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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FO大道 第一章

UFO大道

謹以此書,獻給已故的鯰川哲也老師

第一章

「原來如此,然後呢?」
對於這個問題,造田給出了如下解釋:
我:「所以你就在公司跟人打起來了?」
本人問道。造田臉上浮出諂媚的笑容,用女人般的柔聲細語作了如下解釋。他皮膚白皙,個頭高大,身上滿是胖乎乎的油亮肥肉。說得好聽些,是柔道家體格。他長著細細的鬍鬚,面相猶如色鬼般憨傻。
五月五日
「是的。」
等到五點鐘,我去了材木座的湘南汽車天然氣公司。此時正值依田下白班,我打算等著他,在沒有同事經過的地方問他。不出所料,這樣一來,依田便緩緩打開了話匣子。
「這個……」女孩說著低下了頭,不一會兒,她下定決心似的說道,「這個,是為了婆婆的事。」說完,她又停下了話語。
「不願意。還有,婆婆可不是痴獃。我們常到家裡看她,她說話時清醒著呢。」
「對,因為他說婆婆是痴獃。」
「婆婆願意嗎?」
「婆婆害怕那是毒氣,還好她和附近的人都安然無恙。」
我越聽越來氣,終於怒喝了一聲「渾蛋」。男人的工作很辛苦,也正因為辛苦,所以才是男人的工作。犯錯就要挨打,這是天經地義的。只有沒出息的人才會對自己的錯誤百般狡辯;我不禁怒上心頭。聽了我的一番怒斥,依田畏畏縮縮地點頭附和。
以下是我們當時的談話內容。
「別、別開玩笑了!」造田裝出一副自以為精湛的驚訝表情。不過他可不知道,自己的把戲都被我這個身經百戰的行家識破了。
「啊?」
「沒有家人。」
與此同時,我決定徹查造田信義的不在場證明。萬一他有不在場證明,就算事情再怎麼明了,也不能懷疑他了。那傢伙骨傷痊癒,已經出院。我見到他一問,果然不出所料,他並沒有四日傍晚到五日早晨的不在場證明。造田是單身,他說那時自己正獨自在公寓睡覺。雖然差不多是人都會這麼說,但在我的窮追猛打下,他很快就承認了一切都是謊言。
少女搖了搖頭。
造田:「深夜工作很辛苦,大家心裏都上火,情緒勢必會變得狂躁,這也是人之常情。」
「您說得對,下次一定注意。」
「我呀,身子胖了,不靈活啦,何況對方手裡還有武器。」
「嗯。」
「黎明的時候看到過好幾次?」
話到半截,御手洗突然停下腳步,回身朝背後大聲喊道。這時,只見一個十來歲樣子的女孩站在我們身後。御手洗不緊不慢地向她走去。
「這是什麼?」
「黎明的時候,外星人打了起來。」
「對,是前天看見的……」
「是電視上的UFO直播特別節目。婆婆還上電視了呢。」
「說她痴獃,是因為她跟大家說看見了外星人嗎?」
「就算對方手持武器,也不應該會挨揍呀,你好歹也算個練家子吧?」
「不是,是我家附近的鄰居。」
「沒錯。」
「有你這麼個煩人的大伯子哥跟在身邊,女孩肯定都跑光了。打給我的電話、寫給我的信,你差不多都知道吧?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我看起來像是有女友的人嗎?」
「哦,是嗎?婆婆在電視里就說了這些?」
「不,不是,是電視台的人來到極樂寺,在婆婆家採訪了她。」
「少在我面前班門弄斧!」
「不,不會的。馬路離檐廊很近。」
我問他密室之事是聽誰說的,他回答說不是從誰那兒聽說的,而是大夥都這麼說。這一點令我十分在意。我可是經驗豐富的行家,憑我的感覺,這一定表示著什麼。造田很有問題!
