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傘的女人
第九章
「也算是他說的吧，兇手穿不了祖父江的衣服，卻能穿町屋的。町屋的身高也不矮吧？」
「我現在就想知道，非現在不可！」刑警把手裡的紫外線燈交給旁邊的男子，向雪子床邊走近兩步，對她說：「那我先問你一個問題，請你馬上回答我。」
「所以這麼穿的人也是有的。可就算有這樣的人，又有誰會在雨夜只穿一件白色短袖連衣裙呢？」
首先一個原因，是籠底的盤中積滿了血。雪子從生理上厭惡它，所以才想丟掉，便決定把籠子也一起扔掉。興許當時她覺得是在打掃房間吧。
「本案之所以像一團亂麻，是因為町屋沒有殺祖父江的動機。沒錯吧？」
「她家養沒養倉鼠？」
「對，有血。」
雪子認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借走這個女人的衣服。她萬萬沒想到會被這個女人突然襲擊，還把衣服弄髒了。所以自己完全有權借她的衣服穿，這是天經地義的。
「啊，找到了，那我給他打了，問什麼呢？」
「三宅警官，如果你是這個兇手，會怎麼辦？」
「嗯，言之有理……」
「您是叫我們跑遍愛知縣的內科醫院，去查治感冒的女人嗎？」
「菜刀的木柄上無法提取常規指紋。即使提取了，也極其模糊。」雪子辯駁道。
他到底掌握了什麼證據才敢這麼說？我明明已經銷毀了所有證據呀。從現場的狀況看，警察肯定也沒有自信。安西市的鄉下警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上門來。根本沒有線索能把現場和祖父江與我聯繫起來——雪子在內心大吼。
周圍毫無人跡，從這一點上看，鄉下還真是塊寶地。雪子邊走邊摘掉頭上的浴帽和手套，將二者塞進裝著毛巾和菜刀等物的塑料袋中。
「傘？」雪子不禁愕然，不解其意。
「是嗎，太可惜了。那法醫還記不記得，死者的指尖有沒有很小的傷痕，像是用錐子扎的。」
而且不止橘黃色一種顏色，還有在不同光線下顯出粉色和淺紫色的紅褐色。這種艷麗的紅色和橘黃色交互排列。傘骨與傘骨間是橘黃色，相鄰的傘骨之間是粉色，再相鄰的區域還是橘黃色。整個傘面充斥著這種低級趣味的條紋圖案。沒想到這把傘竟如此花哨，雪子驚訝不已。這是雨傘，可說不定也是海灘上用的小型遮陽傘。
「町屋那時的不在場證明呢？」
「這個女人明明不是兇手，她卻打人家……」
打剛才起，雪子裸|露的雙臂就起滿了雞皮疙瘩。這樣下去會感冒的。她想跑兩步暖暖身子，卻疲勞不堪。非但沒有力氣跑，反而越來越想蹲在地上。好想蹲下來歇會兒啊。可這麼做的話，只會更加惹人注意。必須堅持住。
「折傘屬於必要之事。因為兇手想被雨淋濕。」
雪子失聲尖叫。她大叫著，不停地驚叫——救命啊！快來人救救我啊！聲音振聾發聵。
「什麼線索？」
「我知道很難辦，可那是你們的工作呀。還有一點，兇手很可能患了感冒。天氣寒冷，再加上心理壓力，會導致免疫力下降，況且現在又是感冒高發期。」
「兇手可不是町屋詩子。」御手洗淡然言道。
三宅不說話了，像是在用自己的手機給醫生打電話。
然而，當聽到播音員下面的話時，雪子的大腦一下子清醒過來，隨即從床上站了起來。
「用來毆打她們母女的雨傘就在旁邊，町屋把傘拿到街燈下一看，發現上面寫著住址和名字。要是男人的話，這種麻煩事兒……」
雪子佇立原地，大腦一片茫然。新聞的內容令她大為不解。衣服上滿是鮮血的另一具屍體？到底是誰呢？雪子很納悶。
「嗯，然後呢？」
雨仍在下著，這裡是堤岸斜坡腳下的河灘。眼前的斜坡上長滿了草，猶如一面傾斜的牆壁。雪子恍然大悟——啊，自己剛才就是從那面斜坡上滾落的，和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渾蛋女人一起。
雪子滿腹自信地說。「犯了什麼事兒，你心裏應該明白吧？這是逮捕令。」說著，男人在雪子眼前攤開一張白紙。
「如果穿外套或大衣，鞋要穿什麼樣的呢？」
「啊……」
「倉鼠？就是跟耗子似的小動物嗎？町屋先生，您家養沒養倉鼠？什麼？啊，養著呢？因為您女兒喜歡是嗎？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御手洗先生，她家還真養了。可倉鼠有什麼不對嗎？」
「穿著那身衣服，她坐上了電車或計程車。這樣一來，肯定也被人目擊到了。前天的話，目擊者應該還沒淡忘。」
「可有個人對祖父江恨之入骨，心存殺機。」
然而御手洗說：「不，我可沒那工夫。再說了，你那邊不用將兇手儘早捉拿歸案嗎？」
「莫非打人者是沒有孩子的女人……」
下到五層時，雪子忽聞頭上傳來「啪嗒啪嗒」的雨聲，頓覺奇怪。伸手一摸，不禁「啊」地叫出聲來——原來頭上還戴著浴帽。之前因為緊張，她毫無察覺，把浴帽的事忘得一千二凈，根本沒意識到浴帽還沒摘。要是在走廊里被人撞見自己這副喜劇演員般的扮相，對方肯定會記住自己一輩子，永生不忘。
「兇手是別的女人。」
「我怎麼知道。」
「啊？但祖父江家……」
雪子佇立岩上，靜靜地思考著理由。為什麼自己當時非要把籠子帶出來扔掉呢？原因究竟何在？
「是的，可周圍一個同事也沒有。」
女人揚起臉笑著，目光煞是恐怖。此人像是祖父江宣子。脖子旁邊有一道巨大的裂口，黏稠的紅色血液從裂口中源源不斷地噴涌而出，猶如鍋蓋下的湯汁從咕嘟咕嘟燒開的鍋里譜到外面一般。
更關鍵的一點是，這個女人的體型和矮胖的宣子截然不同，而是與雪子十分相近。雪子或許能穿她的衣服。另外，雪子並未在宣子家借宣子的衣服穿，所以和眼前這個女人交換衣服，並不能成為宣子命案的相關證據。
「到那兒一看，房門沒鎖，然後……」
「那是誰？」
播音員解釋說，住在安西市幟田町的町屋詩子現年三十七歲，死在了祖父江家的客廳。町屋的身上沒有絲毫外傷，身上穿的衣服卻沾著祖父江的大量血液。由此推斷，二人之間似乎發生了某種爭執。目前安西警署正全力調查此案。
雪子不禁煩惱，這傘該不該扔到附近呢？得讓大家以為她是因為淋雨才全身濕透的。因此沒有傘最好。
「這話什麼意思？」
「你是誰？要幹什麼？你是不是宣子的……」
雪子頓時懵了，不知發生了什麼。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跑上旁邊的斜坡，逃到堤岸上方的路，想看看對方是誰。
聽到這話，三宅頓時慌了，趕忙說：「啊？可都這麼晚了……」
「不，我想我也會做同樣的事。」刑警說出了意外的話，「不過，我不會殺人，只會狠揍對方一兩下，饒過對方。」
三宅說道。我擔心御手洗的態度傷到了這位警官的自尊心，可三宅並無閑心介意這點，將信將疑的思緒似乎佔據了上風。
「其實這個女人是兇手的可能性也不是一點兒沒有，只是町屋認錯了而已。拿著彎傘的女人是殺害祖父江宣子的兇手，而非襲擊町屋詩子母女的兇手。」
另外，此女身穿長袖夾克，可以把雪子從這場冰冷刺骨的雨中解救出來。穿著不覺寒冷的衣服，乘坐溫暖的電車，回到自己乾爽的房間——此時此刻，這些都在強烈地誘惑著雪子。
三宅沉默片刻，隨後這樣說道：
