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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何雪竹取下小華額頭上的毛巾,掀開篷布跳了下去。
當然,她和安富耀也早就認識:還是一杯啤酒嗎?
美國武官停下來,用手捂住耳朵大喊道:我們回去!
鄭明微笑一下,沒說話,閉上了眼睛。
一名中國記者又提問說:能介紹一些空戰的情況嗎?
汪精衛有些興奮起來,立即說道:那就安排高宗武去趟日本,越快越好!
鄭先博解釋道:重慶幾乎所有的兵工廠都是剛剛遷來的,搬遷過程中,差不多一半的重要設備都被日本飛機炸沉在長江里了。再加上缺乏技術和原材料,所以最多也只能生產一些步槍之類的武器。這個兵工廠不僅最先恢復了生產,而且也是我們唯一能夠生產迫擊炮的工廠了。
曾仲鳴:還算順利,和日本方面的……汪精衛再次打斷了他:把妻子和孩子都接過來了?
何雪竹連忙說:沒有沒有,我是看你們太辛苦了。
機艙里平靜下來。這時候,顧國松看見有汽車的燈光出現在停機坪上,正在顛顛簸簸地朝運輸機接近。過了一會兒,汽車在艙門前停下,一個軍醫和兩個士兵從後面抬下一副擔架。擔架上躺著的是鄭明,他的上身赤|裸著,厚厚的、浸血的繃帶纏繞在他的胸部。鄭明被抬上了機艙,擔架就放在顧國松的跟前。兩個士兵下去了,軍醫留在了飛機上。隨即艙門關閉,飛機也開始緩緩發動。
何雪竹搖搖頭,轉身走到路邊的水溝跟前,用毛巾擦擦臉,重新打濕以後準備回到車廂上去。就在她穿越公路的時候,一輛掛著美國國旗的軍用吉普車從她身邊飛馳著一掠而過,嚇得何雪竹急忙閃到一邊。
羅伯特惱怒起來,臉色變得通紅了。鄭娟看著被激怒的羅伯特,也有些進退不得,兩人已經迅速形成了一種氣氛緊張的對視。顧宏源恰到好處地出現,他像什麼也沒覺察出來一樣,用異常輕鬆的語氣對羅伯特說:羅伯特,我們該走了。你不能總是這樣,一見到漂亮的女人就捨不得離開。
武官笑笑反問道:你認為還有必要再看下去?
杜蘭香轉身走開了。安富耀的目光被幾個大聲喧嘩的軍人吸引過去,那些人裏面既有空軍也有陸軍,看樣子都是老鄉,喝著酒大聲說笑,玩得很開心。安富耀看著他們,眼神里漸漸泛起了煩躁。杜蘭香端著兩杯溢出白色泡沫的啤酒來到他面前,將兩杯啤酒都放到了他的面前。安富耀把其中一杯推向了自己的對面,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杯,和對面的酒杯輕輕碰了一下。
羅伯特:不不。我不想在剛才的問題上糾纏下去。我想私下再提一個問題,可以嗎?
汪精衛微笑著和他握手:坐下吧。
汪精衛震驚之餘,眼裡湧出了淚水,聲音沙啞地說:他們是替我去死的……重慶郊外的大山深處隱藏著一個兵工廠,由於是戰時,這個兵工廠完全建立在山洞里。洞外的空地上,停著一輛掛有美國國旗的軍用吉普車,一個美國兵坐在車裡,用鋼盔遮住眼睛,嘴裏嚼著口香糖。兩個士兵持槍站在洞口,山洞里則被各種機械的強大噪音所充斥。離洞口最近的地方,堆積著大量剛剛生產出來的迫擊炮彈,一些工人正在小心地將炮彈裝箱。鄭先博陪同美國駐華大使館武官,從那些炮彈和工人中間穿過,朝洞內走去。
鄭娟問:不陪那個英國佬了?