他說從夜班換到白班后,工作輕鬆了不少。看來夜班果然很辛苦。他還說,大夥勞累,經常打架。不過這幫人所謂的「打架」,不過是像女人那樣打打嘴架而已。同事接連辭職,剩下的人受池魚之殃,失去了休息日。如此一來,白天都沒法睡覺,因此工作愈發辛苦。惡性循環下,辭職者越來越多,結果小寺也因此辭職了。
「你叫什麼?」
「啊?」我和御手洗異口同聲地叫道,「有UFO經過?」
「可她怎麼知道那些是外星人?」
「沒錯。」
「石岡君,你有女朋友了嗎?」
「和誰?地球人?」
「你說的前天,是五月七號吧?」
「於是他懷恨在心?」
「不願意去呀?嗯,那你們是怎麼想的?」
小寺隆死在了卧室。接到報案,我馬上趕往小寺家。
「接著說。」
「嗯,婆婆起得早,晚上睡得也早。」
「你說什麼?」
「嗯,沒有。」小惠答道。
「這麼說,只要證明外星人真的存在,證明婆婆不是痴獃,只是看到了真實存在的事物就行了。」
之後,事態發展越發奇妙。一個名為「UFO及地外生命對策研究會」的宗教團體封鎖了信州山中的國道,還設置了號稱能測量電磁波的拋物面天線,開始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活動。他們說國產火箭的事故是地外生命體造成的,它們計劃將日本列島變成基地,作為侵略地球的跳板,然後讓日本人滅絕。而N2火箭很可能是它們滅絕日本人計劃的絆腳石,所以才將火箭擊落。
少女的語氣意外地堅定。
於是我命人解剖屍體。若是瓦斯中毒,應該會在血液中發現一些異常。屍體的某個部位可能存在注射毒藥的痕迹。我再三囑咐,切莫放過蛛絲馬跡。
「嗯。婆婆說一艘很大的UFO在馬路上飛奔,後面坐著三個外星人。」
御手洗指著旁邊的咖啡館說道。當時的天神大道附近曾有一家我們經常光顧的咖啡館——儘管如今這家咖啡館不知何故已然不在,被火鍋店取而代之。
所謂插銷鎖,是在關門后,將安裝在門上的金屬插銷的把手部分向右滑動,插入門柱上的軸承形式的鎖。所以插銷一旦生鏽,便無法順暢地左右滑動,必須抓住把手用力滑動https://read.99csw•com才行;插入后還要用力將把手向下轉動半圈,嵌入下方的溝槽。事實上,屍體被發現時,插銷的把手完好地嵌在溝槽內。至於那些經常將現實中的案件與小說中的拙劣詭計混為一談的外行人所熱衷的絲線詭計,則不在討論範圍內。那只是對實際案件一無所知的傻瓜們的妄想,現實中根本不可能做到。
「叫什麼名字?」
那麼死者完全是自然死亡了。雖說只能認為是因某種刺|激導致心跳停止,可造田是怎麼讓死者受到這種刺|激的呢?我這個行家竟被那傢伙的粗淺伎倆搞得心神不寧。
死者是飛車黨,所以肯定會沾信納水。即便沒這個膽,有時也可能會吸食興奮劑。造田或許想出了利用小寺被毒品侵蝕的體質將其順利殺害的方法。這時,我的眼前浮現出造田那張憨傻的黝黑面孔,憤恨頓時湧上心頭。然而,無論是專家還是我自己,現在都推斷不出所以然。
「沒有子女嗎?」
「從檐廊能看見馬路嗎?」
「那婆婆在五月七號目睹了怎樣的戰爭呢?」
「整條大街?可你不是沒看見嗎?」
「哦,這樣啊。那你是不好意思跟我們打招呼嘍?」小惠又點了點頭。
四月十三日
「對。」
「因為我這大伯子哥很煩人,女孩會跑掉唄。」
「打仗?!」御手洗驚呼道。
「那我為什麼非得在小學和女友見面?」
小寺家隔壁的隔壁,住著一位有些神志不清的痴獃婆婆。婆婆名叫小平樂,聽說她四處宣揚七日在自家前的坡道上看見外星人打仗、飛碟從自家門前飛過的荒唐事,甚至還在電視上大放厥詞,簡直豈有此理。
「是極樂寺的樂婆婆呀。你的意思是,UFO經過了那位樂婆婆家門前?」
「您是御手洗先生。」女孩答道。
我喝道:「廢話,我可是行家!」
「絕對不是的!」
「不,我不知道。」
這次是我問的。我常在書里和電影中看到未知病原體從外星傳染到地球的情節。
「有,那個……啊不,我不知道,我跟他們又沒什麼來往。」