「町屋看到血跡，大吃一驚。順著這些異常的血跡，她一邊朝裏面喊，一邊緩緩向屋裡走，隨後在客廳撞見了地上的大攤血跡和脖子被砍的屍體。這個刺|激一下子引發了強烈的哮喘，於是町屋倒地身亡。」
「為什麼沾到了血……」
「沒關係，儘管問便是。」御手洗悠然說道。
「有……」
「刑警先生，請問您叫什麼？」
「我知道他手機號。怎麼著？我聯繫一下他？」
三宅似顯驚訝，感慨頗深地說道。
「是這麼回事啊……」
「祖父江宣子也養倉鼠。恐怕町屋走進玄關，摸索電燈開關時，用指尖敲打或使勁按了一下偶然在那兒的倉鼠。倉鼠受驚，便咬了她指尖一口。」
這時，在宣子房間中的噩夢復甦了。雪子倏然想起了宣子那張血淋淋的臉，那張雙目緊閉、毫無表情的臉。
「名字我不知道。」
「首先是兇器上的指紋。菜刀刀柄上不是沾著好些指紋嗎？」
遠處有水銀燈，雪子藉著微弱的燈光檢查了一下，畢竟是摔在草地上，所以並無大礙，衣服沒怎麼臟，不過內褲可能被欄杆蹭髒了。
那個瘋女人的屍體怎麼也跑到祖父江的房間去了？到底是誰搬過去的？雪子愣住了。
「除了被害人，還有兩個女人……」
「您說什麼？您的意思是沒殺祖父江的人死在了祖父江家？可町屋的衣服上沾滿了祖父江的血呀。」
「母親被殺，你會忍氣吞聲嗎？」
「被人用雨傘打？喂，町屋先生，請問您夫人有沒有被人用雨傘打過……什麼？打過？哦，和女兒在一起時被一個來路不明的瘋女人打過。您女兒也受了輕傷。哦，是這樣啊。您夫人還氣得哭了……」
「你騙人！」
脫掉女人的衣服后，雪子又急忙脫下自己的衣服，換上了對方的黑色連衣裙。套上長袖夾克后，一股暖意湧上全身，宛如夢境一般。
「利用謊言套取的被告人的言行，是不能成為證據的，況且是在被告人意識不清的時候……」
「白色，或是顏色更淺的鞋，也許還要露出腳踝。而町屋既無必要淋著雨四處遊盪，也沒必要折彎祖父江的傘。」
「這裡是醫院。你恢復得不錯，臉色比昨天好多了。再打一次點滴吧。」
「好的，我知道了。」
「嗯，確實不矮，挺高的。」
「你忘了那把傘嗎？！」
「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她殺的。」
「喂，町屋先生，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打攪您。有件急事兒，嗯，我有個問題想問您，現在沒法向您解釋原委，明天再九-九-藏-書跟您解釋。請問您夫人有沒有哮喘的老毛病……啊，有是嗎？偶爾發作。這樣啊，我知道了。」隨後三宅對御手洗說：「夫人有這毛病。」
御手洗的語氣充滿了挑釁之意，讓我有些不爽。我朋友就這臭毛病，說話老是這種口氣，所以總會樹立不必要的敵人。我說御手洗呀，你就不能說話穩重點兒嗎？
十字路口前的柏油已經融化，便道旁的部分路面隆起，行車道一側反而有些下陷，因此柏油路面形成了大片波紋。許是在夏天酷熱時變成這樣的吧。
接著，當畫面上並排顯示出祖父江宣子和町屋詩子的面部照片時，雪子驚愕得險些發出尖叫，急忙捂住了嘴。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她蹲下身，嘔吐起來。
「可町屋死亡的位置是客廳，而非玄關呀。」
雪子來到人行橫道前。車流量很大。紅綠燈由綠變黃時，汽車急忙加速，從路面隆起部分旁那處稍稍凹陷的地方駛過，將那裡的積水猛地濺到便道上。
雪子有錢打車，數額只夠從這裏返回名古屋市內的家。不過現在為時尚早，要等晚些時候才能考慮打車，而且還得在離這裏較遠的地方打。
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在雪子心頭揮之不去。必須把污物收拾乾淨，必須清理乾淨，否則房間里會臭氣熏天。然後還要漱口。
「這，這可不好辦了。老師您應該立馬就能知道吧。」
雪子大叫一聲，慌忙跳起身來。這個屁墩兒倒無所謂，她怕的是這身白衣的臀部和後背沾到黑泥。
啊！雪子又低聲尖叫起來。她看到對方蒼白的臉上有某種青黑色的東西——是血。那女人在流血。血正從鼻子中源源不斷地流出。
雪子只顧想事，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離堤岸很遠，走到了橫穿住宅街的小巷。順著水泥圍牆而行，前方突然出現了行車道。雪子駐足觀望，眼前的車流量很大。汽車來往不絕，輪胎髮出「嘩嘩」的水聲。道路很寬，要想過去可不容易。於是雪子沿行車道左轉，尋找人行橫道。在便道上走了一會兒，就看到前方有處帶紅綠燈的十字路口，也有人行橫道。
「這個問題能不能明天再說？等你補好營養后。」
「倉鼠這種動物，只要不去突然攻擊它，它是不會咬人的。而人類只有在黑暗的環境下，才會做出讓倉鼠誤以為是攻擊行為的動作。所以町屋被咬的地點為玄關的可能性較大。剛一進屋，屋裡應該漆黑一片，所以町屋才會摸索牆上的電燈開關，不料那兒碰巧有隻倉鼠。如果是玄關后的客廳或走廊，那時燈已經亮了，町屋不太可能被倉鼠咬到。」
「這是哪兒？」怎麼看，這裏都不像是自己的房間。
「案情概況我也一無所知呀。」
「下午五點到六點這段時間。」
「你是指這個女人平常的指紋、足跡、血指紋的痕迹、頭髮、纖維等微小物體嗎？」
「嗯，確實沒人會在那種時候這麼穿……」
「是真的。町屋把菜刀帶回了現場。」
天花板的熒光燈開始閃爍，病房再度亮起燈光。
「不錯。」
「該打點滴了，你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請伸出胳膊。」
下到一樓，雪子站在樓梯平台，把手伸到門把上，要打開通向室內側的門。此時，手套仍未摘掉。
傘被汽車躲了過去，這樣可不行啊——雪子暗想。必須讓汽車不再避讓。於是她走過去撿起傘，用掉在便道上的黑色塑料垃圾袋包了起來，隨後又放在同一位置，靜靜等候。
「町屋也不知道。」
是女人的說話聲。有人站在前廳角落的這扇門附近說話。雪子心說不妙，沒法去前廳了。當然，正門前廳燈火通明。
「我叫什麼並不重要，這也不是我的功勞。只是有位意想不到的幫手讓我們找到了破案的訣竅。」
「這我明白。那樣的話，她就沒必要去祖父江家了吧，而且也沒必要死在那兒了。」
「町屋瞬間火冒三丈，失去理智，揮出了復讎的拳頭。她二話不說，上來就對兇手一通暴打。那時町屋沒帶女兒，所以無所顧忌。」
「再有什麼問題的話，我能給您打電話嗎？」
「可她偏偏死了，所以我才頭疼呢。沒必要去那兒，也沒必要死在那兒，而她不但去了，還死在了那兒。這不說明她也可能殺了祖父江嗎？儘管沒必要殺人。或許她還折了傘，淋了雨。町屋做了好多不必要的事兒呀。」
許是發燒之故，雪子聽著這則消息，心情出乎意料地淡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自己該不該歡呼雀躍呢？雪子這樣想著，心裏卻分外平靜。這種反應連她自己都很驚訝，可能是因為她堅信祖父江死有餘辜吧。回想起死去母親的面容，雪子的心中便波瀾不驚。赤穗四十七義士若在電視上看到吉良上野介的屍體被發現的新聞，興許也是這種心情。
