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說著，他站起來，也沒跟另外兩個人打招呼，徑自興奮地朝官邸里走去。
鄭先博也笑了：也許我們大家都更願意用混濁的眼睛來看世界。
鄭先博：謝謝你，阿奇博爾德爵士。我會立即回去彙報，我認為他們會採納這個建議的。
丘吉爾和他握手：歡迎你專程來這裏看我。
卡爾：你們為什麼不可以直接派外交官去英國，展開一些外交遊說呢？請你注意，我這並不是在出賣英國的利益。我們心裏都明白，所謂外交只是一種國與國之間的政治交易，誰開出更有吸引力的價碼，外交政策就會朝誰傾斜。
張旭明叫來一個軍官：一連長，我用機槍壓制敵人火力，你帶三排衝過去！
鄭先博說：我曾經告訴美國人，中國人有句話說，當你的朋友被人欺侮的時候你保持沉默，那接下來被人欺侮的就會是你自己。
蔣介石在椅子上坐下，並示意王寵惠和鄭先博也坐下來。接著，他喝了一口白開水：被捕的那四個人，真是我們的人？
鄭先博沒有笑：議員先生，這句話我也同樣告訴貴國外交大臣了。
正說著，在他們身後的縱深地帶，突然響起了猛烈的炮聲，持續不斷的炮彈劃出長長的軌跡呼嘯而來，在車站周圍炸開。小小的車站頓時被爆炸的火光照亮。
這時候，宋美齡、周至柔和一名蘇軍少校在記者的簇擁下來到了俱樂部里。林天覺跟著也進來了。人們立即安靜下來。杜蘭香用托盤將三杯酒送到了宋美齡等人面前。宋美齡、周至柔和蘇軍少校分別端起了酒杯。
張旭明也趴在路基下，日軍的子彈不斷擊中他面前的鐵軌，噹噹作響。他惱火地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大聲喊道：把機槍全部調上來！
這讓林天覺感到了異樣。他越過鄭琪的背影，看見了也正將目光投過來的安富耀。兩個人的目光遠遠地相遇了。
鄭先博：這讓我難以理解。是委員長對這次派人去英國不抱希望？怕你這個外交部長空手而歸，讓政府丟了面子？那就乾脆放棄這個計劃好了。
王寵惠說：不過克萊琪的意見並沒有被英國政府所採納。他注意到了鄭先博投過來的目光，便又補充了一句：起碼到目前為止。
一輛轎車從濃陰遮蔽的小路上開過來停下，由倫敦過來的鄭先博從車上下來，看了看四周蔥綠的景色。聽見聲音，丘吉爾抬頭看了一眼，朝走進院子的鄭先博做出一個微笑，繼續手裡的工作。
說完她舉起酒杯，輕輕與蘇普倫碰了一下。在一片歡呼和掌聲中，酒杯的碰撞聲響成了一片。
基里琴科滿臉疑惑地回到一邊，看著顧國松很認真地問：我做錯了什麼嗎？
王寵惠：英國的輿論多數是這樣的。
卡爾也笑起來：這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不過你們如果派人去英國，我願意提供幫助，這也是我的職責所在。
警報仍在刺耳地響。
卡爾：既然選擇的權力在英國政府一方，那麼也就給你們留下了一定的空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鄭先博和王寵惠看著他，沒敢說話。
這讓鄭先博很吃驚：我只是個一般的外交人員啊！這有點兒荒唐吧？
鄭先博：他答應認真考慮，並認為這也將是對日本採取強硬立場的一個部分。
丘吉爾問道：美國人作出了怎樣的反應呢？
夏新立一邊忙著拍照，嘴裏一邊不斷讚歎著：漂亮！完美的降落。
丘吉爾認真地：你的稱讚我接受，不過，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嗎？
楊春雪看了看不解的夏程遠，先溫和地對小華說：小華，你等等，阿姨和爸爸說句話，好嗎？
蔣介石「哼」了一聲：又是這個克萊琪。
林天覺連忙說：不是這個意思。帶我去見見你的朋友，可以嗎？