我命屬下先不要交還死者遺體,要瞪大眼睛,仔細檢查屍體的每個部位,切莫漏掉一處小傷。死者無父無母,只有一位年輕的未婚妻,所以此事很好辦。即便遲些歸還遺體,對方也不會抱怨。就當這是你的解剖實習吧——我對瘦弱的年輕屬下嚴厲命令道。
「坐在上面的外星人是什麼樣子?」御手洗間道。
我說道,接著險些情不自禁地怒斥:「你居然說這不是教育,而是惡霸欺凌弱小,簡直一派胡言!」我拚命克制著怒喝的衝動。近來的年輕人,總是愚蠢地將上司的辛勞說成是欺負他們。那些上下級打成一片的同樂會,是絕對培養不出精兵強將的。嚴格的紀律才是真正的教育,才能育人——他們卻連這些道理都不懂。
婆婆為何要撒這個任何人都騙不過的謊呢?依我推斷,她其實是造田的朋友,幫助造田實施完美犯罪,企圖轉移人們的視線。我想稍稍教訓她一下,便去了她家。哪知對方竟比哉想象的還要痴獃,簡直沒法溝通。她的話前言不搭后語,於是我只好放棄。
「小惠,你幹嗎不早點兒叫我們呀?我們都快走到中華街了。走這麼遠,你會累倒的。」
「女朋友?!」我不禁啞然,繼而道出了平日心中的不滿,「跟你這種人在一塊兒,怎能交得到女友!」
「根本沒人生病。」
「哪兒有啊。刑警先生,案發地是深夜停車場的角落,那裡伸手不見五指。我要是大聲喊叫,別人肯定早跑了,根本沒人看到呀。」
若是這樣,此事就不是編給孩子聽的故事了。
造田是湘南汽車液化石油氣公司材木座分公司的主任,兇犯名叫小寺隆,去年年底前一直在這家液化石油氣站工作,住在極樂寺極樂三丁目。造田稱自己被他用事先準備的鐵管暴力毆打。材木座的湘南液化石油氣公司幾乎是計程車的專用加氣站,只有極少數的快遞貨車和私家車光顧。計程車高峰前後的深夜時段,是工作最忙的時候。小寺是晚九朝六的夜班專職工,他抱怨工作太辛苦,連個完整覺都睡不了,便於去年離了職。
御手洗洋洋得意地點了點頭,說:「看看動畫片嗎?然後回來時兩人親密地在公園玩滑梯。」
「不知道我們住哪兒?」御手洗問。
我問死者的未婚妻,小寺是不是最近身體不適,生了病,特別是心臟有沒有老毛病。對方卻像鸚鵡般反覆重複著同一句話——「什麼異常都沒有」。好端端一個大活人,不可能無故猝死。
「婆婆真的上了電視?她去了電視台嗎?」
「嗯,沒錯。之後婆婆馬上給電視台打了電話。」
「婆婆說有很多外星人,它們個個拿著激光槍開火,火花四散,周圍全是煙,什麼都看不到。」
「那婆婆怎麼知道那是戰爭?」
「不。」小惠否定道。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我離開醫院,順路到材木座的湘南汽車天然氣公司走訪調查。公司員工當然知道造田的遭遇,卻沒人認識小寺。聽說夜班中心的工作相當辛苦,如果不換成白班,辭職的人會更多。儘管公司人員的流動性很大,不過有一人認識小寺。此人名叫依田,對小寺的事,他卻像女人似的支支吾吾,怎麼問都死活不肯講。我稍稍嚇唬了一下他,對方卻泫然欲泣,於是今天只好作罷。
依田講,小寺的確是飛車黨,加入湘南的組織已有半年多,和依田交情不淺。雖是飛車黨,上班時從未發過脾氣,也未對他人暴力相向。他九-九-藏-書非常和藹,工作態度也一絲不苟。據依田所知,他都沒有過無故缺勤和遲到,而且他恐怕還是公司里堅持上夜班時間最長的。
「可教育不是越嚴厲越好嗎?」
聽罷,御手洗微微點頭,再度陷入沉默。看來女孩所言著實超出了他的預想。此刻的他,表情甚為凝重。
「這是哪門子女友!難道我女朋友是幼兒園小孩兒?」

鎌倉署刑事科豬神俊正的調查日誌

「為什麼?」御手洗不解地問。
女孩自信滿滿地斷言道。
「對,他叫小寺隆,是黑道混混,請您趕緊逮捕他,為社會除害!」
「好幾次嗎?」
「啊,是她主動打的電話?」
聞言,御手洗說:「背著我約會的辦法多得是。幽會的地點可以用暗語表示。比如說,要是你散步時穿旅遊鞋,就表示你倆要在附近的7-11便利店見面;若穿皮鞋,則是伊勢佐木町的小學。今天你穿的是皮鞋,所以約會地點就在小學吧?」
「電視?這事兒是婆婆在電視上說的?」
「是石岡君。」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御手洗又問道,她又微微地點了點頭。