羅伯特禮貌地微笑著,攔住了鄭娟:對不起。
汪精衛「哼」了一聲:我還能放什麼心?高宗武、梅思平他們和日本人三番五次的談,好不容易達成協議,我也按照計劃逃到了這裏,與重慶政府脫離的聲明也發表了,近衛首相卻突然辭職了!這簡直就像是一場騙局嘛!
鄭娟不好意思地急忙解釋:我可不是那個意思……顧宏源不在意地擺擺手:我送你回去,可以嗎?
孫翔夢盡量控制了自己,哽咽地說了句:小華差點兒就沒命了……然後便再次大哭起來。夏新立和余南平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小華,眼裡也盈滿了淚水。
重慶南岸的黃山別墅,是蔣介石為躲避轟炸而設立的「行宮」。天陰著,濃濃的霧靄里飄著細雨。雨霧中似隱似現的黃山別墅周圍,幾個衛兵在濕漉漉的石板地上巡弋。別墅二樓蔣介石的辦公室里,一盆用來取暖的炭火燃燒著,有淡淡的藍煙悠然升騰。應邀來這裏和蔣介石單獨會晤的周恩來坐在沙發上,用雙手捂著茶杯,看著對面沙發上正在說話的蔣介石。
顧宏源客氣地擺擺手:我看你們已經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了。
護士嚇一跳,急忙指了指樓上。三個人連忙快步上樓。他們穿過二樓的過道,推開了過道盡頭處的一個病房。病房裡亮著燈,亂七八糟地擺放了許多病床,小華躺在一張床上睡著了,一個吊瓶里的液體,通過輸液管正在緩緩流入他read.99csw.com的手背。坐在病床前蓬頭垢面、疲憊不堪的孫翔夢聽見開門聲,抬起了頭,目光卻十分木然。
何雪竹回頭,看見竟然是鄭先博站在身後,強烈的欣喜和詫異使她完全愣住了。
晚上。汪精衛的暫居地高朗街27號的小樓里幾乎不見燈光,四周也漆黑一片。二樓的一個房間里,厚厚的窗帘遮擋了所有的窗戶。從外面,當然就無法看見室內的燈光了。汪精衛手裡端著一杯茶,在房間里來回走動著。外面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汪精衛站下,目光移向了門口。隨即便響起了敲門聲。
天已經黑了,空中飄浮著白色的霧靄,停機坪上所有的飛機都被濃霧吞沒,只有一旁的雜草在寒風中搖曳不停。機場附近的軍人俱樂部,是一排看上去很一般的灰色平房。窗戶里透出泛黃的燈光,從霧裡看過去,那光亮雖然微弱,但卻溫馨。一身空軍軍服的安富耀,踏著濕漉漉的荒草,朝俱樂部走去。
蔣介石看著窗外,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
周恩來微微笑著:委員長的話我不敢苟同。其實從根本上說,正是貴黨當初堅持「攘外必先安內」的錯誤策略,才直接導致了目前抗戰的被動局面。
鄭娟:請吧。馬修斯先生。
卡車突然晃動了一下,發動機轟隆掙扎一陣,停了下來,聲音也隨即停止。
蔣介石擺擺手:吞併自然是說不上的。不過,既然抗戰是兩黨的共同目標,民族存亡又是兩黨共同擔負的責任,兩黨的聯合應該對國家和民族更有好處。
雖然是白天,國民政府大樓內的一間大會議室里卻燈火通明。這裏聚集了眾多中外記者,會議室里沒有座位,大家亂亂鬨哄地站立著,出席重慶遭遇轟炸后的首次新聞通報會。會議室的前面,重慶市政府的新聞秘書鄭娟,通過麥克風在介紹有關的情況和數據。作為戰時的新聞發布,一切都顯得很隨意,也沒有司空見慣的標語、橫幅之類的東西。
當負責開鎖的人正要重新工作時,鄭明看了看表,低聲說:沒時間了!
何雪竹高興地對車上的孫翔夢說:快下來呀!
