麼小,讓我感到很壓抑。」雖然不管她說話聲音大小,她原本就被一種陰鬱的氣氛所包圍,但至少說話的語調應該明快些。
因此我立刻攔了輛計程車,去了鄰近的街道。原本我還擔心她會因為我的獨斷而拒絕,幸好她並沒有反抗。一走進不知名的咖啡館,她反倒安心了不少,整個人都放鬆了:「這裏一定很安全了吧。」
「肯定是騙人的。」她的臉扭曲了,「他說他的CD拿不出來了,所以要我唱歌給他聽。」
我不爽了。提出一個很認真的問題卻被當成了幽默,真讓人哭笑不得。更何況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話到底哪裡可笑,所以恐怕也不會應用到下一次的交談中。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https://read.99csw.com,每次我都會感到不開心。
「看來需要修理的是這個客人的腦袋。」
「啊,有這回事嗎?」她歪著頭回憶,一張臉毫無生氣。
「所以我想他大概就在附近吧。」
「這太可怕了。」
「解釋故障原因?」
「我怎麼知道?」
「光是想像這場景就讓人鬱悶啊。」我說。
「最近經常下雨昵。」她大概是循著我視線也在看窗外,所以才這麼開口說道。
「音樂!」我衝動地喊出聲來,但立刻為自己的失態而感到羞愧,忙掩飾道,「錄音機壞了嗎?」
「這個來投訴的傢伙還真噁心啊。」我應和道。我也不是非要她跟我聊這個不可,但如果能了解她每天的生活有多痛苦,也可以作為我填寫報告書的判斷標準;更重要的是,像這樣打聽到對象的煩惱,能讓我獲得自己是在工作的充實感。
她大概從未有過這方面的體驗,一個「性」字就讓她紅了臉:「然後那天就算結束了。結果第二天他又打來了,這次投訴的是電視機。」
「再次道歉?」
read.99csw.com轉到我這裏的客人都是些為了一點點小事就能喋喋不休叨念的人,我得聽他們念,再一個勁地道歉,『真是對不起,萬分抱歉』,就這麼不斷重複。」
「之前可能也跟你說過,就是一個老打電話來投訴的客人。」
我這是騙她的,其實那是我在送她上計程車時從她口袋裡順手牽羊的。
「什麼?」
「上次真是多謝你了。我都不太記得發生了些什麼了。」她語無倫次地說著點頭致謝。
「說的也是。」別說我不認為這個接近變態的投訴者能帶給她幸福,單就一個陰鬱女子和牢騷男人的組合來說,也很難讓人相信他們會有光明美好的未來。
「那個人一開始也是這樣,但是半當中感覺就不對了,他會突然說『再次給我道歉』。」
「這怎麼可能……」她開始動搖,似乎還帶著點喜悅,但隨即清醒過來,「我可不要被這種奇怪的人喜歡上。」
「咦,這不是我的嗎?」
「你能不能稍微大聲點?」我不由得脫口而出。
「誰?」
再次遇到藤木一惠,是在兩天後的晚上,果然還九九藏書是下著小雨。我等在她工作的大樓前,看見她從自動門裡走出來,便立刻跟在她身後。身旁的車道上車輛來來往往,車輪滾過,道上的積水便發出如潮水漲退般的起伏聲。她步行的速度大概比上次更快,我在後面追得很辛苦。靠得相當近的時候,我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拍了下她的右肩。她猛地回頭,反應敏銳得反而讓我嚇得後退了一步,使我想到要是拿熱水去潑正在酣睡的臉,估計也會是這種反應。看到我的臉,她輕輕地「啊」了一聲,臉上流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態,看來害她驚慌失措的人應該不是我。
「是吧。他―直纏著我說『你知道這首歌嗎?唱給我聽聽。」
「那麼,我們還能再聊聊嗎?」她怯怯地四處張望,與其說是在意周圍人的眼光,不如說像是在戒備著什麼,我於是試著欲擒故縱:「是不是不方便?」
「難道是喜歡上你了?」
「你不是負責那塊的。」
「啊?」
「那你是雨男咯。」她微笑了,我不清楚她為什麼這麼開心,一個多年的疑問卻乘機浮現腦際:「那雪男是同一個意思嗎?」九-九-藏-書
「真是太變態了。然後他終於提出要見面了?」
「喜歡我?」她大吃一驚,似乎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
「嗯,我工作的時候總是下雨。」我老實回答。
「嗯。」她的聲音細細的,「今天他又打電話來了,還說想見我。」
「對,我只是接投訴電話,也沒見過他說的那台電視機。但他卻硬是要我隨便說點話,還要我說得更大聲點,口齒更清楚點!」
「雪男就是指每次要做什麼的時候必定會下雪的男人嗎?」
「大概女性的道歉可以讓他獲得性快|感吧。」我這麼說並沒有確切根據,但我時常訝於人類對於性的干奇百怪的嗜好,所以認為說不定還真有人是這樣的。
「工作的時候我還是會強迫自己發出明快的聲音的。」
「嗯,說『再次給我道歉』,我當然就又道歉了,但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道歉。要我再次道歉。最後還很生氣地說:『你快給我說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