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啊。」但是他的眼睛彷佛在說：我是有說，那又怎樣？

走在一旁的一對男女聽到這句話，睜大了眼睛，不過還是繼續走過。

一眼就可以看出眼前的狀況絕不尋常。

「才沒有。」店員或許是對自己的腕力有自信，臉上的表情強勢，像在說想打架就來吧。仔細一看，他的胸膛厚實，手臂也很粗壯，比起在餐廳拔酒瓶塞，似乎更適合到高級酒店當保鏢。

「沒錯，沒錯。」男人點頭哀求。「我真的不知道。」

噢噢，那種表情，看起來更像柴犬了。蟬幾乎感動起來。

蟬一陣火大，不識相地問說：「你們在幹嘛？」

「你知道推手的下落吧？」土佐犬抬起腳作勢要踢男人的頭，鞋尖在男人的耳邊停住。

注二：產於日本高知縣的犬種，體格壯碩，性格兇猛，常作門犬。此外，土佐門犬比賽比照相撲，優勝的狗亦被稱為橫綱，授予相同的飾繩。

「你該道歉才對吧？」蟬事不關己似地說。

「你怎麼還在啊？！」柴犬跟土佐犬同時開口，逼近蟬。「煩死人了！」

聽到寺原這個名字，蟬差點叫了出去。中大獎了！

他彎起左手，確認表面，不到十分鐘就下午一點了。慌忙中他跑了出去，這種時候抱腳呻|吟的土佐犬、狼狽不堪的柴犬、泫然欲泣的男人全都無關緊要了。

「喂，你！」蟬急忙抓住店員的手臂。「你剛才嗤了一聲對吧？」

售貨員淘淘不絕地說明手機附帶的相機性能有多好。明明沒有想買的意思，蟬卻混進人群中聽了一會兒才離開。

「可是現在不過才折斷了手指、扭斷腳趾、捏碎耳垂、割破嘴巴，才剛熱身而已耶。」柴犬屈指計算。「噯，不過看他的樣子，好像已經read.99csw.com差不多了。」

「不告訴我推手是什麼的傢伙，八成，也會死。」蟬發出的聲音比自己意識到的更加迫切，對此，他相當意外。

「兩條狗合力欺負一個大人啊？」蟬用下巴指指蹲著的男人。男人眼睛紅腫，頭髮凌亂，頭頂有些部位頭髮特別稀薄。搞不好是遭人用力扯下頭髮造成的。

「不干你的事，滾開！」這名男子留著長發，鼻樑低矮，一張圓臉，手上戴著像是拳擊手套的東西，穿西裝的腰上纏了一條鎖鏈，像是要代替腰帶。簡直像橫網（注一）身上綁的繩子呢——蟬想，隨即轉念：哦，原來如此，就像土佐犬嘛。（注二）站在前面的是柴犬，後面的是土佐犬，原來如此啊。蟬擅自這麼認定。

注一：相撲選手的最高位階。會被授與白麻編成、垂掛有注連繩的粗繩，穿戴于飾裙之上。

他瞄準土佐犬的臉刺進右臉頰，也許是抵到了牙齒，刀子在途中停了下來，蟬立刻抽回刀子。土佐犬睜圓了眼睛，手上的刀子掉了下來。太不像話了，一點都不強嘛！蟬甚至感到幻滅。

「這是那個吧？私刑？」蟬聳聳肩，問。

蟬抽回刀子，心想太麻煩了，乾脆三個人都殺掉好了。柴犬、土佐犬，還有蹲伏在地上的男人。但是，此時他注意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時間。

有三個男人，兩個穿西裝的男人面對一個蹲著的男人站著，開口的是站著的男人之一。他的肩膀很寬，留著一個像運動選手的短髮。「回去。」他對著蟬揮手，動作像是在趕一隻狗。你自己才是狗咧，留那什麼頭髮，活像一隻柴犬——蟬在內心咒罵，繼續前進。

