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床？那麼就在車裡睡吧。」

「話說回來，」我突然有點好奇，「所謂的旅行是指什麼樣的行為？」雖然這詞我常聽到，也大致了解說的是什麼，不過還沒有人類跟我直接解釋過。

「不是說這個。」森岡的臉自得沒有血色，「旅館里一般睡的不都是床嗎？」

「那麼我們住哪裡？這裏好像有幾家商務旅館。」

晚上8點，仙台車站前一派繁華。車站兩側百貨商店與辦公樓鱗次櫛比，往右看，還能望見沿著軌道行駛的新幹線。建築物樓頂上的廣告牌燈光閃爍，到處都反射著行進中車輛的頭燈及剎車燈的燈光。玻璃被雨水打濕了，給這些五彩霓燈平添了一圈光暈。前面是紅燈，我停下了車。十字路口的橫道線上，行人如潮水涌過，五顏六色的雨傘隨之攢動。

「你算什麼人啊！」

「你是說九九藏書你有事情要做？」

「奧入瀨？我要去那裡嗎？」

「很吵嗎？那我說多小聲你才不覺得吵？」我可不打算把收音機的音量關小，但要我放低嗓門沒有問題的。

「這裡有那麼多的人，當中卻沒有一個曾經殺過人，了不起吧？」他像是要―吐自己心底的絕望與孤獨。

「那我來說點更了不起的事吧。」我說。

「這裡有那麼多的人，但正在為了人類而煩惱的，大概一個都沒有。」

「我來說點了不起的事吧。」森岡指著十字路口說。

「那新聞里公布的照片跟你不是很像啦。你只要別表現得很可疑，我想是不會暴露的。」

「不走高速公路要緊嗎？」我問出了適才就有的疑問。如果朝北走的話，應該有專門的高速公路，不過是收費的。雖然我還沒有開車去過那裡，但如果他這麼要求應九_九_藏_書該也沒什麼難度。

「但是呢，」森岡眼底浮現出黑暗之光，「我又希望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好複雜。」

「走哪邊都可以。」他模稜兩可地說。他在進行心理鬥爭，他既不想讓人看到他的軟肋，又像是下定決心要訴說他心底的軟弱，「雖然說最近的犯罪逮捕率很低，但照片都公布出來了，萬一追起來，我也早晚會被抓住的。」

「你沒想過乘火車去嗎？」

「我沒駕照。」

「畢竟是殺人兇手嘛。」

「所以說你煩啊！」

「吵死了。」

6號國道的尾段橫垮阿武隈川，一過橋，就到了4號國道。

「高速公路啊——」森岡說著撓了撓鼻頭，又拿同一根手指頭挖耳朵。

4號國道是雙車道，車流明顯順暢了很多。和剛才經過的道路相比，這條路左右兩邊多了很多華麗的燈飾牌，一派繁榮景https://read.99csw.com象。依路牌所示，筆直前行，將進入仙台市地界。

「我說，你大概不知道吧，十和田湖，尤其是奧入瀨那一帶，開車去更方便。」

「你白痴啊，每個人都充滿了煩惱的。」

「真煩。」

「你不反省嗎？」我問他，「傷了母親殺了人，卻連一點想要反省的意思都沒有，這樣好嗎？」

「那只是為了自己在煩惱而已。他們並沒有在為了人類而煩惱。」記得這也是以前哪裡的一位思想家說過的名言。森岡哼一聲，別開了臉。

「所以呢，」森岡有些懊惱地擰著唇，「我想快點把事情解決了，然後去警察那裡自首。」

「我覺得我很了解狀況啊。我正載著你朝北開。這輛車是你想在有生之年乘坐一次的車，你要去十和田湖那裡一個叫『奧入瀨』的地方辦件事。你想盡情享受這次旅行。這就https://read.99csw.com是現在的狀況。」

我自身其實並不需要睡眠，就算通宵開車繼續北上也沒問題，但考慮到森岡會疲勞，我想還是需要休息一下。沒有比跟一個疲憊的人類打交道更累人的了。

「你臉色發青哦。」

我根據森岡的指示，等綠燈亮起的時候向右拐上了4號國道。「你要不要開一開這車？」收音機里的音樂中斷了，開始播放人類的無聊訪談，我於是百無聊賴地跟他搭話。

「好，說說看怎麼了不起了。」

「你問我這樣好嗎……」森岡像是被這棘手的問題難倒了，皺著眉頭說，「不過，我是沒有什麼好內疚的。像被我捅的那個，那種人死了會讓誰感到困擾嗎？」

簡而言之，森岡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心情。於是，為了爭取更多時間，不用過早下決定，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不走高速公路。

「知道了，知道了。」聽read.99csw.com聲音森岡要抓狂了，他不耐煩地說，「那就隨便住個什麼旅館吧。真煩！」

「原來是這樣啊，受教了。」我點頭，「那麼，找地方住吧。」

森岡登時啞口無言，顯得非常驚訝。「我不知道。」他漫不經心地回答，接著解釋說，「就是移動很長一段距離，然後找個地方住，差不多就是這樣。唔，然後嘛，就是觀光之類的。那樣就叫旅行吧。這種事還需要說嗎？你是不是自痴啊？」

不知是出於恐懼還是迷惑，森岡從口袋裡掏出小刀貼近我的腹部，刀尖上還殘留著血跡。「你可別得寸進尺哦。你要明自你自己現在的狀況！」

「我是不會感到困擾的。」我很老實地回答，隨後又補充說，「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感到困擾。」

「我不要住旅館。」

「車也不行。」

「說起來，這可是我最後的旅行了，自然是要盡興啊，就是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