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章 層層相疊的殺機 第四節

第一章 層層相疊的殺機

第四節

「八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是星期四和星期五,沒有找壺井的電話嗎?」
「是的。」服務員回答說。
「唔,沒有這樣的電話……」面對吉敷的詢問,旗田旅館的老店主邊回想邊緩緩地回答。
「他本來打算住幾天?」
吉敷想起來了。那起案件發生在昭和六十年八月二十五日。那天清晨,在東京芝區TP賓館內側的安全樓梯下面發現一具墜樓而死的男屍。
他說話雖然有些地方音,但口音不是很重。吉敷問是哪個地方的口音,店主沒能答上來。店主說既然填的住址是山口縣,有可能是山口口音。
吉敷拿著從壺井旅行包里找到的當票去了附近的當鋪,得知壺井當的是手錶。而且這塊手錶還是高級的浪琴錶。吉敷猜想,壺井以前或許很有地位。
「不是!我不知道!」服務員大聲否認道,「不是我撕的。」
「也沒有。」
死者如果能開口說話,肯定能從中聽到地方口音。但詢問過TP賓館后,不僅沒有人聽過這個身份不明的男子講話,連見過他的人都沒有。死者若有同伴,同伴很可能是把他推下樓的犯人。但是,自然也沒人見過死者的同伴。出乎吉敷的預料,TP賓館一樓和地下的酒吧、咖啡館、餐廳的人都說沒有見過死者。
「這份報紙能給我嗎?」吉敷問道。店主說沒有關係,吉敷就學著壺井把那則報道撕了下來,對摺后夾在了記事本里。
「吃的是我們做的飯。」
後來,吉敷和報紙報道的騎手鬆永榮吉見了一面,但他松永說沒有叫壺井的人和他聯繫過。而且當時松永正在被調查,壺井即使想和松永聯繫,也很難聯繫到。
賓館里沒有住客消失。而且,住在賓館的人里也沒有發現可疑的人。當然,犯人有可能在殺人後偽裝的好,從而沒有被發現。但不住在賓館的人也可以選擇這裏的安全樓梯作為謀殺地點。吉敷推測,有沒有可能是住在附近其他賓館的人呢。
壺井就是這樣一個人,沒什麼特別之處。但由於他屬於喜愛交際的性格,所以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魅力。當吉敷說壺井是孤單一人時,旅館店主感到非常驚訝,他嘟囔著「他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啊。」
吉敷注意到,當時新聞報道了「淺茶綠色的薄夾克和鴨舌帽」,這個形象和壺井本人並不相符,卻嚴重誤導了人們。新聞所描述的服裝讓聽眾覺得死者是個時髦、愛打扮的人。但聽了旅館店主的描述才知道,事實與此大相https://read.99csw.com徑庭。
「你怎麼知道的?」
吉敷聽后立刻趕往旗田旅館。失蹤男子住的房間還按照原樣保留著。走上這家古老旅館的二樓,走廊非常陳舊,吱吱作響,打開窗帘往窗下看,眼前是一條污濁的黑色河流。因為當時下著小雨,所有的窗子都關著,屋裡潮得讓人喘不過氣。打開窗子可以看到黑色的河面上飄著彩虹色的油漬。因為下雨的關係,河面上有無數個小水圈正在漸漸變大。
「是的,有什麼事嗎?」服務員停下了腳步,把報紙理了理,重新抱好。
這是不是能說明他已經約了人吃飯。
鑒別科的船田還發現了另一個特徵:死者的衣服上附著了很多煤煙狀的白色顆粒。
吉敷一問,服務員馬上就接著他的話說:「這份是壺井先生房間的。」
「他說沒說過要去哪裡?」