林天覺看了一會兒，悻悻地離開了。
湖北棗陽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
在接下來的談話里，丘吉爾似乎更願意把話題集中在自己的水彩畫上。鄭先博見狀，知道自己在丘吉爾這裏已經不可能得到更多的東西，便主動告辭。丘吉爾友好地把鄭先博送到了院門外的汽車跟前。當鄭先博的汽車離去的時候，丘吉爾不知是感嘆還是譏諷，自言自語地嘟囔道：善良的中國人……
重慶南岸的黃山陽光明媚。
鄭先博：雖然不是海軍大臣，你還是議員。
一陣掌聲中，周至柔向一旁的蘇軍少校敬禮。蘇聯空軍志願大隊聯隊長蘇普倫少校微笑著還了禮。
孫翔夢說話的聲音依然很弱，但充滿了嘲諷：這一定是楊春雪的主意，你哪兒有這麼心細過？
幾挺機關槍很快出現在他的左右。
丘吉read.99csw.com爾狡黠地一笑：是嗎？
在炮彈的爆炸中，日本兵從車站的建築物里衝出來，迅速進入了工事，頓時機關槍和步槍開始射擊了。沖在前面的許多中國士兵中彈倒下，更多的人以鐵軌路基為掩護，卧倒還擊。後方的炮火已經向更為縱深的地域射擊，火光閃爍的地方是棗陽縣城。
所有的機關槍一齊開火，猛烈射擊壓制住了日軍的火力。一連長帶著整整一個排的士兵勇猛地一躍而起，朝站台衝去。日軍的火力在被壓制了片刻之後，在一個面目兇悍的日軍中佐組織下很快恢復，已經衝到站台跟前的三排士兵成片地倒了下去。
在他們不遠處，最先降落的飛機已經停穩，高大英俊的蘇聯飛行員走了下來。
不知所措的杜蘭香連忙使勁搖頭拒絕：不行！不行！
沿著林間的石板小徑，蔣介石和王寵惠、鄭先博慢慢地走過來。王寵惠一直在說著什麼。
周至柔接著說：現在請尊敬的蔣夫人講話。
一名高大的蘇軍中尉，端著酒杯滿臉微笑著向身邊的安富耀、顧國松等人用中國話大喊著：乾杯！
鄭先博臉上保持著微笑，來到丘吉爾的跟前，不卑不亢地向站起身來的丘吉爾主動伸出手去：你好！議員先生。
鄭先博笑了。
一個小個子士兵冷得說話都有些發抖了，聲音仍然控制得很低：營長，還要等多久啊？
丘吉爾不笑了，看著他。過了一陣，他才說：很高興你已經說服了我們的外交大臣，我對此表示祝賀。
鄭先博點點頭：也只有如此了。
林天覺看著，對夏新立說：我看還是蘇聯人夠意思。美國人和英國人實在虛偽，甚至還不如日本人。
楊春雪把小華抱下車，拉上他就往洞口的人群里擠。洞口不大，人又擁擠著，進去的速度便顯得更慢了。
丘吉爾笑了：這倒是和英國的主流輿論相一致。這正是貴國想得到的？
重慶郊外的空軍基地在熾熱的陽光下升騰著裊裊熱浪，在被熱浪扭曲的光影中，幾十架蘇制伊-15和伊-16殲擊機井然有序地開始降落在跑道上。整個機場都被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所充斥。停機坪外，不多的幾個新聞記者被擋在憲兵設置的警戒線後面。記者中有夏新立和林天覺。
鄭琪：我有什麼朋友都要告訴你呀？
鄭先博無語了。
卡爾：也許是吧。
鄭琪被飛機的轟鳴聲震得捂住耳朵，但仍然掩飾不住一臉的興奮。她說：來這麼多蘇聯飛機，日本轟炸機肯定不敢再那麼猖狂了！
夏程遠點點頭：有道理。
丘吉爾嘲諷地說：中立的美國人。他們才不管別人呢，他們一心想在別人的戰爭中賺錢，以便徹底擺脫國內持續多年的經濟大蕭條。
鄭琪敷衍地一笑：我是怕你不方便。下次吧。說完，她撂下林天覺轉身走了。
鄭先博：不全是。議員先生一定對中國目前的局勢非常了解，我們需要更多的、更為實際的援助。
夏新立笑了：你這說法倒是很新鮮。
鄭琪：我來看看朋友，怎麼不行啊。
丘吉爾問：我們的外交大臣答應了？
他點著頭：我叫基里琴科。
鄭先博說：不過，也有其他的論調。英國駐日本大使克萊琪就反對採取強硬立場，他認為在這個事件上同日本人攤牌是危險的。他甚至警告說，如果英國政府等以後再被迫交出這四個人的話，那麼它的處境將比現在就交出來要更加難堪。