當我問道火箭是被擊落的可能性時,御手洗回答說:「如果你問北朝鮮是否想擊落它,我的回答是『想』。」日本曾聲明將人造衛星僅用於氣象觀測等和平方面,而且實際也有此打算,但人造衛星可以即刻用做軍事衛星。所以,以美國的立場看,假如蘇聯以外的某個社會主義陣營國家成功發射了人造衛星,則無異於成功發射了洲際彈道導彈。到那時,美國就得重新構思自由主義圈防衛計劃,防衛預算的金額也會發生變化。而且,美國說話的分量也會受到微妙的影響。因此,這件事才會讓人們的神經如此緊張。
「我問你,外星人的家在哪兒?」
「對。」
受此影響,那些痴迷漫畫的黃口小兒紛紛雲集在極樂寺。據小寺未婚妻講,小寺也對外星人、飛碟這些外行的荒唐故事十分喜愛。如此看來,他和那位婆婆一定很聊得來吧。可一問才知道,兩人的關係並不親近。
「大家?是指你的同學嗎?」
「你是說極樂寺有外星人基地?」
「她說還看見了外星人打仗。」
「唉,我也覺得婆婆肯定沒說謊,可是呢……」
「天快亮了,它們就匆匆忙忙地往回逃。婆婆在檐廊看到它們身穿銀色宇航服,頭上戴著頭盔,身體很大,個頭很高。」
五月的一天——櫻花早已凋落、河水溫暾的九號,我倆正看電視,忽然看到一則新聞——發射升空的國產N2火箭在平流層發生不明原因的爆炸而墜落,碎片散落在了太平洋上。地圖上顯示了一塊巨大的長方形區域,表示碎片可能散落的位置。不過,這片區域一多半是海面,其中一部分還包括駿河灣。航空航天技術中心發表評論,稱這次事故並未殃及日本住宅區。新聞也發表評論說,碎片可以不管,但必須回收國內自主研發的N2火箭發動機,收集數據。據說為此還制訂了國家計劃。
「松島惠。」
房間的兩扇窗子用螺旋鎖緊緊地鎖著,窗與窗之間的縫隙、窗與窗框的間隙全都用膠帶封得死死的,房間被嚴密封鎖。
「跟霧似的,整條大街什麼都看不到。」
無論怎樣,儘管痴獃,婆婆會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也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怕此事另有隱情。外行人也許不明白,這件乍看之下無足輕重的事實,有時會關係到真相的查明——身為內行的我深知此理。
「這樣啊……」說著,御手洗點了點頭,繼而言道,「唉,在電視上說就足夠了。」
我問御手洗對此有何看法,他說:「可能有點道理吧。」御手洗還說,長時間暴露在電磁波中,DNA複製時發生錯誤的概率很可能會提升。持這種觀點的團體在全世界並不少見,在堅信人類是因外星人的基因操作而在地球上誕生的加拿大團體和瑞士團體中,也有御手洗的朋友。此時的御手洗並未認真,而我也基本把他的話當做玩笑,於是這段對話就此打住。然而沒過多久,我們竟在現實中遇到了這個問題。
「是不是說來話長呀?」
「你倒對我們很熟悉嘛。」
小寺用插銷鎖將自己反鎖在四疊半的房間內,死在了被窩中。未婚妻上午叫他起床,見屋中沒有回應,便破門而入,結果發現了小寺的屍體。我趕到小寺家,只見小寺的未婚妻面色鐵青,顫抖不已。
我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這是為了防範造田。小寺怕液化石油氣公司主任造田報復自己,所以才施此計策。或許他是要防止造田把液化石油氣罐搬到窗外,趁自己睡覺時向屋內放氣。
「她叫樂婆婆,小平樂。」
「這個嘛,比如電影院什麼的。」我回答道。
「何時的節目?」
「為什麼這麼說?」
「是嗎,那可太好了。」
解剖結果出來了。和我預想的一樣,屍體並無外傷,胃、內臟、血液中也沒有任何毒物反應。另外,解剖也印證了小寺未婚妻的話,死者根本沒有致命的慢性病。遇害當晚,死者也未患感冒。