孫翔夢這才突然失聲大哭,她死死摟住夏程遠,使勁在他的背上捶打著。夏程遠眼裡也滿是淚水。夏新立輕拍著孫翔夢的肩頭:好了,一家人總算又在一起了。別哭了,再哭孩子要醒了。
開車的美國兵以為自己撞著人了,連忙急剎車停下來,探頭朝後面看看。
鄭娟看著他,努力掩飾住自己輕蔑的冷笑:貴國政府竟然出賣全歐洲的利益,和法西斯德國簽訂了《慕尼黑協議》,難道還會有人指望英國在中日戰爭中有所作為嗎?馬修斯先生,中國人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軟弱可欺,我們自己最終必然要把日本軍隊趕出中國的領土。我倒是擔心貴國的未來……羅伯特:什麼?
孫翔夢睜開了眼睛,她碰了一下何雪竹:大姐!好像這破車又壞了。
顧宏源笑了:你這算什麼呀?我可是天天和他在一起。
重慶郊外的空軍基地。
武官:因為我們有《中立法》,就算羅斯福總統真的同情貴國,他也無法逾越這個《中立法》。何況,這裏發生的戰爭畢竟是中日兩國之間的衝突,美國的選民不會同意總統以任何方式捲入一場遠在東半球的戰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夏程遠大步過來,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緊緊擁抱住了她:翔夢!
鄭娟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麼?質疑我提供的數字的準確性?
坐在艙門旁邊的顧國松朝外面看看,回頭對一個軍人說:看樣子是在等什麼重要人物吧?
杜蘭香看一眼那個空椅子,問道:他不來了?
潮濕的深夜,高朗街27號的小樓里所有燈光都熄滅了。小樓外的院落里更加漆黑,毫無聲息。鄭明和幾個行動小組的成員隱蔽在院子對面的樹林中,做著行動前的最後準備。他們再次檢查了各自的槍支,等待著。
羅伯特依然微笑著:難道沒有誇大嗎?
汪精衛眼睛一亮:消息準確嗎?
鄭娟說:那你一定有足夠的圓滑。
鄭先博顯然心有不悅,卻不便表露出來,只是試探地問道:武官先生,現在就回去嗎?
汪精衛聽后,不禁有些絕望地長嘆一聲:日本軍界對自己政府的內閣尚且如此,我們又如何能夠與他們談什麼和平呢!
正在前面揭開了引擎蓋修車的班長看見何雪竹下來,便沒好氣地說:車上待著吧!誰讓你下來的?
蔣介石轉過身來:不管怎麼樣,我希望周先生把我今天的意思傳遞給貴黨中央。
羅伯特作出誇張的樣子:是嗎?
汪精衛終於說:好啦,說說你和日本人接觸的情況吧。
顧國松搖搖頭,很好奇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負傷?這裏可沒有日本人。
顧國松是顧宏源的兒子read.99csw.com,一個模樣英俊的菲律賓華僑。他是瞞著自己母親,加入了一幫華人青年志願者,從菲律賓轉道越南去重慶參加抗戰的。雖然在閱讀父親來信的時候,他已經無數次地想象過自己祖國的模樣,但自從踏上這塊土地后,這裏的景物和人還是讓他感到驚奇和新鮮。他無法想象,那個遙遠的戰時首都重慶,會以一種什麼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但不管怎樣,肯定都會讓他興奮不已。
周恩來當然知道蔣介石是在借題發揮,卻仍然接過話題,輕描淡寫地說:如果不是這樣的天氣,恐怕日本飛機就會扔下更多的炸彈,傷害更多的平民百姓了。
其他的軍人們起鬨地吹了一聲口哨。
班長這才抬頭問了句:孩子怎麼樣了?
何雪竹醒過來,還沒說話,小華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小臉頓時憋得變了顏色。孫翔夢急忙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何雪竹把一張手絹伸過去,說:孩子,把痰吐出來!聽話,快吐出來!迷糊之中的小華幾乎是本能地吐了一口,那全是血。
何雪竹賠著笑臉:班長,車又壞了?
