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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奔跑的白兔 第六節

第四章 奔跑的白兔

第六節

於是吉敷露出令人不愉快的笑容說:「你還認為《神有月》上的那篇文章是岩淵小姐寫的嗎?」
「沒什麼,只是想問一下。」野村操說完這句話,再度邁出步伐。
「好了,你可以過來這邊了。」吉敷轉身對背後的杉木大聲地說。
野村操用儘力氣般地又問了一次。星光之下,她的嘴唇激烈地顫抖著。這些吉敷都看在眼裡。
「要去哪裡?東京嗎?」野村操不自覺地問。東京是都會區,一到了那裡,她會立即遭受媒體旁若無人的包圍與攻擊。所以現在把她帶回東京,等於是把她推到媒體面前,讓她接受媒體的酷刑。
她的眼睛還是什麼也看不見。因為完全喪失了視力,所以她無法理解自己的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麼。
「因為我們得到了提示。」
「我敗給你了。這一點我無話可說,我承認我輸了。而且我也必須重新認識你。如果你一直要把我抓出來的原因是基於正義感,那麼我以前確實看錯你了。但是如果你是為了替她報仇而非把我抓出來不可,那我還是瞧不起你。你現在好好聽著,並且老實回答我!你是為了她嗎?」
「是的。因為我們實在想不出你會把頭部埋在什麼地方。於是認為只有由你帶路才可能找到這顆頭。原來埋在八本杉!和你曾經教訓過我的一樣,如果認真一點研究出雲神話,應該就不用你來告訴我們這個答案了吧!對你而言,青木恭子就是八歧大蛇,所以你在『富士號』中把她分屍成八塊。那八塊屍體除了身體以外的部位後來都轉移到了『出雲一號』上。那些屍塊後來陸續被找到,但是就是找九*九*藏*書不到頭部,原來被你埋在這裏了。」
「這裡有任何穀物的幼苗嗎?」吉敷說。
吉敷走在他們兩個人中間。他有些在意波地的感覺,好像波地是他柔弱的弟弟似的。
「我一路跟蹤你才能來到這裏。我是從米子開始跟蹤的,我知道只有跟蹤你,才能找到頭部。我們馬上會把那顆頭拿去做齒型核對,證明那個死者是青木恭子。」
「就算你能跟蹤我,但是只靠你一個人的力量能對我怎麼樣?靠你自己的力量抓住我把我扭送到警察局嗎?」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呢?吉敷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仔細想想,他下了一個結論:這或許是基於同情心吧!
「刑警先生。」
在紅色的警示燈光下,吉敷露出苦笑。他說:「刑警的薪水太少了。」
「是波地先生嗎?」看到意想不到的事物般,野村操喃喃地說。
吉敷回頭看,波地也謹慎地走在他們的後面。野村操快步向前走,沒有回頭看,好像根本忘了波地的存在。
但是波地由起夫沒有看到野村操激動的情形。因為他一直低著頭看著地面。雖然接下來他慢慢抬起頭了,但是視線也只到野村操的胸部,不再往上看。
一個矮小的男人的身影從杉木後面的暗影走出來。那個身影踏著漆黑的地面,慢慢地靠近吉敷和野村操。遠處的車燈在男人的眼鏡上閃了一下--是波地由起夫。
她一邊想著,一邊揉眼睛。但是她的手被一個強大的力量拉住,不能再去揉眼睛了,她越想把手拉到眼前,那股拉住她的力量就越大。
「所以那篇文章是刑警先生你九_九_藏_書寫的?」
「你不辭辛苦地做這些事情是為了那個女人嗎?」
「不是,他沒有和警方串通,這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方法。」吉敷代替波地回答。「我也是昨天才聽他提起他想跟蹤你的計劃。他沒有事先告訴我的原因是他想獨自處理。」
「呼……」野村操大大的嘆了一口氣說,「我總是輸,總是輸。」
「不是我寫的,我沒有那種本事、那種文筆。刑警只會寫調查報告之類的東西。而且,我也是前天才知道你怎麼利用『富士號』與『出雲一號』的,所以就算有本事寫,也來不及寫出來。」
「是我不夠努力,所以才需要採取這種方法。」站在黑暗中的波地小聲地說,「我根本不知道這樣的地方,所以文章里寫的是白兔海岸和鳥取砂丘……」
「我怎麼會在這裏?不,我的意思是,刑警先生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吉敷突然又想到野村操說過的一段話:我認為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他寫的文章都不會左右任何人的人生。
吉敷伸手抓住野村操右手的手臂。他很清楚野村操因為憤怒、悲傷和焦躁而變得情緒失控了。因為想伸手去抓波地,她的肩膀劇烈地扭動著。
「不是嗎?難道不是嗎?」
「怎麼了?」一個冷靜而低沉的男性聲音在她的耳邊慢慢響起。
「刑警先生!」野村操聲音嘶啞地叫道。絕望貫穿了她的身體,這個男人竟然是吉敷。
