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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從我國當代現實主義長篇小說的結構看,大都採用封閉式的結構,因此作品對社會生活的概括和描述都受到相當大的約束。某些點不敢連接為線,而一些線又不敢作廣大的延伸。其實,現實主義作品的結構,尤其是大規模的作品,完全可能作開放式結構而未必就「散架」。問題在於結構的中心點或主線應具有強大的「磁場」效應。從某種意義上說,現實主義長篇小說就是結構的藝術,它要求作read.99csw.com家的魄力、想象力和洞察力;要求作家既敢恣肆汪洋又能細針密線,以使作品最終藉助一磚一瓦而造成磅礴之勢。
這樣說,並不是不重視情節。生活本身就是由各種「情節」組成的。長篇小說情節的擇取應該是十分挑剔的。只有具備下面的條件才可以考慮,即:是否能起到像攀牆藤一樣提起一根帶起一片的作用。一個重大的情節(事件)就應九_九_藏_書該給作者造成一種契機,使其能夠在其間對生活作廣闊的描繪和深入的揭示,最後使讀者對情節(故事)本身的興趣遠遠沒有對揭示的生活內容更具吸引力,這時候,情節(故事)才是真正重要的了。如果最後讀者僅僅記住一個故事情節而沒有更多的收穫,那作品就會流於我們通常所說的膚淺。
真正有功力的長篇小說不依賴情節取勝。驚心動魄的情節未必能寫成驚心動魄的read•99csw.com小說。作家最大的才智應是能夠在日常細碎的生活中演繹出讓人心靈震顫的巨大內容。而這種才智不僅要建立在對生活極其稔熟的基礎上,還應建立在對這些生活深刻洞察和透徹理解的基礎上。我一再說過,故事可以編,但生活不可以編;編造的故事再生動也很難動人,而生活的真情實感哪怕未成曲調也會使人心醉神迷。
人物頭緒顯然十分紛亂。
對於作者來說,所有的一切又都是一個完整的九-九-藏-書整體。整個生活就是河床,作品將向四面八方漫流——儘管它的源頭只是黃土高原一個叫雙水村的小山莊。
這部作品的結構先是從人物開始的,從一個人到一個家庭到一個群體。然後是人與人,家庭與家庭,群體與群體的縱橫交叉,以最終織成一張人物的大網。在讀者的視野中,人物運動的河流將主要有三條,即分別以孫少安孫少平為中心的兩條「近景」上的主流和以田福軍為中心的一條「遠景」上的主流。這三條九-九-藏-書河流都有各自的河床,但不時分別混合在一起流動。而孫少平的這條河流在三條河流中將處於最中心的位置——當然,在開始的時候,讀者未見得能感覺到這一點。
但是,我知道,只要主要的人物能夠在生活和情節的流轉中一直處於強有力的運動狀態,就會帶動其他的群體一起運動,只要一個群體強有力地運動,另外兩個群體就不會停滯不前。這應該是三個互相咬接在一起的齒輪,只要驅動其中的一個,另外的齒輪就會跟著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