抬頭望去，對面的行車道上燈光影綽，汽車的車燈仿若銀河般在路上流淌。汽車車體卻模糊不清，化作一條漫長而朦朧的光帶，將面前的樓群映成剪影。側耳傾聽，絲絲噪音傳人耳中。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有這些，腳下的世界則是充滿潺潺水聲的無邊黑暗。
「先問問夫人有沒有哮喘的老毛病。」
「是嗎……哎呀，簡直令人驚訝。可祖父江養倉鼠這事兒您怎麼會知道……」
「啊，這是那個叫豬口的目擊者說的嗎？」
「啊！」雪子嚇得大叫，「用暴力強行逼供可是違法的！快把當班的律師叫來。」
雪子哭著跑進房間，趴在床上，強忍著刺|激。強烈的嘔吐感湧上心頭。胃裡翻江倒海，發出令人厭惡的咕嚕咕嚕的聲音，胃裡的東西似乎即將往上翻。她想咳嗽，心中暗覺不妙——啊，又要吐。現在咳嗽的話，可就功虧一簣了。胃裡的東西隨著咳嗽涌到嗓子眼，還感覺到了胃液絕望的味道。同時，全世界開始不停地旋轉。眼前的景象令雪子眩暈。
穿好衣服一瞧，連衣裙不是黑色，而是深褐色。不出雪子所料，衣服還未濕透，大小也正合適。
「還有個問題，拿傘襲擊町屋母女的人到底是誰？」
「不錯。」
或許是遭了報應吧，雪子尋思道。列祖列宗里沒準兒有人干過壞事。都怪那個人，自己才遭此橫禍。看來下次得找家神社驅驅邪了。
跑著跑著，雪子已經氣喘吁吁。可能是剛才轉來轉去，身體勞累的緣故。她實在跑不動了，這讓她自己也很驚訝。無奈之下，只好變跑為走，這才撐開雨傘。頭頂旋即形成一片沒有絲毫雨水的空間，雪子舒了口氣，感覺輕鬆許多。自己居然忘了這世上還有淋不著雨的地方。
男人這樣宣佈道。「你說什麼？這話是對我說的？我到底犯了什麼事兒？」
雪子抬起頭，出乎意料的是，周圍突然恢復了明亮。定睛一瞧，眼前有塊石頭。原來是這塊石頭擋住了自己的視線。剛才眼前一片黑暗，是因為自己倒在了這塊石頭旁。石頭擋住視線，所以雪子才以為自己失去了意識。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正是。」
「材料在哪兒？哪些是？」
「我也這麼想過，可我們從現場遺留的菜刀柄上找到了你的指紋。」
「什麼寓意？」三宅問道。
御手洗滿不在乎地說道。聞言，三宅似乎瞠目結舌。我憂心忡忡地站在旁邊，但願御手洗沒有傷害對方的心情。
「那就拋開不在場證明說說吧。下雨之夜，在九點左右離開家到便利店買文具的女人，是不會只穿一件白色短袖連衣裙，而不|穿外套和大衣的。而且更不可能還穿著一雙黑色或深棕色的長膠靴。」
再說，把這麼危險的東西丟進河裡，萬一有孩子到河中嬉戲，只怕會傷到他們的腳。因為是利刃，搞不好會傷得很重。還是避免傷到人為好。雪子如此考慮，乃是出於年長者的責任。
「對於這把你從未去過的別人家的菜刀，」
「不，這些都是補充事項。我這兒可有決定性的線索。」
雪子又回到堤岸下方的路。上面行人眾多，她心存警戒，便選擇下方的路奔下遊走去。幸運的是，那裡行人稀少。如此一來，走在堤岸上也就無妨了。自己或許已經通過了上下班的路吧。
「你涉嫌謀殺祖父江宣子，我要逮捕你。」雪子無語。
「今晚是你值班嗎？」
雪子忍著針頭扎入手臂血管時的疼痛，心中思索著。經過治療，她不再感覺噁心，惡寒也已退去。這才是最值得慶幸的。揍對方一兩下就能了事嗎？男人就是豁達。有臂力的話也可以這麼做。可我只是個柔弱女子，事情一旦開始，不是殺掉對方，就是被對方殺掉，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而且，揍那女人兩下的做法實在行不通。對方若是表露出強烈的悔意，或許可以就此了事。可她一直擺出恬不知恥的態度，囂張跋扈，毫無悔過之意，言行中充滿了嘲諷，氣得雪子眼前發黑。唉，算了。我已經殺了她，而拿出兇器的人是她，所以我頂多是防衛過當。況且我這麼做也情有可原。警方似乎知道了我與町屋詩子毫無關係，不會重判的——雪子樂觀地想。如今，嘔吐感和幻覺皆已消退。想到這裏，雪子心情暢快。同三天前相比，真是天壤之別。現在，她只想對此表達感激之意。
「籠子？籠子嗎？可現場並沒有那種東西呀……」
「我哪兒知道呀，你們去查查吧。」
「這麼說，她認錯了人……」
走到街燈下，雪子無意中抬頭向燈光看去，不由吃了一驚。傘的顏色！祖父江家的玄關很暗，她以為傘是接近黑色的灰色，可到水銀燈下一看，竟是橘黃色。
想到這裏，雪子覺得沒時間再猶豫了。雖然下著雨，但不知何時會有人來。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女人的衣服也會吸水濕透。現在應該還沒到那種程度。只要衣服沒臟，其他困難雪子都忍了過來。可事已至此，已無法再湊合下去了。
宣子渾身是血，脖子一側裂開的傷口朝向這邊。裂口猶如解剖中
九九藏書的心臟，在砰砰地跳動。某種白色的物質在當中若隱若現。
於是三宅對法醫說：「深夜冒昧打擾，實在抱歉，我的問題問完了，那我先掛了。」
「你再問問，他夫人有沒有被人用雨傘打過？」
雪子剛一張口，對方卻不容分說，不等雪子把話說完，又打了過來。那東西好像是傘。對方用傘打了過來。可她為何要這樣做呢？
「這就是本次案件的部分經過。」
只見床邊蹲著一個女人，烏黑的頭髮緩緩上升——女人站了起來。這時，雪子看到了對方鮮紅的牙齒——牙上滿是鮮血！
緊接著，腰部、屁股、乃至全身各處都中了招。這次雪子發出了悲鳴般的尖叫。
白衣男子說道。「我怎麼會在這兒？」
「是嗎？那我就坦白吧。」
「是嗎？處理得這麼天衣無縫，怎麼還……」
強烈的恐懼如洪水般奔涌而至，令雪子失去了冷靜的判斷力。她只顧撿起自己掉在女人身旁的手提包，想趕緊逃離這裏。我沒錯，是這個女人突然襲擊我，我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罷了。除此之外，我又能怎麼做呢？
「沒有的話，估計是被兇手帶走了吧。」
「沒查到，因為我們根本沒法問孩子話。連精神科醫生也束手無策，還在花時間疏導呢。丈夫那時在公司。」
雪子這才撐開傘，向木曾川的堤岸走去。她想先將倉鼠籠和行兇用的菜刀丟進河裡。尤其是籠子，又沉又佔地方，她實在不願一路帶在身上。
說完，刑警轉身離開了病房。
解除門鎖，打開金屬門，只見門外赫然站著滿臉微笑的祖父江宣子！
「是嗎？嗯，這倒是……」
「一切？您的意思是……」
「您是說殺害町屋詩子的兇犯正潛伏在公寓里嗎……」
「拿傘襲擊町屋母女的人，就是祖父江嗎？」「有興趣的話，不妨拿著祖父江的照片問問受害者。不過我想八成不是她，因為身高不一樣。」
「那種體質的人最近在逐漸增多，尤以城市居多。而且他們本人大都沒有注意到。你聽說過『Anaphylaxis』這個詞嗎？」
順著下來時的那條小路返回堤岸后，雪子沿堤岸向下遊走去。走著走著，卻見水銀燈林立，道路忽然變得明亮，行人也一下子多了起來，可能是離彌富站越來越近的緣故吧。堤岸上的道路似乎變成了附近居民上下班的路。撐傘下班的大批人群走在堤岸上，一聲不吭地踏上歸途。雪子理解他們的心情。換作是她上下班，也會選擇景色怡人的道路。天晴時，堤岸上的景色十分秀麗。
「而事實上她也確實還了回去！」
「啊，這個詞我聽說過。指被胡蜂蟄到時引起的過敏性休克吧？」
「我這就把一切解釋給你聽。」
「什麼？變成簡單案件……」