孫翔夢動了動嘴唇，終於虛弱地說出一句話：小華呢？你怎麼不把他帶來？
卡爾：不過，千萬不要抱有太多的幻想。這個世界的事情就是這樣的。中國人怎麼說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林天覺看著她：怎麼？不方便？
鄭先博沒好氣地說道：這和我們原來的預測是一致的。
終於，他們看見了一個大門還沒有關閉的防空洞，洞口還有很多人爭先恐後地往裡面擠著。夏程遠將摩托車開過去，一個急剎車停在防空洞前，對楊春雪說：快進去！快！
林天覺笑了：我正要問你呢。今天是蘇聯空軍志願大隊到達重慶，整個基地戒備森嚴，連記者都要經過嚴格挑選才能來採訪。可是怎麼就讓你這個不沾邊的人進來了？
身為救護隊員的孫翔夢為了保護一個躺在擔架上的傷員，被炸彈的彈片擊中負了傷。得到消息的夏程遠心急火燎，匆匆趕到楊春雪那裡，接上小華去醫院。熱心的楊春雪執意要一起去，夏程遠當然無法拒絕。沿路上，又是那種遭遇轟炸后的景象，廢墟，濃煙，烈火，喪失了安身之處的市https://read.99csw.com民們的痛苦哭號，還有浸在鮮血中的屍體。坐在顛簸車斗里的楊春雪將小華摟在懷裡，一隻手緊緊地捂住孩子的眼睛，不願意讓他看見那些血腥而殘酷的景象。摩托車在醫院前面停下，夏程遠抱起了小華，正準備進去，楊春雪卻攔住了他。
丘吉爾似乎很滿意這樣的回答，問道：好吧，告訴我，你從我們的外交大臣那裡都得到了些什麼？
鄭先博：我在想，中國現在這種局面，到底還有什麼可以對貴國產生巨大誘惑的東西，能開出什麼樣的價碼。
楊春雪緊張地使勁摟住嚇壞了的小華，大叫著：你慢點兒！
鄭先博：嘲笑。
卡爾：也許私下我可以表示對這種政策的憂慮。不過我也想提醒你注意，我們現在已經被歐洲的混亂與動蕩搞得焦頭爛額了。
外面傳來紛亂的腳步聲，聽見有人在喊著：快！快把所有的病人轉移到防空洞里去！幾個護士衝進來，首先就把孫翔夢抬上了擔架。孫翔夢無法掙扎，嘴唇顫抖著，沒有被包紮的那隻手緊緊拉著夏程遠。夏程遠俯下身去，只聽見孫翔夢還在重複：讓我看看孩子，讓我看看孩子。
丘吉爾嘿嘿地笑了：沒錯，這倒是真的。也許，是我自己的眼睛有點混濁啦。
夏新立不解地問：這話怎講？
丘吉爾又笑了：鄭先生，你是一位哲學家。對我這樣一個無所事事的人來說，的確如此。
基里琴科笑著，把她拉入跳舞的人群中，還用生硬的漢語說著：沒問題。
王寵惠的思路被打亂，嘴上諾諾地說著「好的好的」，但是卻說不下去了。他急忙看了鄭先博一眼，有求助的意思。
鄭琪：你怎麼上這兒來了？
小個子士兵笑笑：沒問題。等攻下棗陽，能好好洗個熱水澡就行。
王寵惠：但是委員長不這樣看。也許他認為外交部長的級別高了一些。
然後問鄭先博：我們進屋去？
第一輪炮擊一結束，張旭明就站起身來，大喊：沖！
張旭明帶著幾個人朝著日軍大佐逃跑的方向追去。
王寵惠笑了：給你一個外交部特使的身份，也算勉強說得過去。
第二天上午，根據鄭先博和卡爾之間的會談結果，王寵惠立即向蔣介石作了彙報。蔣介石同意了王寵惠提出的讓人去英國遊說的想法，但反對由王寵惠親自前往。王寵惠思前想後，最後把鄭先博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來。
一連長臉上也流著血，他聲嘶力竭地喊著：弟兄們，跟我上！
鄭先博只好點頭，苦笑道：真像你說的那樣，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蘇軍中尉很不流利地回答：一點點，一點點。
鄭先博：爵士，你更希望英國作出什麼樣的選擇呢？