走到安全樓梯之間的平台時,犯人把準備好的上衣和帽子拿給死者看,說要送給他,讓他穿上試試。或者是犯人自己穿著夾克和帽子,然後說尺寸不適合自己什麼的。就在死者把胳膊穿過袖子、戴上帽子的那一瞬間,犯人把他推了下去。也可以最後再把帽子扔下去。
沒有被撕的報紙上寫著一個小標題——《騎手泄露馬匹情況》,正文報道了中央賽馬的主力騎手多次將自己的馬匹的狀況泄露給黑社會團伙。
可以這樣推測:犯人先把死者引到這裏,給他新的上衣和帽子,拿走他的舊上衣,待他換好后再把他推下去。也就是說,這樣可以很乾凈的拿走死者身上所有能表明身份的物品。若是引誘從地方來東京的人,眼前矗立的東京鐵塔是很好的借口,可以借欣賞東京鐵塔的夜景將他引到安全樓梯。
或者這正是犯人的意圖,而且這個詭計的確奏效了。因為在那之後的兩年時間里,死者的身份仍杳然不明。
「那個,請稍等一下。」吉敷說。
不僅沒有遺書,男子身上沒有一樣東西能說明其身份。茶綠色薄夾克的內兜和兩側的口袋都是空的,甚至連毛絮之類的東西都沒有,可見剛剛買來的新衣服。右側褲子口袋裡有三枚一百日元的硬幣和四枚十日元的硬幣,但是沒有能表明其身份的物品。
殊不知在九州鹿兒島,有一則同樣的剪報被遺忘在抽屜里。
「星期六他在旅館吃完早飯,過了一會兒就出去了。對,他說『今天午飯和晚飯都不用準備』。」
男子在旅館登記簿上登記的姓https://read.99csw.com名是「壺井合三」,住所一欄只寫了山口縣山口市。字寫得很漂亮。
吉敷則認為這是一宗謀殺案,而且他對自己的推理比較有自信。第一個理由是死者的衣著很不協調。淺茶綠色的麻質夾克配黑色棉質褲子,這個搭配怎麼看都很奇怪。但是在警察內部,很少有人同意吉敷的這個想法。
雖然線索很少,但調查仍慢慢地進展著。吉敷知道了死者的名字和出身地——至少是死者自報的名字和出身地。
但壺井並非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看起來是個喜愛交談、開朗的人。但是關於自己的身份和職業,他隻字未提。或許因為他覺得沒什麼可炫耀的吧。
吉敷感到很不好意思,於是伸出手幫她托著報紙:「是給客人看的嗎?」
「這捆報紙是上周的嗎?」
這樣的話,死者本來的衣著打扮應該是很樸素的。那麼他就不太可能是TP這座高級賓館的住客,但犯人有可能是住客。警方立刻儘可能的調查了所有住客,但沒有人遇到過可疑人物。
「因為這裏破了。」她邊說邊指著報紙某一面的下邊。果然,那裡有一個很大的洞。
雖然說山口縣可能是死者編造的,但可以確定的是,死者不是東京人。因為一個東京人絕對不可能跑到江東區的賓館住宿。
旅館店主說,壺井在登記的時候曾問過住處是不是必須要寫。店主回答說這是規定,但只需簡單填一下就行。所以壺井只寫了山口縣山口市。吉敷立刻拜託山口縣警署調查「壺井」的身份和照片,但這條線也無果而終。旗田旅館的店主看了墜樓身亡者的照片,斷定死者就是壺井。「壺井」在東京的居住地和姓名終於搞清楚了,但此外沒有任何進展。而且也不敢保證「壺井合三」就是他的真名。
不過,通過屍體解剖,可以確定死者生前吃的是日式料理,而且喝了很多酒。犯人果然是先把死者灌醉、然後將其帶走的。但是吃飯喝酒的地方不是TP賓館。那麼是不是賓館附近的地方呢。於是吉敷和同事分頭行動,開始調查賓館附件的餐館。但是三、四天過去了,沒有任何發現。
男子大約五十歲,身著茶綠色的麻質高級薄夾克。一頂同色鴨舌帽掉在附近,應該是男子戴的帽子。棉質褲子又臟又舊,但夾克和帽子都是新的。他沒戴眼睛。身上也沒有手錶。
「星期五他就待在旅館、沒有外出嗎?」