「因為折彎的傘上寫著住址。不過這個問題還是過後再說吧。」
雪子抬起上身，坐了起來，不停地喘著。她上氣不接下氣，呼出的氣微微發白。天氣太冷了。
可這實在行不通。一個成年女子不打傘，淋著雨在堤岸上蹣跚而行簡直有悖常理。況且現在咖啡館也在開門營業，如果突然趕上下雨，也可以到站前買把一次性的塑料傘。自己不是高中男生，也可以打車。若是碰到什麼人，對方不是還會把傘借給自己嗎？大家或許會想，這個女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什麼？」
「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對……」男人放下面子，誠懇地道了歉。
「疼死啦！」
雪子遭到襲擊，嘴裏叫道。她一邊叫一邊應戰，先用自己那把彎傘擋開對方不斷落下的傘，隨後上前一步，揮傘反擊。然而這一下揮了空，雪子又跨出一步，這次還踢出了一腳。雪子曾練過一陣劍道。可她似乎累了，腿踢不起來。而且濕透的裙子緊緊粘在腿上，妨礙了她的行動。
「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祖父江宣子的臉雪子當然清晰地記得，畢竟對方和她曾在房間里正面相對過。而令她驚訝的，則是町屋。因為這個女人的面相雪子也很熟悉，她就是那個在木曾川堤岸上毆打雪子的瘋子。
搜尋片刻，雪子終於找到了那把傘。只見一把塑料傘掉在草叢間。雪子趕緊撿起自己的手提包和那把傘，拔腿便跑。至於其他物件，早已拋諸腦後。雪子拚命地在昏暗的河灘上跑。她選擇堤岸背陰的暗處，在雨中一瘸一拐地狂奔，恨不得逃得遠遠的，跑出一米是一米。
「我也這麼想。那時兇手的衣服已經濕透，想必凍得夠嗆。要知道，她只穿了件白色短袖連衣裙，外套都沒穿。而且裙子上沾滿黑泥，連計程車和電車也沒法坐，所以她換了衣服。」
「那是誰搬的？」
說完，刑警沖身後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關燈。」
都怪那個女人。那個瘋婆娘哪兒去了？絕不能就這麼算了——心裏這樣想著，雪子怒火中燒。她剛要站起來，卻發現那女人就躺在旁邊，這下倒省得找了。
「有件急事兒，你剛才沒聯繫負責解剖町屋詩子的法醫學者嗎？」
雪子騰地跳了起來，濃烈的血腥味當即撲面而來。雪子發出了慘叫。宣子用沾滿鮮血的雙手緊緊掐住雪子的脖子，雪子只覺對方的手黏黏的。
「祖父江家有沒有倉鼠？有，還是沒有？」
「果然如此！那祖父江是怎麼下的殺手？」
「就是這麼回事。這下可以了嗎？」
「是的。不過醒來的町屋當然怒氣未消。衣服濕透，還是髒的。自己的衣服沒了，傘也沒了，自然要讓對方歸還。敢說半個不字，就到警察那兒告她——町屋滿腔怒火，這樣想道。只因她以前也曾遭到過襲擊。」
「町屋把兇手誤認成了那個用傘襲擊人的女人。兇手身材瘦高。」
「怎、怎麼是你？」雪子問道。分居的丈夫居然來了！
這傘不能再打了，否則會引起路人的注意。這把傘很像街頭宣傳員打的那種，旁人在它的吸引下往下看，會發現打傘的女子濕成落湯雞，裙子緊貼大腿。路人的目光定會在她身上停留。
「不知道。逮到之後問問吧。不過，倘若遭襲的都是帶小孩的母親，那此事很可能與孩子有關。」
這個女人的衣服是黑色的，所以污漬並不明顯，也很難看出是濕的。最重要的是，那身衣服並沒有雪子這身剛剛洗過的衣服濕。
「是這麼回事呀。」
幸虧那女人穿著弔帶背心。要是身上只有胸罩和連褲|襪的話，就太惹人注意了。雪子把自己的白色連衣裙蓋在對方身上。她本想給死者整齊地穿上，可轉念一想，既然對方穿著弔帶背心，還是算了吧，於是只把連衣裙蓋在了對方身上。雪子的連衣裙是現成服裝，而且也不是在名古屋買的，而是在大阪、梅田的地下商業街買的，樣式並無什麼特點，所以警方不可能憑藉這件衣服找到雪子。
是宣子？雪子暗忖。莫非宣子追來報仇了？
「這是個很有趣的謎題。」
「啊，是這麼回事啊……」
「嗯，道理我都明白，可做起來有這麼簡單嗎？首先，町屋詩子是誰殺的？難道不是祖父江宣子殺的？」
雪子再次奮力撩起裙子，把腳邁到欄杆上，費力地翻越。欄杆設得很高，雪子怕上面的泥沾到裙子上，動作十分小心。這時，她突然想起了童年時期自己就曾這樣胡鬧過。
雪子頓失理智，發出憤怒的尖叫，胡亂地揮舞雨傘。雨傘數次打中對方的頭部和臉頰。
「自己走過去的……」
雪子站定腳步，回頭望向倒在後面的女人。她注意到了這個女人的衣服。
「她也真能豁得出去……」
「別的女人？！把傘折彎、讓雨淋濕的人是……」
「沒錯。」
渾身濕淋淋的，雨水一刻不停地打下來。臉和身子也感受到淋雨的觸感。鼻尖有一股植物的氣味，還有水的氣息，和強烈而獨特的泥土味道。這裡有泥土裸|露嗎？雪子想，能如此冷靜地觀察事態，是因為自己還活著。
「啊，傘？！」
「她誤以為是灰傘，結果拿的卻是紅傘。走著走著，她發現自己特別引人注意，這才意識到傘太艷了。驚慌之下，她突然想到了讓汽車軋傘的主意。」
「是絕對不會做的！」三宅接茬道。
「怎麼可能？！這也太荒謬了……」
「雖然過敏性反應是劇烈反應，但它並不會立即致死。哮喘引發的呼吸道閉塞是緩慢發生的。走廊上不是有血嗎？」
「這個嘛，應該會落荒而逃吧，肯定跑得比兔子快。」
不過這個結果並不算壞。多虧這頂浴帽，才沒把頭髮掉在現場。離開公寓前，最好一直戴在頭上。
「我明白了。」雪子對他們說，「難得你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找到我。」
「確實沒這個必要。」
「是為了給在巴士劫案中遇害的母親下川雪惠報仇。那時祖父江逃下巴士，導致被挾為人質的令堂慘遭殺害……」
突然，一道藍光照在雪子的手上，手掌立刻泛出白光。雪子趕忙翻過手，卻發現手背也在發光。白光中赫然顯出一道黑色的傷痕。
「不顧白色連衣裙臀部和後背的黑色污漬嗎？不要忘了，兇手可是剛剛殺了人呀。」
「可您怎麼知道町屋是在玄關被咬的？」
「可我老婆就經常這樣穿呀。」
汽車沒了蹤影，道路寂靜下來。雪子過去撿傘，只見雨傘被彈到別處，彎得幾乎要折掉。她把手伸到傘布下，使勁試了幾下，卻怎麼也撐不開傘。
刑警打扮的男子說，「你倒蠻清楚嘛。」
「什麼問題？」
對方輕鬆避過雪子的傘和腿，隨後用傘橫掃，向雪子的腰部狠狠打來。
雪子喊道。一股怒火在疼痛的驅使下噴涌而出。對方為何打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女人是宣子的親戚。可眼前這個女人和宣子迥然不同，實在不像她的姐妹。而以宣子的年紀看，她也實在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女兒。況且最重要的是，這女人不可能知道雪子殺了宣子。
「不能說沒有。今晚就把案子了結吧。」
「要是傘上沒寫名字，町屋就不會九-九-藏-書死了吧……」
「可養倉鼠的不正是她自己家嗎？」
「我們這些鄉下警察還是有兩下子的吧？」刑警說道，「不過時間也不短，都三天了。」
「能否解釋一下？」
「就憑那把傘！」對方叫嚷道。