張旭明對緊跟在身邊的小個子、胖子和另兩個士兵說：狗日的，還是個大傢伙！跟我追！
卧倒在地的夏程遠聽見小華的哭喊，才看見倒在地上的楊春雪，他狂奔過去，一把將地上的楊春雪抱起來摟在懷裡，大喊著：春雪！楊春雪！
夏程遠：怎麼啦？
夏程遠大喊著：快點兒！快進去呀！
夏程遠不計較地笑笑：這時候了，你還能開玩笑。
這時候，樂隊開始演奏舞曲，俱樂部里一下子熱鬧了許多。基里琴科看著鄭琪，剛要說話，卻被安富耀搶先一步過來，向鄭琪伸出了手。鄭琪和安富耀同時對基里琴科歉意地微笑，然後跳起舞來。基里琴科一轉身，剛好和舉著托盤的杜蘭香面對面，他攔住杜蘭香，不由分說地拿過她手裡的托盤，順手塞到了還沒反應過來的顧國鬆手里。基里琴科拉起杜蘭香的手，準備把她拉到跳舞的行列里。
另一個胖子士兵說：熱水澡？我還想喝幾大碗酒呢！
蔣介石看了一眼鄭先博：我知道，因為上次日本人轟炸英國使館之後，他們之間很快達成的所謂賠償協議，你對眼下的「天津租界事件」同樣是持悲觀態度的。對不對？
王寵惠回答：據說是第9軍的下級軍官，我們還沒能從軍隊方面最終證實。
鄭先博：因為這和他一貫的綏靖政策合拍。
蘇聯戰鬥機仍在繼續降落著。離記者們所在位置不太遠的地方，就是基地的空軍宿舍。宿舍外面，安富耀、顧國松和中國的空軍人員站在一起，看著蘇聯飛機的到來。鄭琪和杜蘭香也在這些飛行員中間。
鄭先博笑笑：就在這裏吧，天氣好，風景也好。
護士們可不管她在說什麼，慌慌張張地把孫翔夢抬走了。夏程遠跟在後面朝她喊：別著急，空襲一過我就帶孩子來看你！
王寵惠：我最後決定，讓你去一趟。
杜蘭九_九_藏_書香紅著臉使勁掙扎著，終於從基里琴科手中掙脫出來，驚慌地擠出了人群。
這讓鄭琪感到了好奇：你會說中國話？
王寵惠：我總結這些年外交部的工作，就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我們儘力就是了。我看只有你儘快去見見卡爾大使，摸一下英國人的底，再說下一步吧。
卡爾笑了：我自己的態度無關緊要，不過我有一個建議。
鄭先博：為什麼？我倒是覺得外交部長這個身份和級別是最恰當的。
宋美齡等人準備離去，林天覺和記者們緊隨其後，快要出門的時候，林天覺無意之間從擁擠的人群中看見了正在跳舞的鄭琪和安富耀，這讓他不得不停了下來。鄭琪和安富耀隨著舞曲旋轉著，說笑著，很親熱的樣子。
鄭先博一坐下，王寵惠就說：先博，今天一早我就把你與卡爾大使見面的情況向委員長作了彙報，委員長同意派人去英國進行必要的斡旋。不過他不讓我去英國。
夏程遠讓楊春雪和小華在醫院外面的空地上等著，自己三腳兩步來到孫翔夢所在的病房裡。孫翔夢躺在靠里的一張病床上，頭上纏裹著厚厚的紗布，紗布上浸出血跡。她的一隻手臂也打上了石膏。聽見夏程遠輕輕的叫聲，她無力地睜開了眼睛。
王寵惠：是，委座。
林天覺：日本人起碼敢做敢當，明火執仗地當強盜。你再看看英美，中日戰爭打了好幾年，他們就沒有痛痛快快地表示過態度。就算是恨不得讓日本把中國滅了，你也明明白白說出來呀！
這時候，遠在另一邊的林天覺突然發現了鄭琪的身影，他很吃驚，努力辨認著，當他確定那就是鄭琪以後，便跑過來。鄭琪也看見了他，急忙離開安富耀他們迎了過去。於是，他們兩人站在了記者和飛行員之間的地帶。
卡爾拿起酒杯輕輕晃動著，面帶微笑：我理解你和貴國政府的意思。不過坦率地說，我不知道英國政府對天津發生的事件最終會作出什麼樣的決定，也許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起碼到目前為止是這樣。你提到的克萊琪大使的觀點，我相信在張伯倫首相那裡是一定會受到重視的。
鄭先博看了看丘吉爾的畫板：丘吉爾先生的風景畫很好。