鄭明的傷勢看上去不輕,不過他非常清醒。當他的目光和顧國松相遇的時候,甚至還努力作出了一個微笑。顧國松被這個微笑所鼓勵,將身體伏向他,用還不太熟練的國語說:我們還以為是在等一個將軍。
顧國松這才無奈地坐直身體,不過好奇的目光還是看著擔架上的鄭明。
重慶郊外的一條山區公路上,一輛灰綠色軍用卡車正在艱難地沿著狹窄的盤山公路緩慢爬行。公路坡度太大,卡車發出很大的聲響,排出濃濃的黑煙。
鄭先博不卑不亢地回應道:先生,請你注意,我是應貴國大使的要求,被外交部派來陪同你到這裏視察的。我的工作包括了向你介紹相關情況。
記者群中的羅伯特發問道:請問,日機的轟炸遍及整個城市,是否是這裏多霧的天氣造成了目標偏離呢?
蔣介石不悅地站起來,在房間中來回踱步:周先生,更為緊迫的事情是指什麼呢?
鄭先博點點頭,大聲回答:還有迫擊炮!
安富耀緩緩地搖頭,聲音低沉地說:他死了。
周恩來看著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謹慎地揣摩著蔣介石的潛台詞。
坐落在市中心附近的濟民醫院,算是當時比較大的醫院了,不過主要建築也就是一幢兩層高的灰色大樓。樓前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已經是深夜,醫院內外都幾乎不見人影,只有大樓的一些窗戶里還亮著燈光。
羅伯特:我認為由於天氣的原因,日機的轟炸基本上是漫無目的,這的確如你所說,造成了一些平民的傷亡。但是我同時也認為,這種無目標的轟炸效果是極其有限的,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安富耀沒有表情地看著她:兩杯。
周恩來當然知道蔣介石請他來黃山別墅,並不僅僅是討論抗戰局勢,但他還是扼要地闡述了自己的觀點。雖然日本軍隊在戰場上仍然保持著進攻態勢,攻城掠地,但從整體上看,他們已經陷入泥潭。第一,日本人想在幾個月內結束中國戰事的企圖徹底破滅了;第二,他們佔據的地盤越大,包袱就越重。周恩來指出,根據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判斷,中日戰爭的相持階段即將到來。不過,能否取得抗戰的最後勝利,還要看業已形成的抗日統一戰線是否能夠堅持下去……周恩來說到這裏,蔣介石馬上笑了笑插話:周先生,我今天要和你商量的正與此有關。國民黨的五中全會正在籌備之中……我認為在目前的形勢下,為了抗戰的民族大業,這個會應該成為國共兩黨徹底摒棄前嫌的一個機會。
他退後兩步,用肩膀猛地撞開了房門,三個人同時衝進了房間。聲響的驚嚇使熟睡中的曾仲鳴和妻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黑暗中,雙方看見的都只是黑乎乎的影子。還沒等曾仲鳴夫婦發出叫喊,鄭明他們手裡的槍已經響了。隨著幾聲槍響,鄭明看見床上的一男一女中彈倒下去。樓內響起了驚恐的喊叫聲。在鄭明帶領下,三個人穿過過道,從另一側的窗戶跳了出去。
夏新立和余南平也圍了上來:翔夢啊!可讓我們擔心死了!
曾仲鳴:不過,總的形勢也還沒有那麼悲觀。據說新任的平沼首相在私下表示,願意繼續履行近衛內閣與我們達成的協議,並希望您儘快行動,在南京建立新的國民政府。
武官不悅地問鄭先博:發生了什麼?
鄭娟:自以為是的英國人,實在讓人受不了。
鄭娟有些討厭這個傢伙了,轉身準備離去。羅伯特卻再次跟上一步:我知道貴國政府對世界輿論,尤其是英美兩個大國不太關注中日戰事表示不滿。難道真的沒有想藉此機會誇大事態的嚴重性,以吸引更多的國際關注的九*九*藏*書意思?
鄭先博對她笑著:快下來呀!