「是這兩份嗎?」
站在五樓安全樓梯中https://read.99csw.com間的平台看去,眼前是東京鐵塔。往下看,身份不明的男子已經被搬走,混凝土地面上只留下白色粉筆畫出的輪廓。
為了查明死者的身份,吉敷立刻行動了起來。但是,調查比想象的還要困難。名片、身份證、駕照等東西死者身上一概沒有。這一點已經說過了。但死者的外表也沒有什麼特徵。身材中等,頭髮三七分,不算好看也不算難看。如果非要算的話,可能能歸入好看的一類。看起來不像工薪一族。如果是上班族,那麼死者連續缺勤的話,公司應該會聯繫警方。除去新的夾克和帽子,死者看起來像是一名體力勞動者,但穿著比較隨意,所以也不排除是遊手好閒之人。
而關於死者是從哪層樓墜下的,大家也有分歧。鑒別科的船田認為,男子全身嚴重摔傷,肯定是從五樓或五樓以上墜落的。
男子的行李還留在屋裡。說是行李,其實也只是一隻旅行包,裏面放著上衣和換洗衣物,以及周刊、賽馬報道等東西。還有附近當鋪的當票。行李里同樣沒有能證明其身份的物品。
吉敷把報紙平鋪在地上,一面一面地看。雖然他並沒有抱什麼期望,但看到第三面時,他的手停住了。因為左下的一塊兒被撕掉了。
關於著裝,壺井好像只有身上穿的那套衣服——白襯衫、黑褲子、一直披在肩上或拿在手裡的一件灰色發白的日式外套。旅館店主說,報紙上所描述的死者的穿著和壺井的穿著不一樣,這也是讓他們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該報警的一個原因。店主還說,從沒見壺井穿過淺茶綠色的薄夾克和鴨舌帽。這大大提升了吉敷推測的準確度。
「那麼壺井的屋裡也放了報紙?」
於是吉敷轉而開始調查高級麻質夾克和鴨舌帽,他把東京都管轄地區或上野等地賣西裝的店逐一調查了一番。但是也沒有引人注目的成果。最近,麻質的夾克大量上市,調查猶如大海撈針。本以為鴨舌帽比較少見,可能能調查出什麼來,但這條線也沒有結果。
「吃飯呢?」
「說是先住到星期一。因為要去看個朋友,所以要看訪友的安排,或許會往後延幾天。」
「這方面的話一句沒提過。」
就這樣,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又斷了。剪報和其他的文件一起躺在吉敷抽屜裏面。吉敷無法推斷這個身份不明的男子從哪裡來。就這樣過了兩年。
「對。上周二樓只有兩位客人。」服務員回答說。這是兩份一樣的A報紙。
老人聽后皺了read.99csw•com皺眉,露出有點不耐煩的表情,嘟囔著說:「知道吧。因為就是周五的晚報和周六的早報。」
「知道是什麼樣的報紙嗎?」
他的來處也無從知曉。他在八月二十三日星期五突然來到賓館,問有沒有房間,那時候他曾提過自己是當天坐新幹線到東京的。當時是傍晚六點左右。之後他好像還說以前來過這一片。
「是的,放了。」老店主在旁回答道。
「沒有,什麼都沒說……」
「這樣啊。」正當吉敷說完這句話,走廊盡頭走來一個十幾歲的女服務員,手上抱著一摞報紙。她走到吉敷他們面前,想從他們中間橫穿過去。
認為他是自殺的警察列舉出以下理由:周六晚上,賓館內並沒有人聽到死者的慘叫。但是東京的市中心,深夜裡也會充斥著附近道路上往來車輛的噪音。即使死者發出慘叫,也無法引起人的注意。
「對,沒有。」這次店主回答得很堅決,「外面打來找壺井的電話,一通也沒有。我沒有替他轉接過電話。」
「這裏面,哪一份是壺井房間的呢……」
「好像沒放周五的晚報。」女服務員說道。
「壺井是上周五的傍晚來到這裏的吧?」