楊春雪只來得及把小華使勁推入洞口，敵機就開始掃射了。密集的子彈在地面上飛快地鑿出一排彈孔，楊春雪被擊中，倒在防空洞口前。剛剛進入洞口的小華回頭看見倒在血泊中的楊春雪，尖叫著從防空洞里跑出來，撲在楊春雪的身上哭嚎著：阿姨！阿姨！
鄭先博：以中國目前的局面和地位，要想在外交上對別人施加影響，談何容易？
蔣介石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眼睛望著從濃密的枝葉間透下來的斑駁陽光，緩緩地說：我看這場英國人和日本人之間的對立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了。我很高興哈利法克斯說出了「英國人的正義感」這樣的話，要是這樣的觀點在英國國內也佔了上風的話，那對我們就有好處。
夏程遠抬頭看了看天上，戰鬥機的身影如此巨大，彷彿就在頭頂。他連忙卧倒在地，耳朵里灌滿了越來越令人恐怖的飛機俯衝的聲音。
蔣介石站下了，看著王寵惠略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亮疇，你把事情說得簡要一些。
夏程遠頭也不回：來不及了！
濃重的夜色被雨水沖刷著，只剩下嘩嘩的聲響。張旭明帶領著士兵們匍匐在黑暗裡，士兵們早已經全身濕透，只有一大片刺刀在泛著微弱的光澤。他們的前方，是一條烏黑的鐵路，緊靠鐵路是一個不大的車站，站台上則是一片用沙袋堆砌的臨時防禦工事，工事里偶爾有日軍的鋼盔在晃動。車站的建築物上，依稀可見「棗陽站」幾個大字。
這時候，一個副官拿著電文過來，交給蔣介石。蔣介石接過來一看，頓時喜形於色，連聲說：好，好。
卡爾問：你在笑什麼？
兩個人沉默著走了一陣之後，還是鄭先博先說話：部長，在這個「天津租界事件」上，委座恐怕過於樂觀了。
蔣介石笑了：英國人的正義感？有意思，有意思。
晚上，鄭先博便趕到了重慶市內的英國大使館。
突然，外面響起了防空警報。
鄭琪：算了，你不是來採訪的嗎？忙你的去吧。
張旭明看看表：快了，再堅持一下。
剛剛帶領士兵們衝上來的張旭明眼看著一連長倒下去，他惱怒地奪過身邊士兵的機槍，朝著那顆該死的子彈射來的方向掃射。那裡卻一片漆黑，什麼動靜也沒有。張旭明不顧小個子士兵的阻攔衝過去，在閃爍的炮火中，他看見幾九九藏書個日本兵正掩護著一個日軍大佐跑向棗陽的方向。
蔣介石又問：英國人拒絕交人的理由是什麼？
孫翔夢閉上眼睛，說：讓我看看孩子。
丘吉爾又嘿嘿笑了：美國人啊！
楊春雪：你最好先自己去看看，要是傷勢太嚴重最好先別讓孩子看見，這對孩子不好。你說呢？
鄭先博：也許，這池塘的水，我是說，你看那水本來是很清亮的，而你的畫裡邊的水卻顯得有些混濁。
楊春雪：那你快去吧，我帶著孩子在這兒等你。
王寵惠和鄭先博不知道那是什麼好消息，又不便問。
為了防範敵機的轟炸，城市實行燈火管制，到處都黑黢黢的。黯淡的天光下，英國大使館被炸毀的部分已經修復，無聲無息地矗立在山坡的陰影里。鄭先博和英國大使卡爾在會客室里坐著交談。半瓶酒和兩個酒杯放在他們面前，氣氛很輕鬆。
護士說：沒有生命危險。頭部外傷比較嚴重，還有就是手臂骨折。何院長剛剛才來看過，要她一定住院好好治療。
卡爾沒有反駁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慢條斯理地談了自己的看法：英國已經失去對整個歐洲局勢的控制，因此，在這個時候指望英國政府對日本採取強硬的對抗政策，實際上是不太現實的。他認為，因為「天津租界事件」而引發的英國和日本的外交糾紛，無非是會向兩個方面發展，一是變成更為強硬的外交對抗，甚至是更廣泛的政治對抗；另一種可能是達成和解。而這基本上取決於英國作出什麼樣的選擇。因為以日本人一貫的驕狂，他們是不在乎接受哪一種結果的。