依田怯懦地說,如果造田知道自己說了這些,輕則被他解僱,重則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呢,搞不好會被他弄死!依田也挨過多次打,還被造田像青蛙一樣按在水泥地上痛扁。大夥都吃過苦頭,所以他們才會緘默不語。而依田今天能說這麼多,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大家都對造田心存憎惡,小寺也因此辭了職。這才是真正的原因——散田說道。
「鎌倉的極樂寺。」
「沒有,我說刑警先生啊,這可不是打架。而且也不是在公司里,而是外面。那小子離職有半年多了,是飛車黨里的小混混,危險得很!他好吃懶做,正事不幹,所以我就把他辭了。」
「我可沒打架嘛。」造九*九*藏*書田嬌聲嗲氣地說。
我問他:「小寺不是被造田辭退的嗎?」依田卻斷然否認。我問他小寺是不是飛車黨,脾氣暴躁,好吃懶做。他則要我別告訴造田才肯說。依田身體瘦弱,性格怯懦。他說如果此事讓造田知道,自己會被即刻開除,為求自保,所以不能說。於是我立下保證,這才打聽到如下情況。
「對方總該有動機吧?」
「院子里有矮樹籬笆。雖然種著樹,不過很稀疏,能清楚看到外面的馬路。」
我早已看透。別看造田現在是液化石油氣公司主任,以前乾的卻是土木建築工作——這些我早就調查過了。那種程度的密室小把戲,應該是他的拿手絕活。
所以,依田對這次的事十分擔心。造田有此遭遇,至少材木座分公司里沒人會同情他,但他不會就這麼放過小寺,肯定要殺雞儆猴。這樣下去,造田定會有所行動,反倒是裝模作樣地逮捕小寺,或許能稍解他的心頭之恨。他為人陰險,喜歡含沙射影。以前小寺在職時,女朋友曾來過幾次公司。於是造田算準時機,故意在小寺女友來的那天,當著她的面對小寺大加斥責和毆打。之後還語帶嘲諷地對那女子說:「還是別跟這種窩囊廢結婚的好。」他命令大家笑,大家便一同奉承地笑。小寺淚流滿面,推遲了婚期。他說,一日不將那渾蛋打倒,自己便一日不能結婚。或許是因為男人的自尊叫他咽不下這口氣吧——依田抽抽搭搭地跟我說了以上的話。
「這個嘛,只是婆婆為了哄你們開心編出來的故事而已。然後你把這個故事告訴了我。」
「我倆要是名人,你不好意思打招呼;若是無人知曉,就遇不到你了,真糾結啊。言歸正傳吧,你找我們有什麼事?」
「也沒人生病?」
「因為我剛好看到你們出門。」
「什麼?」
女孩聞言,又猶豫地點了下頭,心中似在疑惑御手洗是不是就這樣答應了她。
今天我前往K會鎌倉中央醫院,向湘南汽車液化石油氣有限公司主任造田信義了解情況。此人全身多處骨折,正住院治療。他說四月七日凌晨一時許,自己在由比濱的7-11便利店停車場被前任部下暴力毆打,導致左上臂和左側一根肋骨骨折,左腳踝骨裂而住院。他要求警方立案,於是我便前往調查。
手頭的資料記載,那件事發生在昭和年間,確切地講,是昭和五十六年(一九八一年)。此事的記錄早已公布多時,因此即便寫著「一九八一年」這個數字,我也絲毫不覺驚訝。關於那件事的記憶,已淹沒在眾多事件的海洋中,我對它的印象也漸漸淡漠。然而,當我回想起奇妙的開端,和匪夷所思的密室時,當時的興奮便真切地復甦了。
「那位婆婆的家人呢?」
「外廊有玻璃門,外面還有座小小的院子。」
根據記錄,此事發生在絲井氏位於淺草橋的公寓發生案件的翌年,也就是淺草「戴禮帽的伊卡洛斯事件」的前一年。那時御手洗還很悠閑,除了讀書、寫論文外,一天中的大半時間都用來陪我閑聊。吃完午飯喝過茶,我倆便說起無聊的笑話。臨近黃昏時,還會出去散步。我們共同生活了一年多,御手洗似乎也樂在其中,我從未聽他表露過對美國學會封閉性的不滿。而我自己,也逐漸從石川良子事件的悲痛中走了出來。與御手洗的開懷暢談,使我忘掉了傷痛。雖然自己並未刻意感覺到,但如今回想起來,那段日子可謂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若是這種鎖,那麼這鎖的確是被害者小寺本人自己上的,本案也就成了造田在那些輕浮的傻瓜們喜聞樂見的所謂「密室東人」的疑案了。實在讓人百思不解。想著想著,我有了主意——讓造田自己吐露實情不就得了?