連續四天,吉敷沒有收到任何聯絡。也就是說,這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無依無靠,沒有妻兒朋友。
吉敷幫服務員把那捆報紙放在地上,開始分類。還沒等老人伸手,服務員就抽出兩份報紙來。服務員做得乾淨利落,老店主卻一臉迷惑,不知道吉敷為什麼要查舊報紙。其實吉敷並沒有期待一個具體的結果,只是因為線索實在太少了,所以保險起見,查看一下。
正當關於男子身份的調查處在觸礁狀態時,案發第四天的下午,吉敷接到了一個電話。打來的人叫旗田,在江東區高砂四丁目經營一家旅館,聽起來是位年邁的老人。他說,在芝區TP賓館墜樓而死的人可能是一周前住在自己旅館的人。旗田自從星期六晚上就沒見過他,看了報紙和電視,立馬就聯想到他,但是沒有能證據能證明。旗田想或許過幾天他就回來了,於是打算等等看。但四天過去了,他還沒有回來,旗田就給警察局打了電話。
「『午飯和晚飯都不用準備』?」
「是的。」
那麼就應該是壺井撕掉的了。這裏原來印的是什麼新聞呢。吉敷急忙翻開另一份一樣的A報紙,找到同一版面,希望在另一份報紙上看到被撕掉的那則報道。
「對,一直在旅館休息。」
「第二天星期六呢?」
「是的,他是這麼https://read.99csw.com說的。」
還有一件事讓吉敷很在意。壺井和將他從TP賓館安全樓梯推下去的犯人,是在哪裡、以怎樣的方式和契機接觸的呢。是偶然相遇,還是犯人聯繫的壺井呢。也許壺井就是為了和犯人見面才到東京來的。這樣的話,犯人有可能是住在東京的人。如果是犯人聯繫的壺井,那麼應該會有打到旗田旅館的電話吧。
要說特徵也只有以上這些了。中等身材、不是上班族、略有遊手好閒樣子的——靠這種程度的「特徵」去找,也難怪社會上沒有給出任何反饋。而且,把死者的遺容登在報紙上也不合適。
吉敷想,生活在東京這個城市裡,因為遊手好閒而沒有依靠的人可能算是一種典型。但是也不排除他是從地方來到東京的人。身份不明的男子,嶄新的上衣裏面是稍微有點舊的、帶著汗漬的白色短袖襯衫,最裡面穿著運動背心。下身穿黑色褲子。這身打扮沒有一點色彩,說是樸素,不如說是外鄉人的土氣。
「他有沒有說過是什麼樣的朋友?朋友住在哪裡?」
此外,壺井多在外面,幾乎沒有機會和賓館里的人交談。他只在賓館吃早飯,午飯和晚飯都在外面吃。
「對,傍晚六點左右。啊,請稍等一下。」說完,老人走到走廊裏面,打開了日光燈,又走了出來。吉敷和小谷在旗田旅館二樓的走廊和老人面對著面。即使是白天,走廊也很昏暗,而且由於太陽落山了,旅館里的光線越來越暗。日光燈閃了幾下后,亮了起來。
「朋友啊……」吉敷抱著胳膊想,如果知道這個朋友是誰,就能了解壺井的去向了。
關於男子的墜死,調查隊內部產生了分歧,有人認為這是過失造成的事故,有人認為是謀殺。還有人認為是自殺,但並沒有發現遺書之類的東西。
「這是什麼?」吉敷指著缺掉的那部分問,「這是你撕的嗎?」
「哦,這樣啊,那就只有周六的早報了。」
也是,反正外面都有公用電話。既然沒有找他的電話,難道他真的是約好和犯人見面才到東京來的嗎?吉敷開始朝這個方向思考。
如果是在TP賓館住在房間,又在此將死者殺害,有些說不通。若是犯人住在其他賓館,而謊稱自己住在TP賓館,把死者引到賓館大廳之類的地方,在酒吧喝點酒後一起乘坐電梯去房間,「啊對了,這裡有個很涼快的地方可以看到東京塔,咱們去看看吧」,裝作是即興提出建議,就可以把死者引誘到犯罪地點。
「那,壺井有沒有從旅館往外打過電話?」