「測出的指紋中，既不屬於町屋、也不屬於祖父江的指紋，就是兇手的指紋。只有與那個指紋一致的女人，才是兇手。怎麼樣，簡單不？這下用不著我再解釋了吧？」
「女人表面上漫不經心，實際卻常在思考。她們不光注重美觀，也怕冷。」
「當然是呀。女人很聰明，從不做虧本買賣。所以我們可以逐一將其分類，看看什麼事對她們是必要的，什麼事是不必要的。如此一來，真相自會浮出水面。」
「有可能。或是討厭孩子、心懷怨恨的女人。總之沒有材料，我無可奉告。不過我要是你的話，定會對這個暴徒千恩萬謝，感激得徹夜難眠。」
「是啊，按理說應該會留下些痕迹呀。」
為了避人耳目，雪子從變成上下班之路的堤岸上來到下方的路。走在稍稍昏暗的路上，她又在心裏盤算起來。該怎麼辦？自己太顯眼了，這樣下去可不妙。雖然現在已來到堤岸下方，多少能放心些，但這裏並非毫無人跡。路上仍有行人，那個行人從雪子身旁走過時，也瞅了她一眼。
「屋裡還有倉鼠？這我還真不知道……」
理清頭緒后，雪子再度撐開雨傘。她猶豫了片刻，遂把浴帽、手套、襪子，還有鋪在倉鼠籠底的報紙和木片、沾滿血的毛巾等一股腦地扔進了河裡。河水會將這些衝到下游，即便找到，毛髮等證物也已沖得無影無蹤。在雪子的經驗中，還未曾有過從長時間浸泡在水中的刑事案件證物上檢測出指紋、血跡、微小痕迹等的事例。好了，一切搞定——心中這樣想著，雪子朝堤岸走去。
「這個女人也許知道調查的準則。她把血灑在沾血的指紋和腳印上，擦掉了所有的普通指紋。為了防止頭髮掉落，她還用什麼東西蓋住了頭，在洗衣服時一動不動，全身赤|裸地等候。」
話音剛過，御手洗便快步走向浴室，去擰熱水龍頭。
路上車流中斷，周圍也無行人，而汽車紅綠燈也即將變成黃色。雪子火速合上傘，在便道旁蹲下身，把傘橫放在柏油路的凹陷處。見那邊有汽車駛來，她急忙後退，藏到了公寓人口圍牆的背陰處。紅綠燈變成黃色，駛來的汽車果然加速通過。然而，司機注意到雨傘，從旁邊繞了過去。
霎時間，雪子決定，如果他能把我從這種狀態中解救出來，我就再也不對他任性了。我也可以接受丈夫的辯解，再度回到從前的生活。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二人戶籍未消，尚未決定離婚。
「哈哈，這樣啊……」
「唉，真拿你沒辦法。屆時悉聽尊便吧。」
「下雨天打傘外出，如果半道上雨停了，或是遺失的雨傘失而復得，實乃幸事。」
隨後，他抬眼看了看牆上的鍾。我也看了一眼，現在已是凌晨一點。這通電話打了兩個鐘頭。可就在這短短的兩個鐘頭里，御手洗竟破了樁疑案。我對他說：
這時，雪子驀然一驚，腳下的土地突然消失了。剛反應過來，身體便猛地摔在草地上，不停地翻滾，勢頭越來越強。雪子發出慘叫，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難道我要一直滾落到地獄中去嗎？
儘管女人臂力有限，籠子卻飛得很遠，落入水波蕩漾、暗如鍋底的水面正中。「撲通」一聲，河面傳來極小的水聲，在雨聲的遮掩下細不可聞。幾乎連水珠都未濺起，籠子就沉了底。
「唉，累死我了！」
「那我先問一下，町屋詩子為何殺了祖父江宣子？」
「這麼說，一共是三個人？可現場並無痕迹呀。」
這時，玄關的門鈴突然響了。雪子聞聲站起身。門鈴不停地響著。誰呀？雪子搖搖晃晃地朝玄關走去。
「接下來再給町屋的丈夫打。」御手洗指示道。
「他可能在自己家吧，我問他什麼？」
「有你一個就夠了。」
「看來有力的證詞出現了。」刑警冷冷地說。
「是憤怒使然。平白無故挨了打，她自然很生氣。這場無妄之災讓她的衣服也髒了。既然這樣，把對方沒濕的衣服穿走又有何妨。鞋之所以和衣服不搭，就是這個原因。」
「祖父江的死亡推定時間大概是幾點？」
「那我能開始問了嗎？」
「町屋詩子帶女兒上街時，曾被一個女人用雨傘襲擊毆打過。」
「更沒必要殺祖父江吧？」
「町屋的丈夫？町屋先生是嗎？我找找他的號碼……」
雪子頓時啞口無言。真的嗎？那個女人不單襲擊了我，還多管閑事，把菜刀帶回了現場？她到底有多恨我啊！
「不知道名字，那我們怎麼逮捕兇手？」
「哦，原來如此！」
「呵呵，真的嗎？這就是您說的寓意嗎……」
「你們憑什麼自作主張？我要你們把我送醫院了嗎？我根本用不著到醫院來！」
「簡直八竿子打不著。」
「你有權保持沉默，也有權請律師。你之後的言行將全部成為呈堂證供。我想你已經明白了吧。那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來做筆錄，到時還請你坦言相告。那我就告辭了……」
「不可以！兇手到底是誰呀？」
「殺我母親的應該是少年劫匪才對吧？不是祖父江呀。」
「既然你這麼了解情況，那我母親的事……」
雪子總算翻了過去，倚著欄杆蹲下身，奮不顧身地跳了下去。飛濺的雨點猛地打在身上，她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此事與本案無關嗎？」
「然後就被倉鼠咬了嗎？原來如此！」
若穿上沒有染血、也非剛剛洗過的衣服，就不必像之前那般辛苦了。屆時既可打傘，也可光明正大地乘坐電車和公交車。此前之所以頻頻考慮打車，就是為了避開電車和公交車上眾多乘客的耳目。只要有了這個女人的衣服，所有這些就不用在意了。
「這個很快就能查到，只要三宅警官有這個心。」
此時，三宅毫無保留地流露出驚愕之情，陷入了沉默。須臾，他說：
雪子要過馬路。就在她等待紅綠燈之際，忽然心生一計——何不讓汽車軋傘。把傘橫在凹陷的路面上讓車胎軋過的話，雨傘中棒就會彎掉，傘就沒法撐開了。這樣就只能拿著傘走了。
多虧這身陌生女人的衣服，雪子才能坐上電車，得以在深夜平安無事地回到自己家。「不，我想知道一切。」三宅說道，接著又有些擔心地問，「可您不是需要時間想想嗎？要不明天再說吧？」
「衣服為何濕了？」
身子好不容易停下時，眼前一片漆黑。啊，我死了嗎？雪子想。人都是這麼死的嗎？沒想到蠻輕鬆的嘛。
雪子按下枕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卻見新聞正在報道頸部被砍、死在愛知縣安西市煙中的「CORPO富澤」公寓七層房間的祖父江宣子。看來屍體還是被發現了。
「兇手原本拿走了這把菜刀，打算處理掉。扔掉的話，刀柄上的指紋自然會同菜刀一起消失在黑暗中。不料兇手突然遭到町屋的襲擊，慌忙之中將菜刀忘在了當場。萬幸的是，町屋特意撿起菜刀，和祖父江的彎傘一併帶回了現場。倘若町屋沒這樣做，你們可要費上老大勁才能立證了。她在臨死之際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好，請看吧。」
「三天？」雪子大惑不解。
「不過看你現在生病，身體虛弱，我不會給你戴手銬的。」
「你有義務和檢察官一起證明。你倒是說說，我為什麼要殺祖父江呀？」
「呵呵……」
「她就是巴士劫案中被挾為人質、慘遭殺害的女人的親戚。你們先去查查劫案被害人的女兒或姐妹吧。當中一定有人符合上述條件。不過，你們可彆強行逼供呀。我解釋了這麼久，就是為了不讓你們逼供。只有用科學來證明才是最重要的。利用氰基丙烯酸鹽黏合劑或寧海德林，肯定能從菜刀上找出兇手的指紋。至於傘柄，因為已經濕了，所以可能測不出指紋。如此一來，本案就會一下子變成簡單案件。」