疼痛的感覺完全消失了之後,她才意識到是突然而來的強烈光線讓她的眼睛疼痛的。光線讓她感到暈眩、眼前發黑。是突然而來的強光讓自己……
「是吧!」九*九*藏*書
「沒有辦法,如果不用這個方法的話,我們根本想不出那顆頭會在八本杉這個地方。」
「你為什麼知道我會來這裏?為什麼會知道我要把埋好的頭部再挖出來?」
「得到提示?我不明白。你們也看過岩淵寫的那篇文章了嗎?」野村操很不明白。
在吉敷的催促下,野村操抬起頭。警車不知何時已停在路旁,石田站在打開的車門邊,車頂的紅色警示燈不停轉動著。
可是事與願違,在她面前的是殘酷的現實。她仍然在那個地方--出雲木次町八本杉的下面。
「是吧。媒體也對這個案子窮追不捨,我確實遲早會被抓到,躲不了的。」
「啊!有人救了我嗎?」野村操迷迷糊糊地想。她好想讓自己完全依附在某個強壯的男性臂膀之中。她一直閉著眼睛,覺得自己正從某一張鋪著潔白床單的床上醒來,所有讓她感到痛苦的事情都是一場惡夢。因為那只是個惡夢,所以現在自己可以撫著胸,安心地從潔白的床單上坐起來。
「怎麼獨自處理?」
「沒有。怎麼了嗎?」刑警反問。
野村操好像受到重重的一擊,一時說不出話來。
在走向警車的途中,野村操好像想到了什麼,問了一個和此時此景完全無關的問題。
可是,野村操的父親不也是如此嗎?為什麼她沒有發現到這一點呢?
「正是波地先生。他模仿岩淵小姐的文筆寫了那篇文章。既然身屍的身邊有大豆和小麥的種子,那麼被掩埋起來的頭部里,一定會有稻米、粟米和小豆的種子吧!這是他的想法。不管那些種子有沒有真的變成幼苗,你看到那篇文章后九九藏書一定會心生不安,想把頭部移到別的地方。若想找到頭部,就必須跟蹤你這次的行動。這個見解實在太高明了,而你果然也採取了移動頭部的行動。」
「不是。她不可能在這個地方看到稻子或粟米的苗,因為這裏根本沒有長出那樣的東西。剛才你自己也檢驗過了吧?這裏沒有稻子或粟的苗草。」
還有,現在的這裏變得和剛才不一樣了。這裏不再是寂靜、無人的地方,而是充斥著人聲,有許多穿著黑色制服的男人在她的周圍走來走去的地方。這裏變得像白天一樣熱鬧。
「不是。我打算在你找到頭部,確認你就是兇手的時候勸你去自首……」波地說。野村操不再說話,兩個人默默地站著,互相看著。
「你和警方是串通好的嗎?」
「你一定結婚有太太了吧?」
「好了,清楚了嗎?」男人說。他用手中的強力手電筒照著自己的臉,高而挺的鼻樑浮現在光線中。
「嗯?」
她在喃喃自語。但是她的語氣里也有「終於結束了」的暢快|感。
眼睛的疼痛開始逐漸消失了,但是她的視線中央似乎有一大片黑雲遮擋著。不管她怎麼左右移動視線或閉上眼睛,那片黑雲都會遮住她眼前的事物。
「警方早晚都會抓到你的,他只是讓我們能夠提早結束這個案子的一個因素。不過,為了你這樣也比較好吧?」吉敷說。
波地一直沉默不語。他是找不到可以回答的言詞才不出聲吧?這個男人的情緒確實讓人難以捉摸。
「我現在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他小聲地回答。
野村操放心了,點了點頭。
「那是誰寫的?」
吉敷覺得這個諷刺https://read.99csw.com性的結局對波地而言應該是一場咀嚼有味的勝利。但是對野村操而言則是一場難以下咽的大失敗了。
波地沒有回答。
波地低著頭,仍然不說話。
雖然當時她是針對波地的論文而下的批評。但是吉敷現在回想那段話,卻覺得那些話真是天大的諷刺,因為野村操正好敗在波地所寫的一篇文章上。野村操因為波地的文章而做出飛蛾撲火的行為,終於露出馬腳。這篇文章完完全全地左右了她的一生。
眼中的黑雲漸漸變淡了,她的視力要回來了。
「你是什麼意思?這是騙我的嗎?」她的聲音變得又尖又高。
吉敷覺得:野村操其實是個大意的女人。她曾經批評波地由起夫根本不配做學者,說他只是一個凡夫俗子,所寫的文章都是些人云亦云的東西。一輩子大概都只能生活在學界里陰暗的那一面。
「就是獨自跟蹤你。」波地回答。
「你從米子就開始跟蹤了?」
「是嗎……那個人真的有那麼好嗎?」野村操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她的叫聲打破了黑暗中的沉默。站在遠處的警察們紛紛轉頭看向這邊。
「我搭飛機的時候你也能跟蹤嗎?」
「你說什麼……」好不容易她才喃喃自語般地說了這幾個字。
「為了她,你一定要抓到我才心甘情願,是嗎?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好?她到底哪裡討人喜歡了?她的臉嗎?」
「不,去你弟弟那裡。」刑警說,「去鳥取署。你也覺得去那裡比較好吧?」
「泥沙跑進眼睛里了。」又是那個男人的聲音,她記得這個聲音。
野村操好像很意外似的停下腳步,一臉訝異地看著吉敷說:「你沒有太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