軍醫嚴厲地看著顧國松:士兵,不許和他交談。
小樓里的人們紛紛跑到了二樓,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悄悄地議論著。汪精衛穿著睡衣從過道盡頭快步跑來,不顧別人的勸阻,徑直走進了曾仲鳴的房間。有人打開了房間里的燈,燈光下,曾仲鳴夫婦滿身血污地倒在床上。
被鄭先博這樣一說,武官看著他的目光變得客氣了許多,他掏出香煙,遞到鄭先博面前。鄭先博說了聲「謝謝」,拒絕了。
夏程遠開著他的三輪摩托車飛馳而至,車上還坐著夏新立和余南平。三個人下車后,便匆匆進入了大樓。一個值班護士正端著托盤經過,夏程遠一把拉住她,問道:兒科病房在哪兒?
隨著鄭娟離開發言席,多數記者也開始離去。羅伯特卻迎著鄭娟走了過去,正在和夏新立交談的顧宏源看見后,便跟上了羅伯特。
孫翔夢神色黯淡地看了一眼,用手替孩子抹去殘留在嘴角的血跡。已經看不出來她的焦急了,因為焦急已被絕望替代。何雪竹當然知道她的心境,卻無法安慰她,而是撫摸著昏迷中的小華的臉,說:好孩子,你一定要挺住。我們就要到重慶了,就要找到醫院了!再堅持一會兒……孫翔夢把臉貼在孩子的臉上,流著眼淚喃喃道:高燒不退,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武官自己點著香煙,用一種朋友似的語氣說:其實,不用看我也可以想象得出貴國兵工企業的狀況。你們用這樣的武器裝備和日本人作戰……我在表示欽佩的同時,也非常為最終的結局擔憂。我會把這裏的情況如實向大使彙報的。不過,站在一個美國公民的角度,我認為美國政府不太可能對貴國提供你們所期望的軍事援助。
鄭明看著一臉稚氣的顧國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班長埋頭忙活著:你也抱怨上了?這車要不是老壞,你們還搭不上我的車呢!
蔣介石的心情還不錯:周先生,今天特意請你過來,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
鄭娟:你難道沒有想過,希特勒的軍隊會在哪一天佔領英國嗎?
一看開始進入正題了,曾仲鳴才把那疊文件遞到了汪精衛手中:我到香港的第二天,就見到了影佐禎昭先生,應該說從他那裡得到的情況,基本上是積極的,也是可以讓我們放心的。
鄭先博:為什麼?
坐在前面的一個軍官面無表情地回頭說道:保持安靜!
武官一怔,隨即笑起來:朋友?你們中國人真有意思。
鄭先博微微一皺眉頭,隨即答應了:可以,那是美國大使館的車,我去和他們商量一下。說完,鄭先博便朝美國人的吉普車跑去。
鄭先博在興奮之中已經顧不得那些禮節性的東西了,他沒有理會武官的臉色和問題,跳下車就朝那輛停在路邊的軍用卡車跑去。卡車後面,何雪竹拿著濕漉漉的毛巾正在費勁地爬上車廂,鄭先博跑過來大叫一聲:雪竹!
鄭明等人到了小樓的門口蹲下,一個人用開鎖工具輕輕試探著門鎖,但並不順利。開鎖的人有些急了,緊張之中不慎把手裡的那串工具掉在了地上,發出「嘩啦」一聲響動。在寂靜之中,聲音誇張得嚇人。鄭明屏住呼吸,握緊了手槍準備迎接難以想象的後果。
顧宏源哈哈地笑了:足夠的圓滑?這是我聽到的最有技巧的罵人話了。
羅伯特的目光鬆弛下來,對顧宏源說:她是很漂亮,不過也很厲害。說完,他也沒有告辭,轉身走了。看著羅伯特離去,鄭娟才深深吁了口氣,發現顧宏源正微笑著看著自己,連忙感激地說:顧先生,多虧你來解圍。
鄭娟拿起面前的幾頁發言稿準備離開:對不起,作為政府的新聞發言人,我並不了解空軍的作戰情況。好了,謝謝各位的光臨。
片刻過後,什麼也沒有發生。鄭明示意讓那人繼續開鎖。
汪精衛儘力平靜地說了聲:進來。
飛機加速滑行,在一陣劇烈地抖動之中,在茫茫夜色中騰空而起。
蔣介石:武漢失守,長沙被困,英美等國至今仍然態度曖昧,隔岸觀火,中國的抗戰實在異常艱辛。不知周先生有什麼見解?