御手洗似乎對火箭發動機也感興趣,對我提出的問題給予了方方面面的解答。他告訴我,火箭發動機原由納粹德國開發,二戰後該技術由美蘇兩國平分,暫時被兩國獨佔。日本也想在戰後製造火箭,發動機部分卻由美國轉讓,與日本技術人員毫無關係。這部分的技術資料被美國封鎖,嚴加保密,不許日本技術人員拆解和知曉。於是技術人員發憤圖強,努力靠日本自己的技術開發火箭發動機。可好不容易完成研發、發射升空時,卻遭到了如此慘痛的失敗。
「對。」
「哦?是嗎?」御手洗說道,語氣似顯訝異。他這人毫無自知之明。於是我解釋道:
少女凄然地說。御手洗深深地點了點頭,對她說:
「千真萬確。」
「我看你是因為我們沒有逮捕小寺而懷恨在心吧?你心裏怎麼想的,我打一開始就一清二楚。」我敲山震虎地說道。
他回答說:「不錯,您可真厲害,連這都知道?」
「婆婆說,房子外面老有UFO經過。」
該拿造田怎麼辦?我整日苦思冥想。他以為事情辦得漂亮,我可不吃那套。那種小人物,只要押到警局揍一頓,肯定有多少壞事供出多少。儘管我有自信用三天就能讓他坦白,但也需要一些證據去哄哄法院和外行。如今這些證據卻是一無所有。
「我哪兒有那種不在場證明,這是人之常情呀。」
「對呀。外星人真的存在,婆婆沒有撒謊。」
「這是真的嗎?」
我問他:「你練過柔道吧?」
「我的工作是教育新員工和打工者,有時得嚴加管教,所以難免會被好心當成驢肝肺。現在的年輕人性格軟弱、毫無毅力,簡直讓人瞠目結舌,給我添了不少麻煩呢。」
「那時婆婆已經起床了?」
「嗯。」說完,少女陷入了沉默。
婆婆只是反覆聲稱從未見過造田信義。雖然看起來不像在說謊,可她看到的究竟是什麼呢?實在是真假難辨。這個老年痴獃讓我這行家都束手無策了。
會員全身裹著白布,面戴大口罩,手上還戴著橡膠手套。九-九-藏-書他們說這樣裝備能防止外星人平時釋放的電磁波。這種電磁波主要向日本發射。長此以往,日本人將在數年間被電磁波侵蝕身心,進而自相殘殺,集體自殺,最終自滅。該團體還向會員以外的日本人推薦用這種服裝進行防禦。似乎只要身裹白布,便可大幅降低危險。
「那在哪兒見面?」御手洗問。
「那你們也有責任。」
「嗯。」
「它們並排站著。」女孩回答。
「那個婆婆是你奶奶嗎?」
五月八日
「答得好!你找我們有什麼事要問嗎?」
「婆婆也不是痴獃!就是有外星人!」松島惠充滿自信地說。
「煙有多大?」
「子女要送的?」
「那他經常對大家暴力相向嗎?除你以外,還有沒有其他受害者?」
「家?外星人的?」
「不同意!所以我和朋友每天都到家裡看她,就怕有一天她突然不在了。那樣我們會很寂寞的。」
「她是什麼時候看見的外星人?」
「嗯,因為是我們讓她打的。」
與之相比,造田則深受屬下厭惡。說造田好話的,只是表面上說說,無非是單純的奉承、禮節上的謊話罷了,大夥心裏對他深惡痛絕。他自詡武藝過人,對部下稍有不滿,便當著眾人的面耀武揚威地施展掃堂腿等,把對方打倒在地。就這樣,他以武力服了眾。要是有人敢說他一丁點兒的壞話,他會將那人叫到暗處,怒喝說:「他媽的!敢對老子無禮!」隨後便拳腳相加。這種事早已成了家常便飯。因而大夥與造田相處時,無不提心弔膽。
「是的,婆婆說UFO降落在後山,之後在那兒安家落戶了。」
我們三人在咖啡館緊裏面落座后,女孩靦腆地要了一份奶油蘇打水。我們則要了兩杯紅茶。這時御手洗問她:
「是的。」
「有的。山上長滿了草木。」
「馬路離檐廊不是很遠嗎?會不會看錯了?」
「從她家門前的馬路經過?」
造田說道。他還稱自己從別處聽說現場是間密室,繼而問我他是如何進入門窗緊鎖的房間殺的人。我知道他早有防備,喝道:
「這可不好辦。嗯,那人是叫小寺嗎?」
「昨天的。」
這種娘們唧唧的混賬所說的話根本不足為信。軍隊里那些軟弱無能的人,稍微批評他們兩句,便找各種理由為自己辯解。若不對這些蠢蛋嚴厲些,他們根本成不了大器。在工作上不能獨當一面的人,是不配有女人的。聽了依田的講述,我覺得造田的所作所為是天經地義的。
女孩又笑了,說道:「我之前在雜誌上看到過你們的照片。」