「可是，町屋在雨中讓汽車軋彎的那把傘回到了房間呀。」
為了掩人耳目，雪子放棄了公寓前的柏油路，選擇走在類似田埂的田間小路上。路上水坑遍布，泥濘不堪，必須加倍小心。走到堤岸下，雪子爬上斜坡，在堤岸上溜達了一會兒，尋找從哪裡能下到河灘。不久，她發現一條小路，隨即順小路走了下去。
「現場不是沒有倉鼠嗎？這樣的話，倉鼠或許通過那時町屋打開的房門跑到走廊去了。它現在一定還在富澤公寓的某個地方。」
越睡覺，雪子越覺得疲憊不堪。身體極度不適，估計到天亮也起不來了。之後，她反覆徘徊在似睡非睡與醒來之間，終於得以在上午起床。然而，起來后她發現自己發起高燒，頭痛欲裂。惡寒不退、噁心欲吐、渾身顫抖——不出所料，自己患了感冒。
雪子就這樣走了兩站地，而後算準末班車到來的時間，坐上了電車。衣服已經換好，只待住宅周邊的商業街關門了。她可不想讓附近的女人看到自己這副打扮。
「你是不是以為町屋的屍體也是我弄的？」
「對方為何打人呢？」
「可町屋家明明有倉鼠……」
太好了，這下就行了。雪子想著，把彎傘拿在手裡，濕著身子走過人行橫道。穿過人行橫道后，她向右一拐，沿著對面的便道再次朝堤岸而去。沿行車道走，好像是站前方向，那樣的話路上的行人會越來越多。考慮到這點，雪子決定避開明亮的地方。
倉鼠籠或許很快會被發現。只要警方有心搜索河川，馬上就能找到。從公寓來到堤岸，自己沒走柏油路，而後從堤岸上沿著最近的小路下到河灘，又順著與堤岸成直角的方向，以最短距離從河灘來到河中。仔細想想，自己也真夠蠢的，居然如此魯莽地來到了這裏。如果警方有心調查，費不了多大勁就能找到證物九*九*藏*書。由此可見，兇器確實不能丟在這裏。
「在雨中讓汽車軋傘的，也不是町屋。」
聞言，刑警默默地站在原地，隨後轉過身，對雪子說：「要是你明天能供認不諱地坦白，我就告訴你。」
「這個判斷頗為獨特。就因為這個判斷，兇手招來町屋詩子，把她牽扯了進來。」
「原來如此。您的所有解釋都合情合理。玄關的電燈開關那兒有隻鞋櫃，上面有裝飾架，倉鼠可能是在上面吧。玄關開著的話，不就說明房門沒鎖嗎……」
宣子睜得滾圓的雙眼和充血通紅的瞳孔猛然湊到雪子面前。宣子的唇間透出隱隱笑聲。接著，嘴唇慢慢裂開。雪子看到對方嘴裏那口鮮紅的牙齒，彷彿一排排立在血池中的墓碑——
話音未落，對方的傘便重重地打在雪子的左臉上。雪子光顧琢磨，一時大意了。這一下打得她腳下一個趔趄，險些一屁股摔倒在地。
「嗯，你說對了。之後，兇手穿著町屋詩子的衣服回了家。只要從町屋家的衣櫃里查出少了哪套衣服，那麼這套衣服就是那晚兇手回家時的打扮。」
這傘不能再打了，可又不能顯出沒拿傘的樣子。沒有傘，也會引人注意。要是哪個男子誤會了，為她撐傘可就不好辦了。必須變成「有傘不能打」的狀態。
「哦，沒錯。可這些指紋重疊在一起，實在沒法識別呀……」
「原來如此，兇手沒有換鞋呀……」
「哎！」雪子突然大聲叫道，頭部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打了一下。對方似乎使上了全力，雪子疼得眼前發黑。
「不好意思打攪您了。今天我就問到這兒吧……好，好，日後我再打電話跟您解釋。好的，好的，那我先掛了……」結束通話，三宅大惑不解地問御手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人搬，是町屋自己走過去的。」
說完，御手洗掛斷電話，沖我長長地吐了口氣，這樣說道：
由於不能打傘，雪子早已渾身濕透。吸了水的連衣裙變得愈發沉重，壓在肩上，猶如穿著一身盔甲。許是累了，加之天氣寒冷的緣故吧。天降大雨，又趕上入夜，氣溫驟降，白天的溫暖彷彿變成了去年的回憶。
「是的。」
「這個待會兒再說！總之，這也算幫了安西警署一個大忙吧？」
可意識仍然存在。視線黑暗如故，什麼也看不見。意識卻清晰地持續著，毫無失去的感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不宜遲，夜已經很深了。」
「說得對。所以町屋才會撿起掉在旁邊的裝有兇器的塑料袋帶在身上，按照傘柄上的地址去了祖父江家。」
走到盡頭的岩石上，雪子把裝著毛巾和菜刀等物的塑料袋暫時放下，傘也收起放在旁邊，隨後脫掉鞋，赤腳走進河中，向河流中心緩緩而行。到達水面沒及膝蓋的位置后，雪子用盡全力把籠子扔向了遠處。
雖說作案現場是祖父江的住宅，但實際上並不限於那裡。如果警方和勘察人員一門心思搜集證物的話，沒準兒會來到七層的走廊，在那裡收集毛髮。由此可見，頭戴浴帽走到緊急樓梯，實乃明智之舉。
「因為殺了祖父江。殺人也是有原因的，但町屋詩子沒理由殺人。」
雪子沒有打傘。外面像是起風了，所以她害怕打傘，不想讓傘被風吹跑，或是碰到牆壁和門引起巨大的響動。讓雨淋在身上，又有何妨？
「您說您明白了一切……這是真的嗎？您真能破這件離奇怪案嗎？」三宅問道。
「為什麼非要被雨淋濕呢……」
「誰說用不著？」這時，白衣男子身後的男人開了腔。
「不要怕，我這就給你退燒。」耳邊傳來了平靜的男聲。宣子猙獰的面孔驀然消失。
「疼死啦！你幹什麼！憑什麼打我，憑什麼？！」
可是，即便找到那件東西，也沒什麼大不了，因為它根本不是什麼重要證物——想到這裏，雪子一愣。既然這樣，自己為何還要特意把倉鼠籠拿到這裏，扔進河中呢？既然不是重要證物，留在現場不就得了？若要隱藏所有痕迹，就該把地上的血也擦乾淨。和留在現場的血跡一樣，把籠子也留在房間不就行了嗎？
雪子拚命把尖叫咽到肚裏，在雨中佇立不動。這個女人也死了，表情和宣子一模一樣。肯定是剛才被那塊石頭撞到了頭部。
「啊……」
「我全都知道。」
「不錯。很多人不知道，其實被倉鼠咬到也會引發這種反應。如果對某種倉鼠過敏，又身患哮喘病的話，當被同種倉鼠咬到時，倉鼠唾液會進入體內，引起強烈的反應。這種罕見的強烈性反應，有時還會迅速導致窒息性死亡。町屋就是這麼死的，而她看到血淋淋的殺人現場時受到的驚嚇，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三宅又問法醫：「死者指尖有沒有像被錐子扎的小傷痕……啊，您說有是嗎？這樣啊。」說完，他轉而對御手洗說：「御手洗先生，法醫說有。」
御手洗樂於解謎，因而當謎題解開時，熱情便會驟減，想趕快了結此事，態度也就粗暴了起來。自己明白了，工作也就結束了，他才不關心對方如何評價自己呢。他要在今晚了結此案，不是為對方著想或是考慮到兇犯有逃跑的危險，而只是想早點兒了事而已。
突然，一陣鬨笑令房間搖晃起來。笑聲由遠及近，一下子逼到了耳畔。雪子猛地抬起頭，睜眼看去。
「不過，這下你不無聊了吧？」
「是別人把你送來的，那時你很虛弱。我是醫生。」
「死在祖父江家的女人或許是町屋詩子，殺害祖父江的兇手卻並非町屋。」
雪子把弔帶背心脫至腰部。許是因為天冷，對方下身穿著連褲|襪。這麼看來，此女可能是在下雨後出的門。若是這樣，她或許就住在附近。這下雪子更想不明白了，這個女人究竟為什麼要打她呢？