曾仲鳴:那怎麼行……汪精衛擺擺手:我已經讓人把房間騰出來了。你就不要再說了。
那邊兒突然又起的一陣喧嘩,使杜蘭香沒能聽清安富耀的話,只是用疑問地眼睛看著他。持續的吵鬧讓安富耀終於焦躁不堪了,他將手裡的啤酒杯猛地摔碎在地上,惡狠狠看著那些人。人們頓時安靜了下來,無聲地看著他,鋼琴聲也戛然而止。
美國武官大聲地問:這個兵工廠只生產迫擊炮彈?
鄭娟:……自日本政府發布所謂對重慶展開航空進攻戰略的第241號大陸令以後,在1月7日、10日、15日和16日,日機從武漢基地出發,read.99csw.com對重慶進行了連續的高密度轟炸。中國空軍連日來也數次奉命升空攔截作戰。據初步統計,日機在四天的轟炸中,共投彈56枚,造成124人死亡,166人受傷。需要強調的是,日機對重慶的轟炸,並非針對軍事或者政府目標,而是針對整個城市和所有的城市平民。
曾仲鳴連忙說:都接來了。
鄭娟也微笑道:我剛才的回答不能令你滿意?
氣氛緊張的寂靜中,安富耀對杜蘭香大聲地重複道:他死了。
剛剛從香港返回的秘書曾仲鳴推門走進了房間:汪副總裁,我回來了。
鄭先博不會不明白這是美國人又一次的輕蔑,不過他現在顯然顧不上計較了,笑著點頭說:完全沒有問題。非常感謝!說著,他朝孫翔夢使勁招手,示意快過來。
武官看他一眼:我同意讓孩子和她的母親上車,並且直接送他們到醫院。
杜蘭香微微一笑,正要轉身走開,安富耀說話了:能陪我坐會兒嗎?他指指對面的椅子。
顧宏源:沒有工作的時候,他就不再是我的老闆。
何雪竹笑了:別哭了!這下孩子終於得救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鄭明再次微笑了,費勁地說:對不起,兄弟。
何雪竹:病情很嚴重。你的車能先把孩子送到醫院去嗎?
鄭娟微笑了一下:這個問題也許應該由日本人來回答。人們隨即發出了一陣笑聲。鄭娟接著說:不過我們並不這樣認為。作為對平民進行無辜攻擊的先例,在南京發生的大屠殺可以作為這種判斷的依據。
曾仲鳴連聲感謝:謝謝汪副總裁。
那個軍人看看表,說:起碼是個將軍。我們已經整整等了兩個小時了。
鄭娟開心地笑出了聲,主動挽住顧宏源的胳膊,和他一起朝外面走去。
行刺汪精衛的那天凌晨,在秘密地點等待撤退的鄭明和行動小組的其他成員得到了令人沮喪的消息:汪精衛並沒有死。那個負責接應的越南人告訴他們,在大卧室里被擊斃的是汪精衛的秘書曾仲鳴和他的妻子。行動一旦失敗,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行動小組負責人只好命令立即撤退。鄭明提議留下,再次實施暗殺,卻遭到所有人的否定。等行動小組的所有成員都上了越南人開來的汽車,撤離河內市區時,警察已經封鎖了所有路口。在行動小組負責人的命令下,汽車硬闖了一個哨卡,和警察展開了激烈的槍戰。汽車衝過哨卡,卻一頭撞在公路邊的一棵大樹上。鄭明身上幾處負傷,但還是堅持著和其他人一起且戰且退,逃進了茂密的叢林。和越南警察的交火中,有一個成員被打死,還有兩個被抓住。幸好有叢林的掩護,否則鄭明恐怕再也無法回到中國。
杜蘭香有些疑惑,不過隨即就把他對面的椅子從桌子下拉出來擺好,讓那個空空蕩蕩的位置就像真的會有人來一樣。安富耀這才對杜蘭香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等飛機平飛之後,顧國松再次伏身下去,問鄭明:你是不是軍人?