可不巧的是,小寺死亡的房間從內側用插銷鎖鎖著。未婚妻是破壞門鎖,進屋發現屍體后報的警。
「這麼說,婆婆給電視台打電話,不只因為看到了UFO,還看到了外星人打仗?」
「絕對不是?」
「找我們有什麼事嗎?」御手洗問道,女孩緩緩點頭,似乎剛才一直跟著我們。小小的書包斜掛在肩上。
聽到這話,御手洗的表情稍稍嚴肅了些,他緩緩點了一兩下頭,然後對女孩說:
我倆再度瞠目結舌。UFO在馬路上飛奔,這種事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好,那我們到那家咖啡館坐坐吧。」
之前在醫院詢問完畢后,造田自己也變得十分可疑。而且自那以後,他也沒再要求警方逮捕小寺,於是那件事便不了了之。
「那你說說,我們是誰呀?」
社會主義陣營也是同樣的情況,所以蘇聯、中國、北朝鮮等國不會對日本N2火箭的去向漠不關心。如果日本發射失敗,對這些國家的國防和經濟都大有裨益。倘若散落的部件全部丟失,無法獲取飛行數據,那麼下次成功的幾率會更低。這對這幾個國家也有利。我們那遠近聞名、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大藏省之所以肯將大把金錢投在這麼一個連一塊錢利潤都沒有的無用實驗上,就是因為即便國產火箭再不濟,也能飛到北朝鮮——起碼北朝鮮會這麼認為。也就是說,如果成功,預計可以給對手國一定程度的威懾,保障自己不受侵害。如此一來,便可安心鼓勵商業買賣了。
「千真萬確。」
御手洗頓時啞口無言,對方的話實在太出乎意料了。思索片刻后,御手洗問道:
小寺家住在極樂三丁目,那一帶自古便是住宅區,土不土洋不洋的美式建築鱗次櫛比,其間還混雜著新興住宅區。還好,小寺家是日式房屋。那種洋鬼子式的房子,光是從旁經過就讓我噁心得要死。
造田立刻恭敬有禮地答道:「對,您說的沒錯。」
「我幹嗎要費這勁!幹嗎非背著你不可!」
「作業題不會做?」
女孩嫣然一笑。
「嗯,對。啊不,婆婆沒跟大家說,她只是在電視里這麼說的。」
女孩歪著頭想了想,說道:「因為你們是有名的老師。」
小寺身上裹著厚厚的白被單,頭戴摩托車用的面罩頭盔,面罩緊閉。脖子上整齊地圍著圍脖,雙手還戴著橡膠手套。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貼著撕下的膠帶條,猶如倒掛的森林般向下掛著。
「不錯。那渾蛋一直遊手好閒,那晚我去由比濱的便利店,竟意外在停車場遇見了他。我問他現在做什麼,他二話不說,上來就打我,我也只好應戰。那小子在摩托車上綁了根鐵管,是打架用的。他抽出鐵管,沖我一通暴打。誰讓他是混黑道的呢?我手無寸鐵,他卻對我拳打腳踢。我就這麼一直被他暴打。之後救護車來了,到醫院一查,我的肋骨和左臂骨折,腳踝骨裂。我可沒開玩笑啊,這小子不進監獄誰進監獄啊!」
九*九*藏*書那你怎麼跟前員工打起來了?」
注意到這點,後面就簡單了。小寺戴頭盔的樣子,表示死者是飛車黨。也就是說,造田要昭告天下,小寺是世間人渣,所以造田殺人後才會刻意給屍體戴上頭盔。這也許是看到房間地上放著頭盔時想到的。造田對小寺恨之入骨,這是殺人的動機,他自然也要如此表示。
此事過後,竟掀起了奇怪的波瀾。先是一個名為「國防研究所」的民間團體稱,N2火箭是被某物蓄意擊落的。雖然消息來源不得而知,但據說有個小型飛行物撞向了N2火箭。就此說法,研究所代表在民間電台的深夜節目中公布了一張號稱證據的雷達照片。之後,代表雖未斷言,卻聲稱可能是北朝鮮或中國發射的導彈對N2火箭的飛行和破壞造成了一定影響。也就是說,N2火箭是被發射的導彈擊落的。
「戰爭是在婆婆家前面的山上打起來的。」
「沒有?她一直獨自生活?」
「有目擊者嗎?」
「那他呢?」
「對,她經常看到UFO和外星人,還說家就在附近。」
看來還是得送敬老院了吧——我心下暗想。
「有,聽說就住在橫濱。婆婆要被送進敬老院了。」
當時的確有這個節目。
