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英一突然說，「如果是毒殺，那麼像你這種嬌滴滴的小美人也能辦到吧。」他臉朝外面不滿地嘟囔說，像是在自言自語，音量卻又響得大家都能聽見。

「這裏明明還有一隻玻璃杯，你卻非說是意外，兇手一定是你吧？」英一又―次盯著真由子。

「第―次見面的男女，怎麼可能分享盤子里的食物？」

「啊，是這樣嗎？」

「沒想到日本還有手機沒信號的地方！」真由子像是認為沒有什麼比這更恐怖的了，發出了絕望的聲音。

「那應該是……」我搜索著我的記憶，「大概是清晨5點到6點之間。」由於我回答的速度實在太快，其他住客都用怪異的眼光注視著我。我暗叫糟糕，英一卻己湊過身來質問了：「為什麼你連這都知道？」

「哎？」真由子―臉驚訝地看著我。「你憑什麼這麼肯定？」英一也透過眼鏡盯著我。對我來說，理所當然能夠斷定田村干夫非自殺。

「你認為這是意外？」如果是這樣倒有可能。意外身亡屬於我們的管轄範圍，假設田村並沒有自殺的意圖卻誤飲了毒酒，那是完全有這個可能的。

「早上5點左右，我聽到外面有動靜。因為好奇，我就往門外看了看，結果正好看見田村先生往樓梯走。住客以及廚師的房間都在二樓。走上樓梯，右手邊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各有5扇房門。我的房間在最靠外的右手，正對面隔著走廊的正好是田村夫婦的房間。」

「你為什麼5點還醒著？」英一尖銳地追問。

「但是，」我下意識地說，「夜裡並沒有其他人下樓啊。」

雖然她的話聽起來是很客氣的一個請求，但我聽得出來她是認定我不會拒絕她，這讓我不是很愉快。

在我們調查后所發生的死亡，只限於由意外事故或者不幸事件導致的突發性死亡。老死、病死以及自殺都與我們無關。情報部的人之前說過，田村干夫的調查報告結論為「可」，這就表示我的同事已經調查過他——也就是說，他不可能自殺。ｈtｔps://ｒeａｄ.９9ｃｓw.com

「我有什麼理由要殺田村先生？」

「比方說，」她像是靈光一閃，「會不會是這樣？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瓶子里的紅酒在晚上起了什麼化學反應，比如氧化反應，於是在今天早上就變成有毒的了，然後田村先生正好喝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真由子滿臉驚愕。

「是你殺了田村先生吧？」英―的態度像是在捉弄她，又像是頭腦陷入了混亂，逮誰惹誰，也像是不小心暴露了對女性的施虐心理。

「不是自殺是什麼？難道說有人給那大叔下毒了？」英一瞪著眼睛。

「那你是要他殺才好？」真由子柳眉倒豎，看來她實際上是個強勢的女人。

「從來沒聽說過紅酒會在一夜之間變成毒酒的事情。」權藤否定了這個說法。

「也就是說，」「娃娃臉廚師」說，「那個時候大家都在二樓，對吧？那到底是誰跟田村先生―起喝酒的呢？」

「是自殺就好了？你倒是說得輕巧。」英一冷哼―聲。

昨天的晚餐有一道菜是香草烤雞，菜端上來的時候，真由子小聲對我說：「我不太能吃香草之類的東西，你能幫我吃掉嗎？」

發現屍體的是我與田村聰江。田村的身影消失在樓下后，約摸過了一個小時，田村聰江也從房裡走了出來。我按照計劃，假裝正好開門出房間，和她打了招呼。她端莊地微微―笑：「我醒過來發現我丈夫不在房裡。他上哪去了呢？」那時，她的語氣還很從容自得，想必根本未曾預料到丈夫的死亡。

「我老爸以前是警察。」英一像是站在遠處指著某樣討厭的東西似的，看了看權藤說，「他一直兢兢業業工作到退休，是個刑警，所以這種場面，他比我們這些人要來得習慣。」

「發現屍體的時候是6點吧？」權藤確認道。

考慮到田村聰江所說的田村嗜酒這一點，能基本確認其中一隻是田村喝過的。

「這酒是昨晚各位喝剩下的。」「娃娃臉廚師」怯生生地說。

「因為擔心這暴九*九*藏*書風雪，」我煞有介事地瞎說，「所以睡不著。」

「哎？」我反問。

於是清早5點左右，我看見田村千夫走出房門。大概是睡不著吧，我看見他悶悶不樂地出了房間，腳步沉重地走向樓梯。

「也不一定是消失了。」權藤依舊沉著冷靜，「也有可能是我們當中的某一個人在和田村先生一起喝完酒後回到了二樓。他只要在聽到田村夫人慘叫后若無其事地衝到―樓就可以了，沒必要逃到外面去。」

