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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鶴 第十三章

光之鶴

第十三章

「昭島不可能得救的。」山本脫口而出。
「那樣的話,我就沒辦法在OB會上露面了。」山本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那時候你問他了嗎?」
「我進了車站,問檢票口的值班人員知不知道站內有個嬰兒,值班人員回答說不知道。我決定進去看看,就從站台跳到了鐵軌邊。」
「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山本吐出一口煙。
山本點點頭作為回應。
山本似乎有些不情願,這意味著這段證詞很可能對審判不利。
「那個紙鶴呢?」
「是幾點幾分?」吉敷不禁有些激動,急切地問道。
山本點了點頭說:「是的。」
吉敷有些不知所措,感覺自己的處境有些被動,很可能會成為被攻擊的對象。
吉敷聽罷,終於放了心。如果是掛斷電話之後河田敏子馬上就跑來了的話,這件案子就沒辦法再繼續查下去了。
「沒有,很安靜,好像是在睡覺。」
山本終於表示認可似的點了點頭。
「是在二十到二十五分之間。」
山本還是默不做聲地點了點頭,嘴裏叼著香煙。
山本還是一言不發地點點頭,用打火機點燃了香煙。
「包著嬰兒的布是什麼顏色,你還記得嗎?」
山本看著吉敷的臉,點了點頭,然後又吸了一口香煙。
吉敷說完,回過頭向派出所門口望去。山本側過頭,吐出一口煙。
「這個位置可以嗎?」吉敷問旁邊的悟,悟點了點頭。
等了一會兒,對方卻絲毫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山本只是點了點頭,然後緩緩從衣服口袋裡掏出香煙。
「當時的情形,無論你記得什麼,都全部告訴我,可以嗎?」
「這時突然想起要去車站救嬰兒,對嗎?」吉敷打斷山本的敘述問道。
一行人再次回到車站。吉敷看了看表,時間剛好,於是和站長道了別,一個人向派出所走去。快走到派出所的時候,看到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正騎著黑色自行車慢悠悠地從前面的街道上過來。吉敷正在心裏琢磨這是不是就是那位退休的山本先生,只見白髮老人已騎到派出所門前,將自行車停在路邊。
山本鄭重地點了點頭,看樣子沒有絲毫的猶豫九九藏書
「嬰兒的事情沒有再提?」
「山本先生,六月十三號發生『昭島事件』那天,您恰好在這裏值夜班,對吧?」吉敷開門見山地問道。
「去作證!」吉敷斬釘截鐵地回答,「只要犯人是無辜的。因為冤案原本就是警察造成的,檢察官和律師都不知情。要是我,就算進了OB會也沒有心情喝酒,警察是正義的化身,是為了維護社會秩序、保護無辜百姓而存在的。我就是出於這個原因才決心當警察的,並不是為了面子。」
「嗯。總之,你抱著嬰兒回到派出所時,計見先生還在做筆錄,對嗎?」
「嗯……」
「絕對沒錯。」山本很肯定地答道。
「嗯,還記得。」山本終於開口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怎麼會沒有關係昵?」吉敷質問道。
「我之前在法庭上說過。」
山本一時啞口無言,卻不時發出冷笑。
「是的,三十分鐘。接報警電話的時候節目正播著,還沒有完,但已經接近尾聲了。因此我能斷定是在二十到二十五分之間。絕對沒錯!」山本斷言道。
「嗯,我能理解。」吉敷迎合著說道。
「當時這個問題被重複問了很多次,我可以很有自信地說沒錯,是準確的。」
「您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嗎?」
「是的。當時……是為了方便法庭審判,才說沒有,實際是做了記錄的。」
「沒有?那為什麼那麼肯定?」吉敷驚訝地問道。
「啊,是嗎?」吉敷笑道。
「對,案情很嚴重,那姑娘又說不太清楚。我回來后,就馬上讓計見聯繫了總署。」
山本沒有回話,只是點了點頭。看他的樣子似乎有所顧慮,吉敷感到一絲不安。
「是的。」吉敷堅定地點了點頭。
「之所以我能肯定,源於那時候的一部人氣電視節目,叫《有趣的夫婦》。十三號那天是星期幾我忘記了,反正那天晚上正好有那個節目。那個節目每期都會邀請一對夫婦出場,然後主持人會問一些問題,夫婦的回答總是非常有趣。派出所里有一台小電視,當時我們兩個人正在看這個節目,節目是十一點開始,到十一點半結束。」
「那為什麼現在又要重審?」山本問。