鄭先博不解地大聲問:什麼?
黑乎乎的夜色中,一架中國空軍的運輸機停在雲南境內靠近中越邊界的一個簡易機場跑道上。機艙門開著,舷梯也沒有收起來。機艙中亮著燈,坐著二十幾個身穿嶄新空軍制服的年輕人。這些軍人看上去就與一般的中國軍人不一樣,沒有那種土裡土氣的痕迹。他們上了飛機之後,已經等了好一陣,大家都有些不耐煩了。
這一次,門鎖被順利打開了,鄭明率先進入,在黑暗中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樓梯,帶著另外兩個人上了二樓,來到了最大的那間卧室門前。負責開鎖的人正要將工具伸進房門的鎖孔,過道另一頭的衛生間里突然傳來一陣抽水馬桶放水的聲音,三個人急忙躲進了黑暗裡。過道的盡頭處,一個穿著睡衣的人影從衛生間出來,走進一個房間,然後把房門關上了。從鄭明他們藏身的地方是看不見過道盡頭的,當然也就看不見那個剛剛進入房間的人。而那個人,才是他們的暗殺目標。
被篷布遮得嚴嚴實實的車廂里,何雪竹和抱著小華的孫翔夢坐在堆積的木箱中間,昏昏欲睡。何雪竹和孫翔夢在萬縣相遇之後,小華便得了急性肺炎,連日高燒不退。何雪竹主動提出和孫翔夢同行,以便幫助照顧小華。她們好不容易找到了這輛去重慶的卡車。軟磨硬泡之後,車上當官的——也就是一個班長——出於同情,讓她們搭上了經常拋錨的破車,一路開往重慶。經過幾天的顛簸,小華的病情顯然加重了,眼睛緊閉著,臉色慘白,嘴唇也完全沒有了血色,嘴角長出了很大的皰疹。
周恩來起身準備離開了,也緩和了語氣:這沒有問題。我還會建議在貴黨五中全會召開之際,以中共中央的名義發賀電的。
鄭先博臉上依然保持著職業外交官的微read.99csw.com笑:中國人有句話說,當你的朋友被人欺侮的時候你保持沉默,那接下來被人欺侮的就會是你自己。
前面的吉普車那兒,鄭先博和依然坐在車上的武官商量著。武官的臉上再次堆滿了傲慢的神情:孩子病得很重?
曾仲鳴的回答很謹慎:應該說無風不起浪吧。影佐禎昭本人倒是相信的。不過他也建議,最好能派個人去趟日本,直接和平沼內閣進行接觸。
鄭娟嚴肅地:日軍對重慶的野蠻轟炸已經夠赤|裸裸了,我們難道還用得著再去誇大事實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剛才那些數字只是傷亡人數的初略統計,還沒有包括數十名失蹤的平民。
兩個人來到沙發前坐下來。曾仲鳴坐下以後,便打開了隨身的皮箱,將一些文件拿出來攤在面前,正要說話,卻被汪精衛岔開了:這次去香港還順利嗎?
鄭先博高興地:謝謝你!
終於,小組的負責人看了看手錶,示意行動開始。鄭明和其他兩人馬上鑽出樹林,悄悄衝過街道,翻牆進入了27號的院子,剩下的幾個人四下散開,蹲在了院子附近的陰影里。
美國武官懶得再重複了,自己轉身朝洞外快步走去。鄭先博只好跟上去。兩個人來到了洞外,隨著噪音的消失,美國武官一直痛苦得有些扭曲的臉終於恢復了正常。他誇張地揉著耳朵,說了聲:上帝!