我不是人類，我一直醒著。很遺憾，我不能告訴你們真相。「我沒有亂說。」明知沒人相信，但我還是堅持敘說事實：清早5點到6點期間，除了田村千夫，沒有人上下過那道樓梯。

「不知道。」我輕描淡寫地帶過。

「假設田村先生不是自殺的，那就說明有個人會是兇手，是吧？」真由子口齒伶俐地說著，「在被暴風雪封鎖的地方發生殺人案件，這不變成推理小說的場景了嗎？如果真是自殺就好了……」

權藤輕撫下巴，一臉的兇相，隨後他開口說：「廚房裡好像留有兩隻杯子？」

「先別說這個，」我想到了些什麼，指指廚房，「誰去嘗嘗那邊剩下的那一點點紅酒？這樣就能知道酒里有沒有毒了。先確認這―點吧。」

「沒道理就只懷疑她一個人吧。」我息事寧人地說。

「電話不通。」回答的是權藤。在這些人當中，除了我以外，最冷靜的就是他了。雖然他的臉有點扭曲，不過也可以認為是他原本就有的皺紋造成的。「電話線大概被暴風雪給刮斷了吧，手機在這裏也沒信號。」

怎麼辦？我只煩惱了一瞬間，最終還是幫她吃掉了。

這番斷言里透著基於多年經驗的自信，令我心生敬佩。

「為什麼你能這麼肯定？」英一看我的眼神充滿狐疑。

「有兩隻杯子就表示還有一個人在場，對吧？」英一一一掃視眾人，彷彿想要把那個人揪出來，「會不會就是那個人把毒藥摻進酒里的？」

「是啊。」其他人跟著點頭。在田村陳屍的ｒｅad.９9cｓw•cｏｍ廚房裡，發現了兩隻葡萄酒杯。兩隻杯子雖然擺放得有一段距離，但都是杯底殘留著薄薄―層類似於紅酒的液體。從「娃娃臉廚師」堅持說昨晚這裏並沒有這兩隻杯子這一點來看，也可以推測是半夜裡有人用過了。

然後就是今天，也就是第二天，我們聚集在會客室里，從遠處看著田村干夫的屍體。真由子小聲地問：「警察怎麼說？有人報警了嗎？」

「因為那慘叫聲實在很凄厲啊！」真由子好像要重現當時的驚恐，用手拍著胸口，十足地詮釋了什麼叫做誇張。

「應該是中毒吧。」權藤點點頭，神色凝重，「沒有傷口，頭頸也沒有被勒的痕迹。嘔吐的樣子以及抓|胸口的樣子，都很像中毒身亡。」

「那是啥？」我忙問她，她一驚，有些害羞似的解釋說：「啊，沒什麼，這是外國推理小說里經常提到的―種毒藥名稱。我經常看這類小說，所以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這應該是虛構的毒藥吧？」

說實話，不只田村出門的那個瞬間，我一整晚都通過貓眼窺視著屋外。對我來說，不管是躺在床上睡覺還是站在門前，體力的消耗都差不多，堅持幾小時幾天都沒有問題。所以，我原本打算在田村聰江從正對面的屋子裡走出來的時候，假裝碰巧遇到，然後湊上去搭話。因此我整晚守在門后等待時機。

「也不能說沒這個可能，不過看屍體更像是中毒身亡。」

但是這息事寧人的說法卻似乎讓英一很不爽——人類的反應有時候總會超出我的想象，他嚷道：「你是要給這女人撐腰嗎？！」

「也就是說，毒藥並不是事先摻進去的。」權藤鬆開交叉在胸前的雙手，重新坐到沙發上，「那田村先生大概是什麼時候死的呢？」

真由子的眼中掠過一瞬間的安心與感動，大概因為有一個老刑警在場增強了她的安全感，但同時仍不免感到恐懼：「如果是服毒的話，應該是自殺吧？」

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們，我整晚都在門后監視走廊上的動靜，於是就說：「剛才我九*九*藏*書也說了，我的房間就在樓梯旁邊，有人經過立刻就可以知道的。」