夏程遠坐在床頭，握住她的手，問一個護士：傷得不嚴重吧？
楊春雪把夏程遠拉到邊上：他媽媽傷得重嗎？
日軍轟炸機又一次把炸彈傾瀉在已經破爛不堪的市區。
安富耀只是看著她笑笑。
王寵惠笑得有些苦澀：私下裡我會同意你的觀點，不過委座既然如此說了，我就不能不想辦法啊。
被蔣介石扔在樹陰下的王寵惠和鄭先博無言地坐了一會兒，最後確定蔣介石不會再理他們，才起身，沿著石板小徑朝山下走去。
鄭琪又看著他的軍銜：你是中尉？
鄭先博：英國駐天津總領事哈利法克斯認為，目前沒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日本人對他們的暗殺指控，而把沒有被證明有罪的人交出去處死，則與英國人的正義感完全矛盾。
在他的帶領下，士兵們前仆後繼、不顧死活地衝上了站台，和日本兵展開了肉搏。日軍的防線亂了，張旭明帶著士兵們趁勢衝上來。站台上的肉搏戰進行得相當慘烈，日本兵死傷遍地，中國士兵也不斷被刺刀捅破胸膛倒在地上。一連長在用刺刀捅死了那個日軍中佐的同時，也被從坍塌的建築物後面射出的子彈準確地擊中了頭部，死了。
夏程遠：他在外面，我不知道你傷成什麼樣兒了，怕嚇著孩子。
鄭先博苦笑：藥品，永遠只是少得可憐的藥品；而他們賣給日本的，卻是大量的石油和鋼鐵。也就是說，美國人給我們敵人的是戰爭物資，而給我們的，是醫治戰爭傷口的止血粉和繃帶。
鄭先博點點頭。
林天覺朝宿舍前的那些飛行員們看看，但是他早已忘記安富耀的模樣，疑惑地：朋友？你還有當空軍的朋友？
空軍基地的軍人俱樂部里燈火通明，中蘇兩國的飛行員都聚在這裏，使得這裏一下子變得相當擁擠。這是為歡迎蘇聯空軍志願飛行大隊到來舉行的酒會。杜蘭香等服務人員舉著放滿酒杯的托盤，在軍人們中間來回穿梭。兩國空軍人員已經混雜在一起，每個人的手裡都端著酒杯。雖然因為語言的障礙交流很困難，但是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友善和親切的。鄭琪仍然還在這裏，在她身邊的是安富耀、顧國松。
王寵惠：哪兒有那麼簡單啊。我猜測，委員長對此計劃是既抱希望，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很矛盾。這些都不用去說了。據我的理解，在內心深處，委員長還是把此次行動看成是一件大事，甚至希望由此使「苦撐待變」的外交綱領出現預期的轉機。所以你到了倫敦，務必與各方人士廣泛接觸，不敢懈怠。
蔣介石繼續朝樹陰下走去。鄭先博急忙跟了上去，向蔣介石粗略介紹了一下所謂的「天津租界事件」。英國租界當局抓捕了四個在天津試圖暗殺日本人的中國人，並且拒絕交給日本佔領軍。幾次交涉未果，日本人惱了，隨即採取了激烈的行動——派士兵封鎖了英國租界，日本兵甚至衝進租界侮辱英國僑民。這在英國國內引起九_九_藏_書了憤怒情緒的爆發，無論是輿論還是議院都強烈要求英國政府對日本採取報復行動，從而使英國和日本在外交上產生了嚴重的危機。
鄭先博：某種承諾。
蔣介石倒並沒有指責的意思，說下去：古人講，一之謂甚，豈可在乎？這一次我看英國人不會再和日本人那麼輕描淡寫、不了了之的。他們國內的輿論也不會答應。如果這個機會我們利用得好，甚至可能促使英國政府最終改變對中日戰事的曖昧態度。亮疇，你的外交部對此要有積極的步驟才行。
鄭先博：請講。
從蔣介石官邸所處的位置，看不見滿目瘡痍的城區，只有青翠濃郁的起伏山巒。林中小鳥唧喳叫著，給這裏增添了一份恬淡。官邸外的樹陰下面，擺放著幾把椅子和小圓桌，桌子上是兩杯沏好的蓋碗茶和一杯白水。
丘吉爾輕蔑地「哼」了一聲：議員？在目前的英國是首相一個人說了算。
