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最後的階段，我已經力不從心，抄改稿子時，像個垂危病人半躺在桌面上，斜著身子勉強用筆在寫。幾乎不是用體力工作，而純粹靠一種精神力量在苟延殘喘。

我不知自己患了什麼病。其實，後來我才知道，如果一個人三天不吃飯一直在火車站扛麻袋，誰都可能得這種病。這是無節制地拚命工作所導致的自然結果。

終於完全倒下了。

現在看來，ｈｔｔpｓ://reａd.99csｗ•coｍ情況相當不妙。

稿子完成的當天，我感到身上再也沒有一點勁了，只有腿、膝蓋還稍微有點力量，於是，就跪在地板上把散亂的稿頁和材料收拾起來。

三伏天的西安，氣溫常常在三十五度以上，天熱得像火爐一般，但我還要在工作間插起電爐子熬中藥。身上的汗水像流水一樣。

開始求醫看病。中醫認為九_九_藏_書是「虛」。聽起來很有道理。虛症要補，於是，人蔘、蛤蚧、黃芪等等名貴補藥都用上了。

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醫生的身上。過去很少去醫院看病，即使重感胃也不常吃藥，主要靠自身的力量抵抗。現在不敢再耍二杆子，全神貫注地熬藥、吃藥，就像全神貫注地寫作一樣。

幾十服藥吃下去，非但不頂事，結果喉嚨腫得連水也咽不下去。胸腔里憋九九藏書了無數的痰卻連一絲也吐不出來。一天二十四小時痛苦得無法入睡，既吸不進去氣，又吐不出來痰，有時折磨得在地上滾來滾去而無一點辦法。

第二部完全結束，我也完全倒下了。身體狀況不是一般地失去彈性，而是彈簧整個地被扯斷。

工作間立刻變成了病房。幾天前，這裏還有一片緊張的工作氣氛，現在，一個人汗流浹背默守在電爐旁為自己熬中藥。病，熱，九-九-藏-書時不時有失去知覺的徵兆。

但是，葯越吃病越重。

內心產生了某種驚慌。根據過去的經驗，我對極度的身體疲勞總是掉以輕心。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每寫完一個較長的作品，就像害了一場大病；不過，徹底休息一段時間也就恢復了。原想這次也一樣，一兩個月以後，我就可以投入第三部的工作。

身體軟弱得像一攤泥。最痛苦的是每吸進一口氣都特別艱難，要動員身hｔｔpｓ://ｒｅaｄ•９9ｃｓw•coｍ體全部殘存的力量。在任何地方，只要坐一下，就睡著了。有時去門房取報或在院子曬太陽就鼾聲如雷地睡了過去。坐在沙發上一邊喝水—邊打盹，臉被水杯碰開一道血口子。

過去不重視醫藥，現在卻對醫藥產生了一種迷信，不管頂事不頂事，喝下去一碗湯藥，心裏就得到一種安慰；然後閉目想象吃進去的葯在體內怎樣開始和疾病搏鬥。

—個更大的疑惑佔據了心間：是否得了不治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