情節連起來了。警方發現嬰兒時,包嬰兒的布上已經沾有血跡。但那時昭島正在「升角」的小酒館里喝酒。從物理角度分析read.99csw.com,他不可能殺死河田家的三個女人。
吉敷猶豫片刻,說道:「如果我說您的證詞能洗清昭島義明的罪名,您會去作證嗎?」
「啊,好好,就放那兒吧。」站長大聲答道。
吉敷點了點頭問:「銀色的,有這麼大,對吧?」
「OB會比一個人的命更重要嗎?」吉敷說完冷笑了一聲。
「我?嗯……」山本點點頭,回答得很含糊。
走到三人正下方的山根,朝三人喊了一聲:「放這兒可以嗎?」
「電話通報的時間也——」
「那通報警電話,是在河田敏子跑來報案之前接到的,對嗎?」吉敷又問了一次。
「當時站內沒有電車嗎?」
「對過表了嗎?」
「姑娘看到嬰兒後有什麼反應嗎?」
山本點點頭說:「深藍色和紅色交錯的格子布。」
「什麼?不是已經結案了嗎?」山本彈了彈煙灰,又吸了一口說。
山本用拿香煙的手比畫著,接著說道:「後來我們先和總署取得聯繫,請求支援。姑娘因為受到的刺|激太大,又哭又喊的,不得已,我們只能給醫院打了電話,向值班醫生說明原委,醫院派來救護車,把那姑娘送到了醫院。我也就把嬰兒一起交給了護士。計見原本在做調查筆錄,但因為要陪同從總署趕來的刑警去河田家偵查現場,就留下我照看河田小姐,而當時情形太混亂,我也就沒來得及繼續記錄。嬰兒在醫院受到了一段時間的照顧,後來被送到福利院了。」
「嗯……」山本從鼻子里發出笑聲。
「你在法庭上作證了嗎?」
「哦……」
「沒有問題,看得很清楚。」吉敷說。
「是檢察官要這麼做的嗎?」山本一邊從鼻孔里噴出煙,一邊輕蔑地笑著說。
「哦。因為當時還不知道是昭島本人打的電話,就沒有在值班日誌上做記錄,對嗎?」
「是山本先生嗎?」吉敷問道。
「因為此案需要重新調查。」吉敷解釋道。
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但吉敷心裏有說不出的喜悅。如果報警電話是十一點二十打來的話,案件的進展就會更快。昭島從「升角」出來是十一點十三分,用了六分鐘走到天橋,在十一點十九分發現了悟。接著急匆匆跑到河田家,在河田家給派出所打了電話。這樣差不多就是十一點二十到二十五分之間。
只做到這些就能給昭島帶read•99csw•com來很大的希望。可能無法勝訴,但起碼已經有了打開重審之門的可能。
現在需要證據證明昭島在這個時間段內的所有行動。已經可以證明昭島是十一點十三分從「升角」出來的。接下來如果山本先生可以作證的話,就可以證明昭島是在大概十一點半的時候發現了嬰兒並打電話通報派出所的。最好可以證明昭島是在十九分左右發現的嬰兒,那樣昭島就可以得救了。但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十九分左右發生的事基本上無法證明。
雨停了,空氣卻依舊潮濕。山根將坐墊放在鐵軌之間的沙石地上,又將紙鶴放在坐墊上面。
「也記錄了,雖然沒有列車時刻表那麼精確。」
沒想到山本的聲音更大了,幾乎是怒吼道:「我是警察,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作為警察的榮譽感還沒有消失。警官不能協助律師!」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派出所。山本低聲沖年輕警員打了聲招呼,就隨手拿過一把摺疊椅坐了下來,並給吉敷使了個眼色。吉敷領會了山本的意思,也拿了把摺疊椅坐了下來。
「河田敏子是報警電話剛掛斷就跑來了,還是過了很久才跑進來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
「絕對沒錯嗎?」
「是的。」悟也附和道。
「掛斷電話到她跑進來報警,這之間大概相隔多久?」
「做了記錄?」
「能說說當時的情形嗎?」
「很明顯昭島就是犯人啊。」他邊說邊彈著煙灰。
三人朝坐墊和紙鶴望去。看得很清楚,展翅欲飛的紙鶴好似觸手可及。
「為什麼?」山本反問道。
這時年輕警員遞來一個煙灰缸,山本接了過來。
「嗯,可以了。」吉敷說,「十分感謝,不過晚一些可能還要再來麻煩您一次。」
「當晚我和計見正在一起整理賬簿,本打算整理好后小睡一會兒,卻看見一個年輕姑娘邊哭邊喊地從外面跑了進來。她大喊著家裡人都被殺了,樣子十分可憐。我和計見感覺事情重大,趕緊收拾了一下賬簿,準備做記錄。」
「山本先生,重審的時候您可以來作證嗎?啊,不用出庭,只要在書面證詞上簽字蓋章就可以了。」
山本不屑地一笑。「就算是被冤枉的,和我有什麼關係?」說話聲音也稍稍大了起來。
「山本先生,接到報警說看到嬰兒並請求保護,是在河田小姐進九*九*藏*書來之前,對吧?」