「嗯,為了婆婆的事?」御手洗催促道。
「瞅你人高馬大的,怎麼讓人打成這樣?」
「你們讓打的?你們告訴婆婆說看到UFO的話,應該打電話通知UFO直播特別節目嗎?」
「說白了,就好比貧困家庭的主婦維持家計,讓丈夫去學空手道一樣。」御手洗說道。
「小寺的死當然是天意,可不是我乾的呀。」
「嗯。只可惜婆婆要被送進養老院了。」
這次女孩卻搖了搖頭:「不是?那是碰到什麼事件了?」
婆婆還堅稱看到了外星人,也令我十分無奈。從消防署、自衛隊、附近的派出所、保健站等公共機構,到民間各類志願者團體,我挨家挨戶地打電話,詢問他們七日早晨是否去過極樂寺三丁目的山上。可不出所料,對方的回答都是「沒去過」。看來婆婆果然在撒謊。恐怕是孤身度日閑得沒事,所以才要嘩眾取寵吧。害我白忙一場。
這樣的屍體和現場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遂問小寺的未婚妻柴田明美這到底搞的什麼明堂,對方卻是一問三不知。起初我懷疑是自殺,可我突然間意識到,讓我如此懷疑,不正是造田信義的意圖嗎?這傢伙真狡猾。
「氣味什麼的也沒異常嗎?」御手洗問。
「和你剛才說的一模一樣?」
我知道御手洗此時大失所望。雖然對方是個孩子,可他還是期待著有什麼因素能讓自己認真對待。這種期待也曾實現過,遺憾的是,這回卻事與願違,聽到的只是孩子氣的戲言。然而,他極力耐著性子與孩子交談,態度絲毫不顯粗暴。要知道,松島惠可是一路坐著電車,趕了很遠的路來到我們所住的橫濱馬車道的。
聽到這話,女孩似乎有些猶豫,說道:「大家都說,有問題找御手洗。」
「大家都知道你們。」
「原來如此,你是想讓我們想想辦法對不對?」
「嗯。」
說完,御手洗交抱雙臂,沉默不語了。我也陷入了沉思。如果自己的母親特意在電視上露面,聲稱載著三名外星人的飛碟常路過門前的話,只怕我也會萌生把她送敬養老院的念頭。上電視不要緊,如此一來,無異於向街坊四鄰——乃至日本全國各地——宣布了自己是老年痴獃。用不了多久,可能就沒臉上街了。
「嗯。」
「我是沒看見,因為那時我在睡覺呀。是婆婆看見了。」
女孩搖搖頭說:
「有名?我們?」御手洗訝然。平心而論,御手洗在當時其實毫無名氣。然而少女竟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不不,年紀要大得多,石岡君——喂,我說你,請到這邊來!」
五月六日
昭和五十六年(一九八一年)四月十日
我當即脫去死者衣物,發現屍身並無外傷跡象。不過,注射毒藥的微小針孔等痕迹,用肉眼是無法立刻識別的。這顯然是某種刺|激造成的突發性心跳停止,可原因不得而知。屍體不合常理的裝扮和他突然心力衰竭之間的關係,令我也陷入了困惑。不過,這種小把戲終究只是障眼法。顯然,這種粗陋的雕蟲小技根本騙不了身經百戰的我。即使讓幾百條膠帶從天花板上垂下,也殺不了人。對方很陰險。這些只是無謂的掙扎罷了。
小寺在辭職前夕惹惱了造田,而造田又是有仇必報的陰險小人,因而他數次在上班時對部下稱,若在街上碰見小寺那渾蛋,絕饒不了他,非弄死他不可。還說他認識小寺家,早晚要上門找他算賬。小寺單身度日,造田對此心知肚明。
御手洗話音剛落,女孩從挎在肩上的書包里拿出一盤VHS錄像帶,放在了桌上。
「她家門前還有山?」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們像往常一樣外出散步。從馬車道拐進天神大道,正想著要去哪邊的海灘看看,御手洗突然問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早上,聽說是黎明的時候。婆婆經常在黎明時從檐廊看到它們。」
「什麼,不是?那後來又說了什麼?」
當我問及不在場證明時,造田臉上依舊微微浮出諂媚的笑容,回答說:
御手洗出乎意料地問了個常識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