蔣介石把手放到火盆上烤了烤,看著周恩來:唔,我認為,現在是把國共兩黨合併成一個統一的大黨的時候了。
俱樂部的女招待杜蘭香來到安富耀跟前。杜蘭香是江北黑石子杜世潮的女兒,那種看上去就很質樸善良的姑娘,長得也很清純。
那輛車正是美國大使館的,坐在駕駛座旁的是使館武官,鄭先博坐在後面。當吉普車從何雪竹身邊飛快掠過的時候,鄭先博嚇了一跳,急忙回頭朝窗外看去,發現那人竟然是自己的妻子,這讓他失聲大叫起來:停車!快停車!
周恩來坐在沙發上,保持著鬆弛和優雅,但話語咄咄逼人:比如整肅貴黨內的頑固反共分子,徹底杜絕國民黨軍隊對八路軍、新四軍的蠶食和摩擦;整肅貴黨高層中的投降派勢力,讓國人、也讓日本人看到一個內部統一的、決心抗戰的國民黨,不要再出現汪精衛那樣的事件;再比如……蔣介石面色難堪地打斷了他:好了!你不用再說下去了。我看貴黨對國民黨還是芥蒂太深,以至於置國家危亡于不顧。
曾仲鳴:這個意思我已經表達了。不過據說近衛首相的辭職也是迫不得已,日本軍閥已經讓他的內閣形同虛設。
武官傲慢地看著他:你們中國人總是這樣到處訴苦嗎?
聽見這話,周恩來笑了起來:委員長大概是想用國民黨把共產黨吞併了吧?
孫翔夢把小華遞給何雪竹,然後從車上爬下來,眼淚汪汪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何雪竹和孫翔夢抱著孩子跑過來。武官這時候下了車,有點兒紳士風度地主動打開了後面的車門,等候著。
鄭先博急切地:非常嚴重,需要搶救。
周恩來客氣地笑笑:委員長請講。
何雪竹這才將懸在車廂上的自己放到了地面上,隨即軟軟地伏在了鄭先博的肩頭。鄭先博擁住她,輕輕拍打著她的背:真不敢相信會在這兒碰上你。那天我親眼看著你掉到了長江里,以為你會……孫翔夢一動不動地坐在車廂上面,抱著孩子愣愣地看著下面的鄭先博和何雪竹。何雪竹因為激動,眼睛里已經含滿了淚水,不過當她的目光越過丈夫的肩頭,看見孫翔夢的時候,立即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她擦擦眼淚,把濕毛巾遞給了孫翔夢,介紹說:這是我丈夫。她叫孫翔夢,我們是在逃難的路上認識的。
鄭先博看一眼孫翔夢懷抱中的小華:孩子在生病?
蔣介石的好心情不見了,他走到窗前,用力推開了一扇窗戶。一股冷風挾裹著濃霧從外面湧進來。蔣介石嘟囔道:重慶這鬼天氣真是討厭!
軍人俱樂部實際上就是一個不大的酒吧,中間的地方有一台很舊的立式鋼琴,一個穿著皺皺巴巴西服的中年男人正在彈奏著樂曲。安富耀一腳踢開了俱樂部的門,室內的燈光照亮了他陰沉的面容。和燈光一起投向他的,還有裏面眾多軍人們詫異的目光。安富耀並不在意那些目光,甚至還頗帶挑釁地站在了門口,四下環顧,然後才走向了一個靠近角落的座位。
周恩來嚴肅起來:委員長的話是有道理的。民族危亡,國共兩黨都應以國家利益、以抗日大局為重。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都有許多的事情要做,而這些,遠比搞兩黨合併更為緊迫。
武官微笑了:不過,你就只有另外想辦法回去了。車太小。希望你能理解。
汪精衛還是那樣不緊不慢的語氣:那就好。這段時間,你們一家人就住在我的那個房間里吧,那裡要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