「什麼？您怎麼知道？」
「絕對不可能嗎？」
「因為多虧有她，本案才能告破呀。這回可以了嗎？那我就……」
「我就是這個意思。」
「我沒說謊，菜刀確實留在了現場。」
踩著被雨淋濕的雜草，雪子沿河灘來到了河邊。許是因為下雨，河灘與河邊人影皆無。現在還沒到深夜時分。雪子來到河邊，跳上河中像是墊腳石的大石上，極力向河中央靠近。
跨越欄杆比想象的要困難得多。雪子回到樓梯平台，把倉鼠籠和塑料袋扔到下面的雜草叢。隨後猶豫了一會兒，又把雨傘和手提包也扔了下去。雖然會發出些許聲音，但雨打草叢的聲音很大，幾乎聽不到扔東西的聲音。
「這裡是警察醫院，以後就請你住在這兒吧。你今後的一言一行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被倉鼠咬了？倉鼠還能咬死人哪？又不是毒蛇。」
「你幹什麼？幹嗎打我！」
腳踝受了點兒輕傷，雪子站在原地揉了揉，傷勢便恢復了。腳踝不再疼痛，這樣就能走路了。接下來該做什麼，雪子尚未想好，不過看情形，得走上一整夜了。她做好了心理準備，絕不能在這兒崴了腳。坐電車或計程車的話，會被人看到。還是等逃遠之後，再考慮乘坐公共交通吧。
「因為衣服洗了。洗衣服的理由是上面沾到了血。」
接近地面時，雪子發現緊急樓梯緊挨著草地。草很高，尖端甚至挨到了一樓的樓梯護欄。
「拜託了。」
「什麼？不是町屋詩子？」
「先問問呼吸道閉塞的事兒。」
病房的燈隨即熄滅。
「於是兩人扭打起來。這時，兇手不知是摔了個屁股蹲兒，還是倒在了地上，臀部和後背沾上了大片污泥。」
「是嗎？」
雪子頓時一驚——不好！得把嘔吐物收拾乾淨，才能讓別人進屋，不能讓對方——尤其是男人——看到污物。想到這裏，雪子趕忙坐了起來。「你幹什麼？！」雪子厲聲說道，隨後怒斥說，「這可是我的房間，你擅自闖入，到底想幹什麼？！請你出去，要不我可喊人了！」對方卻說：「聽話，我該給你量體溫了。」聞言，雪子忍俊不禁。「神氣什麼？少碰我！這可是我的房間，拜託你好好看看四周。」
男子說完，這群刑警便要轉身離開。
雪子把手放到腰上，當即「啊」地叫了起來。手掌感覺滑溜溜的——是土。腰部一帶沾滿了黑色的濕泥。白色連衣裙后一片污黑。
雪子暗叫不妙。絕望之下，她的眼前又黑了下來。虧自己之前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到頭來卻弄得一身臟，這下沒法上街了。自己本來就夠惹眼的了，怎麼還能穿著這身臟衣服滿大街走呢？計程車也沒法坐了，司機定會嫌她把座位弄髒。
「您說今晚就能破案，可我還有好多問題想請教呢。」
女人蒼白的臉在堤岸上的水銀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雪子仔細打量，可對方看著還是面生，和祖父江宣子一點兒也不像。年齡大約三十來歲，和雪子相當。這個女人的母親應該有六十多歲，宣子不可能是她母親。她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打人呢？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但概率極低。」
「可是老師，這種事簡直就像大海撈針呀。」
「嗯，據說有。」「我以為只有蜂類才會引發過敏呢。」「那我先告辭了，明天見。」說完，刑警背過了身。「如果是你，會怎麼樣？」雪子突然大聲地問。
獨自留下的白衣男子說道。雪子乖乖伸出左手，凝視著剛才在紫外線燈下發光的手掌。洗得千乾淨凈，卻也騙不過魯米諾反應。這個反應持續的時間真長啊。沒想到警方這麼快就找到了自己。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在手上塗些油漆呢。
「是對方拿出菜刀的！」雪子嚷道。「這話該在法庭上說。」
「我已經明白了一切。」
「是嗎，這就行了，可以掛電話了。」御手洗說。
「我明白了町屋的死因。」
「是啊。可這隻能維持一時，明天該怎麼辦……我還是泡個澡好好想想吧。」
御手洗的話也令我驚訝不已，可御手洗毫不動搖地說：
「所以聰明的女人會事先寫上名字。人這一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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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是什麼？」
聽聞此話，雪子長舒一口氣——這麼說，人不是我殺的。那時她還沒死。
雪子躲在公寓圍牆的背陰處暗自觀察，令她驚訝的是，汽車仍然發現了雨傘，紛紛避讓而行。按說雨天視線應該很差，可司機還是看到了。這下嚴重了，可是雪子已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雪子身心俱疲，很快入睡，一小時后又醒了過來。她感覺身體異常難受，便起身沖了個澡，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剛有些朦朧睡意，卻又馬上醒來。只覺兩腿發軟，頭痛不止。
雪子等著跑上堤岸的對方被水銀燈照到臉。對方出現了！是個女人。不是宣子，而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來人身材高大，瘦削，穿著黑色夾克和黑乎乎的連衣裙。
「不錯，確實沒鎖。」
「哎呀，怎麼不用？」三宅回答說，「要是她逃跑了……有這種可能嗎？」
「那是事故。」刑警說。「事故？什麼事故？為什麼那兒會有屍體？」雪子追問道。
儘管早已料想門會關著，可沒想到門把竟轉動得毫不費力。雪子擰動門把，將金屬門拉開一道細縫。就在這時，一陣嘰嘰咕咕的說話聲突然傳進她的耳朵，嚇得雪子趕忙關上了門。
「她是內行嗎？」
看來只能翻越欄杆了。雪子把身子探出欄杆，向下看去，發現很高。下方的地面比一樓地面低得多。事不宜遲，哪裡還有時間顧及體面。雪子高高地撩起裙子，把腿抬到欄杆上。稍有遲疑，很可能會有人開門進來。
說完，白衣男子舉起了一隻手。雪子環顧四周，發現白色的窗帘不知何時拉了下來，床上安裝了金屬柵欄。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安的？點滴瓶吊在頭上，地板變成了亞麻油氈地板。
見此情景，雪子向右轉去，慢慢回到河岸。河水冰涼，雪子小心翼翼，避免傷到腳。爬到石頭上后，她想繼續處理兇器，剛要從塑料袋中抽出菜刀，卻突然改了主意。她轉念一想，用不著把兇器也和籠子一起丟在這裏。不管怎麼說，這裏離現場太近，警方很可能會到這裏搜索。
雪子拔腿便跑。剛跑了兩三步，突然靈機一動，停下了腳步。
接著，雪子在附近尋找女人拿過的傘。如今穿著沒有濕透的衣服，打傘也無妨了。不，不打傘反而顯眼。自己的傘已經彎得沒法打了。那女人的傘——那把用來毆打雪子的透明塑料傘——一定就在什麼地方。
「的確不是。」