外頭是手機賣場，熱鬧非常，從年ｈtｔｐｓ://ｒｅａd•9９cｓｗ.cｏm輕人到中年男性，都各自物色著輕薄短小的電話機型。身穿白色制服的女子拿著麥克風介紹新產品，說明那隻手機功能有多強大、多方便。一旁的廣告旗上寫著「手機聯繫全世界」，那未必是誇大其詞。

柴犬再次蹲下，他伸手撕開男人嘴上的膠帶，一口氣向左扯下。男人發出慘叫，張開嘴巴，鮮血從嘴角湧出。他接連吐出一些碎片，剛開始蟬以為是小石子，但是馬上看出是啤酒瓶碎片，沾了血。剛才男人嘴裏八成被塞進了破酒瓶。

蟬右手伸進口袋裡，抓住刀柄，有一股衝動想把刀尖插|進店員嘴裏，刺穿他的臉頰，不過還是隱忍下來。儘管忍耐下來，卻煩躁難耐，為了壓抑焦躁，蟬往店門口走去。他下定決心，要是那店員再強詞奪理，或是追上前來，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拿刀刺穿他。然而，似乎沒有那樣的跡象。

「推手」？不曾聽聞的字眼正要穿過蟬的耳膜，卻在途中卡住了。「推手是什麼玩意兒？」說出口他才想到自己在意的理由，是「推」這個字卡在蟬的腦袋，他想起岩西一小時前說的話。「寺原的兒子搞不好是被人推的。」

蟬想起岩西常引用的話，陷入憂鬱。他被一種錯覺擄獲，懷疑自己的動作和思考、從摸鼻子的習慣到老掉牙的冷笑話，是否全都是岩西的複製？騙人的吧？那個岩西只會耍嘴皮子，工作不都是我完成的嗎？根本不可能有這回事——蟬這麼告訴自己。對吧？對吧？就算問了，也不會得到任何回答。愈想愈徒增焦慮，他甚至認真想要確認自己身上有沒有纏著繩子。

「可惡！」土佐犬瞪大眼睛，摸著臉頰，望著沾了血的手。你現在九-九-藏-書可沒功夫摸臉啦！蟬向左移動，刀子換到右手，對方呆站在原地，蟬屈身鑽到土佐犬腳邊，右手用力一揮，刀子穿過皮鞋，插|進右腳趾甲。刀子穿透鞋皮刺進皮膚，插|進骨頭的觸感傳到手腕，刺穿沒肉的腳趾甲總給人一種奇妙的觸感，教人興奮。

「什麼？」店員沒有一點內疚的樣子，一臉愛理不理地回過頭來。

「因為我年輕，你瞧不起我是吧？」

「喂，小鬼，快滾回去！」另一個男人也開口恐嚇。

此時蟬才注意到，眼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尋常的打架或爭執，是「工作」啊。看著那兩人無所謂的側臉和公式化的動作，他明白了，他們正在「工作」。

出了地鐵，蟬本想直接走去東京車站，卻在中途繞到家電量販店，沒什麼特別目的，只是期待如果待在吵雜的地方，被噪音包圍，是否就能不去想無聊的事。他穿過店內的顧客，走到裏面，店裡有手扶梯，他在旁邊停下，那裡陳列著用燈油作燃料的電暖器，他想到自己的房間沒有暖器，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岩西指示的時間是下午一點。蟬從距岩西的大樓最近的車站搭乘地下鐵，這班車雖然不會在東京車站停車，不過只要在附近車站下車就行了。蟬知道高塔飯店的所在，他估計應該可以提早抵達。

柴犬跟土佐犬聽了既沒動怒，也沒有上前來揪住蟬。「我們沒閑工夫理你這種小鬼。喂，你要過就快過，不過別多嘴啊。」他們說了這些，便不再理會蟬，再次轉向男人。

「你差不多也該招了吧？」柴犬蹲下，輕輕拍打男人的臉頰。男人被膠帶封住嘴巴，眼眶含淚，搖了搖頭。

「什麼狗？」柴犬皺起眉頭。

「沒有，看看而已。」蟬望向擁擠的店ｈtｔｐｓ://ｒｅad•９９cｓｗ.ｃom內。明明生意這麼好，何必在乎我這種顧客？蟬感到不可思議。

接著蟬將左手的刀子向前揮去，閃爍的刀尖在空中畫出扇形。

守時就是守身。

「不會是那個吧？跟寺原的笨兒子被車撞的事有關嗎？」蟬一說，柴犬跟土佐犬瞬間臉色大變，土佐犬的眉間和太陽穴抽|動著。「你知道什麼？」不曉得什麼時候拿出來的，他的右手拿著折迭式小刀。