「所以？」權藤一眼不眨地盯著我，看他瞪我的那架勢，就好像只要我一語不實，他就要實施反撲。

「我跟兒子也是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就起床了。」權藤歪著嘴，伸出食指指向真由子，「那時候你也在樓梯那裡吧。」

視線集中到「娃娃臉廚師」身上。大家很自然地把負責做飯的他看成是別墅主人方的代表。他回答：「基本上，正門入口處是會鎖的。」

「被你發現了啊。」我苦笑。其實我已經是很小心翼翼地一小片―小片地從她盤子里夾肉了，但也許動作還是不夠自然吧。

「英一，住口！」權藤喝住他，「沒有證據不許亂說話。」

「那不―樣。」真由子猶猶豫豫地明確指出他的錯誤，「那本是別的類型的小說。」

「很遺憾。」我開口，「我不認為這是自殺。」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我感覺得到那視線的灼|熱。從昨天吃晚餐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其他住客在望向真由子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們的眼神裡帶著某種熱情：也許是因為這裏就真由子一位年輕女性，他們望著她時的那種緊張感，既可以理解為對於異性的好奇心，也可以理解為一種極端的厭惡情緒。

因為我想起以前在另一個任務中去餐廳吃飯，隔壁桌的一個年輕人曾說：「吃不完沒關係，我幫你吃好了。」那男青年因此被他對面的女生誇獎「你真好」。於是我作出判斷：作為―個「好青年」，我也應該和那個男生採取相同的行動。

「貓眼？嗯，是的。我正好看見田村先生一個人從房間里走出來。」

「或許是心臟病發作吧。」英一說。

「大概逃出去了吧。」我脫口而出，並且認為這個設想很合理。

「我是聽到田村夫人的慘叫聲后立刻起身下樓的。」

「那麼……」真由子臉色鐵青，「殺手消失到哪裡去了呢？」

我回憶了一下應道：「啊，你說那件事啊。」

「如果真的有毒怎麼辦？」英一冷笑。

「別九_九_藏_書傻了。」權藤肯定地說，「你也是人，不可能一直醒著的，說不定在你睡著的時候有人下去了。」

我們一起下到一樓，接著就在廚房門口發現了田村千夫倒在那裡。

「馬錢子鹼！」真由子冷不丁嘟噥了一句，看樣子她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實際上，」我忙解釋，「我的房間就在樓梯旁邊，有人經過都能聽到腳步聲。」

「你昨天也幫這女人把她的菜吃了，不是嗎？」

「找找看，說不定哪個地方還有通往外面的門或者窗子吧。」「娃娃臉廚師」說，「說不定兇手是從那裡逃出去了。」

我沒有味覺，也不需要補充營養，對吃東西也不感興趣，但我還是吃掉了兩人份的香草烤雞。

「你真的是來躲避暴風雪的嗎？還是你根本就是這個女人的同夥？」

「我說，」英一放下二郎腿，支起上半身問，「那大叔真是中毒死的嗎？」

「不清楚。」權藤雙手抱胸，用力抿起嘴唇。

我吃了一驚，不明自怎麼會搞成這樣。

聽英一這麼說，我猜測他莫非是在嫉妒我。真由子把菜讓給我，恐怕讓他不高興了吧。要不然就是他實在是非常非常喜歡香草烤雞這道菜。

正在這時，背後響起了腳步聲和人聲：「我看到了。」大家一齊循聲轉過頭去，卻見田村聰江正慢慢地從樓梯上走下來。她瘦骨嶙峋的臉上毫無血色，一頭短髮看上去也像是失去了水分，乾枯了。她說：「當發現我丈夫倒在地上的時候，我看見有個人影從廚房後門消失了。」

「你是通過貓眼看的嗎？」

「中毒？」真由子的眼睛瞪圓了，「是中毒嗎？」

「娃娃臉廚師」摸著下巴說。

「說起來，好像是有小說描寫孤島上連續發生殺人案件呢，像《東方快車謀殺案》這種。」「娃娃臉廚師」冒出這麼一句。

「逃到暴風雪裡？」權藤望向拉著窗帘的窗口，「這別墅不是鎖了門了嗎？」

這話果然符合他「原刑警」的身份。

於是我提議道：「不想吃別吃不就行了？」她卻不肯：「可是我不能一點都不吃，全剩下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