「怎麼可能！菜刀我早就帶走了！」話剛一出口，雪子便暗叫不妙，但為時已晚。大腦不在正常狀態，在這種情況下調查是違法的。
「沒錯。」
「是倉鼠。她被倉鼠咬了。」
衣服！自己這身白衣沒法穿了。臀部沾滿了黑泥，不能上街，電車和計程車也不能坐。
「不，御手洗先生，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可調查過了，還見到了她的丈夫和孩子，而且也讓丈夫核對過死者相貌了。」
雪子一聲慘叫，忙要關門。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咚」的一聲巨響，宣子的身體撞了過來。二人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互相推擠。雪子叉開雙腳，拚命站定腳步，全身頂在門上，終於關上了門，隨後慌忙上好鎖。
「借町屋詩子的衣服穿？！」
「她可能跟警察、檢察官、勘察人員有關係，或是司法相關者，要麼就是法醫學人士。勘查人員在現場做什麼，她都一清二楚。就這樣，她把現場收拾妥當。之後町屋詩子走了進來，在各處留下指紋，因而兇手的痕迹被完全淹沒了。」「町屋為何來祖父江家呢？」
「喂，沖山先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攪您。您在家呢吧？實在不好意思，我是安西警署的三宅。有件急事兒，那個死者——就是從現場運來的町屋詩子——她有沒有呼吸道閉塞癥狀……啊，您不知道，沒發現是嗎……御手洗先生，法醫說沒發現這種癥狀。」
「我不會強行逼供。這是魯米諾反應，功德院女士，你應該知道吧？這就證明你的手上沾有大量的血跡，而町屋的手上則沒有這種反應。好了，把燈打開！」
雪子駐足觀望，紅綠燈變了三次，這時對面車道上的汽車碰巧排成了長龍。恰在此時，這邊的汽車因為對面車道也有車而無處可躲，重重地軋到了傘上。雨傘軋彎的聲音混雜在輪胎濺起的水聲中，形成了別樣的聲音。
「你錯了，町屋的屍體不是你搬過去的。」
「不，三宅警官，事情並非如此。就因為你這麼想，所以思緒才會亂。町屋沒做過一件不必要的事，她只會有的放矢。」
三宅無語，沉默片刻后說道：
「不錯。」我睡了三天嗎？
「等把現場如此這般收拾妥當后，天下起了雨，實在幸運得很。由此，她得以穿著濕衣服逃離現場。可她又怕自己來這兒的事被街坊四鄰知道，或招來訪客，所以屋裡一直沒開燈。這些工作都是在黑暗中進行的，因此也出了差錯。」
「是啊，我老婆也經常這麼說。」
「因為衣服已經濕了。」
「她女兒被打傷了。這個女人的傘十有八九是紅色的，而且因為毆打町屋母女的頭部，傘的正中間彎了。」
「町屋看到了這把傘，而且在雨夜出門買東西時，碰巧看到了兇手此時拿的傘——那把正中間彎了的紅傘，那把用來毆打自己母女而彎了的傘。」
「哎呀，這可太驚人了，簡直就跟書上寫的一樣，引人人勝呀。可我還有很多問題沒明白呢。必要的事、不必要的事……折傘屬於哪種……」
「話是這麼說，可除了逃跑，也別無他法了呀……就算要掩人耳目也做不到了……啊，對了，衣服！」
「可能是怕這個籠子上有什麼東西能讓警方鎖定自己吧。因而籠子不能留在現場。但這點已經不得而知了，因為沒有材料。不過倉鼠跑出了籠子，所以還在房間里。」
看來我還是個好人呀——雪子心想。這種時候還能考慮這些，我怎麼可能會是窮凶極惡的罪犯呢？
「是另一個人。這另一人也到過現場。她就是殺害祖父江、折彎雨傘、讓雨淋濕的人。可不知什麼原因，半路殺出了町屋詩子這個第三者，導致事態變得複雜起來，擾亂了警方的調查。」
「為什麼？」
雪子頓時默然。「還有人對倉鼠過敏嗎？」
「我又不是占卜師，怎麼會知道兇手的名字和住址？不過用於推測的材料倒有很多。」
雪子臉朝下地翻過女人身子，首先脫掉對方的夾克，隨後把對方連衣裙背後的拉鏈拉到腰部，從雙肩扒下連衣裙，拽著裙子下擺。女子露出了上半身。當看到對方的弔帶背心時，雪子不禁一驚——這種穿法真有大媽范兒。
「這些信息足夠了，掛了吧。」御手洗說道。
雪子猛然回過神，拿來抹布，馬不停蹄地擦拭地上的污物。她水米未進，所以污物中沒有多少固體物。儘管如此，這攤污物卻臭氣熏人。這股臭味熏得雪子又想嘔吐。她拚命地忍耐。
「那人在哪兒？」
「是向日葵種子。要知道，這可是倉鼠的餌料。還有，那塊呈四方形的血跡，八成就是倉鼠籠的痕迹。」
「問題出在了傘上。」
「啊？您是說……」
「那是因為你們自以為找到了兇手，勘察人員偷了懶。這些指紋里肯定有兇手的。只要細緻調查，一定能找出來。在逮捕嫌疑人時，這將成為決定性的王牌，在法庭上也是強有力的證據。
「事先沒有接觸的話，是不會引發過敏體質的。倉鼠籠中的皮屑、毛髮、尿液是引發過敏反應的前提條件。這些微小的粒子漂浮在空氣中，被町屋吸入了體內。可她和家人都不知道自己對倉鼠嚴重過敏。」
「試試如何？」
「為什麼帶走呢？」
「唉，事情就是這樣。這裡有伊索式的寓意。」御手洗說。
雪子躡手躡腳地走下緊急樓梯。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見腳下的路。環顧四周，附近還不是住宅街，有很多農田，籠罩在大片的黑暗中。腳下幾乎沒有一絲亮光，旁邊的木曾川堤岸和前方的河流全都看不見。
「這場打鬥只怕是兇手取勝，而町屋暫時昏迷了。」
雪子把彎傘、裝著菜刀和一條毛巾的塑料袋，還有自己的手提包拎在手裡，一步一挨地走在堤岸輔路上。走著走著，淚水在疲勞、絕望和悲傷的催使下奪眶而出。我怎麼這麼可憐啊！我的正義感倍于常人，一直努力至今。我敢發誓，自己從沒有死乞白賴地依靠過別人。可好人沒好報，自己沒能享受天倫之樂，又與丈夫分居，忍受著形影相弔的生活。母親又慘遭不幸。自己不堪重負地挨到現在，最終落到了這步田地。
此時的雪子只是覺得那不過是在做夢而已。在朦朧的意識深處，她懷疑剛才也是在做夢。在自家電視上迷迷糊糊地觀看被自己殺掉的女人的新聞，這本身就是一場令人厭惡的夢。
不用說，自己離開時，屋裡只有一具屍體。離開后，宣子的房間為何會出現另一具屍體呢？
但不知為何，這些下班的人在與雪子擦身而過時，都會回頭看她。當然，雪子走路時一直低著頭，斜著傘，遮著臉。可大家為何還會看她呢？雪子很納悶。
「哦，這樣啊。告訴你吧，町屋被倉鼠咬了一口，突發過敏性休克。她對倉鼠的體液過敏。」
而且籠子已被壓扁，雪子對此也十分厭惡。若問壓扁的原因，無疑是她和宣子纏鬥所致。一個溫文爾雅的女人，無論如何也不願留下體現如此粗暴行為的證據。沒錯，就是出自這種心理。如此回想著，雪子逐漸明白了自己的思緒。
無意中一看，手套竟也沒摘，這也無妨。雪子剛剛碰過緊急樓梯的門把手和鎖把。走廊自不必說，警方肯定也會檢查七層這扇門的指紋。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個時候仍戴著手套，實在是正確得不能再正確了。雪子心中一塊巨石落了地，於是下到一樓前，她沒有摘掉浴帽和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