「你也想吃點苦頭嗎？」土佐犬的嘴巴嚼動著，像是在嚼口香糖。

腳邊散落著空罐、雜誌和色情廣告單，蟬避開塑膠垃圾桶和廢棄冷氣機往前走去，約莫前進了二十公尺，他聽見有人說「此路不通。」是一個低沉而粗魯地男聲。

「我說，你剛才嗤了一聲對吧？」

男人吐出分不清是話語還是喘息的回應。「我不知道……」他噴出唾液和血水拚命解釋：「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推手……」

「推手是誰啊？」蟬更往前踏出一步。

工作遲到了！完蛋了，又要被岩西嘮叨了！蟬加快腳步，然而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停下腳步。仔細想想，遲到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喂，你們剛才說的推手是什麼意思？」

蟬後退一步，身體向左迴轉，閃開刀尖。土佐犬收不回勁道，往前撲倒，接著立刻重整姿勢，重心移到後方，蟬抓准了這個時機。若是撲空，人當然會縮回身子，蟬的右手順勢揮向對方的腹部，手掌在衝突的瞬間握成拳頭，配合腰部的轉動揮過去。

「哦，這樣啊。」店員堆在眼角和嘴邊的笑紋瞬間消失，面無表情地撇向一邊，嗤了一聲。

柴犬與土佐犬對望了一眼，進行了一場無言的交談，最後似乎達成共識不理會眼前的瘋小鬼，他們無視於蟬，視線轉回男人身上九*九*藏*書。「你啊，再不快說，寺原先生他們就要來啰。能在我們這一關解決的話，算你好運唷！」

要拿刀子跟我互干唷？這傢伙強嗎？蟬感到些微的興奮。

土佐犬發出不成聲的慘叫；柴犬慌了手腳，目前的局面相比讓他摸不著頭腦吧。

西裝二人組手裡抓著拳頭大的石頭，外表三十齣頭，雖然穿著西裝，臉上卻傷疤累累，充滿危險的氛圍；蹲著的男人雙手被綁在背後，嘴巴被膠帶封住。

抵抗神明的唯一方法，就是不生子嗣；蟬想起某本小說中有這麼一句話。現在不同了，抵抗神明的唯一方法，就是不帶手機。

土佐犬一步、兩步地踏過來。蟬把握他「嘶」地吸氣的時機，配合他的呼吸。刀子刺了過來，蟬不慌不忙應對，男人的動作不慢，但也不快。我看得一清二楚啦——蟬甚至還有閒情逸緻嘲笑他。

「跟你沒關係。」

「你怎麼還在啊？快滾！」土佐犬繃著臉。「就算是小鬼，該死的時候也是會死的。」

「喂，你們說的推手是什麼啦？」蟬焦急地靠近男人們，一個米店的塑膠袋纏在他腳上，啪沙啪沙作響。

與其說是路，稱為縫隙或許更貼切，很不好走。他想起十幾歲的時候，學校老師說：「愈是捷徑，愈困難重重唷。」當時蟬這麼回答：「哪有這回事。走捷徑當然輕鬆多了。」現在他的想法還是沒變。

他穿過十字路口，經過倒閉的壽司店，鑽進小巷。那是一條被灰泥牆壁建築物包圍的小徑，是通往東京車站的捷徑。

「吃了這麼多苦頭都不說，他應該沒說謊。」土佐犬轉向柴犬。「怎麼樣？」

「在找電暖器嗎？」發現時，店員來到了身邊。那是尖鼻高個子的男人，比起在電器行工作，似乎更適合到餐廳開紅酒拔木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