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你居然背叛我們！」阿久津氣得要噴血了。

藤田不會死。

老實說，我對藤田的輸贏沒有興趣，我工作的結果不會因此發生改變，上頭對我工作的評價也不會因此而提高。只不過我的想法稍許有一些改變：反正己經被卷到這種場面里來了，那就把這場戲看到底吧。

夜應該已經很深了，明晃晃的日光燈卻照得室內很明亮。

阿久津口中流著血，耷拉著腦袋；他鼻青眼腫，呼吸急促。

「你在說什麼！」手持棍子的光頭男氣勢洶洶地衝到我面前，高聲喝問道，太陽穴上的傷疤此刻尤顯猙獰。

「大叔，不要說。」阿久津努力地擠出幾個字，我知道，那是對我的哀求與忠告，也許甚至還包含著對我的幾分信賴。但我沒有動容，只是環顧四周，考慮著該如何找時機抽身。我打算適當地見識一番之後就回去了。報告已經交上去了，現在我做的事近似於售後服務、不給補貼的加班。我―直堅持做好份內事，份外的事情不去管它。

也就九九藏書是說，不管藤田明天橫穿馬路時碰巧被闖紅燈的輕型卡車撞死，還是因為救溺水的小青年而跳到河裡淹死，但至少今天，他不會死在這裏。

「真是個蠢貨。」我看見栗木苦笑著說，他狠狠地將煙蒂捻熄在煙灰缸里，「他那種叫迂腐，現在早不流行了。」他大聲說完，眾人立刻發出附和的笑聲。

「什麼？」阿久津睜大了眼睛。

「很快就知道了。」我沒心沒肺地回答。

那正是栗木。和幾天前在路上看到的一樣，他還是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他鼻子碩大，眼睛細長，和藤田完全不是同類，我不由感慨：黑道的人也是各不相同的嘛。

「喂，叫你把藤田叫來。」光頭男站在阿久津面前，把玩著一根手杖似的東西：之前他用那玩意兒揍了好多次阿久津，連我的身體上都挨了22下。但阿久津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說：「休想我會告訴你們！」

沒錯，我是連哼都不哼一聲。雖然我被抽耳光、被棍子毆，甚至被沙包砸，ｒｅad.９９ｃsｗ•ｃｏm但這一切對我而言，既不會讓我有半絲痛楚，也不會讓我害怕，甚至連讓我發表感想的價值都沒有。雖然我也裝模作樣地呻|吟了幾聲，但恐怕演技並不怎麼逼真。

「藤田會來救你的。」我說。身為一個講俠義的男人，他不可能不來。

「藤田老大是不會輸的。」身邊手臂被綁住的阿久津握緊了拳頭。他已經不會再來徵求我的同意了。而我，只是在一邊默默地聽著他上百通地喃喃重複著「要鋤強扶弱」。

我第一次嘗到了被人類抓住、並被綁在椅子上的滋味。

「那拔了他的指甲吧！」身後一個殘忍的年輕人這麼提議。我暗自抱歉：「真不好意思，就算是拔了指甲也是一樣。」

我明確知道這―點，因為，藤田的死期是明天。這話是專門調查是否該死的我說的，所以有著絕對權威。在調查期間，對象不會死，而且這期間連致死事件都不會發生。

「你不相信藤田？」他不是一直都在對我絮絮叨叨地傾訴著reaｄ•９９ｃｓw.ｃoｍ對藤田的崇拜之情嗎？

我掃視著房間內的每一個人，每一個看上去都粗魯淺薄、毫無內涵，讓人完全提不起興趣。只是一一我的目光停在了門旁。在那扇豪華的木門旁，我看見站著一個高頭大耳的男子，他雙手抱胸，盯著我看，眼裡充滿笑意，像是在看一場好戲。

我聽說他比我早一天被派到人間，但並不清楚他負責調查的對象是誰。

我又一次看向那個站在門邊的、有一雙招風大耳的男人，他跟其他黑幫分子不同，臉上沒有絲毫興奮的神色，甚至還是掛著―抹冷笑倚靠在牆邊。仔細觀察他那沒有感情的眼眸，就能發現他其實是在刻意保持距離。這也不足為奇。因為他原本就是我的同事，是我調查部的同仁。

光頭男回頭朝栗木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拎起桌上的電話馬上撥號，一面威脅說：「要是假的我就殺了你。」

牆上掛著一幅用毛筆書寫的漢字書法掛軸。牆壁也好，桌椅也罷，都凸現著木材的天然之美，整間房子洋溢著傳統的風趣九*九*藏*書。就在這別緻靜謐的氛圍中，卻偏偏杵著好幾個黑道分子。

「老爺子，怎麼辦？」光頭男回頭問道。那裡擺放著一張柔軟的黑色沙發，一個肥碩的中年男人正在吞雲吐霧。

「問問旁邊的那個傢伙。」栗木夾著香煙的右手朝我指來。

「你！」阿久津咬牙切齒，五官都擰成一團了，「他們就是要他來！你想讓他們殺了藤田老大嗎？！」

我立刻回過神來，小聲嘀咕了句：「原來如此。」

我不得不放低聲音問他：「喂，你覺得藤田會輸嗎？」

在一間寬敞的、貌似會客室的房間里，我被他們用膠帶一圈圈地捆綁在木椅子上，在我的身旁，坐著同樣造型的阿久津。

我把我暗記在心的電話號碼告訴了他們，幾乎與此同時，阿久津發出了小孩抽泣般的呻|吟聲，或許是覺得這一切很可笑，我聽見有人在不遠處偷偷地笑了。

「我來告訴你藤田的電話號碼。」我說。話音剛落，就見阿久津瞪大眼睛看著我，拚命掙扎著身體，幾乎要連人帶椅地撞過來。他沖我破口https://read.99csw.com大罵：「大叔！你在想什麼！你要背叛我們嗎？！」他罵聲不斷，我不禁感到佩服，沒想到他居然還剩這麼多體力。

「這傢伙剛才也被痛打了一頓，卻連哼都不哼一聲。」

「我也想相信他啊。」阿久津萬念俱灰似的小聲說道，「但這麼多人，藤田老大一定會很慘的。」這時候，放下聽筒的光頭男子嚷嚷著：「藤田那傢伙好像馬上就要衝過來了，好像是一個人來。」

我同事的調查工作比我早開始一天，這就表示，栗木將會命喪今日，而我的同事之所以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想必也是為了見證死亡吧。

前幾天阿久津也曾經說過「栗木手下多了個以前沒見過的人，大概是新雇來的保鏢」，應該就是在說我的這個同事吧。換言之，他所負責調查的，正是栗木。

「我說，藤田老大真、真的會贏嗎？」阿久津帶著怯意小聲問我，他鼻子下方的血已經凝住了。

「栗木今天喪命，而藤田是明天。」我這麼明確地說了，可阿久津似乎並沒有聽到。我說完就把背靠到了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