「嬰兒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嗎?」
過了一會兒,他右手取下香煙,說道:「不是掛掉電話后馬上來的。」
「是受到了委託。」吉敷無可奈何,只得說出實情。
「我當時認為那通電話是無聊醉漢的惡作劇,因此就沒看表。如果沒有後來的殺人案,恐怕連接到過報警電話的事情都有可能忘記了。」
「嗯。」吉敷應著,「我也這麼覺得。」
山本也跟著笑了:「警官先生,您的表述很奇怪,如果您處在相同的立場,會怎麼做呢?」
「河田敏子跑來報案的準確時間是十二點二十分,對嗎?」
「那個嬰兒在哭嗎?」
「報警電話里的聲音急切而誠懇,請求我們馬上出動。當時因為有些懷疑,我詢問了對方的姓名,但他只說了一句『請原諒』,就馬上掛斷了電話。而且聽起來好像喝醉了,聲音低沉沙啞,不像普通的報案。因此,我並沒有當回事兒,覺得有可能是醉漢看錯了。手頭又有賬目要整理,就把這件事放了一段時間。」
站長微微點了點頭,對天橋下的山根喊道:「好了,把它拿回到我的辦公室。」
「這個時間準確嗎?」
「光憑聲音能聽出來是昭島義明嗎?」吉敷問道。
「您為什麼如此確信他就是犯人呢?」吉敷問道。
「那種場合沒有時間談論嬰兒……」山本繼續饒有興味地吸著香煙。
「怎麼處理了?記不清了,有可能掉在路上了。」
「沒錯。他被捕后在總署做筆錄時我也在場,和他之間的距離就像我們現在這樣。不會是別人的,就是昭島。」
山本沒有馬上回答,叼著香煙,眼睛像是被煙熏到一般眯成一條線。
白髮老人的身材十分高大,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沒有回話。可能是多年養成的職業習慣吧,一般不會露出像常人一樣的溫和表情。
「沒有,因為負責做筆錄的不是我,沒有機會去確認這件事。但不會有錯,肯定是他。他的聲音很特別,怎麼形容呢,像是懦弱女人的聲音……」
「異常情況啊,胸口處放著一個大紙鶴。」
山本從鼻孔里噴出一陣煙,望著天花板。
「二十到二十五分,是十一點,對吧?」
「沒有。」山本果斷地答道。
「三十分鐘?」
「我是剛才給您打過電話的、從東京警署來的吉敷。」吉敷解釋道。
「哪怕昭島九-九-藏-書是被冤枉的也不——」
「有,正好有輛車停在站內。我一直走到最前面,才看見沙石地上果然放著一個嬰兒。」
「哦……」吉敷點了點頭,思考了一下,覺得差不多可以進入正題了。
「好了,這些咱們暫且不談。」吉敷一邊站起身一邊說道,「我並不是有什麼特殊原因而想救出昭島,不希望他被制裁,只是出於警察應盡的職責,不能讓他蒙冤受死。這件案子已經過去很久了,和案子有關的人現在都已不知去向,為追查證據耗費了很大的精力。知道這樁案子的人,整條街上也就只有你一個人。山本先生,沒有什麼可怕的,請別再講究什麼面子了,說出事情的真相吧!」
「這樣就可以了吧?」站長詢問道。
「是你去抱嬰兒的嗎?那時候嬰兒什麼樣子,能詳細說說嗎?」
山本的頭歪向一邊,想了想說道:「需要準確時間嗎?」
「又請求重審了,是吧?」山本吐出煙,說道。
「她是十二點以前來的嗎?」吉敷換了一種問法。
「十二點二十分,確切地說已經是十四日了,河田敏子跑來報案,對嗎?」
山本微笑了一下,但又馬上收起了笑容。即使以警察這個身份衡量,他對人的態度也稍稍有些不正常,連起碼的禮節性問候都沒有。
站長也跟著來到了天橋上。吉敷、悟,以及站長三人站在靠近煤矸山的一側,向站台內看去。被站長叫來的山根是一個中等身材、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他穿著制服,將包好的坐墊夾在腋下,從站台上跳下去。左手拿著被悟吹進空氣的那隻紙鶴。
山本吸著香煙思考著,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繼續說道:「啊,那是樁很大的案件,我任職期間經歷的最大的一樁案子。判決以後,我還好幾次回憶起案情,也曾幾次重新考慮。這些話其實我不太想說,但我確實覺得兇手沒必要專門把嬰兒放到鐵軌旁邊。」
「不是他,還會是誰呢?」山本反駁道,「當時有很多有名的警官參与,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仔細調查,不可能出錯吧。」
站長已和山根確定過,這個時間段不會有車輛經過。山根走到鐵軌之間,抬起頭望向三人所在的天橋。站長沖山根招了招手,示意他再走進一點兒。
山本看著吉敷的臉,卻沒有回答,吸了一口香煙后才說道:「不,事實上,是做了記錄的。」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