鄭先博：阿奇博爾德爵士，我想你一定注意到了，中國政府一直通過各種渠道，不厭其煩地向貴國傳遞這樣一種觀點，或者說是預言，張伯倫首相的綏靖主義路線不管在歐洲還是亞洲，最終都不會得到好的結果。對強盜的姑息是非常可怕的。
鄭先博有些尷尬了，不知該怎麼回答。
蔣介石放下電文高興地說：隨棗會戰大捷，岡村寧次全線潰敗，我軍已經收復了棗陽和桐柏等重鎮，共殲敵一萬餘人。李宗仁和張自忠立了一大功！
胖子士兵：是！
這時候，異常尖厲刺耳的警報聲突然再次響起來，讓所有的人都感到了震驚。夏程遠狠狠地罵道：他媽的，怎麼又來了？！
鄭先博：他保證英國政府絕對不會放棄在華利益，針對「天津租界事件」中日本對英國的無禮舉動，英國政府會採取強硬立場，甚至不惜最後和日本人攤牌。
炸彈落下來，在他們附近猛烈爆炸……英國切特維爾鄉村的一座樣式古典的房子，是英國議員溫斯頓·丘吉爾的別墅。巨大的樹木環繞著房前一大片綠茸茸的草坪。草坪的一邊，是一個養滿睡蓮的池塘。這是一個雨後的上午，天依然陰沉著，空氣濕漉漉的。
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小華，很聽話地點頭答應了。
林天覺問：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還真是你啊！我成天想見你都見不著，居然在這兒碰上你了。
丘吉爾笑了笑：很好。他看了看自己的畫板，又眯縫著眼睛看看不遠處的池塘，轉換了話題：看來你是對的，我畫的水池是有點混濁。你們最近從美國人那裡得到了什麼？
飛機的聲音就在頭頂上了，楊春雪抬頭看看天空，一架日軍戰鬥機正從高空俯衝下來。她看一眼仍然站在那裡的夏程遠，叫起來：你快走啊！快離開！
泥濘的土地上，士兵們騰身而起，黑壓壓的一片向車站發起了攻擊。
張旭明笑了：把棗陽奪回來，要什麼都有！
楊春雪無聲無息，子彈穿透了她的身體，鮮血不斷地湧出來。小華還在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夏程遠滿臉淚水，抱著死去的楊春雪狠狠地搖著，彷彿要把她搖醒。
周至柔大聲說：今天是由蘇普倫少校率領的蘇聯空軍志願大隊正式進駐重慶的日子，我代表中國空軍全體將士，歡迎你們的到來！
顧國鬆手里仍然高高舉著托盤，臉上是有些幸災樂禍的微笑。基里琴科看他不說話，從他手中的托盤裡端起一杯酒，走開了。
胖子士兵擔心地：營長……張旭明瞪他一眼：少啰嗦！你去告訴副營長，趕緊跟上來，不然攻打棗陽城就沒我們營的事兒了！
宋美齡臉上始終帶著矜持的微笑，看起來心情良好，她對蘇普倫微微一笑，才將目光轉向大家：今天是為歡迎蘇聯朋友的到來特地舉行的酒會，我可不想用什麼講話來掃大家的興。我只說兩句。首先，我代表蔣委員長對蘇普倫少校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刻，帶領志願大隊來協助中國空軍護衛重慶表示感謝。第二，自1937年以來，蘇聯空軍的英雄們就志願投身到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中，以他們的英勇無畏和犧牲，給了日寇以沉重的打擊。中國人民將會永遠牢記他們的偉大功勛！
夏程遠：不知道。怎麼了？
剛剛才恢復了短暫平靜的城市再次混亂起來，街道上到處都是四處逃竄的人們。夏程遠開著摩托車在街上飛馳，帶著楊春雪和小華尋找可以躲避的防空洞。但是一個又一個，防空洞都已經人滿為患。這時，空中已經可以聽見越來越近的飛機的轟鳴。夏程遠發瘋了一般，駕著摩托車在一個街口拐了個彎，摩托車險些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